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鸢很久没见到亮光,有些不适应。
费闻昭背对着太阳,站到床边,用影子轻轻为她挡着。
“血丝淡了一些,是注入的药起了效果,吸收还不错。”
“视野还有遮挡物吗?”
“还有一点,”棠鸢眨着眼睛四处看,看向费闻昭的衬衫,依旧有一处遮挡,“医生,有没有更快的恢复方法?”
“没有,必须好好休息,避免过度用眼,”汪教授看向费闻昭,“别让女朋友太累啊,小费总。”
“……”
“我知道,汪伯。”费闻昭点头。
“可别像你爸,工作狂不顾家。”汪文教授和费闻昭父亲有过交情,知道他父亲脾气暴,回家就是吵,干脆不回家,最后导致离婚。
费闻昭没说话,汪文也不再继续。
他怎么可能像他父亲,他父亲不爱他母亲骆女士,只是因为生了他,骆星荷才被禁锢了一生。她不羁自由,总想拥有更好的生活,恨不得扔了费闻昭,最好没有他。
她在他父亲的阴影下挥霍生命,最后费闻昭和她,都没能得到爱。
连母子的心心相惜,都没有。
“小昭,之后的会诊,我会安排一院的专家来,”汪文摆摆手,“别担心,把女朋友照顾好,监督她少玩手机,别看电脑。”
“我会的,谢谢汪伯,我送您。”费闻昭把汪文送到医院外,“她这个情况,以后还能从事设计类工作吗?”
费闻昭担心,设计师的用眼程度他是知道的。
“这段时间好好修养,恢复过来后,还是可以正常用眼的。”汪文恳切。
“那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我一会儿就告诉她。”
汪文笑着,“小费总结婚可一定要邀请我呀。”
“好的汪伯,借您吉言。”
费闻昭在电话里听到棠鸢住院做眼部手术,心在喉咙里跳动。只嫌飞机太慢,路程太远。现在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还没确立关系,已经想到结婚了。
自己真是愈发贪心了。
他攥了攥握过棠鸢的手,她的手小又很冰凉,像手心握了冰块,怎么都暖不化。他握着不肯松。
小孩可能吓到了吧。
身体里有层层雪落,堆叠在山尖,不知何时会雪崩。
他克制地很好了,可还是见不得她受伤。
“小汤圆,你会答应他吗?”苏苏八卦到,帮棠鸢眼后的纱布带子松了松。
“不会,”棠鸢低声道,“我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像样的爱,如果最后没有结果,我不想成为他讨厌的回忆和讨厌的人。”
棠鸢突然地理性,让苏苡有点不知所措。
“小汤圆,爱情是需要勇气和冲动的,如果一定要去研究爱的好坏,教授都说不出所以然,这是要你自己去体会,什么是像样的爱?你的爱怎么就拿不出手?你理想中的爱,就是费闻昭想要的,你能肯定吗?”
“或许他不要你的爱,或许他只是想要你这个人呢。”
苏苡耐心地安抚着棠鸢竖起来的小刺。
她瞻前顾后的反应,真是像极了自己。
“可能吗?有这样不求回报的爱吗?”棠鸢反问。
苏苡没有回答,她不敢,她不能替费闻昭去回答。
现在的社会,大家都是谈好了条件奔着结婚去,互相衡量,互相试探。圈子里排起列表,分析恋爱的可行性,广撒网,再一个个去了解。
“那他如果告白呢?”苏苡借着话题说。
“拒绝吧。”棠鸢靠着垫子,看向窗外,沐浴些光,会让人感受到存在。
她好像,沉溺了太久。
遇到好心人来拉她,她却害怕得缩了回去。
“小汤圆,我不喜欢你这样,”苏苡语气认真,“你再好好考虑吧,他会是最好的选择,我肯定。”
棠鸢嗯了一声。
费闻昭在病房外站了许久,听到她们所有的对话。
他没有打断。
第一次听到棠鸢的内心,还有些诧异。
她会拒绝一份还没完全表露的爱,会衡量爱的价值,还有那清楚的不安全感。
她好像,还要比他胆小的多。
走向她九十九步,如果她不能踏出最后的一步,那他愿意踏出一百步。
“我问过汪教授了,不会影响以后日常用眼。”费闻昭走进病房。
“那可真是万幸了,”苏苡站起身,开心道,“小汤圆,以后多注意啊,别太拼。”
棠鸢脸上露出以往的微笑,纱布陪衬下,添了分易碎感。
费闻昭动了动喉结,“下个月来注射第二针。”
“怕吗?”
