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生活。
她的生活亦是如此。
不然,她本埋头在工作室的工作台上,怎么会此刻在公馆的落地窗前看潮起潮落。
所有看过、读过的东西,都在棠鸢脑中呼啸,她任凭自己沉溺其间。
画完五张草图后,公馆前夕阳浸在海面,泛起粼粼日光,星星点点闪耀着人心。
人间烟火总是治愈人心。
完成了一些任务,棠鸢的心情好起来。
又是生活中的那点微乎其微的成就感,在支撑着她。
她拿了些面包坐在海边长椅上,时不时喂喂海鸥。
风拨乱她的碎发,在咸湿的气息里恣意。
好舒服。
她闭着眼睛去感受这被上帝眷顾的一刻,忽略了亮起的手机。
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走来。
那人的温柔声音被海风裹挟,吹向棠鸢耳畔,轻轻散开——
“怎么不回消息?”
初春的天乍暖还寒,费闻昭把羊绒针织衫脱下,从棠鸢背后绕过,坐在她身旁。
棠鸢靠着椅背,睁眼时穿着裙子的腿上传来温度。
费闻昭没有打扰她,只是轻轻盖在了她的膝盖。
“披上吧。”
“诶?”棠鸢迅速抓住要溜下脚踝的外套,披在身上。
“学长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棠鸢诧异,按理文城是一线城市,哪会次次偶遇。更何况这次是封闭式管理,她能在公馆前的海边散步已是难得。
“这是祁牧的公馆,我来找他。”
“祁牧学长的房子?”棠鸢回头看看亮起灯的公馆,通明奢华,再次感叹资本,这公馆和庄园原来是可以私人拥有的啊。
“那你可能见不到他了,我们这些天在这里为颂风秘密打工,哈哈。”棠鸢笑笑,本来想要分享一下她的灵感,乍想起签的保密协议。
不过,灵感就来源于眼前人,好像也挺难开口。
“嗯,怎么样?”
“你最近好像一直在问我怎么样哦学长,”棠鸢眼睛看向远海,“怎么说呢,尽人事听天命,各个环节我都会尽力,到最后不后悔就算完美吧。”
费闻昭的外套有熟悉的味道,她好像已经能很快地识别,并从周围许多气味中分辨出来,接着挑选着呼吸进来。棠鸢觉得离谱,但此刻一呼一吸确实都似植物清香。
这该死的敏感。
“学长,”棠鸢打破阵阵海浪声,“你找祁牧学长是不是有急事啊,他没有说他不在这里吗?”
“说了。”
“我是来找你的。”
费闻昭的眼神从暗色的海,聚焦到棠鸢身上。
“我这几天会去外地出差,走之前想来看看你。”
“哦哦,不用担心我,这里安排得都很齐全,环境也好,”棠鸢没敢转头看他,半张开手臂,“你看,托你的福,我都住上了海景房哈哈。”
“嗯。”费闻昭发出闷音,在风中轻摇。
“下午很忙吗,没有回消息。”他指指手机屏幕。
“哎哟真忘了,当时我们已经开始准备初稿,你给我发语音的时候突然来灵感,就……”
“其实这期主题想要很好地体现在服饰上,还是挺难的,不过好在我下午已经构思了一些,也有了草图,还算小有成就嘿嘿。”
“灵感,”费闻昭顿了顿,“因为我吗?”
棠鸢没办法否认。
“很期待。”他牵起嘴角。
“外面冷,早点回公馆吧。”费闻昭起身,衬衫被风吹的晃起,紧贴他的宽阔肩臂。
棠鸢脱下外套,想赶紧还给费闻昭,一阵风卷起裙摆,寒冷又趁机而入。
费闻昭接过开衫,向前走了几步,手臂绕过棠鸢,披在她的上半身,透过薄绒轻捏了一下她的肩,不给她留反抗的时机。
感受到她肩骨清瘦,费闻昭又松了几分力道。
“棠鸢,”他捕捉她的眼睛,“不要拒绝我。”
“可以吗?”
棠鸢怔怔地点头。
“学长,我没有拒绝你。”
她第一次正面回应,费闻昭等着她的下一句。
她充满勇气地将目光凝在费闻昭侧颜,有些看不清他眼里的明灭。
“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好像遇到你以后,一直在被你照顾。”棠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费闻昭的一句拉回来。
“我自愿的。”
“很想你,想见你,想听你说话,想你走在我身边,所以对你好。”
“棠鸢,”费闻昭收回手臂,看棠鸢逐渐下垂的眼睑,他向前倾了些身子,尾音下坠着颤抖,“如果我这样说呢?”
