周大顺脸一黑。
那边周大顺老婆先破口大骂出来,道:“我呸,我们老周家的东西,要你管!我侄子没了,他的东西就是我们的!我们养大了他,难不成他死了,东西不归我们,还归你们不成?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也得他先死了!”
周朴槐再忍不住,对着周大顺夫妻俩就大吼了一句,然后直接走到桌子前,把手上的单子拍到桌上,大声道,“今天之内,照着这个单子,全部把东西都搬回去,搬回周熊的屋子!少了一件都不行!少了一分一毫一张票子都给我记账上,你们一家子都给我慢慢还!就从你们工分上扣!”
周大顺一家人:“???!!!”
周朴槐的话犹如一道炸雷炸在了周大顺一家人的头顶。
他们瞅瞅单子,再瞅瞅周朴槐,那一瞬间脑子像是被什么炸了,但抬头看完周朴槐,周大顺和他儿子都猛地又把眼睛盯回了那张纸上……他们识的字不多,但钱和粮票布票各种票字还是认识的,后面的数字更认识。
周大顺一把抓过那张单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而周大顺老婆却是对着周朴槐先喊了起来,道:“书记,你这是啥意思咧?周熊是我们的侄儿,是我们养大的……得他先死了……啥意思,他没死?”
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怎么?”
周朴槐冷笑一声,道,“他没死你们很失望吗?给我赶紧的,照着单子把东西还过去,一样一样的交代,过了今天没还还没交代的,明天就把你们一起扭着送去公社劳改去!”
说完转身就走。
懒得跟他们废话。
周大顺却是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嚎道:“书记,书记,你这单子哪来的咧?我们是从熊子那里搬了些东西,可哪有什么钱和票,你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也搜罗不出这么些东西啊……”
“没这些东西吗?”
这时一直在后面看着的程柠笑着插话道,“那就搜吧,正好周熊还给了书记另外一个单子,那是他亲爸亲妈当年留给他的,书记,不如就把这三间屋子给好好搜搜,说不定不光是钱啊票能搜出来,那些他们从周熊爸妈那边黑过来的东西也能搜出来!”
这话说的周大顺夫妻面色都是大变。
当年周熊爹妈在城里给资本家做佣人,总有些小积蓄,战乱的时候过世,还真留下了些东西,这些他们都藏在家里的,另外这么些年,虽说家里积蓄不多,但趁闲暇的时候上山上弄点山货跟知青换钱票,也还是存了些钱和票子的,这,这怎么能给这么多人搜?
周大顺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又是一阵哭嚎,终于还是跟大队书记说好了,把能还的东西还回去,那些钱票他们实在没有的,就自己去找周熊商量去,大家这才离开。
出了周大顺夫妻家的门,周朴槐重重叹了口气。
周大顺一家还是他们家的本家。
周熊的父亲还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因顾着这点情分,也是对周熊际遇有那么一些恻隐之心,所以这么些年,周熊搞出了那么多事,他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其实不仅是他,其他人又何尝不是?
且说回程柠。
程柠看完热闹就跟大队长大队书记摆手,跟韩东塬回了院子。
她还得回去好好安抚安抚韩奶奶呢。
经了这事韩奶奶回乡的好心情实在给大打了一个折扣。
程柠安抚她,道:“奶奶,别担心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徐书记说得没错,我以后去了公社,那院子可比这院子结实多了,屋子也是在里头,再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她这么一说,韩奶奶就更不好了。
不过韩奶奶看程柠是真的完全不受这事的影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眉眼还更舒展了些,拉着她的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道,这孩子,心怎么就这么大呢?