“还好啦哈哈。”棠鸢调整坐姿,背后的坐垫不小心掉到地上,她着急地弯腰去捡,侧着身子向前探,床边没有任何遮挡,她扑了空。
半个身子被扶着抱起。
眼前的暗让鼻尖的味道更敏感,那么熟悉。
费闻昭弯着腰,下巴触到棠鸢的额头,额前碎发让他眼里泛起波澜。
他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小心啊。”
苏苡在一旁无声尖叫:嗑到真的了!
“小汤圆,那你今天是不是可以出院了?”苏苡问到,“费学长你送她回去吧。”
“好,你回公司吧。”费闻昭拿起外套,“我会安全送她回去,棠鸢,我们准备一个轮椅吧?”
“不用,”苏苡摆手,“你可以抱她下去啊。”
棠鸢:……
“苏苏帮我拆了纱布吧,我还有一只眼是健康的。”她尴尬一笑,苏苏尽出馊主意。
单捂着眼睛让棠鸢还有些不适应,她有些不敢正面抬头看。
“不用太在意。”费闻昭打着方向盘,突然说,他看出棠鸢很在意眼睛上的纱布。
“是不是很丑啊学长,哎。”棠鸢情绪低落,还没敢提起从设计集训提前出来的事。
“怎么叹气。”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和我一起,不用那么多顾虑。”
“我提前从公馆出来了。”棠鸢右眼看窗外的树木,视野范围小了很多,余光正好屏蔽了费闻昭的位置。
“我知道。”
“你是不是很失望啊。”棠鸢还是问了出来。大概是费闻昭举荐的原因,她好像一直凭着不想让对方失望的劲头在努力。
因为眼睛而住院,没有完成颂风的任务,她心里炙热的执着也随着淋了一场大雨。
纱布盖住的不仅是她的眼睛,还有期待。
“你做的很好。”
短短的句子掷地有声。
“你做的很好,祁瑶已经向我汇报过了,哪怕最后一件作品没有完成也不会影响,另外两件可以一并面世,”他声音在周围的喇叭声中,依然不疾不徐,“你只有四天时间,而她们有六天,这样对比不公平。”
“棠鸢,不要着急否定自己,也不要诚惶诚恐。”
“我选择了你,是我明白你的实力。”
“那个,大学得奖后得意地向我炫耀的棠鸢呢。”
前方红灯,费闻昭缓缓停下。
“正视自己,而不是自我怀疑。”
说完,费闻昭发现身边的女孩没有动静,他扭头看去。
棠鸢眼睛红红,盈满了泪水,怔怔地转过头看他。
“学长我呜呜呜……”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哭了起来。
满脸都是眼泪,包着纱布的那边,底层已经浸湿了,还在留下眼泪。晶莹的,在阳光下让他很想去抚摸。
“棠鸢。”
女孩听到叫她的名字,呜咽地更汹涌,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泪水从手边滑下来。
费闻昭被后方的喇叭提醒,才启动车子。
心上有无数的蚜虫在细密地啄。
他只能忍着,加速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靠边停下,看身边的女孩还没从情绪里脱离。
费闻昭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棠鸢另一个人格的自我宽慰。
这些年,她不时地鼓励、给自己打气,好熬过那些难熬的日子,无数次自我摒弃和厌恶人间,又在太阳升起时重新恢复勇气。
靠的都是那些无用的鸡汤。
可是当这些肯定的话语,从费闻昭那里听到时,那么真诚有力,让她溃不成军。
她是个俗人,被安慰的时候会更委屈。
他看穿了所有的脆弱,依然选择了去抚慰她。
她没能忍住,这些天的疲惫无力,对未来的焦虑,都让她惶恐极了。而她只能坐在病床上,沉浸在裹着纱布的黑暗里。
不是她的眼睛在黑暗,是她。
