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柠笑眯眯。
好像是这个理,不过她跟二庆伯说完,还是转过头跟韩东塬放低了声音道:“以后别打人了。”
又是这句话。
要说程柠神叨叨的反常,有很多处。
之前突然跑下乡,又是建房子又是张罗着人搬家,再接着请医生,最终都指向了山洪,她说她梦到七月发生了山洪,他在山洪时受伤,所以她下了乡,一举一动都在为山洪做着准备。
那让他别打人呢?
有好几次都只是小事,她就大惊失色地拉住他,不停地叨叨,说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万一那人本来就有什么病,第二天就死了”,一次也就罢了,但好几次都是,每次一看到他打人面色都变了。
那次他也就是打了一拳纪成昀,明明她那么讨厌纪成昀,却紧张成那样,特地打电话去机械厂办公室叫人开车把纪成昀送去医院检查,这事怎么想都怎么奇怪。
再说了,他以前在大院的时候打架是常有的事,打得严重的比上次打纪成昀严重多了,那时候她也在家里,也不见她有多大反应,最多有时候用黑黝黝的眼睛偷偷瞅他,他回头看她一眼,她就跟鹌鹑一样“嗖”一下脑袋就不见了。
什么时候有现在这样的反应?
还不停地叨叨叨?
山洪的事是她梦到什么,那整天叨叨让他别打人,又是为什么?
纯粹不喜欢他打人?
他就那样不出声定定看着程柠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程柠都不自在了,才突然道:“柠柠,你以前就这么关心我?”
程柠茫然,什么叫以前就这么关心他?
然后就看到韩东塬笑了一下,目光戏谐中带了些温柔看她,道:“以前在家我打架的时候,我看到你偷瞄我,那时候是不是就很关心我,但又不敢过来跟我说?”
程柠:“???”
那个,其实,并没有。
当初她是真的厌恶又嫌弃又害怕来着。
她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他打架,看得心惊胆战的,之后就怕了他。
“没有!”
她斩钉截铁道。
韩东塬不信,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还偷偷给我拿伤药,还给我消毒擦伤口,难道不是关心我?”
程柠不自然,道:“我只是看着你那样难受,我看见你那些伤有些害怕。”
又害怕又难受,还有些恻隐之心。
她心里还是想,如果他有亲妈,肯定就不会那样了。
她也没有亲妈。
但她至少还有姑姑。
虽然也不一样。
韩东塬靠在车栏上,就那样懒洋洋地看着她。
程柠就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当然担心的,如果你出事,奶奶不知道要有多伤心。所以,”
她想到自己原先要说的话,忙把他带偏了的话题拉回来,冲他道,“所以以后不要打人了。”
韩东塬瞅着她认真的小表情,突然冲着她低声道:“亲一下,你让我亲一下,我就答应你。”
程柠的眼睛蓦地瞪圆,脸一下子红了,小嘴抿紧,连小拳头都捏了起来,就在韩东塬以为那拳头会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却不想好一会儿都没有,反而她瞪了好一会儿,然后贝齿咬了咬唇,就别开了脸,低声道:“那你亲吧,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
韩东塬却是一怔。
他刚刚那么说只不过是故意说了半真半假逗她玩的,想着她肯定会暴揍自己一顿。
哪曾想她会是这个反应?
他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心像是被人一把抓住,说不出的酸胀。
让他答应她,以后不再打人,这么重要吗?
为什么?
可是不管是为什么,她都是为了他。
他看着她。
她侧着脸,如玉修长的脖颈,几缕细小的发丝微微荡着,小巧的耳垂红欲滴血,此刻闭了眼睛,眼睫颤动着,放在身侧的小手还捏着拳,显然十分慌张。
他想亲她吗?
当然想,想得心肝肺都疼。
可是他能在这种情况下去亲她吗?
那他自己都要骂自己不是人了。
他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紧了紧,道:“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答应你,没什么事肯定不会再随便打人。”
程柠倏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之后脸迅速又别开,脸上却是更红了,抽手,抽不动,忍不住恼怒骂道:“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的?你,你真是无赖,不可救药!”
现在的韩东塬真是比以前还要讨厌多了!
