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没有理解,“那怎么了?”
“要不——”他试探着开口,“那我跟淮意说,下次他再坐回来?”
施琴无语道:“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
“他今年——”
看着南兴华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她瞬间就失去了分享的兴致,“算了算了,和你说我也说不明白,懒得和你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宁水清开门见山:“我找人给她俩上课了。”
估计是预估过南淮意要说什么,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逐溪的架子鼓课是什么时候?你告诉我详细时间,我把上课的时间错开就是了。另外, 上课也不是上一整天,也不是一天都只上同一门课程,费不了多少脑子, 高三了,也不是高一高二了, 该加把劲儿了。等着上了大学,怎么样都好。”
“……行。”
南淮意哑口无言,只是提醒, “学校要他们高三提前两周开学的。”
“这我当然知道,我关系要好的一个女同学,在学校里还是高中部的教导主任,高三的安排我也是知道的。等着她俩开学了,课程自然就停下来了。好了, 你把电话给她俩, 我要跟她俩叮嘱一些话。不好总是从这边打来电话, 就是安全, 也不能老费这个功夫。”
“好。”
南淮意把反着搁到桌子上,用另一部电话拨了内线,打到两个人的卧室里去。头一个打到许逐溪那里,没人接电话;后边一个打给何佳涵,晓得两个人是凑在一处去了, 松口气, 让两个人都过来听电话。
因为要同时和两个人说话,按了外放键。
南淮意不打算留下来听, 倒了杯水,端着就往客厅外边走。
临走的时候,他总还是不可避免地听了一耳朵。
比之与他,宁水清这个时候的语气,尽管严肃,但是明显要柔和温柔的多,交代些重要的事情,还有那些反复说了许多遍的道理。
南淮意并不为之失落。
相反,他是由衷的希望,这个世上能有越来越多的像宁水清这样的母亲出现,有这样的发自心底的爱“女儿”的母亲出现,这样连宣传“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功夫都可以省去许多。
越来越多的宁水清出现,就会有越来越少的吴丽出现,就会有越来越少的“许逐溪”出现,处于不幸中的女孩们就会越来越少。
只是很可惜,宁水清总是少数。
他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出去了。
说不出来的落寞和惆怅。
许逐溪朝门口瞥了一眼,忙收回目光,回答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宁水清的问题,“嗯……我知道的……好的。”
宁水清这话说的也实在不准。
说是不往家里边打电话了,但过了五天,又来了个电话。
南淮意“好心”提醒:“妈,你这也算是用特权了,那一般,都是不许打电话的。你这以前也都没打电话,你今年可是破例两次了。”
“……那是不许往家里打。”宁水清起先还有点心虚,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变得理直气壮,“但是允许从内线打电话的,那我现在打的也是内线的电话,完全符合程序。况且以前保密项目的要求,和这次这个项目又不一样。这次是做项目耗时久了一点,但是保密要求不高,甚至是允许一月向家里打两次电话的。我这都没私自打,熬了这么久,才打了第二次电话而已。”
南淮意早在听清宁水清声音以后,就拨了家里联通的电话,把何佳涵和许逐溪又叫过来了。见着她们两个人从客厅窗户外边走过来,他忙放下电话,“好好好,您说的都对,她俩我已经叫过来了,等她俩过来,你慢慢跟她俩说吧。”
“佳涵、逐溪,这段时间辛苦了。”
宁水清的语调陡然变了一个调,柔的能掐出水来似的,南淮意远远听着,都觉得瘆得慌。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不适应到了极点,他真是第一次听着宁水清把自己的声音夹成这个样子。
活生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南淮意的步子都没倒腾开,差点在门口把自己绊倒。
“老师们都跟我说了,你们俩个表现的……”
晚上的时候,施琴在餐厅烤面包。
南淮意隔着张桌子,侧坐在椅子上,翻着手里的那本书。
要是许逐溪在的话,兴许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就是南淮意那天见着她进来了,心虚往身后边藏起来的那本书。
上边写着几个大字,被南淮意的手盖住了一半。
只露出了另一半来,“……教育……”
再后边写的是什么,就又看不清楚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施琴摘了烤面包戴着的厚手套,搁在案板上边。
“没什么。”南淮意把书合起来了,又做贼心虚似的,把书往底下藏了藏,好像这样施琴就看不见了,“面包好了?我去给她俩送吧。”
这也是他等在这儿的目的。
“还没有。”施琴往后头看了一眼。
做面包最重要的几个步骤她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活儿,还有厨房里待着的别人负责来做的,她是不用管了的。
施琴道:“我问你件事儿,你要如实回答我,不能骗我。”
“什么?”南淮意不明所以,“怎么忽然这么严肃?”