可是此刻,太阳从车窗外照进来,又照到她身上。
太阳真好啊,从不对人间挑三拣四。*
“棠鸢,转过身来。”费闻昭转向她,用手去扶她的肩膀。
棠鸢的眼周、脸颊带动着脖子,都哭得潮红。
看她泪眼婆娑,费闻昭低低笑了。
“小委屈。”
“不对,刚刚是流心小汤圆。”
他的手探到棠鸢头后,轻轻拉开纱布的结。纱布掉落,掉在棠鸢手上,传来湿意。
她的另一只眼睛还有些障碍,但右眼能清楚地看到。
费闻昭用手抚去她眼角的泪,声音温柔,让她想起那片羽毛。
“别哭。”
“我都知道。”
两句话,又惹得棠鸢开始扁嘴,不知道怎么回应。
她低下头。手搭在费闻昭抬起的手臂上。
沾湿的睫毛上还有泪珠,眼尾通红,鼻尖也红红的,眼眶里还在氤氲泪水。
费闻昭的手逗留许久不想拿开,喉结又不自觉地滚了顿。
“棠鸢。”
他又在叫她的名字。
车里安静,侧窗隐秘。有暧昧的因子在空气打转。
费闻昭要说什么,动了动下唇又收了回去。
他反握住棠鸢搭上来的手,像那天一样攥在手里,这次力道重了些,放在座椅上。
轻轻的吻,落在棠鸢眼角,柔软潮湿。
费闻昭的呼吸洒在她的眉骨,她看到他起伏的胸腔,和呼吸频率的不成正比。
他在克制。
她没敢抬眼。
“不要总对我说谢谢。”
“嗯。”
“那,我要说抱歉吗?”
棠鸢没有回应,被费闻昭攥着的手想要抽出来。
“我可能还需要时间,”棠鸢两只手交叉着纠结玩弄纱布,“但不会很久,可以吗学长?”
“好。”
这算不算成年人的坦诚。在四年之后,他和棠鸢都能够以足够的成熟去应对感情,他反而很喜欢棠鸢这样的直接,我需要思考,但不会吊着不回应。
让他悬而未决的心终有落地的时间。
费闻昭在驾驶位上坐正,发动车子,又忍不住伸长手臂,揉了揉棠鸢的脑袋。
“做得很好,小汤圆。”他浅浅笑起。
他的女孩也在长大啊。
费闻昭看向窗外的一片明媚春光,眼睛和心都靓丽起来。
草柳发芽,万物值得期待。
“我还有一些东西在公馆,什么时候去拿比较合适呢?”
“我已经让祁瑶给你收拾了,她送到我公司了,下次带给你。”
“学长,你现在开始说长句子了哦。”棠鸢轻轻笑起来,手里的纱布依旧湿着,刚发生过的事情显得都不真实起来。
“对喜欢的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不是这样吗?”
棠鸢别过脸看车窗外,浅浅的梨涡印在玻璃上。
一周没有回家,竟然觉得楼道又落了不少灰尘。
老旧小区的物业管理不是很好,很多楼都是业主自己的打扫。棠鸢住的这栋楼大家都比较懒散,一些年轻人租房,早出晚归更不可能清理。
不过这都挡不住棠鸢回自己小窝的热情。
她和费闻昭一前一后走到门口。
文妈总该回去了吧。
棠鸢掏出钥匙,依旧习惯性钥匙孔朝上,朝下,朝四个方向试了一遍,根本插不进去。
她在门口蹲下来,观察门锁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她家的锁,这分明是新型防盗门的锁。
她抬头,又跑到楼道窗口向外望,确认这是她的家。
“怎么回事?”费闻昭看到神色变了的棠鸢,跑来跑去,“你眼睛还没好,小心点。”
正打算过去扶她,棠鸢又冲到邻居何宁的门外,使劲地敲。礼貌与否她不在意了。
她家的门锁被换了。
没有钥匙。
回不去自己家。
“何宁开门,你知道是谁换的门锁吧?”棠鸢喊着,声音在劣质空旷的楼道回音传来。
“是你还是另有其人!”
何宁在门后被激怒,依旧不开门,“棠鸢你这么怀疑我就过分了,我是这种人吗?”
“你上次提醒我锁好门是什么意思?你开门啊,你不心虚就当面对我说。”棠鸢贴在何宁的门上,着急地脸微红。
“是一个阿姨,找人换的!”何宁的话从门里传出来,声音不大却直击棠鸢心脏。
一个阿姨。
是文敏。
上次她不是扔了钥匙摔门走了吗?
