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到底是道:“无论如何,你都会是皇后。”
“思宁。”皇帝面色发沉,目光冷然地看向了她:“你到底是个女人,这天底下,素来没有女人越过了男人掌权的道理。”
“朕让缙儿让权一半与你,你便已经与旁人不同!凡得登大位者,都需得要忍他人所不能忍,温玉若和魏兰芷再如何,也不可能越过你分毫,便是日后这江山社稷,也会属于你的孩子。”
“到得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温月声冷声道:“是分我一半的权,还是不得不分我权?”
她那双冷眸落到了皇帝的身上,不带任何的情绪地道:“皇上以为,如今选择权,尚且还在你的手中吗?”
皇帝心下一凉,他面色骤变,当下冷声道:“思宁,你可要想好了。”
“以乱臣贼子之名上位,此后人人提及你,便只知你所犯下的恶事,而朝堂之上,百姓之中,必然有不服于你的人。”
“届时你要如何,一人不服,你便杀一人,万人不服,你也杀万人!?你若是踩踏着这般多的血肉上位,又和暴君有何区别?”
“你当真要置万民于不顾吗?”
殿中安静,皇帝事到如今尚且还能够坐在了这里,同温月声谈条件,说到底就是因为知晓温月声有怜弱之心。
她怜的,是这天下的百姓,是无辜陷入争权中的其他人。
皇帝自诩了解她,也认定能够说动她,方才会特地避开了所有人,来此处与她商谈。
温月声未置一词,甚至都没跟皇帝争辩任何,直接转身离开了这殿中。
她走之后,皇帝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高泉忙不迭上前去,慌乱地给皇帝顺气。
刚才温月声离去之时,高泉是连气都不敢出,直到她离开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眼下该如何是好?”
皇帝头晕目眩,被他搀扶着,却仍旧心悸不停。
他面色难看,在听到了高泉的话之后,只冷声道:“国宴依旧。”
而那边,温月声回到了公主府内。
她刚进门,便看见了府中所有的人俱是已经到齐。
经历了近一个月,边疆终是安定了下来。
此前陪伴着她,在沙场征战的所有将领,除了忠勇侯、陆振国依旧镇守在边疆之外,其他人俱是全部抵达了京城。
眼下汇聚一堂,见得她来,纷纷起身。
晏陵缓步行至温月声身旁,低声道:“一切均已准备妥当。”
和之前不同,景康王谋逆之事,未在京中掀起太大的水花。
有梁妃在前,大多数人对于景康王参与其间之事,已经是心知肚明,而比起这个,将要到来的国宴,才是所有人最为关心的事。
皇帝身体已经再难痊愈,此番国宴,必定是为立储之事。
国宴当日,朝中大臣俱是早早入宫。
国宴设在太和殿内,足以见得皇帝对此事的重视。
且为了能够让立储的旨意传达到,此番特地改成了宴席,而非是早朝之上颁布旨意。
人人都说,这是皇帝的良苦用心。
除此之外,朝中重臣都清楚,此举亦是为了将圣旨告知所有的人,避免途中生变。
至于那个变数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众臣入得殿内,便见得萧缙着一身礼服,胸口处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
和往日不同,他并未与渭阳王坐在了一块,而是于殿下落座,那也是最为靠近龙椅的位置。
谁都知道,皇帝的四子当中,眼下唯有萧缙能够有登大位的资格。