韩东塬看她羞恼的样子闷笑出声,等她看他还笑得这么肆无忌惮,越发羞恼,劈手就打他,然后就被他一把拉过,抱着她就把她放到了自己怀里,坐在了自己腿上,程柠大惊,但在摇晃的牛车上却也不敢太过挣扎,前面还有二庆伯在呢,更不敢大声呵斥他,只能一面挣扎,一面手拽着他的衣服稳住自己。
韩东塬搂紧她,道:“别动,你磨得我难受,二庆伯还在呢,你总不想我做什么。”
什么叫磨得他难受?
程柠先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气得啊,又羞又气,这回不挣扎了,就用手掐他拧他,韩东塬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搂着她,然后低头低声在她耳边道:“别闹了,我不亲你,还有好一会儿呢,你就靠着我睡一会儿,这也不是头一回,你上次在火车上不是已经睡过我了?”
程柠:“???”
什么叫上次在火车上已经睡过他了?
程柠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
她真的是要被他给气死了!
这人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张嘴!
她不掐他身上了,再去扯他的脸,他却是侧了一下头,就亲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的唇触到她的肌肤,程柠只觉手上一阵颤栗,手一软,抽手低头就埋到了他怀中,他搂紧她,也并没有再多做什么,只是下巴摩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看向了远方的郁郁葱葱的大山。
第61章 公社开会
徐书记见到韩东塬送程柠过来有些意外,跟程柠调侃道:“程知青,还是得请你啊,请了你,东塬这小子他就不请自来了,请他,我请了多少次啊,可是一次都请不动。”
若是以往程柠一定笑眯眯的调侃回去,可这一路上才被韩东塬搂着过来的,徐书记这么一说,就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虽然我能画图,但其实对北城家具式样和市场要求还是我们厂长更熟,我也怕我的设计方向偏了,所以就特地叫了我们厂长过来陪我一起听听,给我把握一下整体方向的。”
徐书记对韩东塬之前在建筑工程集团做什么的很清楚,对他的能力更是信服,所以对程柠这话也是十分认同。
把家具设计全交给程柠,他心底还是有些担心的,有韩东塬帮忙把握整体方向,这无疑是让徐书记放下了心头大石。
他笑道:“他要是肯帮忙,那我们当然是举双手双脚欢迎,也是感激不尽的。说起来,他来了也正好,我们还真是有事要找他,他要是不来我们还得去你们大队去找他的。”
也没有多废话,就叫了薛主任去叫人召开会议,叫了程柠和韩东塬去会议室一起一边说话一边等着。
主持会议的是徐书记,参加会议的有同时被暂定为家具厂的厂长以及副厂长的办公室主任薛主任,以及副主任王副主任,徐书记把握厂子的方向,主要是前期筹备工作参与,薛主任这个厂长将来会一直监督厂子的运作,而王副主任就是具体领导厂子搞生产的人。
另外参加会议的还有一位帮王副主任干具体活的干事,以及一位做家具的老师傅熊老师。
先是王副主任说了说厂子筹备的进度。
厂房已经就绪,工人方面王副主任是打算十里八乡发通告,召请一百个有经验的木工师傅,工资方面跟韩东塬他们的木制品厂一样,前面两个月只有工分,等厂子进了正轨再加工资,再就是产品方面,计划就是家庭常用家具,像是柜子桌子椅子茶几等方面,他们请了一位老师傅,就是在座的木匠熊老师傅,做了一个初步的设计方案。
但这位老师傅只是公社一位木匠师傅,以前是在他们县西边的西牧林场做木工的,他有些经验,有技术,但对城里,尤其是北城现在时兴的家具样式却是完全不清楚。
所以在投产前,他们需要程柠就着熊老师傅的设计方案修改,确定最终的设计方案。
程柠在听到他们说十里八乡发通告招工人时皱了皱眉。
徐书记以前说到这厂子工人时说过只要韩东塬愿意借姚师傅帮他们培训工人,一定不会挖他们竹木制品厂的墙角。
可如果他们现在十里八乡发通告召工人,进公社厂子做工人不管对村民还是对知青来说,绝对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如果是因为他们是竹木制品厂的工人,就不让他们去参加公社家具厂的招工,难免不会有人就对韩东塬心中生怨,觉得是韩东塬阻了他们前程。