备用钥匙?
棠鸢因为心情激动,眼前看到漂游的星星点点,她终于知道什么是眼冒金星了。
“你想到是谁了吗?”费闻昭拍拍她,找了东西垫子都楼梯上,扶她坐下。
“我妈,准确地说是我养母。”
她拿出手机开始给他们打电话,棠铮和棠爸的手机都是“正在通话中”,文敏直接关机不接。
棠鸢坐在自己家外面,看门锁和手里的钥匙。
好心情变成了周遭的灰尘。
文敏到底想做什么?多大的利益能够不通过商量做到这种份上。
“这不是你的房子吗?”费闻昭问道,“我是说房产证上的名字,是谁的?”
“好像……”棠鸢犹豫了。当年舅舅买房子时,她还很小,舅舅只是和棠爸文妈商量了一下,便买下了。
她当时刚要上初中,哪懂这些呢。毕业后自然而然地住了进来,忘记了房产证不在她手里。
难怪,文妈那么理直气壮地让棠铮进来。
真傻。棠鸢失笑,刚治好了眼睛,又无家可归了是吗?
家就在眼前,竟然就这样被拒之门外?
她不甘心。
“费学长,你有熟悉的律师吗,我需要走法律程序了。”棠鸢把头埋到两个肩膀里。
费闻昭听到她深呼吸。
“别担心,我会全程帮你的。”
费闻昭站起身,棠鸢那么一小只蹲坐在他面前。
他后退一步,也蹲下来,眼神炙热,声音里有期待:
“今晚跟我回家好不好?”
第19章 流浪
棠鸢打了110,警察来了以后只是说再联系一下养父母,下次见到人,再进行调和,并且提醒她这种家庭矛盾还是走法律程序比较好。她只好作罢,目送警察离开。
没敢给苏苡打电话,她知道了又着急上火得睡不着觉。
而费闻昭问出来的时候,棠鸢犹豫了。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下意识去拒绝。
但她抬头看到费闻昭的眼神,直直看清他眼里的溺意,温柔,有她在生活里鲜少见到的善意,她宁愿相信那是对她的偏爱。
多难得啊,她甚至不忍心看到那份柔波变成晦暗。
“嗯。”棠鸢点点头。
接着,费闻昭站起身伸出手,他嘴角藏着笑,“起来吧。”
棠鸢轻轻搭上,保持着距离站起来。她站在台阶上,视线勉强能与费闻昭平行,又是这样的距离,她只要向前倾,就能跌入怀抱。
想到这里,她才意识到,自己也足够耽溺了。
祁瑶打来电话,“小棠,眼睛怎么样了?”她声音关切,“嗯今天大家的封闭式结束了,打算去聚餐庆祝一下,你来吗,大家都很想你。”
“好呀祁瑶姐,我好些了,可以去。”
“那可真是太好了,”手机里祁瑶当下便告诉了季时念她们,棠鸢听到她们在笑,“晚上七点,可能会有颂风的江经理哦,他请客,地址到时候发你。”
“好哒。”
“心情又好了?”费闻昭看到棠鸢在笑。
“家都回不去,打算开始流浪啦!”棠鸢自嘲,眨着眼睛。
大有流浪地球,小有流浪汤圆。
“流浪都这么开心,祁瑶告诉你什么好消息了?”
“嘿嘿,叫我聚餐,玩一玩。听说还有颂风江经理请客,不认识。”
棠鸢在手机前置里看了看自己的眼睛,视野里的遮挡物淡了些,只是眼球上还有些红影。
“先回我家吧,把东西放下。”
棠鸢走下楼梯,三步一回头的看自己家的门。她的那些愤怒都变成了一种扭曲的情绪,只觉得可笑。
她不甘心,与此同时又觉得自己不够争气。
没能狠心与文敏脱离干系,解除收养关系,没能狠心要回钱,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全是她咎由自取。
走出满是灰尘的楼道,夕阳无限,她半眯着眼睛,突然豁达了许多。
天地之大,她还是对他们心软啊。
“学长,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尽快给我介绍一个律师吗?”