而今日,就是萧缙册封太子之日。
而在他身侧,坐着温寻和镇国公,身后则是温玉若和魏兰芷。
今日中宫一脉之人,俱是盛装出席。
温玉若静坐在了萧缙的身后,眼眸隐隐带着些许的复杂之色。
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温月声还是要压在了她的头顶之上。
后位……她在一瞬间攥紧了手,但只有一瞬,在萧缙看过来时,她便将手松开了。
温玉若轻勾唇对他笑。
今日之前,萧缙承诺过,便是温月声入府,亦不会辜负于她。
而她信他。
那边,温寻垂眸同周遭的官员交谈,面带笑意。
东宫之位悬空多年,中有许多臣子,为了博取一个从龙之功,都有各自站队。
但那些人,如今俱是死的死,灭的灭。
温寻这几年来,一直算得上是低调处事,除了他两个女儿的婚事之外,从未彰显过什么。
如今反倒是成为了笑到了最后的人。
许是因着大局已定,他今日瞧着尤为轻松。
只唯独在旁人提及温月声时,才微顿了片刻。
今日这般场合,温月声不可能不来。
说起来,他长女掌着兵权,次女又嫁给了太子,他此刻应当格外高兴才是。
但昨日去镇国公府上相商,镇国公告知他,宫中已经定了温月声为太子妃。
他与温月声父女二人不合的事,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镇国公府上对于这件事情了解得还要更多一些,他们清楚,到得如今,温月声跟整个温府,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眼下皇帝要立温月声为太子妃,便不知他是何感受了。
镇国公只宽慰他道:“皇上身体已是支撑不住,郡主战功赫赫,为了能让她安心辅佐王爷,册封太子妃便是必然的。”
“但大人不必担心,王爷心中有二小姐,日后必定也不会亏待于她。”
温寻自然也清楚,眼下是权宜之计。
镇国公府上下未必有多喜欢温月声,但在这般情况下,亦是遵从了皇帝的旨意,便能说明问题了。
对此,温寻倒也并不担忧。
若说其他,温玉若或许是比不上温月声,但在后宅之中,男人的宠爱才会是一切根本。
深宫亦如是。
此前温月声锋芒毕露时,萧缙确实是冷落过温玉若一段时日。
但后来温月声去了边疆,温玉若又进了门,温香软玉在怀,男人的心就算是再硬,当下也软了。
别的不说,萧缙成婚后,温玉若虽然不是正妃,被魏兰芷压了一头,但萧缙一直更疼爱她一些。
二人感情和睦,温寻自也没什么担心的。
他对温月声还是有些许了解的,萧缙对温月声未必无情,但她性格太冷太硬。
没有半点的温柔解意便罢了,甚至还曾在人前将萧缙打成了重伤。
以她的性格,便是日后做了皇后,帝后之间的感情,大抵也深厚不到哪里去。
而温玉若有萧缙的宠爱在身,日后入了宫,诞下萧缙的第一个孩子,未必不会有个锦绣前程。
说来温月声也是温寻的女儿,可她已经没将温寻当成是自己的父亲了,温寻自也对她没什么父女温情。
他对她那点尚存的父女之情,都在她将温家驱逐出公主府后消失殆尽。
这中间,温寻曾打算缓和过关系,却也被她拒绝。
她这般冷硬的态度,便是不需要他这个父亲。
她既是不需要,温寻自也没必要凑上去讨个没趣。
温月声需得要明白一个道理,哪怕是贵为皇后,若母家无人,到底也是独木难支。
那边,萧缙正与几个朝臣轻声说话。
亲卫军统领低声道:“……若殿上有任何的异动,亲卫军便能第一时间赶到。”
萧缙淡声应了下。
亲卫军统领见状,微顿片刻后问道:“郡主武艺高强,我等轻易不是对手。”
“若郡主出手,又该如何是好?”