程柠下意识转头看向韩东塬。
韩东塬伸手握了握她放在下面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果然在王副主任介绍完之后,徐书记就冲韩东塬道:“东塬啊,招工人这里,原本我们是打算走内部招请工人的,但实在是,这做家具,我们一点基础没有,十里八乡有木工基础的工人也不多,没办法,这才走公开招请的法子。不过你放心,你们竹木制品厂那边的工人,怎么请,要不要请,我们都听你们的意见。”
又笑道,“想想半年前,你们上韩大队也是一个懂木匠活的村民也没有嘛,现在这厂子产品不是做的都已经卖到北城去了。所以我就觉着这工人一开始进厂的水平不一定重要,重要的是还是有能干的人带着师傅好好培训他们。”
“这里,我们也需要你好好帮我们过这一关啊。”
韩东塬听了这话不置可否。
下面家具厂未来的王副厂长却是听得十分紧张。
徐书记这意思,要是一帮完全没有技术的工人最后做不出好东西来,就是他这个厂子副厂长领导无方啊。
这,一群啥经验也没有的功夫,就算是有师傅带,想不那么容易那么快带出来吧。
他这样想着就往熊老师傅那里看了一眼,对他作了一个眼神示意。
关于工人的事王副主任已经和熊老师傅谈过,两人都觉着,请有基础木匠手艺的工人对厂子快速投产十分重要。
干过木匠活的都知道,这一点基础的人,你想要他一两个月开始就打套柜子出来,怎么可能嘛。
熊老师傅就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徐书记,这厂子跟厂子也是不同的。上韩大队的竹木制品厂,主打就只做铲子碗那几样产品,技术上来说,比较单一,据我所知,他们竹木制品厂分工也是非常明确,主打生产的那十几个工人,都是去年冬天不停的练简单的木工活练出来的,从训练到厂子最后主打产品生产,也是用了小半年的时间。”
“但咱们家具厂要迎合家庭所需要的所有基本家具,像这个基本的七十二条腿,双人床,大衣柜,高低柜,床头柜,茶几,沙发,五斗橱,写字台,饭桌,椅子这些,做工复杂,每样都有自己的技术要求,普通的村民,如果连基本的木工技术都没有,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培训成一个合格的木工,能真正进行生产,像我们行家都知道,一个木工都是要做三年以上的学徒,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木工师傅的。”
“所以如果我们请一点没有木工基础的村民,厂子一时半会怕是难有质量合格的家具生产出来,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这还是对家具有选择的情况下,像有的家具怕还得放弃。”
而整个石桥公社,懂得基础木工活如果不计上韩大队的竹木制品厂估计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熟手的木工师傅更是没几个,而韩东塬他们竹木制品厂是拥有基础木工技术最多人的地方,而且还不止基础木工技术,他们厂子还有一批熟知木工成品后期处理技术和雕花题字的工人,这些就是熊老师傅自己都不是内行,要培训起来可不容易。
徐书记皱了皱眉头。
他看向了韩东塬和程柠,道:“东塬,程知青,这事你们怎么看?”
他们内部都出设计方案了,这种事情内部怎么没讨论过,不过是想试探一下韩东塬他们这边的底线罢了。
程柠看向韩东塬。
厂子是韩东塬一手办起来的,工人也是他从一点木工活的村民或知青培训出来的,她在说话之前想知道他的意思。
韩东塬就安抚性地冲她笑了一下,道:“你在设计上有什么建议,尽管可以跟他们提,从他们家具厂的角度。”
程柠点了点头,就冲徐书记和熊老师傅道:“刚刚熊老师傅说得的确是内伤,事实上这也是当初我们竹木制品厂最终定下厨具和餐具作为最终投产产品的重要原因之一,既然熊老师傅和徐书记还有两位厂长都知道新建一个家具厂的缺陷,也知道这个工人问题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问题,那还不如好好在产品上下功夫。”
熊老师傅没出声。
徐书记就点点头,冲程柠笑道:“程知青,你是我们厂子的总设计师,不如你来说说对这个产品的建议。”
程柠也没含糊,就道:“徐书记,那我能问问厂子主要的目标客户吗?不是简单的说家庭日用家具,而是说将来家具厂的产品主要卖给谁,百货商店,供销社家具部,还是直接联系一些单位,给他们提供定制家具?”