也不是她觉得自己孙子有多好,就是因为孙子他脾气不好,她这会儿反而安心点。
要是让程柠一个人下乡在这深山老林里,就算这里是老韩家的老家,她也跟自己儿媳妇一样,绝对不会放心的。
“好吧好吧,”
韩奶奶道,“那等我们走了,你们就都搬去公社住。”
饶是对这村子再有感情,也不舍得程柠再受一点委屈或风险。
又对韩东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看好程柠。
程柠的确心情大好。
因为解决了一件大事。
后面只要等山洪的事情过了,她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后面几天她竭尽全力陪着韩奶奶,带着她访亲探友,就这么过了两天,韩奶奶总算是恢复了些心情。
程柠陪着韩奶奶,顾竞文那边的后续就交给了韩东塬。
韩东塬第二天去了公社,一过去那边就听说赵枝大概是受惊吓过度,被押去公社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说起了胡话,说什么“周熊明明死了的”“为什么他没有死”乱七八糟的话,让人对这人十分无语。
这事是薛主任跟韩东塬说的。
薛主任说着摇了摇头,道:“没想到姓顾的心狠手辣,这个姓赵的瞅着斯斯文文的,思想也这么歹毒。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怎么在他们嘴里好像没死是多么遗憾似的。”
韩东塬却一下子沉了脸,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道:“姓赵的现在在哪里?”
“公社卫生所,”
薛主任道,“一大清早发现烧得太厉害,就送过去了。”
韩东塬拔腿就往卫生所去了。
卫生所病人不多,赵枝单独睡在了一间三人房。
韩东塬过去的时候赵枝还没有醒过来,当值的护士道:“从送过来之后就没醒过来过,之前烧到了四十一度,吊了半天盐水才稍微退下来点,但反反复复的,现在还有三十九度,一直在说胡话。”
“好,你先去忙吧,我留一会儿看能不能问一些话。”
韩东塬道。
护士应下就推着车出去了。
韩东塬看向赵枝,然后就听到她道:“韩东塬,我当初喜欢的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韩东塬:“……”
他的脸一下子黑的呀。
这是个什么级别的神经病?
他想直接伸手扯掉她的盐水管子让她去死。
第94章 她不是真心喜欢你的
韩东塬被赵枝的神来一笔恶心得够呛,忍耐着才没转身就走,还在想着要怎么让这女人说点正常有用的信息,赵枝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向了她。
他听到她道:“可是你坐牢了,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才只能嫁给顾竞文。”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却让他想起程柠在他打人时一次又一次的反常。
他盯着赵枝。
就站在那里盯着她,沉默了很久,才又往前踏了两步,站到了她的病床前。
他问:“周熊,是韩东塬打死的?”
病床上的人形容癫狂,一会儿叫着韩东塬,一会儿求他,求他放过她,直到听到他说话,竟然像是听到了他的话,面上露出惊惧的表情来,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声音道:“是他该死,他偷东西,该死,是他们判你判得太重了。”
韩东塬一句一句问着她。
有时候她根本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说着胡话,但即使偶尔回答几句,已经足够他拼凑很多的信息。
半个小时后他离开,没有回公社,直接在卫生所借了电话,打了一个电话回北城。
他想请一个认识的姓沈的教官过来。
韩东塬中学读的是部队的寄宿学校,再进入部队两年之后才随着部队集体转业,沈教官是他在部队时的教官。
他擅长审讯,包括利用催眠审讯。
可惜部队不是说请假离开就能请假离开。
两人在电话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沈教官说如果涉人命案,可以让他把赵枝送到部队来。
不过韩东塬还是决定自己来。
赵枝高烧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韩东塬每日都会定时过去问她话。
她的话一直都反反复复,颠三倒四,凌乱不堪,有些让人完全听不懂,有些则是跟现实完全不符。
别人听了只会觉得赵枝肯定脑子烧坏了。
可韩东塬却总能在其中听到一些戳到他神经的话。
他不厌其烦的反反复复地问,甚至特地借了一个磁带录音机,拿了十几个磁带不停翻录,再拼凑。
第三天他去看了一次顾竞文。
手上特地提了那个录音机。
韩东塬道:“是赵枝让你策划这件事的?”