萧缙眼眸幽沉地,闻言转动着右手上的玉扳指。
他沉默许久,就在面前的亲卫军统领都要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得萧缙沉声道:“让弓箭手等候本王旨令。”
他对温月声,确是有情的。
她若听从皇命,做他的太子妃,日后他必定待她会如温玉若一样。
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不会让她诞下孩子。
经历种种后,萧缙也不会将温月声当成是寻常的女人,她如若诞下皇子,日后少不得会朝野震荡。
但除此之外,该给她的,他都会给她。
后位,还有无上的荣宠。
但若是她眼下另有其他的想法,那他便只能卸去她所有的爪牙。
是要后位还是被卸掉所有的爪牙,甚至或许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如今都要看温月声自己的选择。
“思宁郡主到——”萧缙话音将落,门外便传来了通报声。
这声音响起时,无数人俱是回头去看。
今日是个艳阳天,外面金阳落了满地。
温月声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衣裙之上一片素净,通身之上无任何的装饰,唯有腰间系了一块白玉。
那双冷淡的眼眸,同此前每一次一样,冷淡且不带任何的情绪。
萧缙看着她一步步行来,眸色渐深。
眼前的她,和从前他印象中的温月声,已是截然不同,面前的这个人,更冷酷,也更无情。
温月声一入内殿,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这边的朝臣一抬眼,所看到的不只有她,还有她身后的晏陵、章玉麟、陆青淮和周曼娘。
四人之中,一个朝中权臣,两个猛将,还有个医术奇佳的医女。
同温月声走在了一起,压迫力比之对面的萧缙一行人还要强。
许多朝臣看在了眼中,眼眸在对坐着的温月声和萧缙之中来回打转,心思俱是格外复杂。
平心而论,光就这么看着,温月声比之萧缙,更像是未来的储君。
可身份使然,她即便是立下再大的功劳,此生皆是越不过中宫嫡出的萧缙去。
而今日一切的发展,也跟许多人以为的一样。
景康王谋逆之后,皇帝病得更重了些,今日清晨险些起不来身。
进入这太和殿时,都是由皇后和高泉在一旁搀扶着。
也因着皇帝龙体欠安,难以支撑太久,所以在其落座之后不久,便吩咐了高泉传圣旨。
高泉轻声应下,当下便有人送上来了明黄色的圣旨。
那道圣旨出现的一瞬间,整个太和殿内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无数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在场的人皆清楚,等到了这一道圣旨降下,温月声此生便与皇位再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如若有任何的想法或者是异动,今日在所有朝臣的面前,便会沦落成为乱臣贼子。
而今后的每一天,她都将会活在了这个名声之下。
这般紧绷的气氛之下,高泉低头垂眸,伸手去拿那圣旨时,手还隐隐有些颤抖。
这殿内的人均是提着一口气,紧盯着那边。
而就在高泉的手触碰到了圣旨的一瞬间,那边静默喝茶的温月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声色冷淡地开了口。
几乎是她刚出声,便令得这边所有的人神色巨变。
只是跟预想的内容截然不同,温月声所说的话,俱是令在场的人都未预料到。
也包括了萧缙在内。
明亮的大殿内,她目光冷淡,开口时不带任何情绪,只道:“在此之前,还有一事需得要禀报给皇上。”
周围一片肃静。
温月声只淡声道:“国寺之变后,萧继被捕入狱。”
殿内的臣子面色变了又变。
不是在说立储的事吗?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景康王?
而且,景康王犯下诸多大错,兴事之后还落入了她的手中,可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三日,萧继竟然还活着?
殿内的人俱是面面相觑,不明白温月声这是何意。
便见她轻挥了挥手。
她一抬手,萧缙身侧站着的亲卫军统领已经是全身紧绷,但下一刻,所看见的,竟真的是两个将士押着那没死的萧继走了进来。
萧继入殿,整个太和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在这诡异的气氛下,温月声身后的章玉麟忽而轻声开口道:“郡主,解决了。”
自今日踏进这个宫中开始,温月声便没打算善了。
萧缙手中有亲卫军上万,而此番他们入宫的同时,江焰亦是率领了刀营众将入宫。
从温月声踏进的宫门开始,将整个皇宫,尽数掌握在了他们的手中。
江焰动作之快,甚至没有让任何一丝消息外漏。
在温月声落座后不久,便已经控住了整个皇宫。
除此之外,守卫军并着三大禁军的另外两支军队,眼下也把控着整个皇城。
就在皇帝叫高泉颁布圣旨的当下,整个皇城已经尽在温月声的掌握之中。
但她并没有动兵,甚至未曾勒令任何一个将领动手,反而是让人将萧继给押到了这殿上。
温月声听及章玉麟的话,面色不变,只瞭起眼皮,漫不经心地道:“萧继,你自己说吧。”
殿上的皇帝眼眸深沉,目光先是落在了温月声身上,随后看向了殿中的萧继。
萧继脸色很是难看,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显然是吃了几日的重刑。
可即便在这般情况下,他唇角依旧高高地扬着,和他那阴鸷非常的目光一起,看着病态而又疯癫。
他抬头,看的人却不是上首的皇帝,而是殿下的萧缙。
萧缙对上了他阴恻恻的目光,面色微沉。
下一刻,就听萧继大笑道:“父皇啊父皇。”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他夸张大笑,说出口的话,却是叫在场的人俱是皱下了眉头。
他们越是如此,萧继便越是忍不住狂笑,他到得最后,竟是快要笑抽了过去。
才在这满殿复杂的神色里,开口道:
“父皇还不知道吧,儿臣这一手蛊毒之术,是我七岁那一年,机缘巧合救下的一个昊周人所教。”
萧继会用毒,且还是格外阴损的蛊毒之事,这满朝文武俱是已经知道了,但他这蛊毒怎么学来的,所有人皆是不清楚。
眼下听得他的话后,这殿内之人俱是皱下了眉头。
七岁便开始学这般阴损的东西,萧继确实是个阴毒残暴之人。
然而他们更加预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萧继停下了大笑,眸中却满是异色,抬眸看向了上首的皇帝,高声道:“那时的事,父皇都记不清了吧?”