徐书记一时顿住。
他有些难以启齿。
一般来说,公社办家具厂,都是放在公社的国营商店或者公社供销社给社员买,然后就是卖给其他公社甚至县里的百货商店,比较大的老厂子,一些单位也会找厂子定制家具。
不过这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具厂,或者一点一点办大起来的老牌家具厂。
一般赚不了特别多的钱,但也能养活很多工人,给公社带来一定的成绩。
但徐书记动了心办这家具厂,其实是因为看到了韩东塬竹木制品厂的成功。
他知道韩东塬的客户大头是北城的建筑工程集团附属家具厂。
附属那样大建筑工程集团的家具厂,简直就是自带不断的新客户。
他的目标也是这个北城的附属家具厂。
本来如果是单独开头跟韩东塬说,让韩东塬帮忙,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偏偏这会儿他们家具厂的正副厂长和木工师傅都在算计着人家工人。
算计着人家工人,请人家设计师设计,最后还想要人家帮忙牵线搭桥提供客户。
你怎么不说把人家厂子直接送给你?
他咳了一下,道:“程知青,我觉着你说的对,我们现在毫无基础,我觉得可能也是跟你们竹木制品厂一样,在所有家具中,寻找一些技术含量稍微低一些,或者至少单一一些的产品来做,同时这个产品虽然单一,却不妨碍一些集体单位找我们订购。”
程柠点头,道:“明白,那我想一想,回头有大致的方向跟书记您汇报一下,由您来定夺。”
她说完又转向熊老师傅,道,“熊师傅,您对这个有什么建议吗?我会重点考虑您的建议。”
熊老师傅原本因为程柠直接否了他的全盘设计和思路而不高兴着,这会儿听到程柠这么重视他,到底挽回了点面子,觉得这小丫头还不全然狂妄,还是敬重老前辈的。
他板着脸道:“你说的这个,之前我跟王厂长也讨论过,其中一个想法就是只做最基本的长方桌餐椅和五斗橱,这样可以给一些简单的家庭或者单位宿舍提供,技术也相对简单单一。但就算是技术相对简单单一,我们觉着,如果能招一批有木工基础的工人也非常重要,能培训新人,也能在前期保证厂子有一定的产出,这样才不至于亏空,咱们公社可贴不起这么多工人半年的口粮和前期这么多的投入。”
程柠点了点头,道:“工人招请和培训这个问题,就不是我考虑的问题了。”
熊老师傅:“……”
他不高兴,心道,我跟你拿一样的工资,我还是有着几十年经验的木工师傅,你就是个初出茅庐什么也不是的新人,为啥我要操心厂子所有的事情,从设计到培训工人,还要担责任,可你这小姑娘,却只需要对我的设计指指点点几下,然后还能去北城出公差一个月,就为了画几张图。
熊老师傅不大喜欢这个不干实事,却拿着工资拿各种福利的姑娘。
徐书记犹豫了一下,只好把这个问题又抛下了韩东塬,道:“东塬,你的意思呢?我的想法还是,先招请工人,你给个名单,你们竹木制品厂的核心工人咱们不请,等工人都请好了,你跟姚师傅过来帮我们看看,结合工人的情况,程知青设计的产品,你们帮我们做一个培训和生产计划,到时候就请姚师傅来我们厂里一段时间,帮忙做培训,怎么样?”
