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不清楚,在蒋高然的那一番话之后,皇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现。
若是皇帝动了怒,要对温月声动手,温月声可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而今日一旦动手,那么日后,或者说是从今以后,历朝历代的史书之上,温月声都将被冠上了乱臣贼子之名。
皇帝尚还活着,景康王、渭阳王和永安王三个成年皇子也在旁侧,一旦兴兵,整个大徽都将是血流成河,不得安宁。
因为此,吕阁老不得不反复压下心底所有的情绪。
他就站在了温月声身侧,用他们二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郡主,不可。”
吕阁老并非是什么善良懦弱之辈,但在他已经有所偏向的情况之下,他不希望温月声动手,全是因为他太过清楚,自来上位不正的人,会引发多大的动荡。
以及会得多少无端的揣测。
温月声是所有大徽子民眼中的英雄,亦是多年以来,第一次令得大徽朝堂和边疆发生重大变革,一举赢下昊周的真正功臣。
她不该沾染污名上位。
他的话,王进之也听到了。
王进之敛眸不语,面上的情绪有些许的沉重。
如若皇帝非得要坚定如此的话,今日他们这些老臣,都会是温月声面前的盾。
“砰!”他这般想法刚刚才出现,就见得殿上的皇帝骤然起身。
无数目光注视之下,皇帝身型隐隐有些摇晃,许是被气得狠了,他抬手,指向了那温月声的位置,声音高亢地道:“你找死!”
这话一出,无数人的心沉坠了下去。
王进之并没有与那吕阁老商议,甚至都没有看向了谁。
他只在皇帝的话说出口之后,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沉声道:“思宁郡主为国为民,似是蒋高然这等奸佞小人,臣以为,杀得好!”
“圣上若是要论处思宁郡主之罪,臣愿意与郡主同罪!”
他这话一出,满朝俱静。
谁都没想到,这位年岁已大,近些年来,已经有了隐退之意的王进之王阁老,竟是会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在他身后,无数清流派的大臣,皆是为之动容。
他们对视了眼,没有开口,却格外地默契,在皇帝发怒之前,同时往外走了一步。
“臣等亦是。”
他们大多数的臣子已经算不得年轻,可这道声音出现时,竟是半点都不比年轻官员小。
他们是文官,不能上战场,便用这等方式,来维护大徽的英雄。
太和殿之中,温月声一身黑色衣裙,被这些着绯色衣袍的官员,护在了身后。
她没有回答吕阁老的话,只是在他们开口之后,她直接抬起了头来,直视着上面的皇帝。
皇帝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蒋高然所做的事情,竟是会引得朝中官员同时站了出来维护温月声。
急怒攻心之下,他身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指着底下的一个个官员,近乎于说不出话来,只剧烈地喘着气。
这般不懂寻常,还是皇帝身侧的高泉率先反应过来的。
高泉微怔片刻,突然高声道:“皇上!”
话音刚落,皇帝竟是整个身型不稳,砰地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整个朝堂并着皇帝所在的殿上,都乱成了一团。
有宫人听了高泉的话,急色匆匆地便要往殿外走去,可还没来得及走出太和殿内,就听得温月声一声令下:“殿前军听令。”
她一声令下,便有许多的将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快速入了殿中。
这么多的将士一入殿,当即让这个混乱非常的大殿内,瞬间陷入了安静当中。
景康王面色难看,抬眸看见已经有宫人将皇帝搀扶了起来,这才转向了温月声,怒声道:“思宁,你想做什么?”
“这里可是太和殿!召集这么多的将士入殿,你想要谋逆吗?”
他目光穿过了那些身着甲胄的将士,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却见温月声连看都没有看他,只冷声道:“殿前军听令。”
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面连带着一丝情绪都没有:“看住这里所有的人,在御医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殿中。”
此言一出,吕阁老和王进之当即对视了眼。
王进之眸中划过了些许的惊色。
他想到了某些荒唐的可能性,却也不敢确认。
吕阁老则是面色难看,未置一词。
除此之外,这殿中的朝臣俱是有着不同的表现。
渭阳王看了下皇帝的方向,又看了眼温月声,皱眉道:“思宁,你是在怀疑些什么吗?”