他说:“是要问什么事情?奶奶你问我就是了,我肯定是按实回答的,又不可能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的?”
“嗯……按实回答……哼——”施琴忽然冷哼一声。
她虽然是想问,却也是不那么晓得,这问题到底是该从哪里问起的才好。
这也是件尴尬事儿。
怎么问?如何问?
她是观察考量了许久,才决定要问的。
这叫什么事情?!
旧社会的童养媳吗难不成?
南淮意一头雾水,见着施琴又不说话了,更是不明所以,只得低下头去,把书放在膝盖上,摊开来,又翻了一页看。
他俩是各有各的难处。
这边施琴想着怎么和南淮意开口。
那边南淮意想着怎么和许逐溪开口。
祖孙二人的想法虽不那么一样。
但又似乎还是愁到了同一件事情上边去。
这厨房不是个什么好说话的地方,还有旁人在,施琴也没想着在这个地方就把问题问出来的,直等着面包烤好了,摆在碟子里。南淮意拿了个托盘,左右各摆了一碟,抱在胳膊上,跟着施琴往外走。
两个人在院子里的廊下慢慢走着。
天气炎热,也不忧心面包会散了热气。
“淮意。”施琴又叫他的名字。
两个人凭着廊下栏杆突出来的一处站定。
南淮意应道:“奶奶。”
“我还记得,当初你爸妈回来,领了佳涵,把你气得离家出走了。跟谁都不打一个招呼,一个电话都没往家里来,要不是你自己说,谁都不知道你离家出走是去了哪里。”
施琴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从前旧事的。
她提起来,总是有原因的。
南淮意听着,只觉得心中隐隐有所预感。
“是我当初做的不妥,让家里人担心了。”
“我今天说起这些又不是为了责怪你。”
施琴偏头看了他一眼,“后来你回来以后,又走了一趟,还没说自己去了哪儿。在那儿待了很久,直到你给家里终于来电话,把你爸从家里喊出去,才总算是知道你是去了西北。紧接着,你就把逐溪带回来了。”
她顿了一顿,才继续道:“逐溪……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爸回来的第一天,就把事情全部都跟我们说了。逐溪和佳涵,都是两个可怜的孩子,一个是爸妈去世了的,一个是有爸妈但似是没有的。养她和养佳涵,都不是什么难事。当时……顾忌着你的心思,我当时也担心你是一时怄气,但没有长性,能看到你这么有责任感,真有个养妹妹的样子,我心里是很欣慰的。”
南淮意忍不住出声辩驳道:“我带逐溪回来,将她养在家里,不是为了赌气,也不是为了和任何人怄气。我想养她长大,只是为了养她长大,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因为任何人的缘故。也不是因为她可怜,这世上可怜的人有太多。不论她可怜不可怜,不论她如何,我都是要看她如意长大的。”
施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家里的事情家里知道,不过是在外人眼里,可能只是还这么想。你自己是什么样的,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即便说了,外人也只是觉得你在搪塞。你带她回来的那个时候……不管怎么说,在别人眼里,就是拿逐溪同自己的爸妈怄气。不过不论如何,她和佳涵,现在都算是你的妹妹。就是没有血缘,也在家里这么多年下来,从九岁养到现在这个年纪——”
说到这儿,施琴这番话的目的已经很明了。
他略有不安:“奶奶……”
“淮意,你不要骗我。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你的心思,你现在大了,我或许看不明白,可总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的。”施琴看着他,“你实话告诉我,你和逐溪……你是不是现在对逐溪……”
这话却也怎么都说不出来。
用什么字眼在这里,施琴都觉得有点怪怪的,不大合适。
话听到一半,实则南淮意是没那么赞同的。
万千世界,只有父母看不透孩子的性格的。
但孩子若是想看透父母是何人,实则是很容易的。
不过施琴这话的重点不在这里。
南淮意只是静静听着。
“是,奶奶。”他一口应了下来。
可如果不是这样,您会是什么反应呢?