顾竞文从韩东塬进来那一刻目光就就一直盯着他。
自然没有忽略掉他手上提着的磁带录音机。
他的目光从韩东塬的脸上到他手上的录音机,再到他的脸上,满是怨毒地看着他,那怨毒几乎要从眼睛里淬出来。
他道:“我说过,我没有做过这事,不过是你们厌恶我们,认为我们在背后说你曾经投机倒把的事,所以才借题发挥,想置我于死地而已。”
韩东塬没理会他,直接按了录音机的播放键,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道,“……周熊应该死了的,为什么他没有死,明明他死了的……顾大哥,所有人都知道是韩东塬打了他致重伤,我们弄死他,那就是他打死他的,他就要去坐牢,厂子就是我们的了……”
“……谁让你不喜欢我呢,那就去坐牢好了……”
声音嘶哑,但即使如此,顾竞文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是赵枝的声音。
他从小就护着的,青梅竹马的恋人。
为了她,他特地从条件好的北城郊区农场调出来,陪着她到了这深山老林里。
也是因为她,他被牵连,从上韩大队被调到叶湾大队。
最后,也的确是因为她跟他说,说只要让韩东塬“打死”周熊,韩东塬坐牢,那压在他们头上的桎梏就没有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
但却从来没有对她不好过。
随着录音机里面一句一句凌乱的话,他的面色也越来越白,明明这段时间晒得很黑,也能看出面上的血色尽褪。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韩东塬冷笑一声,道:“坏事做得太多,被抓现行,吓破胆了吧。”
顾竞文捏着拳的手颤抖着。
可是,她自己都已经认了,他还有什么为她坚持的必要?
有赵枝的录音,周熊的那封控告书,再加上村民的指证,还有后面派去叶湾大队从顾竞文那里搜出来,估计是他还没来得及销毁的周熊的笔记本,还有钱票,其中部分粮票油票布票还是周熊从其他人那边用山货换过来的,罪证确凿,不用再等周熊和赵枝病好,顾竞文就直接被送去了县公安局监管了起来,不过具体要判多少年还要等县委和法院那边判。
赵枝在第四天醒了过来。
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就算是醒了过来,精神还是严重恍惚着。
韩东塬进去病房的时候,赵枝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猛地看向了他的右边胳膊。
她呆呆看着,面色一时惊惧,一时怔惘,像是被因着什么错乱着。
韩东塬就站在病房的几步远处看着她,并不想浪费时间,就言简意赅道:“你这几天在病中已经作证,是你起意,让顾竞文设计杀周熊,再嫁祸到我身上,人证物证都在,顾竞文已经认罪被送去县公安局。你们蓄谋故意杀人,虽然杀人未遂,但却造成周熊终身残疾,另外偷盗公社和大队的内部资料,还有诽谤造谣等各种罪名,刑期至少十年以上。”
赵枝本来就还错乱着,然后脑袋就被韩东塬这一句一句的话给炸成了碎片。
然后那碎片又像是被强行粘合,又整个被置入了一个冰窖中,又惊又惧,冷热交集。
“韩东塬,”
赵枝尖声了一声。
“韩东塬,你帮我,你帮我,你一定能帮我脱罪的,我不要坐牢,”
她尖叫着从病床上爬起来,扑倒在了地上,像是要扑过来拽住他。
韩东塬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道:“停住。脱罪是不可能的,但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或许我会考虑让你少坐两年牢。”
赵枝勉强停住,她惊惶不安地看向韩东塬,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只要你帮我。”
“你说的那些话,你知道的所有那些事。”
他说着就举起手上一盘磁带,然后走到桌前,那里有一个他这些日一直在用的录音机。
他打开录音机磁带盒,把磁带插进去,摁下播放键,里面立时就传来赵枝那断断续续嘶哑的声音。
“……周熊应该死了的,他为什么没有死……”
“……山洪,竟然调去了公社,那山洪还能让他受重伤吗?能趁着那个机会让他死吗?……”
赵枝的面色一下子煞白。
她以为之前惊惧已经到了极点,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等着她。
不过只放了几句,韩东塬就又摁下了停止键。
“这些,你说的,觉得应该发生但跟现实不一样的事,都跟我一件一件说出来。”
韩东塬抽出磁带,看着坐在地上的她,像是看着一件丑陋的死物,道,“别试图跟我说一句假话,过去三天,你反反复复的,知道的怕是早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就在这里,翻来覆去说了三天的话,录了三天的录音,我不过是不想浪费时间,真花上三天时间去抽里面有用的信息,才让你在清醒的时候直截了当给我说出来。”
他捏着那盘磁带,冷笑了一下,道,“所以,你并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说,我还可能心情好,免上你几年的劳罚。一句谎话,我重新对这三天的录音,但凡有一句的谎话,那你就好好在监狱里慢慢享受你的余生吧,或者精神病院重症病房也不错。”
“我说!”