“怀疑什么?父皇这般情况,分明是她太过肆意妄为导致!”景康王冷眼看着温月声,沉声道:“如今你还企图控制住整个朝堂,温月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做什么,待得御医到了,不就能够知道了?”萧缙面色冷沉,直接抬眸与景康王对视。
景康王对上他的目光,讥笑道:“你没看见父皇已经被她气到昏厥了?”
“还是说你的眼中压根就没有父皇?”
“王爷。”眼见着他们便要在这大殿之上争论了起来,镇国公直接打断道:“眼下还是以皇上的身子为重。”
萧缙闭口不言,只抬步和这边的朝臣们一起,往偏殿当中去。
殿上的皇帝,已经被宫人挪到了偏殿中的龙床之上。
入得偏殿,先看见的,就是急匆匆赶来的几名御医。
温月声站在了偏殿的门口,冷声吩咐着身边的将士:“去,将曼娘请入宫中。”
“另,将此行随行的边疆军医,一并请了过来。”
周围的人脸色变了又变。
京中不少人都知道,温月声身边有一个极为擅长医术的女子,此前还治好过陆青淮。
但在这般情况下,御医都已经赶到了,她却还是另外吩咐人去请了周曼娘。
这般举动,怎么都透露着些许的不同寻常。
近些时日以来,已经逐渐察觉到了皇帝有些不对劲的几个臣子,俱是面色发沉。
皇帝突发昏厥,整个宫中的主要御医都被叫到了太和殿之中。
御医之中,资历最为深厚的,当属院判施怀友。
施怀友年纪已经大了,在今日之前,原已经向皇帝呈递了隐退的折子,待得几日之后,便准备告老还乡,离开了京城。
却怎么都没想到,皇帝突然在这个时候出事。
他被身边的御医搀扶进了太和殿中时,脸上的神色都尤为难看。
皇帝的身体要紧,施怀友只停滞了片刻,便进了偏殿,亲自为皇帝诊治。
他将手搭在了皇帝的手上,细细地为其诊脉。
边上的高泉,早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等那施怀友放开了手,高泉近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问道:“施大人,皇上如何了?”
施怀友板着一张脸,一时没有说话。
他在进入了这偏殿之后,未与任何人对视过,一直到高泉开口发问,他方才道:
“圣上乃是急火攻心,方才昏厥了过去。”
这话一出,满殿俱静。
一时间,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皇帝是如何急火攻心导致昏厥的,整个朝堂上的人都一清二楚。
“眼下脉象格外凶险,需得要施针。”施怀友沉声道:“如若再晚一些,恐会危及到了圣上的性命。”
下首的官员们俱是变了神色。
王进之更是道:“圣上的身体一向都格外康健,怎会突然这般严重?”
施怀友冷声道:“王大人这话,莫不是在怀疑下官不成?”
“人在急怒之下,本就容易邪风入体!圣上目前的情况,已经出现了中风征兆。”
他刚说完,那龙床上的皇帝,便瞬间抽搐了起来。
王进之面色难看。
而身侧的官员们,亦是心绪难平。
原因无他,中风这种病并不难见,且人人都知晓这病凶险。
如若皇帝今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只怕……
“既是如此,那就请施大人赶紧为皇上施针。”高泉想也不想地道。
施怀友身边的御医,已经取来了他常用的金针。
施怀友的目光扫过了这殿内的人,随后沉声道:“皇上如今的情况凶险,老臣对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施针需得要安静。”
“是以,还请诸位大人先行离开偏殿,待得施针结束之后,再行入偏殿内查看圣上的状况。”
朝臣们见状,皆是微顿了一瞬。
但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金针,倒也没有多言些什么。
施怀友的年纪大了,还要用这么多的金针,这么多人围在了这里,确实是不妥。
高泉忙不迭点头,抬眼就准备请这边的朝臣们离开。
却见不少的臣子都没有表态,而是在施怀友开口之后,同时看向了温月声,或者是殿内的几个王爷。
渭阳王率先表态道:“行,本王去外面候着。”
萧缙则是面色幽沉,并没有直接给出了定夺。
高泉看着温月声、萧缙都不动,忍不住开口催促道:“郡主?”