这个想法很好。
可是韩东塬却并不想掺和那么多。
他默了一会儿,才伸手敲了敲桌子,笑道:“不用,既然是公开招请工人,那就所有大队一视同仁就行,我们大队那边,包括竹木制品厂的工人,只要愿意参加你们招工的,我们肯定不会拦着。”
又道,“到时候能帮你们的,我肯定会尽力。不过生产计划和培训那里,其实徐书记你了解我们那边的情况,都是我们厂子生产主任徐建国徐知青跟姚师傅两个一手抓起来的,我其实也就是把握个大的方向和做个协调。到时候徐书记你要是需要就着工人情况和设计制定生产和培训计划,我就让建国和姚师傅一起过来给你们看看吧。”
徐书记听了眼睛亮了。
薛主任王副主任还有熊老师傅更是心都亮堂了。
他们都去过上韩竹木制品厂,知道韩东塬说的的确是实情。
而且他们都见过徐建国和姚师傅,都是干实事踏实肯干的好同志。
不像韩东塬,总有一种不听领导话,不好掌控的感觉。
他们不希望韩东塬掺和进厂子,却十分希望徐建国和姚师傅能把工人都带过来,带的越多越好。
要是他们出的条件好,就是徐建国,肯定也是乐意到公社厂子来干的。
王副主任就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韩知青,这以公社的条件,不管是村民和知青,只要我们招工,他们肯定都会想来公社,要是你们竹木制品厂工人都到了我们家具厂,你们这竹木制品厂还怎么运作啊?”
说完还“哈哈”了两声,道,“其实要我说,要你们乐意,就把你们竹木制品厂并到我们家具厂来也不错啊。”
他这“玩笑”一出,整个会议室的人真是面色各异,或陪笑带着精光看韩东塬的表情,如薛主任,或得意觉得这主意很不错,如熊老师傅,或尴尬,如徐书记。
徐书记咳了一声。
但他还没出声,韩东塬先出声了。
他撩了撩眼皮,瞅了一眼这位王副主任,一哂,道:“原先怎么运作那就还怎么运作,王副主任不会不知道,原先我们大队生产队员也是一个都不懂木工活的吧?厂子不也开起来了,现在走上一批,村民还有大把,怎么就运作不了了呢?”
“合并不合并的,我们上韩竹木制品厂就是个大队的厂子,为了让生产队员们冬天有衣服穿,粮食收成不好的时候能吃饱饭的,要是公社也办了厂子,我们有一批生产队员能到公社厂子来上班,那我们再招一批生产队员进我们的小厂子,又解决了一部分生产队员的生活困难,这不是挺好的事?”
王副主任当然听出了韩东塬话中的机锋。
不过他这个人,一向心态好,重实际好处。
有实惠,你讥讽两句就讥讽两句呗,又不会少块肉。
他笑道:“是,韩知青说的是,还是韩知青你大公无私,思想境界高,心里都是为公社,为大队做事做贡献啊,将来你这番话,我们见到你们大队书记和大队长,一定要跟他们好好夸奖夸奖韩知青你啊。”
韩东塬又是一哂,道:“王副主任果然是一位好领导。”
表情还是那么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徐书记:“……”
王副主任说这番话说得得意洋洋,他不脸红,但就是徐书记这跟各种人打交道多年的能干人,都替王副主任臊得慌。
他跟薛主任和王副主任想得问题可不一样。
他就觉着工人和生产这些问题就算有困难,迟早那也都能解决掉。
后面对厂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销售!
那可也是要指着韩东塬帮忙牵线搭桥的!
就一心想着挖韩东塬那厂子的工人干什么?
他们这才建厂呢,一面指着程柠和韩东塬帮忙干事,一面还挖人家厂子的墙角,这让外人怎么看他们公社?
而且那厂子,灵魂是那几个会木工活的工人吗?几个月前,那些也不过只是普通,一点木工活不会的村民或者知青而已!
那竹木制品厂的灵魂是韩东塬,是程柠,不是那些刚刚才培训起来的工人。
他冲王副主任摆了摆手,对韩东塬抱歉道:“东塬,王副主任一向爱开玩笑,你别跟他计较,你们竹木制品厂的工人,我们说了不碰就是不碰,或者你觉着为了让他们心里别产生什么不好的情绪,我给你五个名额,你来挑,送到我们厂子做师傅,跟你们厂子的工人说,只要他们做得好,每年都能有往公社这边厂子来的机会,你觉得怎样?”