南淮意无法停止自己猜想下去的念头。
无论怎么样,那夜酒醉之后的所有事情,是他心里的秘密。
是他和许逐溪共同的秘密。
是再不可能说与旁人知晓的。
何况事与事不同。
事情传出去了。
是他先对许逐溪有了意思,和许逐溪先对他有了意思。
境况是大不相同的。
社会舆论的风向犹如两面镜子,是早早就定了一面压倒另一面的。每个人即便面上装的风平浪静,心底里私底下又不知是要如何议论。
前者一片风平浪静,甚至能成一桩美谈。
人们会将这个故事无限地美化。
后者只会给许逐溪招致无穷的流言蜚语。
言论只会愈发地往难听的一面去。
南淮意不想做个虚伪的人。
可惜世道如此,非人力一时所能改之。
就是家里的人,他也不会说实话的。
这种事情,是不能赌的。
施琴欲言又止,“你这样……”
他只是沉声回答:“奶奶,你知道我的。”
“我定了主意的事情,总是不会变的。”
南淮意没动, 微笑着揽住施琴的肩膀。
他安慰道:“别担心,奶奶,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论外边怎么说, 总之都还是家里的事情。就是逐溪不同意,她心里迟早也是会愿意的。和她同龄的男孩, 说到底,也都是没成年的一群小孩,算的着什么?”
他故意将话说的狠了些, “就是她真的不愿意——是我将她带回来的,她是个善良的知恩图报的女孩,就是现在不肯,以后也会肯的。况且咱们家对她都这么好,她哪里会有不愿意的呢?”
南淮意本还想将话说的再难听一些, 坏不坏他自己的形象的, 他倒是不那么在意。但是到底还是又收敛了些, 停到了这处, 他总是说不出来更恶劣的话语的,不必那么难堪。
活脱脱一个要强占了别人的恶霸主的形象。
南淮意自己是觉得将话收敛了些,但已足够施琴震惊的了。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南淮意只是笑着:“我胡说的我胡说的。”
他连连认错,“奶奶只当我是浑说的就是了, 别往心里去。”
可他越是这么说, 施琴只越发觉得心惊胆战坐立难安了。
甚至是觉得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你!”
“你!”