风在两人中间呼啸过。
好像吹走了刚刚的剩下微凉的沉默。
“我不明白,学长。”棠鸢眉头皱着,鱼骨辫松散开来,在身后扬起弧度。
“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鼻尖微红,风吹过的眼睛带着微微潮气,和夜色融合。
费闻昭轻笑一声,“回去吧。”
我会让你明白的。
不明白,是我做的还不够。
“这些天出差,有需要及时给我打电话。”
反正我随时会赶回你身边。
下午费闻昭发了消息后,直到傍晚都没有回音,他结束会议,便让陈慕远定了最快的航班。
“费总,京市会议要持续一周,您回文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拿一份文件。”费闻昭扣着袖口。
“您说的那份合同我已经托人速递过来了,不会耽误您合作的。”陈慕远担心极了,自己哪里的失误让费总还要亲自回文城取。
“还有更重要的。”
“机票给我。”
看来又是有几百万的生意要谈,陈慕远看着费闻昭的背影,默默羡慕。
费总这个人,从接手公司便不露声色,却手起刀落,能以一敌百。年纪轻轻的城府和手腕,是性格使然。他能抿着嘴看一天公司账本,再浏览公司所有员工的资料,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颂风集团的日渐式微景象扭转,任人唯贤,这是让他最佩服的。
这次出差,费闻昭是为了与京市最好的宣发和公关谈合作,对方也乐于联手,这是最好的消息。
他忽然就想分享给棠鸢。
但隔着几百公里,盯了很久的手机屏幕都没亮起,他在京市的酒店里踱步。
她在干什么?
身边有男人吗?
我的主题难到她了?
还是她不想理我?
她会不会发现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以前在文城,他可以当下就出发。这次出差前没有主动去见她,登机前都在遗憾。
费闻昭的心开始浮起,距离让他丢了掌控感,徒增了她与他之间的不确定性。
他不允许这未知感摇摆于他和棠鸢之间。
四年了,他承受异国还不够吗。
他要去见她,面对面,切实地感受她的存在。
而当他风尘仆仆赶来,远远看到棠鸢在海边长椅上享受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好笑。
他的女孩,哪有那么多心思,只是一心扑在他的网,抬眸懵懂地说她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
反正还有大把的时间。
我有大把的爱可以消耗,可以全盘托出。
费闻昭坐在车里,看远处进入公馆大门的小小身影,在眼里消失不见。
他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上,海风卷起烟雾,散过他面庞。
棠鸢在公馆的转角碰到了祁瑶,她似乎在厨房做了夜宵,请棠鸢和她一起尝尝。是一大碗肉丸汤,还飘着香葱和油花。
“设计有想法了吗?”祁瑶满足地喝了一口,一脸餍足。
“嗯嗯,还在考虑好坏去留。”棠鸢小小地塞了一个丸子,加上身上的羊绒外套,整个人暖和起来。
“那很不错啊,看来这个主题你很有灵感。”
“刚刚看你在海边,身边还有一个人?是朋友?别忘了我们的协议哈。”祁瑶提醒道,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
“知道的老师,是费学长。”
“哦?费闻昭啊?”祁瑶来了兴趣,勺子停留在嘴边,看棠鸢的脑袋要埋到碗里,“他来干嘛?”
“他说来找祁牧学长,哦祁牧是他朋友,”棠鸢环顾四周,“这些竟然是祁学长的房子!”
“我知道,祁牧我弟,”祁瑶笑着,“我才不信他说的话,我要给他打电话问问,怎么私下见我学员?”
“诶等等!”
