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场俱静。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温月声便直接道:“且需得要一次性给清,以及。”
她抬眸望去,边防线内外,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温月声面无情绪地道:“昊周大军,需得要撤离边防线外一百里。”
这话一出,昊周所有将士皆是变了神色。
不光是她所要的银两翻了一倍,还有这退兵一百里的要求。
这边防线地域辽阔,退出一百里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但是按照寻常将士的脚程。
哪怕是极为精锐的部队,行进一百里也需要一两天时间。
她这是要昊周远离大徽的边防线!
且日后想要再动兵,都需得要耗费更多时间。
战场上的一两日,都能够扭转整个战局了。
整个昊周武将皆是神色难看,泰兰等人更是怒不可遏,觉得温月声狮子大开口。
有人张嘴想骂,可看见了温月声那只素白如玉的手,把玩着那一只浅淡的青色茶盏,又生生将口中的话给咽了下去。
听闻这只手,曾经拧断过不少人的咽喉。
场面诡异,昊周一众武将深觉憋屈,却又敢怒不敢言。
郁舜微顿,眼眸深沉地道:“一百五十万两,昊周退兵三十里。”
三十里,是普通步兵一日的脚程。
温月声眼皮都未抬一下,冷声道:“三百万两,一百里。”
她竟是连一步都不退!
昊周武将气恼非常,却听郁舜声色平静地道:“二百万两,昊周退兵五十里。”
周遭一静,两边交锋,到底是没人轻易插嘴,阻断了他们二人谈判。
温月声瞭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她要退让时,她冷声道:“三百万两,一百里。”
泰兰:?
这不还是跟之前一样,她就压根一点不退是吧?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温月声便淡声补充了句:“昊周释放此前抓捕的所有大徽战俘。”
昊周所有武将面色一沉。
她竟是还要加价?哪有这样的道理。
郁舜眼眸却是一顿,他抬眸看向温月声,就听温月声冷声道:“大徽释放乌戈。”
乌戈,昊周五大名将之一,此前被温月声所俘虏。
此言一出,周围安静了片刻。
郁舜眼眸微动。
多年战乱,昊周所俘虏的大徽战俘,多是一些平民百姓,或者是战场上失去了作战能力的残兵败将。
这些人对于温月声和大徽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价值。
可乌戈不一样。
尤其是在努烈半残,吉兰身死之后。
乌戈如果能够被赎回来,对于整个昊周而言,都是一件大好事。
温月声寸步不让,并给出了乌戈这个选项,便是在告知他,三百万两买的不只是短时间内的和平,也是乌戈这个人。
就看他这个帝王,愿不愿意用大批的银两,和退兵上百里,换取一个猛将了。
人人都道是他聪慧,却不知,他与她数次交锋。
却从未在她手中占过便宜。
她自来少言语,甚至对于昊周整体都漠不关心,却在他说出了求和的话之后,便直接勘破了目前昊周的局势。
郁舜目光长远,但国内并非都是人人如此。
昊周以武治国,在大多数人眼中,是不愿意轻易向大徽低头的。
他力排众议与温月声议和,温月声转手就给他送个难题。
乌戈对于昊周而言重要,但却也没有到得那么多银两和退兵百里去换的地步。
但他今日若有不应,朝内便会再起纷争。
她两次给他选择,两次都是逼他走入绝路。
郁舜静默片刻,终是轻笑了瞬。
他轻声道:“那便如郡主所言。”
边疆苦战近二十年!竟是在温月声的铁腕之下,逼得昊周求和,还应下了五年之约,赔偿大笔银钱!