施琴气急了, 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胳膊,“你这些作风都是哪里学来的?送你去了部队一趟,难不成你就学了这些回来?!你今日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脑子里……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好好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奶奶可别把自己气着了。”南淮意见着施琴真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连忙扶着她,搀着她朝廊下走,“奶奶就别为这些事情烦心了,回屋躺会儿,早点休息吧,等会儿爷爷估计就回来了,又要吵着你看不好书了,你再数落他。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数的,奶奶放心吧。我如今也大了,我哥他们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女朋友都有过好几个了,我自己总也是有数的。”
施琴也是被南淮意今日这个样子吓着了,吓得心神不宁的,脑子都有些转不动了,被南淮意推着,就从廊下那边下了楼梯,进了屋子里去。
她不是不晓得许多人,这许多男人家心里都是什么盘算。但是淮意,她总是觉得不同的,他自小养在她身边,他什么品性,她是最清楚的。眼里容不下沙子,虽然是年纪最小的,行事作风里却似是长兄,对三个哥哥的生活作风甚至是颇有微词几多想要约束的。
故而他今日这副样子,实在是与往常大相径庭,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这比施琴起先发现,觉着他对许逐溪有了心思的事情,还要令她震惊。
稀奇的事情,她也是经历过刀山火海生死离别的,任是多么不一般的人生经历,她也不是没经历过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南淮意今日这话语,就好比她日日浇水的盆栽,短暂地没看过一会儿,再见着的时候,就彻彻底底地让人变了一盆那样。
话撂出去了。
听着这么稀奇的古怪的话语。
南淮意心里,却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这种乐感,不只是做了个恶作剧作弄别人那样。
他说不清楚。
这里面还混杂着些他自己也不敢去想的感情。
感情实在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说不清也道不明。
人的情感往往是复杂的,就是对同一个人,这种情感也混杂着许多的东西,不只是单纯的一种,或是能让人分得清的哪几种。和化学药品不一样,不可能明明白白地说得清楚成分,也说不清楚多少占了百分之多少,只是所有的一切都纠缠在一起。
他只是把托盘整个地搁在了茶几上,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凑在一起写作业的两个脑袋。
许逐溪忽而抬头,朝着他看了一眼。
“认真写作业”,南淮意笑着,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好的”,许逐溪笑眯眯地同样做了个口型回复道。
何佳涵一动不动,余光朝着许逐溪飞快地瞥了一眼,无声地冷哼一声,恨不得身子再趴的低一点,整个人最好贴在桌子上,没人能注意的到才好。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补课总算是结束了。
“放你们俩也休息一会儿,劳逸结合。总是一直上课学习的,也不好,容易学轴了,那就不好了,成了书呆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宁水清在电话那边是那么说的。
南淮意靠在一边听着,忍不住低声笑了几下。
察觉到旁边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转过头去,正正迎上了施琴和南兴华两张面孔,目光里尽是打量的意味。
他故意朝他俩笑了笑。
见着他俩又飞快撤回目光。
不知道施琴同南兴华说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她把那日自己的话语学了个什么样子。
南淮意只晓得从当夜第二日晨起,打从吃早饭开始,这两人就变得古里古怪的。施琴倒也罢了,谁知南兴华也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向来是个不怒自威的样子,是他长就这副面孔。眼下变得如此奇怪,真叫南淮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是怎么都不觉得适应。
可事情是他自己做下的,不能再多说什么。
他只得无奈地坐正了身子,扶着额头,看这两人又站在电话前边“听训”。
开学升高三以后,课业繁重起来了。
许逐溪就从棒球队里退了出来,周末两日抽了一日要和何佳涵一起去补课,剩下的那一天她留着写作业上架子鼓课还有休息读书。
南淮意无事可做,偶尔觉得无聊了,非得进屋子里,招着许逐溪逗她一会儿,像是那种讨人厌非要招惹女生注意力的男孩子。不过许逐溪自然是不讨厌他的,笑着抬头看他。
倒是南淮意自己挨不下去,在许逐溪笑意吟吟的目光里落荒而逃,自讨没趣,心里也晓得高三了,且是忙着的,只得自己找点事情做。偶尔就应了陈矢的电话,出去找他们几个发小一起打球。
中场休息,赵景川去休息室提了一箱水出来,扔在座椅旁边,撕了个口子,好把水方便从里边拿出来,扔给南淮意一瓶,挖苦道:“南四少爷向来是贵人事忙的,找你出来一趟可当真是不容易。今年这都一半都过去了,你满打满算跟我们几个出来还没十次,你可真是——”
南淮意回他:“跟你们几个出来有什么要紧的?”