祁瑶摇着手机,手机那边已经接通。
“有事?”费闻昭的声音传来。
祁瑶点开听筒,还在喝汤的棠鸢抿了一小口,不敢作声。
“没事,小棠鸢说她想你,你怎么不来看看她呀?”祁瑶玩兴起来,拿着手机离棠鸢远远的,看着棠鸢红着脸又无措,只叫她噤声。
“刚刚不是才见过吗?”费闻昭懒懒地声音传来,低低笑起。
“棠鸢。”他又在叫她的名字。
扬声器中他的声音,每个字都在耳边放大。
“我还在公馆外面,如果你想,随时可以。”
棠鸢脸红得说不出话来。
“学长我要早点休息了,下次吧!”棠鸢不好意思去抢祁瑶的手机,做手势说自己先上楼了,火速逃跑。
祁瑶在背后笑。
“小孩呢?”费闻昭听到那边没了声音,温柔问道。
“她逃跑了,”祁瑶把手机放在耳边,眼波不明,“费总还要努力啊。”
“路漫漫其修远,”费闻昭又恢复平静语气,“还有事吗?”
祁瑶在客厅踱步,没找到话题,“你还在外面?可以见一面吗。”
“不在,骗她的。”
费闻昭从车窗里看着公馆亮着的灯,淡淡道。
“那好吧,没有骗我?”祁瑶走出公馆,站在路灯下看向海边,空无一人。
“没,我明天出差,先休息了。”
“好。”
挂断电话,祁瑶紧了紧短衫,远处海上明月低悬,皎洁的光在海面一波接着一波荡漾,起起伏伏,看不清楚。
她熄灭手机屏幕,回到没有开灯的房间。
跑回卧室的棠鸢还没缓过来,整个人跌进被子里,这是什么社死现场。
接着手机震动,收到消息。
费闻昭:【我在公馆外。】
棠鸢:【我休息了,你快回去吧。】
费闻昭:【你在哪个房间?】
【现在去关灯。】
棠鸢乖乖地从被窝爬起:【关啦。】
费闻昭远远地看到暗下来的房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眼眸,有深藏的笑意:【下次见。】
在公馆的日子紧张漫长,每天睡前和睁眼都是在思考主题和下一步设计。
萌动两个字,在四位设计师的心里,已经索然无味。
吃饭时,应杰叫苦:“什么萌动,什么春心,心里的小鹿早就被撞死了。”
其他人笑起来,季时念接话:“哀莫大于心死,你看我们几个都不说话。”
几日的相处下来,大家都熟悉了些,发现应杰臭脸下其实有个有趣的灵魂,林清彤的一本正经扶眼镜,其实会和棠鸢聊起耽美,而棠鸢,被人撞见坐在地上五官扭曲的扯布料,被偷拍下来发在了群聊里。只有季时念还在努力维持一个优雅的女设形象,除了时不时和应杰小打小闹。
“小棠,真羡慕你年轻,最近几天熬夜制版,还要裁布,我这皮肤焦黄都不敢照镜子,”季时念吐槽。
“正视自己的年龄,不要容貌焦虑。”林清彤补充。
应杰倒了半杯柠檬汁,“你们这些女生,就是太关注别人,有什么攀比的呢,我们男人就从来不攀比。”
季时念:“所以你们才普通且自信啊~”
“你们男人什么时候卷起来,”季时念看了看应杰定型的发梢,“卷成你这样也行。”
“你喜欢我这样的?”应杰挑眉,看向棠鸢,“我喜欢她这样的。”
“?”棠鸢被cue,抬头问道:“我是哪样?”