“当然。”
随着费闻昭回到他的公寓,棠鸢在电梯口有些犹豫。
“学长,我以为要回袁女士那里。”
“平时我都是自己住。”
公寓装修很简约,没有太多的生活痕迹,许多物品还是新的,甚至薄膜都没有撕,断电状态。
“上次看你住在庄园,以为你们一家人一起生活呢。”棠鸢放下包。
“偶尔去看看她们。”费闻昭打开家里的窗帘和窗户,风吹进来,空气有了生命。
“那好巧噢,我去的那天,你正好在。”
棠鸢四处走着,站在落地窗前,看向远处。她以为要回去见团团,而此刻才意识到,回家住,是他们两个人。
“确实很巧。”
“那也是我幸运,大概上天看我这么倒霉,派你来拯救我哈哈。不然那晚我就要冻死在深山老林里,还不如现在,房子也直接变成遗产属于他们了。”
“上天安排的很好,我愿意永远做拯救你的那一个。”
费闻昭的话很突兀,棠鸢只是笑。
“眼睛感觉如何?晚上去聚餐千万别喝酒。”费闻昭给她倒了热水。
“用不用我再给你包扎上?”
“包扎一只眼睛真的好丑啊,我要这样去见颂风的经理吗?看起来一点都不专业。”棠鸢说着,藏起了买回来的纱布。
“你很在意颂风的领导?”
“当然了,谁不想留个好印象呢,马上选出来的作品要首秀,他如果喜欢我,说不定能黑幕我哈哈哈。”
“可惜这里没有我的衣服,应该穿漂亮一点的。”棠鸢自己独自嘟囔。
没注意到费闻昭表情的变化。
“眼睛还是包起来吧。”
“不要。”
“那晚上谨记别喝酒,辛辣也少吃。”
“知道啦。”
费闻昭的公寓很干净,想起来他有洁癖,棠鸢每个房间都看了看,似乎闻到淡淡的香。
“我住哪里呀?晚上。”
“这间。”费闻昭指了指靠近洗漱间的位置。
“好嘞,感谢收留,我明天就出去找房子。”
费闻昭没有回应,看棠鸢勤快地帮他打扫了一下卧室,“如果你喜欢这里,可以长住。”
“那你住哪里?”
费闻昭挑眉,“你要赶我走?”
“哈哈,那我还是租房吧。”
自然地聊天让双方都会舒服,棠鸢也不再收敛和矜持,除了苏苡,费闻昭是她生活里少之又少的熟悉的人。
她不得不承认,费闻昭是个很绅士的人,懂得彼此的距离,他从不会做让她难堪和尴尬的事情,尺度把握得很好。又能恰如其分地让她感受到善意的对待。
棠鸢在沙发上休息,偷偷打量费闻昭走来走去向她卧室放东西,猜测着他的工作。
“学长,我觉得你很神秘。”
“?”费闻昭从柜子里拿出新拖鞋,给棠鸢拿到沙发前。
棠鸢赶紧起身,“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你也从来不说,我合理怀疑你从事什么保密工作。”
“和你一样,普通打工人。”
“创业?”
“对。”
“怪不得,看你上班也挺自由的,好像每次随时可以离开。”
费闻昭笑笑,外面余晖正好,把房间的白色泼成浓墨重彩的橘红,笑容都染上暖意。
“收拾收拾吧,我送你去聚餐。”
“好耶!”棠鸢从沙发上跃起,飞奔着换鞋穿衣服。
“慢点,看你心情不错啊。”
“及时行乐呗。”美美的饱餐一顿,驱散所有烦恼。
“来包上眼睛。”费闻昭找到了藏起来的纱布。
“NO!!!”棠鸢双手在前胸交叉着逃跑。
“学长你不进去吗?祁瑶学姐也在。”棠鸢下车前客气道。
费闻昭摆摆手,在后视镜里看到季时念她们,“吃完打电话,来接你。”又指了指眼睛,提醒她多注意。
“知道啦。”
“小棠!快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季时念走过来,看到棠鸢在向一辆迈巴赫车主招手。
等她过来,车窗已经滑上,她没能看到里面的人。
“谁呀?男朋友?”
“一个学长嘿嘿,我的眼睛好多了,还好没错过和你们聚餐。”棠鸢看到她们,突然觉得亲切。
林清彤也到了,远远地挥手。
“你是早早脱离苦日子,最后两天太难熬了,怎么看作品怎么不顺眼,都想重来了。”季时念挽着棠鸢,“你都不知道,应杰颓成什么样子,络腮胡都不刮,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设计图改了又改,他那么自信一个人。”
“但是你们的努力都很值得啊。”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到最后才会发现,不过都是为了资本卖命。还不知道颂风发布会以后,市场怎么样,真是步步惊心啊。”
林清彤赶过来,今天穿得十分淑女。
“小棠鸢,好多了吧?”