“无非就是吃饭喝酒打球,又不干什么别的,多没意思。”
赵景川白了他一眼:“嘿!你这话说的,我懒得跟你解释。”
不过也多半知道南淮意是开玩笑的,懒得和他计较。
陈矢接话:“淮意可确实是忙的……”
他意有所指地停在这儿了。
李行一自己在场上抛了会儿篮球,觉得累了,把篮球暂且搁在地上,跑过来拧开瓶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半,放在椅子上,闻言,狐疑地看了南淮意一眼,“还好吧?我记着上次在水月轩吃饭的时候——”
李行一刚提到这儿,像是拨开了赵景川脑海里什么被封存的记忆似的,他一下子就全部想起来了,气得炸开了锅,“对对对,你说这个,我都差点忘了。上次,叫你出来吃饭,你说是你手上有急事。结果呢?刚刚好咱们就在水月轩碰头了,你这是有急事的样子吗?我再一看,你也不是陪什么别人吃饭,就是陪逐溪嘛。”
“对啊。”南淮意摊摊手。
这难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水月轩出了新的甜点,他本来是要打包带一份回去的,但是那点心打包带回去就不那么好吃了,而且打包也多有不便的。他就趁着接她下架子鼓课的功夫,顺路吃了一趟饭。
“逐溪又不是不认识,你带着她跟我们一起来吃饭,是能怎么?”
南淮意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他,用目光谴责他。
怎么样不怎么样的,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赵景泽自知理亏,“好吧好吧,你想的是对的。”
陈矢忽然想起件有意思的事情来,“景泽不是就要高考了吗?我怎么听我妈说,最近好像是你家里要怎么样?要去寺庙上香还是什么?还是要做法事?这是能做的吗?恐怕不太行吧。”
“这你就落伍了吧。”赵景川兴致勃勃,向来陈矢都是他们几个里边对这种消息最灵通的,好不容易让他扳回了一城。眼下说的明明是他自己家里的八卦,也让他讲的像是什么荣耀机密似的,倒像是在说什么别家的事情了,与他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那都是早以前的事情了。做法事到底是听着就不靠谱,我妈现在是所有事情里,对我弟的成绩是最上心的,要我说担心什么,大不了不那么满意去国外读书就好了,或是再读一年,这都行,本来又不是什么要紧的。”
李知一忽然插话:“景泽的成绩是很好的。”
“是,但反正好在是现在她总算是不盯着我结婚交女朋友的事情了,我都恨不得我弟再考几次高考才好。这说远了——现在是,我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冬天给我弟亲手织个围巾还是毛衣什么的,让他戴着一冬天,能保佑还是什么的,我也没记住。”
“我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陈矢微微一笑,“从我姐夫那儿听来的。”
陈矢只一个表姐,是沈灼颂,这是大家都晓得的。
南淮意觉得有点稀奇,“灼颂姐现在也开始研究这个了?”
陈矢回答:“繁星现在也高三。”
打球散了以后,几个人又聚在一起吃了饭。
喝了点酒,南淮意打电话要司机来接了。
司机年纪比他还小两岁,但是已经跟着他六年了。
南淮意靠在后座上,忽然出声,“你知道哪儿有卖毛线的吗?”
“毛线?”
“哦我知道,就离这儿不远处就有一家。”
“……开车去那儿吧。”南淮意揉了揉眼睛。
“好。”
还没有给谁亲手织过什么东西呢?