才刚开口,就听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我说过了,所有的人,皆是不准离开此地半步。”
偏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景康王变了脸色,他冷沉着嗓音道:“温月声,你没听到御医的话吗?”
“父皇尚且处在了危险之中!如若施针晚了,出现了任何的意外,你当如何?”景康王一字一顿地道:“用你的性命来赔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温月声那一双冷眸落在了他的身上。
温月声入朝后,景康王都跟她没什么交集,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这般正锋相对。
触碰到了那双眼眸后,景康王的面色几乎是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的话并没有威胁到了温月声些什么,且在皇帝昏厥之后,她作为原本的三军统领,殿前军也只听她的命令。
她不让退,便无人敢退,这里的臣子,自是没办法越过了殿前军离开。
争执不休时,施怀友倏地起身,他面色难看,直接高声道:“此病凶险,若再不施针,皇上性命难保。”
“诸位若再有任何的犹豫或者是阻拦,老臣是否认为,是有人不想要圣上好?”
他说的话是针对了所有的朝臣,但目光却是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事关皇帝性命之事,任何人都不敢疏忽大意,在这施怀友的压力之下,已经有人向温月声开了口,想让她做出让步。
“郡主,不管您有什么怀疑,眼下都该以皇上的安危为重。”
“是啊,还是先将偏殿内让出来,郡主若是不让我等离开的话,我等可以换到了主殿中等候。”
施怀友冷眼看着温月声,这般情况下,但凡是个正常的臣子都该退步了。
偏面前的人压根就不为所动,她直视着施怀友,忽然抬手。
她一挥手,便有数个将士入了殿。
施怀友变了脸色:“郡主这是何意?”
她是疯了吗?这般情况之下,居然还敢阻拦他?
温月声却面无表情地道:“在军医抵达之前,护住龙床,不许任何人对皇上用药,用针。”
施怀友先是顿住,随后神色难看地道:“臣一心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郡主却一再地阻拦。”
“这般情况下,实在是令臣不得不多想,郡主百般阻拦,莫非是不想要看着皇上好转?”
这话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
在他开口后,周围几乎顷刻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无人敢言。
“郡主。”这般诡异的安静之中,有将士快步行至偏殿中,低声道:“周小姐及军医到了。”
温月声今日班师回朝,所有的人都在队列之中。
除去了章玉麟这样的武将,领兵去了军营之内以外,其他的人都去了公主府中。
温月声在入京之前,收到了晏陵的传信,所以今日入宫,她身边没有带任何人,只带了周曼娘和两个军医。
她入宫,他们便在宫门外候着。
所以几乎是这边一传出来了消息,周曼娘跟军医便到了。
满殿安静中,温月声冷眼看向了施怀友,见得对方目光不带任何一丝游移,在听到了温月声身边的军医至殿中后,只微微闪烁了下。
见着周曼娘和军医入殿,温月声冷声道:“施大人别急,马上就能知道,我们之中究竟是谁看不得皇上好转了。”
施怀友面露讥讽,只高声道:“也难为了郡主,危急关头,竟是还惦记着抢功。”
他只将温月声此前所为,归咎为抢功。
却也没有阻止那周曼娘上前去给皇帝诊脉。
周曼娘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随身还携带了一个医药箱。
这么多朝臣注视着,她也半点不紧张。
只将手放在了皇帝的脉象之上,又细细地查验过了皇帝的眼睑,还有舌苔。
在伸手触及到了皇帝的头发时,周曼娘的神色骤变。
她查验的部位更多,但是诊脉的速度却是要比施怀友快了不少,施怀友在一旁冷眼看着,见得她不断地摸皇帝的头颅,终是变了脸色。
只他尚且来不及开口质疑,周曼娘就已经转身对温月声道:“郡主。”
周曼年脸色难看地道:“皇上这是中了蛊。”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的官员,俱是神色巨变。
“什么?”