“嗯嗯彤姐,打了针效果还不错。”
“我们进去吧,一会儿祁瑶和江经理一起来。”季时念走在中间,带她们进了烤肉店,应杰已经在座位上。
“棠鸢来了。”他自己倒了一口清酒。
聊天中棠鸢才知道,最后两天里,祁瑶开始高要求他们,一版又一版让他们修改。因为,得知颂风集团的对手也开始着手春款新品,走的是新国风路线。
“看来这是市场趋势啊。”
“对,现在很多年轻人在网络平台发布自己穿汉服的日常,许多女生都意识到这是爱国文化的同时,也开始欣赏国风的独特韵味。”
“颂风压力不小。”
“咱们算是吃螃蟹第一人。”
江潮江经理和祁瑶走进来时,棠鸢不禁感叹,祁瑶气场的强大,祁瑶一改平时的休闲和甜酷,今天穿了一身职业西装,干练十足。
以及她竟然以为江潮是个中年老男人,没想到江潮一身英伦西服里配马甲,衬衫领口紧紧扣着,俨然职场管理层的样子。
祁瑶一一向江潮介绍了在座的设计师,江潮拽了拽领口,“很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付出,我代表颂风敬大家一杯,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你们的压力我都明白,我们集团费总也特意嘱咐我,要好好招待大家,我先干了。”
江潮干脆利落,说话间一杯红酒见底。
应杰也借机要放飞一把,碰了一杯, “颂风集团总裁是哪位,手段太狠了,打着合作的名头,把我们榨干了。”
“也没见他多重视我们啊,总是给我们画饼。”
季时念推了一把应杰让他注意措辞,“听说这位总裁是新上任的吧,怎么这么神秘呢?”
“之前说的二倍报酬和作品分红没有了下落,总是画饼说重视我们,这次庆功宴他怎么不来?”应杰质问。
“费总今天晚上还有视频会议,暂时不能来。”江潮面对应杰的阴阳怪气淡然回应。
“合同的事,我司已经在准备了,过几个工作日一定送到各位手上,费总说到做到,大家不用担心。”
“我们先吃饭吧,肉都要烤糊了。”祁瑶见状看了看棠鸢,“小汤圆,医生怎么说?”
“恢复得还不错,需要休养,没事的,还好你早早送我去了医院。”
祁瑶举杯,“各位设计师以后也要多注意用眼哦,我之前承诺的,颂风承诺的,都会一一兑现,希望大家别着急,颂风的诚意一开始大家都有了解。”
应杰不屑,充满了戾气。
“诚意,让颂风的总裁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我才能感受到诚意。”
他好像笃定了今天要发泄情绪,完全不受控制,不停地灌酒。
“江经理,给你们总裁打电话,”应杰喝得脸潮红,“我现在就要见他。”
“在公馆的时候他管过我们死活吗,上百张设计稿,是他一个二倍报酬和分红就能解决的吗?我几百万粉丝的账号,一周没有更新,没有接广告,知道我损失多么惨重吗?”
这也戳到了季时念痛处,“我也推了几个线下活动,唉。”
只有棠鸢和林清彤没有说话。
“说到这里,我也想见见这位费总裁了。”
“江经理,话说到这里了,打个电话问问?”
棠鸢没意识到这场庆功宴其实是他们想吃一颗定心丸,当初被召集时合同没有拿到手。公馆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明白,她心里是支持他们的。
江潮见状,看了看祁瑶,祁瑶只是点头,江潮拿出手机——
“费总,他们要见你。”
江潮不得不佩服费闻昭的应变能力。
其实应杰的无礼要求,如果是他,他也不会出席,但是江潮也不会给应杰什么台阶下,大不了是交付报酬,分道扬镳。
而江潮打电话的时候,费闻昭正在开视频会议,他语气平淡:“我晚点到,陈慕远已经在路上了。”
“老江你安抚一下他们。”
陈慕远戴着分红合同来,颂风集团将报酬提高到了三倍。
应杰四人拿着白纸黑字没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