昨晚费闻昭的话她还在回味。
她不明白的是,费闻昭为什么选她,就像此刻应杰也选了她。
应杰摸了摸下巴,“一看你就很好掌控啊,软软绵绵,听男人的话,尤其是不像某人,”他瞥向季时念,对方直接挥手拍了他脑袋。
应杰吃痛,“这么暴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棠鸢是把应杰的每个字都听了进去。
好掌控,软绵,听话。
她又不是宠物。
物化女性,棠鸢也挑眉,“我和你一样,我也喜欢被我掌控,乖巧听话的男人。”
“喔唷小汤圆,”林清彤举手,厚厚的镜片折射出笑容,“+1,守好男德,人人有责。”
应杰轻嗤一声,拒绝加入聊天,避免一场权利纷争。
“小棠有男朋友嘛?”林清彤靠过来,棠鸢夹了一份寿司,边吃边摇头。
“哦,看不出来呢,我以为你是那种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女孩。”林清彤补充。
这些天打交道,林清彤只有和棠鸢在一起最轻松。季时念性格要强,她能看出季时念的野心和好胜心,应杰更别说,水瓶座男人直接达咩。
“为什么这样觉得呀林姐?”棠鸢现在很关注别人的评价。
“Emm怎么说呢,没有戾气,现在打工的年轻人都很潇洒,随时跳槽辞职,也很浮躁。不过可能也是因为太卷吧,六年前我入职那会儿还不像现在。”
“你呢,能沉下心来,守在一个行业埋头苦干,很难得呀。”
“可是这和蜜罐子里长大又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我的刻板印象?总觉得拥有了很多爱的人,才能静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会有顾虑,不然生活的一地鸡毛已经够人烦了。”林清彤聊起来很真诚。
棠鸢点着头,没有告诉她,她是另一个极端。她几乎没有感受过爱。一个不曾拥有爱的人,不懂怎么去爱的人,才会更专注自己想去做的事情。
在另一种意义上,她也没有顾虑,因为她身边没有任何人。
已经是在公馆的第五天,棠鸢的几件作品已经初见样衣,还有一些细节需要着手构思创意。
羽毛的刺绣她试了很多遍,只有一版比较满意,那片羽毛用淡灰色的丝线钩织,大片的脉络,一眼看去似乎要融到空气中,缥缈着,不会太过惹眼。搭配淡草木染色的亚麻旗袍,半开襟到膝盖,简单的镂空和盘扣,日常中又十分轻盈灵动。
棠鸢采用了稍宽松的版型,解除穿衣对身材的要求。
改变大家对汉服繁缛的观念,以及觉得旗袍限制身材和走路,会让人提议束缚感。
社会总是对女性那么苛刻。
从容貌到穿衣到工作,女性什么时候才能放手做自己。穿衣自由的实现都那么困难。
她要做的事,就是去打破这些。
其他两件作品,选了套装和飞机袖搭配两片旋裙,穿起来很方便,在色彩饱和度上不过太强,适合通勤。
她了解过现在女孩子的心理,不是不爱美,是没有时间,不是不爱打扮,是喜欢的衣服不日常以及不会搭配。
这也是“懒人经济”发达的原因。
除了羽毛的萌动感,她还选了竹叶暗提花,但在运用上还要费心思。
她接了一杯咖啡,费闻昭发来消息:【还在忙?】
棠鸢:【还有最后一件,在犹豫。】
费闻昭:【明天结束,一起吃饭吗?】
棠鸢伸手时把放在桌边的资料碰掉,赶紧捡起来。却发现自己眼前有点模糊。
她揉揉眼,慢慢恢复视力,再看手机时,却发现和费闻昭的对话页面有一处暗影。
她使劲摸了摸手机屏,最后才意识到,是她的眼睛看事物有暗影。
棠鸢跑到落地窗前,看向远处的海,那块看不清的地方依旧有黑色斑状,不论她怎么用力,眨眼,揉眼,还滴了眼药水,都没法恢复之前的视野。
左眼右下角,那块区域的雾黑,还引起了视物变形。
文件,电脑,看过去,都在变形。
她感到眩晕,甚至用眼时又些恶心。
拨通了祁瑶的电话,棠鸢闭着眼睛,“祁瑶老师很抱歉,我现在去趟医院,最后一件我可能没办法赶工了。”
“怎么回事小汤圆,”祁瑶边穿衣服边下楼,“我马上去找你。”
“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不到,可能最近有点用眼过度,我……祁瑶老师,我看到你的手在扭曲。”棠鸢本盈亮的眼睛,现在因为失措有些无神。
祁瑶和应杰借了车,“不用我陪你们吗?”
“你和时念、清彤,早点完成最后的任务,我们不能再有任何一位出差错了。”
差错两个字刚出口,祁瑶就意识到这对棠鸢的打击。
“不是,我一时口误,棠鸢,”祁瑶语速变快,“我们现在去医院。”
棠鸢还在努力从眼睛那块区域去分辨出颜色,但失败了。
“没事的祁瑶姐,是我拖累大家。”
“跟拖累没关系啊,”祁瑶扶着棠鸢的肩,“另一只眼睛没事吧?可以自己走路吗?”