“不是中风吗?怎么变成了中蛊?”
不少人神色惊惧,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周曼娘。
景康王面色难看地道:“方才施大人已经说过,父皇是中了风,你无凭无据,只上手摸了两下,却说是中了蛊?”
“你年岁不大,行医的年头必然没多久,这般信口雌黄,可是不想要命了?”
他神色阴沉,说话时又用眼眸死死地盯着周曼娘。
被他这么看着,周曼娘忍不住皱眉。
边疆之战,温月声击杀了此前给陆青淮下蛊毒的副将,还生擒了乌戈,从乌戈的手里,拿到了那副将生前留下的医书。
那些医书,几乎全部都跟蛊毒有关。
周曼娘不仅自己看了,她还将医书分享给了此番一起的几个军医。
所以,在听到景康王这样的质疑之后,她面色不变,只转头看向了同她一起来的两个军医。
“还请两位帮忙查探一下,看看皇上是否中了蛊毒。”
和周曼娘不一样,这两个军医,从前本就是御医。
后来得皇上开恩,让他二人随军,方才成为了陆振国手底下的军医,他们随军多年,医术精湛,经验丰富。
其中有一位军医,因为身处边疆,还研究了昊周蛊毒多年,算得上是颇有建树。
他们二人上前,查探起了皇帝的身体,一人诊脉,一人同样查探起了皇帝的颅顶,越是看,两个人的面色就越是难看。
而伴随着他们诊脉的时间越久,施怀友的脸色也就越发地难看。
他再不似刚才进殿时那般,更没了质疑温月声时的那股劲,而是脸色幽沉,一言不发。
两个军医查验之后,只对视了眼,便同时开口道:“回禀郡主,皇上确实是中了蛊毒。”
那个近些年对蛊毒研究颇深的军医,眼眸深沉地看了施怀友一眼,冷声道:“皇上中蛊之深,你却说皇上是中风。”
“施怀友,你该不会要说,你这是诊脉失误吧?”
满场死寂。
若是周曼娘一个人说,尚且还不足为信,可连着三人,都道是皇帝是中了蛊毒。
且这还没完。
他二人刚开了口,便有数位御医被请入了殿中。
都是温月声让底下的将士去请的,而这些个御医,皆是一些在宫中不甚得宠,极少机会才能够面圣,或者是开罪了施怀友,无法进入御医院中心的人。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几乎没怎么替皇帝诊脉过,便是有,也大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上前,按照温月声的吩咐,为皇帝诊脉。
一共五位御医,得出的结论都是皇帝脉象异动。
有的人医术不到家,查不出来是何缘故,有人能断出来是毒,有的人却说似毒非毒。
但不管如何,他们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抱恙,并非是巧合,也绝对不可能是中风!
这般情况之下,几乎可以判定施怀友在撒谎。
而比起这个,更加令得底下的朝臣触目惊心的,是周曼娘接下来的话。
周曼娘脸色难看非常,她冷声道:“还不只是一种蛊毒。”
“查验下来,皇上身上目前至少有两种蛊毒,一条盘旋在了颅内,一条则是在心脏之处。”
这两个位置,都是尤为致死的。
更别说皇帝中蛊的时间已经很久,五脏六腑俱是有着极大的损伤。
不光如此。
周曼娘深吸了口气道:“……在皇上颅内的,是一种罕见的子母蛊,蛊毒入脑的时间越久,人便越容易情绪化。”
“所以皇上晕倒,也是因为这颅内的蛊毒发作了?”镇国公面色难看地问道。
周曼娘摇头:“不只是这样,既是子母蛊,便一定有母蛊,皇上中的这个子蛊,寻常时间还好,一旦遭遇母蛊,便会影响到了皇上的心智。”
“身中子蛊的人,会不自觉地听从手持母蛊的人的话。”
一语毕,满堂惊。
自两个多月前,就发觉皇帝行事与从前截然不同,有着巨大割裂感的朝臣,此刻皆是神色巨变。
难怪这段时间总觉得十分不同寻常。
皇帝的性情好像走向了两个极端化,一会正常,一会就很是怪异。
原是在数月之前就被人种下了蛊毒,受母蛊驱使,才会做出了那般荒唐的决策。
吕阁老的脸色尤其的难看。
从一开始,温月声掌兵权,就是皇帝的决定。
在决定出征边疆时,皇帝也是赞同的。这般情况之下,皇帝实在是没有道理在温月声行事之时,不断地做出错误决策。
莫名其妙更换主将便算了,削减军需更是荒唐至极。
且这些事情,就好像是特地为了绕开他们这些臣子在进行的一般。
皇帝虽说疑心重,可却也没有到得这般疯魔的地步。
但若是有心人刻意引导之,那就不一样了。
自温月声离开后,朝堂之上有晏陵,有些东西不敢落在了明面上来,所以他们就从皇帝的身上下了手!