赵枝终于受不了尖叫了出来。
她知道面前这个人,这个人有多心狠手辣。
把她扔到精神病院,他真的做得出来。
她受惊吓刺激高烧几日,精神状态本来就极其不稳,这时再受到韩东塬的威胁恐吓,哪里还挺得住?
“我说,我什么都说……但我知道的并不全面,我是,就是自从去了叶湾大队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做一些梦,反反复复的做一些梦。”
“有我们刚下乡的时候,有在上韩大队的时候,还有后来,很多年后的事情……但这些梦跟现实并不雷同,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太希望那样,才会做那些梦,可是后来梦到更多事我才发现不对……”
“说重点,”
韩东塬打断她,道,“只需要告诉我你梦到什么,用时间顺序,就从你们刚下乡时说起。”
说完又顿了顿,道,“山洪,周熊的死,还有我入狱,这些,一件都别漏,一件一件的说。”
韩东塬没说一句,赵枝的脸就越要白上一分,明明是大夏天,竟是生生止不住地打起了寒颤。
“好,我说,我说……”
她又像是陷入了癔症,喃喃道,“时间最早的梦是从什么时候呢,对,是从我们下乡到上韩大队的时候,我梦里跟现实不一样,梦里我们下乡的时候并没有程柠,来我们大队的那一路只有我和闵然,顾竞文还有杨红兵,我们那时候很兴奋,很开心,因为没有程柠在,我们大家都格外和睦,到了上韩大队大家相处的更是很好,后来你开厂子,我还进入了厂办公室。”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进入了厂办公室,虽然韩东塬也从来不会跟女同志有多余的接触,但因为工作关系,总有接触的机会。
韩东塬这样的人,谁能不爱慕呢?
她在梦里,一颗心在韩东塬和顾竞文之间摇摆,最终倾向了韩东塬。
只可惜……
“……我们的竹木制品厂做得很好,但夏天的时候一场山洪毁了一切,那时候我们生产的主要地点除了大队原先的木场之外,还在溪边搭建了临时木棚,那是为了方便从山上砍下的木材直接从溪水里漂流过来……夏天的时候,山洪爆发,溪水暴涨,不仅冲毁了我们的临时木棚,还有很多村民和知青都被洪水直接冲走惨死……厂长你当时为了救人,被巨石冲撞到了右边胳膊,山上缺物资缺药,我们被困山上十几天,你的那条胳膊就这么废了……”
所以程柠的那个所谓的梦也是这样的吗?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要求专业的土木建筑工程师,建个厂房还要勘察地形,考虑地形地势选址,建厂房,建学校,将溪边低洼处的村民迁到职工宿舍,十里八乡推行‘雨季防灾章程’,修沟渠,防危石。
韩东塬面无表情地想着过去半年发生的事。
而赵枝的话还在继续。
“……因为山洪,竹木制品厂损失惨重,村民死伤无数,大队里本来就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之后更是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你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批山参幼苗,还有别的药材幼苗,试着带大家种药材……周熊受人诱惑,想要偷盗药材幼苗换钱给苗寡妇的孩子治伤医病,结果被抓……你被判入狱十年……”
“我再梦到的,就是十年后的事了。”
“……你出狱,去了南方,在那里成立了一个很大的集团,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这样,但我梦里的确是那样的,那时候跟现在的社会完全不一样,你成为了南方很有名,电视台想要采访都难采访到的人……”
可是那只是一个模糊的梦。
梦里她跟顾竞文结婚,顾竞文屡次陷害他,结果却被他逼得事业尽毁。
这些她当然不敢说。
不能说假话,但也不敢不说。
赵枝看着韩东塬。
从始至终,不管她说什么,他都面无表情。
她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情绪。
她不停地说着,说到后面情绪也慢慢平静了许多,至少不像开始那么脆弱崩溃。