就是没有那些什么的高三庇佑的不可靠的意味,亲手做的,总会比买来的,要更有诚意,也更有祝福的意味。
南淮意只是忧心一件事情。
赶在逐溪成年以前,也不知道这围巾他到底能不能织的出来,这可真是要人的手很费功夫的活计啊,不知道能不能学的来这巧活。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从车上下来了,仰头看了眼那店的招牌。
围巾实在是难做的。
南淮意本就知道用毛线勾这种东西, 是需要一双巧手的,想要把围巾织好,各个毛线织就的不留什么难看的空隙, 更是一件难事。别提他还想找个隐蔽的内衬,在里边把许逐溪的名字织上去。
三个字母。
听着简单,更不是件容易事。
且他还想用不同的颜色, 把这三个字母在上边着重标注出来。
就得一根线勾着另一根线,又都缠在那儿两根毛衣长长的挑针上边, 南淮意手忙脚乱地用手指压着,但总是还没一会儿,就全部都乱成了一团, 滚在了一起,又得从头把线各自缠回毛线团里边去。
何况南淮意白天又总忙着,没什么空闲,只晚上回来做一会儿,还得注意着来来往往的人。他是不好锁门的, 从来以前都是没锁过门的, 忽然一下子开始锁门, 倒像是他要防备什么似的。
再一个, 逐溪心里不知道要怎么想。
这个时候,南淮意看着像是和全天下盯着自家子女的父母没什么两样,是一应不论什么事情,都得全部向着许逐溪眼下的大事让步的。
他是自觉自己藏得好的,可惜办公室里边的东西瞒不住人。
进进出出的, 来找他签字的人随便在里边稍微坐一下晃一圈儿。
他那被副官擦得锃亮的桌子角上放着的《成功子女父母需要注意的事项》, 都着实是叫人瞩目。远远近近的,要不是晓得南淮意的家底, 有晓得南家内情的,知道是家里边有南淮意的妹妹备考的,都要险些以为南淮意是有个孩子了。
要知道,他这个年纪,他这个家底,真有私生子的公子哥儿,也不是没有,不过是看谁藏得好看谁将嘴塞得严实罢了。
不过,南淮意总是嘴上对自己念叨的勤快。
“等高考以后”就要如何如何。
实则只有他自己心底是最清楚不过的,什么是真等着了她高考以后要做的,什么是用来骗骗自己的托辞。他心里究竟是什么盘算,就他自己一个是真真切切清楚的。
所以不锁门。
到底是怕逐溪心里难过。
还是怕自己见不着逐溪。
或是两者都有,就南淮意他自己清楚。
三四个月过去了,围巾是连四分之一都还没织好。
南淮意索性拿了个公文包,里边的东西都取出来,只放了两根毛线针,已经织好的这一点围巾,还有两个毛线团,拉好拉链。毛线针的两头尖端露出来的部分,暂且还找了两块废旧的布裹起来,免得从哪里扎破了露出来。
他就这样把围巾带到了公文包里边,拿到了办公室,塞在办公桌当正下方的抽屉里,织围巾的时候,就拉开半个抽屉;要是有人来敲门了,就立刻再把抽屉推进去,也算是不留一丝半点的痕迹了。
自打他到了这儿任职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小差。
许逐溪总觉得有点奇怪。
一日来屋子里找他,盯着他看。
“不对,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她问:“什么事情什么事情?我想知道。”
南淮意心“砰砰——”直跳,还得板着脸否认,“哪来的什么事情?我哪儿有事情是瞒着你的?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我什么时候瞒过你的?”
许逐溪将信将疑地走了。
“还是不对……”
不过到底什么都没问出来。
南淮意出了一声冷汗,在家里偷偷摸摸织个围巾变得更小心翼翼。从前在部队学的那些侦察反侦察的功夫,实在是没成想,一大半用在了织条围巾这件事上,着实让人啼笑皆非。
这么白天夜晚两相赶工,还是有好处的。
最起码临在过年以前的时候,围巾就差最后一点要收尾的部分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都在。
今年过年,南永衡夫妻不在,但多了个南淮梁的新媳妇。
从人数上来讲,大差不差的。
早从许逐溪和何佳涵九岁来了南家开始,周边的人家是都晓得她俩的存在的,且南淮意先是领着她俩参加过一些小型的宴会,但这都还是私下里的;到后来,一些正式的宴会,尤其是南家自己办的宴会里边,她俩是跟在施琴或者蒋雯身边,做主家招待人的,这就是过了明路做了介绍了。
甭管是什么身份,又是怎么来的南家,但南家说是家里的孩子,说是这孙辈的两个女孩,那自然就是南家的。一些人,譬如家里的亲戚长辈,宁水清的弟弟,又或是蒋家的、赵家的,还给过这两个孩子红包,长辈见晚辈常要给的。又譬如和施琴要好的姐妹朋友们,也在她俩过生日的时候,都送给生日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