这般举动,何止是疯癫,简直是要拖着整个朝堂,整个大徽一起去死!
同样反应过来的一众朝臣,皆是暴怒非常。
行这样事情的人,压根就不在乎朝堂,更不在乎百姓,想要的只是夺权!
“蛊毒可能解?”吕阁老问。
周曼娘面色沉重:“毒能解,但这般凶狠的蛊毒,对身体的损伤是极大的。”
余下的她没再说完。
以皇帝现在的身体来说,五脏六腑皆是被蛊毒啃噬过。
能活多久,尚且都是个未知数。
整个太和殿偏殿中,俱是被沉重的气氛所笼罩。
温月声始终没有太大的表情,只在周曼娘和两个军医一起,共同为皇帝解毒时,她开口说了一句:“把蛊虫逼出来,要活的。”
那个昊周副将关于蛊毒所有的研究,她都看过,自然也清楚解蛊毒的办法。
皇帝的身体遭到这般破坏,就代表蛊虫还在活跃着。
那么想要活的蛊虫,自然也不是难事。
周曼娘应了下来,跟两个军医一起,给皇帝施针用药。
另外的几个御医在边上协助。
这边的朝臣,注意力都在龙床上的皇帝身上,温月声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她冷眼扫向了施怀友,道:“将他扣下。”
这么多医者的验证下,施怀友这个人必定是有问题的。
而除了他之外,御医院中另有不少的御医有问题,尤其是这段时间固定为皇帝诊脉的那两三个御医。
查验过后,得知这三个御医,皆是施怀友的徒弟,在他门下学医良久,他们日日给皇帝诊脉,自然能清楚皇帝的身体在日渐衰败。
可因为蛊毒不同于其他,寻常根本就发现不了。
所以他们只需要告知皇帝一切如常,并且伪造脉案就行。
整个流程甚至不需要太过费劲。
但犯下的罪责,几乎够得上他们死上几回。
施怀友的徒弟给拖到了这殿上时,已经浑身是伤。
他看着这般情形,浑身发抖,但温月声身侧的将士来审问他,他便还是此前的那番话。
一切都是他所为,无人指使,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严伟神色异常难看,同温月声低声道:“他嘴硬,年纪还大了,稍用些刑罚便会支撑不住。”
周遭的朝臣目光落在了施怀友的身上。
这意思便是说,如若他一直不开口的话,便始终找不到幕后指使他的人。
谋杀企图操控皇帝的罪责太大,在这般情况下,问不出来一个具体的结果,说不定还会留着他一段时间。
这样一来,倒是让他又多活了些时日,且因为他年纪大受不住刑罚,只怕会过得比寻常的牢犯还要舒适。
施怀友自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七十五了,如今不过是偷得一日算一日,温月声便是气恼,又能够将他如何?
可这番想法才刚刚出现,下一刻,就听得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既是不招,那便直接拖出去砍了。”
她说话时,是连看都没看施怀友一眼。
话一出口,却听得无数人心惊肉跳。
底下的将士直接上前,将那施怀友自殿中拖走。
施怀友神色巨变,欲开口,却又不知为何,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他人是被拉走了,但线索也就这么断了。
在场的人皆是心情沉郁,面色复杂。
恰在此时,周曼娘他们终是将两条蛊虫逼了出来。
周曼娘用一个铁皮盒子装着里面的两条蛊虫,随后递到了温月声的面前。
下一刻,就听温月声道:“去偏殿中,将梁妃拖过来。”
景康王忽地抬头,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这……郡主的意思是,皇上身中蛊毒的事情,与梁妃有关?”底下有朝臣皱眉问道:“郡主是如何断定此事出自梁妃之手的?”