她看着韩东塬,喃喃道:“厂长,厂长,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只要你让我脱罪……你听到了,我会梦到很多东西,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我瞎梦梦到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很多都是准的,出现的很多信息都很准……这中间之所以会出现误差,就是梦到的事情和现实不一样,都是因为有一个点不一样,因为这一点,才导致了所有事情的走向出了偏差。”
韩东塬看着她。
心里情绪激荡。
赵枝说出了这个点,他当然也想到了。
他没出声。
眉目凌厉,整个人的气场压迫人至极。
赵枝终于忍不住又喊出来,道:“那些梦中,你身边从来都没有一个叫程柠的人,她从来都没有追着你下过乡,你山洪受伤,你入狱,她也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她不是跟你一个大院的吗?所以她喜欢你,追着你下乡,跟你在一起,这些都是假的,她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她一定跟我一样,她一定比我还更早的知道了些什么,知道你以后会很有钱有势,所以她特意追着你过来了,目的就是攀附你……她绝不是真心喜欢你,要不然梦到的那些片段里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她?本来你生活里从来都没有她的,她是个贱人,刻意接近你,讨好你,追过来的……”
赵枝心里恨得不行,为什么,为什么得到先机的是程柠而不是她。
如果得到先机的是她,她就不会把自己弄到这一步。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痛得恨不得死掉。
她反反复复道:“韩东塬,程柠不是真心喜欢你的。她从来都不喜欢你,她喜欢你,跑过来找你,都是骗你的,都是冲着你以后的钱,你的前途来的,她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你这个人。你的人生里面本来根本就没有她,她从来都不应该出现的。”
韩东塬听到走廊有脚步声走过来。
他转回身,看着地上头发乱七八糟状若癫狂的女人,顿了顿,就慢慢道:“那些都是你臆想出来的。那些梦也是你臆想出来的,你恨程柠,心里一直幻想着如果没有她,你就会得到一切。山洪的事你也是知道我们一直在为山洪准备才臆想那一切的吧,你恨我,恨我们竹木制品厂,甚至恨我们竹木制品厂每一个人,我们上韩大队的每一个村民,所以你巴不得他们死,你就臆想山洪淹没我们竹木制品厂,臆想洪水冲死冲伤我们工人和村民,臆想周熊死,臆想我坐牢……赵枝,因为你这个人心思阴毒,除了你自己,所有人,只要让你不满,你就恨不得他们死,甚至蛊惑身边的人不择手段让人死,你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低音像是锤子敲在闷鼓上,无处不入的渗入赵枝的耳中脑中。
她捂住耳朵,或者是脑袋,只觉得脑袋疼到炸裂,然后就跟着那声音一字一句道:“对,我恨程柠,我恨程柠,她为什么要出现,如果她不出现我就能在上韩大队呆的好好的,大家都喜欢我,我能进制品厂办公室,厂长也能喜欢我,对,她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恨她,她就该死,本来就不该出现,村民们和那些工人本来也应该死的,周熊也应该死的……”
她捧着脑袋,喃喃个不停,情绪越说到后面越激动,最后就一直喃喃着“……都该死,他们都该死,周熊该死,村民们该死,程柠更该死……”
护士大妈推开门看到听到的就是神情癫狂的赵枝嚷嚷着这个该死那个该死,一下子就给气着了。
这赵枝和顾竞文干的什么事他们早就听说了。
程柠她知道啊,多好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啊。
韩厂长多好啊,为上韩大队为公社做了那么多事。
这个赵枝顾竞文竟然做出这么阴险毒辣下流的招数来害程柠和韩厂长,事败之后还在这里天天诅咒着程知青韩厂长死,不仅诅咒他们死,连上韩大队的村民们都不放过,恨不得他们都死,这人的心思到底是有多毒啊!