“可以。”
是她太贪心。袁清安的宣传后,她接了不少设计单子。有一些很简单,赶一赶工就能做出来。
最近她白天努力为颂风打工,晚上洗漱完,在被窝对着电脑屏幕赶稿。
再等几个月,房租到期,她面临的问题和重新开始没差。
现在多赚一点,之后就有资本让自己的工作室变得更大气些。
颂风的机会,是别人提供给她的。往后漫漫,她靠的是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
棠鸢在祁瑶的车上,看窗外后退的风景。
碧色的海,她现在看来,却像缺了一块。所有的海水涌过来,涌入眼中的黑洞。
“不害怕吗小棠?”祁瑶开车时,不自觉地开快了些。
“应该没事的,不急,老师慢点开。”
祁瑶诧异于棠鸢的镇静,平日里,祁瑶有什么小毛病都要夸大,中药时死活喝不下去,扎针像杀猪。
眼睛最脆弱,她作为设计师明白,整天除了电子产品,就是在不断地缝纫,都是最细节的,对眼睛要求很高。
如果是她,估计已经在发抖了。
看事物有黑影和扭曲,任何一种发生在她身上,她都会崩溃。
“你怎么这么淡定?”祁瑶等红绿灯时,看向棠鸢的眼睛,依旧清澈,明明看起来像易碎的瓷娃娃,怎么遇到问题又这样恬然。这种坦然自若她学不来,她父母就更夸张了,一次流感,她爸妈还挂了专家门诊。
“就是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办。”棠鸢回答。
医生安排检查时,棠鸢还在客气地说不好意思,“祁瑶老师麻烦你跑一趟了。”
祁瑶烦了:“哎呀这些都是小事,医生,她的眼睛是怎么了啊?”
“眼底出血的并发症。”医生缓缓起身。
“这要怎么办呢?严不严重?”
“这位陪同者,你别着急,坐下,我和患者好好聊聊。”
“严格来说,眼底出血是高度近视容易引起的,不过现在太多年轻人玩手机熬夜打游戏,也会导致这种情况。”医生拿着诊单娓娓道。
“我看她的眼睛已经有些泛红,用不用住院或者手术呢医生?”
棠鸢的瞳孔附近,散出淡淡的红。
“静脉分支有堵塞,但不严重,眼周打针会好的快一些。”
“不打针的方法呢?”祁瑶听到打针,还在眼部打针,头皮发麻。
“还可以热敷,褪去红斑,慢慢好,中间不能用眼,多休息。”医生签好字,“让患者选吧。”
“打针吧。”棠鸢坦然道。
“出门右拐,办理手术手续,相应的检查做一下。”
麻醉后,棠鸢能感受到针扎入皮肤,医生在她的眼球上按压,但却没有痛觉。
她其实也有害怕,只是这害怕表现给谁呢。
遵医嘱才是她的良药。
手术很快,术后医生为她眼睛做了包扎。
“医生,我不想留一只眼睛,另一只可以用纱布轻轻包上吗。”留一只,太丑了。
“只需要再打一针就可以出院,这一针结束可以留院观察一天,看一看药的吸收效果,当然你可以回家。”
“我们住院,好好留院观察。”祁瑶赶紧补充道,对棠鸢说:“别看手机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回去。”
暖意涌上来,隔着纱布,棠鸢隐约能看到祁瑶的担心。
“谢谢祁瑶姐。”
学长给她的机会和好意,自己竟没能好好把握。棠鸢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费闻昭下午发来的消息。
明天最后一天,她要包着独眼纱布,这么丑的去见他吗。
她好像在面对疼痛的时候尤为坦然,却对别人的关心诚惶诚恐。
有些难以想象,学长知道后会说什么。
棠鸢闭上眼睛,长期的缺觉和眼前的昏暗,让她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凌晨的病房——
有人披着月色而来,满身风尘。
费闻昭辗转于夜色浓淡,最后到女孩的床边。
他看不清裹着纱布的眼睛,几次想要触摸,又在眉骨处收回了伸出的手。
棠鸢呼吸均匀,偶尔翻身,左侧的纱布压着脸,她不舒服,在睡梦中小手忍不住地去动。
费闻昭只好轻轻挡着,靠近眼周,几近她的脸颊,避免手无意中碰到伤口。
下一秒,棠鸢抓住他的手摸了摸,放到胸口,咂巴小嘴满意地睡着了。
费闻昭失笑。
以后还是不要离她太远了,或者,把她带在身边。
他把手塞回棠鸢的被子,在病房外站了良久,让陈慕远联系了文城最好的眼科医师。
苏苡赶到的时候,费闻昭在喂饭。
“别动,我喂你。”
棠鸢透过纱布,看不太清楚小勺子,还想凑过去自己吃,费闻昭的话让她扁扁嘴。
“不是凶你。”费闻昭贴心补充。
“我是觉得你这样会手臂会很累,一直举着,学长我还是自己来吧。”棠鸢伸手去摸勺子。
先碰到了他的手腕,棠鸢条件性反射地收回胸前。
她没看到费闻昭在笑。
“学长你把勺子给我吧。”棠鸢紧紧扶着小饭桌,伸出手,索索瑟瑟,保持着距离。
“可以。”
费闻昭用勺子在棠鸢手上点了一下,在她伸手时,偷偷把勺子换成自己的手。
棠鸢毫无预兆的摸到了他的手背,隐隐还有凸起的青筋。
正要抽回,只听他忍着笑意:“想摸可以大方点。”
接着,费闻昭反握,把棠鸢伸出的小手握在手里,塞到被子下。
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只是控制着力道,轻轻地包裹着。
她一用力想挣脱,便被压制下来。只好乖乖地待在被子下,坐直身子。
几个回合,被子在腿上来回起伏,棠鸢不自然红了脸。
此刻她看不到,听觉更敏锐了,他语气不容反抗,“让我喂。”
苏苡没看到这么精彩的细节,只是打趣:“我打扰你们了?”