“儿臣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生来不足,宫中的人都说父皇偏疼我,却不知,父皇自小就告知我,我是个废人,无法与其他兄弟相争。”
“让我乖一点,好好听话,以后无论是哪一个兄弟登上了皇位,都不会亏待于我。”
萧继说到了这里,脸色变了又变,他半张面容隐在了黑暗之中,显得整个人都阴沉非常。
“父皇待儿臣这般‘好’,儿臣自是不能够辜负。”他将那个好字咬得非常重,随后在无数人的目光里,说出了一句震惊整个朝野的话。
“所以为了回报父皇,我把那个昊周人给的蛊毒,种在了父皇的身上。”
满场死寂。
这边的朝臣无不为之色变。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这个此前在朝中最为没有存在感的景康王,竟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说,当时他才七岁。
高泉看着殿中的人,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他到得如今还记得,萧继幼年时,生得瘦瘦小小的,瞧着跟一只没断奶的小猫似的,看着尤为可怜。
而就是这个他们眼中人畜无害的萧继,竟是从幼时开始,便已经扭曲至此!
还在那么早的时间给皇帝种下了蛊毒,他是如何敢的!?
上首的皇帝未料到今日会听到这么一番话,剧烈的冲击之下,他只感觉眼前阵阵眩晕,好半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睁大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底下的萧继。
萧继压根不在乎他们的目光,见得许多人惊惧非常,他竟是还无所谓般地笑了下。
“那个昊周人说,学蛊毒之人,必先得要是心狠手辣才是。儿臣也不知何为心狠手辣,只知道那日在父皇宫中,听得父皇曾说,说皇子还是得要身体康健的好。”
“说老三萧寅这个蠢货,都比之儿臣要活泼可爱得多。”
萧继说罢,讥笑了瞬:“父皇不知道吧,我母妃同你不一样,她日日夜夜告知我的,都是要我坐到了最高的位置,将萧锐、萧寅都踩在了脚底下。”
“到得父皇这边,儿臣却只是一只不值一提的病猫。儿臣听着,自是不高兴,当夜便将那个昊周人给儿臣的蛊毒,种在了父皇身上。”
“可笑父皇当日还以为,儿臣在分糖给父皇吃,你说可不可笑?”
殿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如水,胸口剧烈起伏,伸出了一只手,指向了他。
萧继看着他这般,眸中的光更亮了,他睁大着一双眼,笑道:“只是可惜当时儿臣太小了,并不清楚种在父皇身上的蛊是何物。”
“那个昊周人又实在故弄玄虚,非说要儿臣学到了那里,才告知儿臣那蛊毒是何物。”萧继说罢,微顿了片刻:“后来儿臣实在是嫌他烦,便命人将他活埋了。”
他用这般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将人活埋的事。
周遭的朝臣闻言,俱是觉得毛骨悚然。
却见他面带异色地道:“直到过了好几年后,儿臣才慢慢知道了那蛊毒是何物。”
他在皇帝盛怒的眼神之下,不带任何的畏惧,对于自己的所为,甚至还格外地骄傲。
从萧继入殿,到得他说出这么一番惊骇世俗的话来,萧缙都坐在一旁,不为所动。
一直到如今,他看到萧继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当下心中不喜,皱下了眉头。
未等他仔细思虑萧继那道目光的含义,就听萧继再次开了口。
他这次说话时,眼中的笑意几乎裹藏不住,那是一种嘲弄的,仿佛将所有的人都玩弄在了手间的笑容。
萧继便用这般表情,开口一字一顿地道:“父皇当真不知道那个蛊毒是何物吗?”