这样安排,不仅能往公社输送优秀的师傅,又能激励竹木制品厂的工人,减少他们对因为不能参加公开招工而产生的不满情绪。
“成,”
韩东塬道,“我回去招大家开个会,也看看大家的意思,他们要都想考,那就都考,不乐意,那就乐意的人考,到时候招几个,徐书记你们来决定。”
又跟王副主任道,“你们是打算怎么招请?有招工通告吗?有的话我直接拿回去跟厂子里通知一声,让大家报名。”
“有,有,有,”
王副主任见韩东塬这傻子还真不介意把工人让给他们,十分高兴,忙从桌面上一堆文件里抽出了一张手写的通告,道,“这里,就是这个,韩知青你拿回去看看吧。”
这事就最终这么定下了。
后面徐书记又跟程柠说去北城的事。
原本王副主任还跟他建议过让熊老师傅跟程柠一起去北城,始终程柠这个设计师不受厂子管,只是临时的,最后还是得让熊老师傅接手,所以应该让熊老师傅跟着一起去看看北城的家具式样,也让熊老师傅跟家具厂那边接上头。
徐书记原本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经过刚刚会议上这一番讨论或者说争论,他觉着这主意糟透了。
他现在倒是理解韩东塬为啥不肯来公社了。
让他来做副厂长,上面再一个薛主任厂长,再一个王副主任副厂长,每天那不是搞生产,那是斗法了。
在上韩大队好好的日子不过,来这里为一个根本不在意的厂子跟你们勾心斗角干嘛?
他心里叹气。
不管他做多少功夫,架不住有人在后面不停扯后腿。
他问程柠:“程知青,这回北城,一路要几十个钟头,火车上人多又杂,你一个人回去怕不安全,我看要不就叫小路陪你一起去吧,路上有个照应,厂子设计方面你也能给他些指点,有什么杂活重活都让他做。”
他说的小路就是今天一起参加会议的那位公社办公室干事,现在主要也是在跟家具厂的事,年轻精神,十分机灵能干,长得也不错。
程柠听徐书记这么说,下意识就看向了小路。
小路一听这意外的差事,十分惊喜,颇有些受宠若惊地冲程柠露出了一个淳朴热诚的笑容,道:“徐书记放心,这一路我肯定会好好照顾程知青,也会好好跟着她学习的。”
就坐在程柠身边的韩东塬:“???”
韩东塬面无表情问道。
徐书记看了一眼韩东塬,再看向程柠,笑道:“我觉着这事宜早不宜迟,程知青,你这些日子有没有空?方便的话,最好能尽快出发,因为这产品设计方向没搞出来,我们干什么心里都没底啊。具体的来回的日子都你自己定,今天就把假条,不,是开出公差证明信给批了吧,就是定下日子,通知一下小路一起走就成。”
话中已经确认了小路干事跟程柠同行去北城的事。
刚刚韩东塬突然插话,程柠也没来得及提出质疑,这会儿听徐书记这么说,就道:“徐书记,有小路干事跟我一起去,这对我和厂子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去北城一趟,花销可不小,来回的火车票,每天的饭钱还有宾馆费用,北城花销大,这少说都要百来块了,徐书记您打算让小路过去多少天?”
徐书记一听百来块就有些心疼。
这,这也太多了些。
要知道他们这小公社,就小路干事一个月工资也才十来块呢。
旁边王副厂长原来是想着让熊老师傅跟着程柠一起去北城,被徐书记临时换成了小路,心里有点不舒服。
是,小路是能干,但到底太年轻,那程知青又长得跟仙女似的,小路能对她使得动心眼子?
而且熊老师傅对程柠不服气,王副厂长也不怎么待见她。
别人不知道,不过王副厂长却是知道,徐书记允诺了,从程柠开始替家具厂做设计,只要出设计图,每月跟进收购单位的要求,更新厂子的设计,另外指导工人就设计方面完成生产,就给她一个月二十五块钱的工资。
二十五块钱的工资!
要知道他王千山也就拿公社办公室副主任这一份工资,他兼任这家具厂副厂长,每天劳心劳力,搞这个搞那个,都不曾多拿一份工资。
就是熊老师傅,跟着跑这跑那,画了这么多图出来,他们现在出的工资也就是一个月十五块,她程知青主要干着上韩大队竹木制品厂的活,就是改一改熊老师傅的图,凭啥一个月二十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