“苏苏你来啦。”棠鸢碰到救星,趁费闻昭不注意,迅速挣脱,把手抽出来。
一直被握着,手上残留的温度还在,她的手心甚至沁得潮湿。
苏苡眼尖迅速捕捉到两人手的位置,怪不得费闻昭用左手喂饭,那么别扭,原来另一只手在谈恋爱啊!
“小汤圆,医生怎么说?我接到他的电话就赶紧来了,昨晚为什么不给我电话啊,我昨夜失眠就感觉不对劲。”苏苡放下包就开始削苹果。
费闻昭准时八点给她电话,她立刻给公司写了外出条。
“昨天有点晚,不想打扰你们。”
“那你怎么知道的?”苏苡问费闻昭,“小汤圆你不爱我了,你告诉他都不告诉我。”
棠鸢欲辩解又止。
她也不知道。
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费闻昭已经在她窗前的沙发上,好像等了她很久。披着风衣,袖口卷在手臂上,手支着头,神色有些疲惫。
她问他怎么知道的,不是在出差吗。
费闻昭只是问她为什么没打电话。
棠鸢不知道怎么回答,怕他失望,不敢说,要这样说吗?
此时,费闻昭喂了一口粥,看棠鸢在纱布下的面色苍白,替她回答:“她集训的负责人联系了我。”
苏苡点点头。
和昨晚空寂的房间不一样,因为多了费闻昭和苏苡,三个人聊着天热闹起来。
棠鸢闭着眼睛感受这份温暖,吵闹的苏苏让整个房间都变成了暖色,费闻昭喂完了饭,开始给棠鸢切水果。两人各忙各的。
如果能拍下来多好,以前生病的时候,棠鸢独自吃药独自扛,苏苏偶尔来照顾她,都别有温馨。
可惜她此刻不仅拍不到,还看不到。
“你们俩,谈恋爱了?”
苏苡看到费闻昭喂了棠鸢一个车厘子,垫起她的腰,让她舒服些。
这一系列操作,棠鸢都悉数默默接受。
她好奇地问道。
“没有。”棠鸢秒回。
“还没追到。”
费闻昭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
“你在追小汤圆???”苏苡终于要看到自己CP的大进展了,必须着重强调出来,以免棠鸢还没意识到。
“追?我?”棠鸢指指自己,着急地都要上手把纱布扒拉下来,用真诚地眼睛提问。
“哈哈哈,”苏苡笑声在病房回荡,“费闻昭,追女孩很失败啊。”
费闻昭擦了擦刀柄,“没关系,她刚刚不是知道了吗。”
苏苡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加油。
棠鸢看不到他们的互动,只听房间里安静下来。
“1003床,棠小姐是吗?”护士走来,“您预约的专家医师到了。”
汪医生走到床边,“闻昭,果然是你啊。”
“汪伯伯,昨晚唐突打扰您了。事发突然,还希望您理解。”费闻昭指了指棠鸢,“麻烦帮她看看。”
“诊断结果我看了,眼底出血情况明显,但好在没有黄斑病变,恢复起来会快一点。”汪教师拆下棠鸢的纱布,护士在一边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