“利用蛊虫控制皇上,必定是有所图谋,这几个月内,整个后宫加起来都不如梁妃受宠。”有朝臣反应过来后冷声道。
这话说得没错,这几个月内受益最大的就是梁妃,直接从冷宫跃升至宠妃。
皇帝登基以来这么久,她也算得上是头一份。
若说皇帝对她尚且还存有情谊也便罢了,可在她刚刚被打入冷宫时,皇帝都没有想起她来,后面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将她接出冷宫,百般疼宠呢?
严伟抬眸,看向了高泉:“敢问高公公,先前蒋高然上奏,要求削减军需之时,皇上身边可还有旁人?”
他一开口,所有的人皆是反应了过来。
军需之事实在荒唐,绝非是皇帝所愿,那便是受到了蛊虫的驱使了。而那蒋高然一直到被斩杀之前,都没有交代出母蛊的事情,这母蛊,极大可能并不在蒋高然的身上。
蒋高然就只是这其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高泉面色阴沉,闻言道:“当日蒋大人来时,皇上挥退了身边所有伺候的人。”
他是皇帝的心腹,也管理着皇帝身边的人,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亦是难辞其咎。
所以高泉想起了这些事情来,神色都格外地难看。
底下的朝臣俱是皱眉,却听高泉微顿后道:“但奴才记得,有一日蒋高然入宫单独面圣之前,梁妃曾来过御书房一次。”
“除去了那天之外,今晨亦是。”
他微顿片刻后道:“昨夜是梁妃侍寝,圣上早朝之前,便是从梁妃宫中离开。”
“甚至为了体恤梁妃,皇上还带着梁妃来了太和殿,命其等候在了偏殿中,待早朝结束之后,再陪同皇上去御书房!”
满殿俱静。
此前知晓皇帝这段时日宠爱梁妃,却也没想到能到得这般地步。
从前晏贵妃得宠时,却也没能到了涉足太和殿的地步。
这般情况,若说跟那梁妃没有丁点的关系,才当真是不合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月声不让任何人离开太和殿是对的。
皇帝失常,必定是今晨早朝开始之前,持有母蛊的人用蛊虫控制了皇帝。
如今事情暴露了,对方肯定急于处理手中的母蛊,因为那个就是最为直接的证据。
守住太和殿,就是为了保证消息不外漏。
时间仓促下,对方应当也来不及处理蛊虫。
“郡主,梁妃带到了。”一切思虑清楚,听到这句话后,这边的所有人俱是抬头往殿外看了去。
温月声说的拖,便是真的拖。
那梁妃养尊处优多年,哪怕是在冷宫之中,因为生育过皇子,过得都并不差。
如今重得盛宠后,行事更是肆意张狂。
吃穿用度每一样都要比照着皇后,就连身上穿着的宫装,颜色都格外接近于大红。
她精心打扮,眼下却被温月声派遣出去的将士,如同拖拽货物一样,从殿外一路拖了进来。
梁妃暴怒非常,怒骂着:“本宫是皇上的妃嫔,温月声,你疯了吗?竟敢让这些下贱之人触碰本宫!?”
“你放肆!”
近一年的冷宫生活,半点没有磋磨到她,反倒是助长了她的气焰。
哪怕在这般情况下,被温月声命人这么毫无尊严地拖拽了进来,她竟也是半点都不惧怕。
张口闭口的都是放肆和下贱。
温月声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清扫了旁边的宫人几眼,道:“差人去,将她的宫殿里外都搜查一遍,另有,找两个宫女给她搜身。”
“是!”那宫人应下,不待梁妃反应过来,便命几个宫女将她拉到了偏殿旁侧,为其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