韩东塬不理赵枝,转头看向护士大妈,道:“她精神不稳定,可能是脑子烧出问题了,回头我跟精神病院那边联系,看能不能直接把她接收过去。还有她现在有攻击性,整天臆想着杀人,你们给她找个房间,单独关着她吧,别影响了其他人,有什么情况直接找我。”
刚刚他是故意将那些信息催眠进她脑中的。
她说的那些“预言梦”,绝对不能流出去,也绝对不能让她再跟别人有更深的接触。
必须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真正的疯了。
他出了医务所站在外面吹了吹风,那紧绷着的神经好像才慢慢松了些下来。
回到公社办公室,先打了一个电话给沈教官,然后经他转介,联系了一家偏僻关押重症精神病犯的精神病院。
再跟对方联系上,说过一段时间送一个病人过去。
然后跟徐书记说了一声,下午就找人约了一辆牛车回了山上。
到了山上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夕阳西下,斜阳洒在村庄,静谧,安详,那些纷扰好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韩东塬回去院子的时候,正是吃饭的时间,大家正在院子里围着长木桌吃饭。
夏天的时候大家伙一起吃晚餐,都喜欢搬了长木桌在外面吃,热闹,风吹着,又凉爽。
韩东塬刚跨进院子大门大家就看到了他。
不用问他肯定都没吃饭。
程柠就笑着跟大家说了句“我去问问他公社那边怎么样了”就起身迎了过去。
韩东塬就站在院子门口,冲大家点了点头打了招呼,然后就看着她向着他走过来,目光随着她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
他看到她抬眼看他,漂亮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像带着星光。
他蓦地想起来在这山里,他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情景。
那时还下着雪,她穿着厚厚的大衣,有些笨拙,但眉眼却漂亮得惊人,漂亮得不真实,让他以为那是他出现的幻觉。
虽然,哪怕只是幻觉,她抬头冲他笑一笑,那个笑容已经点亮了这灰蒙蒙的山村,点亮了他在这里同样灰蒙蒙的生活。
“三哥,”
程柠唤他,看到他的面色,原先舒展的眉毛稍微皱了皱,但很快又松了下来,温柔道,“三哥,你吃饭没?我去给你拿一副碗筷过来,今晚我们包了饺子呢。”
“不问我公社那边的情况?”
程柠一笑,道:“这种事你肯定会处理好的,反正你迟点也会跟我说,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她从来都不怀疑他的能力。
被赵枝和顾竞文暗算是意外,或者说是年轻的他从来也没有想过顾竞文和赵枝会阴毒成那样,不惜拿别人的性命来暗算他。
但只要他动手处理,那绝对会处理得很利落。
他就道:“顾竞文和赵枝合谋杀人的证据已经很充足,顾竞文已经送去县公安局监押等判刑,以他犯的罪,至少十年以上,赵枝因为太过惊惧高烧了几天,脑子烧坏了,现在已经精神失常。”
“啊。”
顾竞文被送去县里这个程柠理解,只是没想到赵枝竟然疯了。
不过这女人跟顾竞文都给周熊下药想让他对自己不轨了,能设计出这种毒计的人,她可不会对她生出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他面色不好可能还是在生顾竞文赵枝的气吧。
她伸手拉他,道:“这回他们可算不能再作妖了,三哥,我们去吃饭吧。”
“好。”
他握住她拽着自己腰间衣服的手,道:“走吧。”
程柠被他握住手往前走,一愣。
牵个手对程柠来说当然没什么。
可是大家伙都在,韩奶奶韩大哥都在院子里呢。
她轻咳了声,手抽了抽,他却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程柠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瞅了瞅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装作自然地跟他一起去了桌前。
那边沈青已经在程柠旁边给韩东塬加了一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