“儿臣觉得,到得现在,您应该有所感受了才是。”他微微一笑,面上的表情格外荒诞:“毕竟,儿臣在萧锐和萧寅的身上,也种了这样的蛊毒呢。”
一殿死寂。
萧缙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便听得一声巨响。
他猛地抬头,看见的就是坐在了皇帝身侧的皇后,失手将面前的酒盏打碎了。
在这满殿沉寂里,这一声脆响,犹如炸裂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底下的萧继看着,更是夸张大笑,他紧盯着上首的皇帝,一字一顿地道:
“父皇啊父皇,你那位好皇后都已经告诉你了。”
“哈哈哈哈,你竟是半点没察觉,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八吗?”
萧缙骤然起身,他身型微晃,一张面容上的表情格外幽沉难看,他看着萧继,冷声道:“萧继,你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萧继指了下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人便已经疯狂咳嗽了起来,三日前国寺生变时,温月声给他喂下的蛊毒,让他备受折磨。
算算时间,今日就是那蛊毒最后发作的时间。
那天在国寺之时,他其实并不打算告诉温月声这件事情的,他坐不上龙椅,就要他们所有的人都不得安宁。
但他没想到晏陵竟是已经查到了这件事,且手里还掌握着证据。
那他还替萧缙瞒着做什么?
他原本想要的,只是所有人都过得不好罢了。
如今他快要死了,萧缙却想要在皇帝的授意下登上皇位。
他一个孽种,他配吗?
萧继剧烈咳嗽之下,青白的面容上染上了些红,他好不容易将咳嗽压了下去,随后看向了萧缙,高声道:
“哈哈哈哈,萧缙,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中宫嫡子吧?”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因为萧继中了蛊毒,活不了多久,押解他入殿的几个将士根本没管他。
他便这般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来,一双阴沉的目光,直接看向了上首的皇帝。
“父皇就从来没觉得奇怪吗?你登位之后,后宫进来了那么多的新人,包括了晏贵妃这样年轻的在内,所有的后宫嫔妃都无子。”
“偏偏就是你这个皇后生下了一子!”他抬手指向了上首的皇后:“这难道是因为她得天独厚?还是说不同寻常?”
“不。”萧继一瞬间收敛了全部的笑意,面无表情地道:“那是因为,萧缙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
“那个昊周人所做的蛊毒,比之我的要好上不少,父皇自当年吃下那颗糖之后,就再也无法生育了啊!”
“整个宫中,唯独发现了这件事情的人,只有御医院的院判施怀友,但是可惜……”他勾了勾唇,讥笑:“施怀友是儿臣的人。”
“至于他。”他指着萧缙,冷声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孽种罢了。”
“一个不知道皇后跟谁偷晴得来的产物,一个杂种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113章 皇太女(二合一)
满殿死寂中,唯有萧继一人在狂笑,那笑声回荡在了偌大的太和殿内,显得尤为刺耳。
而比起他,更多人的目光落在了萧缙的身上。
天潢贵胄,中宫嫡子,眼下都像是莫大的讽刺。
无数震惊的目光之中,吕阁老淡然地抿了一口茶。
萧缙看着确实是个最合理的皇位继承人,可仔细深想,他所得来的一切,全都仰仗于身份。
安定朝堂,驱逐昊周铁骑没有他。
平定内乱,重振朝纲也没有他。
甚至连残暴不仁的恒广王萧锐,阴狠毒辣的景康王萧继,都是温月声除之。
偏他借着身份,就是能够毫不客气地得到胜利的果实。
如今丢失了他最为重要的身份,他还能有什么?
在温月声没出现之前,吕阁老也并不看好萧缙登位。他若得登大位,只不过是给大徽再添一位有心无能的帝王。
如若没有温月声,以他之能,只怕在数年之后,大徽就会被昊周的铁骑所踏破。
皇帝容忍不下女子登位,以身份和世代伦理观念来压制温月声。如今所得之一切,皆是因果福报。
“放肆!”在长久的沉寂中,第一个发声的人,是上首的皇后。
皇后那张保养得益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狰狞面色,她近乎于凶狠地道:“萧继,你枉顾人伦,残暴狠毒,犯下了种种恶行,如今在临死之际,还欲将这般脏水泼到了本宫身上!”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转向皇帝,跪下后,声声如泣地痛诉道:“皇上!臣妾一生清白,今日却毁于这个畜生的手上,这般恶毒的罪名,臣妾实在是担当不起!”
“臣妾生长于魏府,自小父兄便教导着臣妾诗书礼仪,女德女戒,臣妾又如何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
“今日之事,俱是这萧继恶意构陷,欲将臣妾及缙儿都推向千夫所指的境地啊皇上!”
皇后声音悲凉,似是承受了极大的冤屈,整个人的身型还隐隐有些颤抖。
可她说了许久,都未曾得到皇帝的反应。
她心下慌张,忙抬眼去看,这一眼,竟是见得皇帝口中溢出了黑色浓稠的血。
皇后神色惊变道:“皇上!”
高泉慌忙道:“快!传御医!”
却没想到宫人还没来得及领命,就被皇帝制止。
皇帝抬手,没让身侧的皇后触碰到他,他只死死地盯着底下端坐着的温月声,冷声问道:
“思宁,你可有证据?”
证据,对,这些话都是萧继空口白牙这么一说,他一个将死之人,所说出口的话,能有什么说服力?
接连遭受震惊的殿内所有人,俱是看向了温月声。
这般情况下,温月声却依旧神色如常,在满殿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抬眸扫了晏陵一眼。
晏陵当下起身。
当晏陵站起身后,对面坐着的镇国公及温寻等人俱是面色巨变。
在此之前,他们皆并不清楚,晏陵已经倒向了温月声。
而当下,这位大徽权臣面色冷凝,抬步走到了殿中。
在他身侧,萧继狂笑之后,亦是从口鼻处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他所中的蛊毒,已经将他的五脏六腑啃咬得千疮百孔,又在那般剧烈的情绪起伏之下,他如今不过只剩下了一口气。
这口气尚且还吊着,是因为他想看到的,是一切揭开之后,皇帝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身侧的晏陵冷声道:“启禀皇上,经调查,皇后娘娘孕前,镇国公府曾入宫中探亲,镇国公离开宫中之前,将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卫,留给了娘娘。”
他一口一个娘娘,这字字句句却犹如切在了皇帝的心口上。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底下站立的晏陵,一双眸中翻江倒海。
“娘娘诞下永安王后,那名侍卫便在意外中丧生。”晏陵说到了此处,微顿。
皇后说话底气这般足,大概也是觉得一切都已经死无对证。
可天底下的事情,只要是做过,便一定会留下痕迹。
当初皇帝临朝,后宫新人众多,皇后一无子嗣,二无宠,在宫中日子难过。
与那侍卫生情的事,以为除她身边的人外,再无人知晓。
却不知,那侍卫宫外还留有亲人。
且在皇后与镇国公相商,欲除去侍卫灭口之前,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辗转托宫中同乡,将从前与皇后来往之时,所留下的几个物件送出宫外,交给了侍卫的亲人保管。
这些证物之中,有皇后亲笔所写的书信,还有皇后遗落在了那侍卫手中的物件。
东西年份已久,并且很多东西经历时间太久,莫说是皇帝,就连皇后都没什么印象了。
按说这些东西应当构不成什么证据才是,但偏巧,这些证物之中,有一件是出自于内务府。
那是一支造型别致的玉簪,簪子上留有内务府独有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