这些事情,放在了从前,许多人是连想都不敢想。
以至于到议和结束之前,昊周那边都格外的沉默,与大徽的欢欣鼓舞,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温月声起身,带着章玉麟离开。
郁舜却紧盯着她的背影,久久难以移开视线。
褚冽弘站在了他的身侧,眼眸复杂地道:“大徽建朝多年,从未有过女子当政的先例。”
哪怕是她手握兵权,若没有名正言顺地登位,此后必定会祸患无穷。
这也是褚冽弘尤为赞成议和的原因。
这位思宁郡主太过强悍,他们并非对手,但如果大徽内斗,最终结果并没有倒向她,那么事情就更加简单了。
郁舜闻言,所想到的却是当初他从大徽离开之前,夕阳落满整个天际的那天。
若他当日提出的,是想要与她共治天下,也不知如今会否有所改变。
但这念头只是转瞬即逝。
三个月的战事,也清楚明晰地告知了他,温月声是大徽人。
从不会变。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难以靠近她半点。
“回吧。”冷风之下,郁舜眸中浮现着深深浅浅的光。
他日战场再见,他们之间,势必要分出胜负。
而事到如今,他比之其他,更想要得到的,是她。
而那边,当议和的消息落定后,大徽国内近乎是举国欢庆。
多年积压之下,所有人皆视昊周二字为洪水猛兽,夜半小儿啼哭时,都是用昊周将士来吓唬家中孩童。
近二十年的欺压,大徽割地赔钱,边疆民不聊生。
而这一切,皆是在温月声出现之后,得到了改变。
二十年来第一次,昊周沦为了战败国,且赔偿了大笔的银钱,堪称历年之最。
而边疆也会短时间免于战火。
大徽不必用女子前去和亲,更不用丧失主权,而是轻易就做到了让对方退兵一百里。
这般情况,如何不让百姓欢欣雀跃?
更别说,温月声还接回了历年所有被昊周掳掠的战俘,拿出昊周赔款的一部分银钱,安置了这些大徽的子民。
一桩接着一桩,都是极大的好事。
也因为如此,京中百姓皆是翘首以盼,等待着郡主班师回朝。
和民间的兴奋激动不同,消息传出之后,朝堂之上近乎吵翻了天。
在此之前,谁都没想到昊周是真正存了求和之意,也从未想到过,温月声会这么快打了胜仗班师回朝。
她那封清君侧的信件犹在耳畔,眼下便要立即归京。
虽说为保边疆安宁,她此前带出去的二十万兵马,近乎大半都会驻留在了边疆。
一方面是防止昊周反扑,另一方面则是大徽的军队,也需得要在此期间内,迅速练兵成长。
为此,还特地将温月声身边的李庆元,四个刀营将领留在了那边。
可即便如此,她身侧依旧还有两万刀营精锐。
放眼整个大徽,如今谁不知道刀营最强?
除此外,她还是三大禁军和守卫军的统领。
她这一回来,只怕整个京城都要变了天。
在这三个月内,行事不疾不徐的人,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皆是难以入眠。
原本尚且还能够保持得住些微平静的朝堂,而今也是遮掩不住了。
为了争取时间,几乎是议和落定之后,便有人开始在朝上上奏。
其目的也格外地简单,便是为了将温月声留在了边疆。
而且这些个人,眼下还有了非常充分的理由。
“启禀皇上,眼下虽说边疆战事暂且停息,可思宁郡主作为大军统率,也绝不应该随意离开边疆才是。”早朝之上,内阁学士蒋高然高声道。
“昊周野心昭昭,众所皆知。思宁郡主既是有能力,便该将其彻底驱逐才是,而不该被短暂的胜利迷了眼,轻易答应了对方求和之事。”
王进之讥笑:“蒋大人这话说得极是,只蒋大人这般有见地,之前郡主上奏之时,怎不见大人站出来反对?”
那蒋高然噎了下,温月声开口便是清君侧,谁人敢反对?
但他心知,眼下再不反对,等到了她真正回到京中,一切就来不及了。
是以哪怕被王进之嘲讽,他依旧坚持道:
“思宁郡主掌权之心太甚,我等便是想要插嘴边疆之事,她却也没给我们这个机会。”
“只如今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样,臣以为,当继续让思宁郡主留守边疆才是。”
蒋高然高声道:“如此一来,圣上不必忧虑昊周撕毁条约再次来犯,思宁郡主亦是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养兵训兵,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一举攻破昊周。”
他说得倒是轻松,可观其所言,压根就没有将温月声当成是个人来看,只理所当然地将她看成了镇守边疆的工具。
要她无有所怨,就这么耗死在了边疆,最好一生都不要回到京城中来才好。
“启禀皇上,臣以为蒋大人所言极是。”另一名翰林院的官员站出来附和道:“思宁郡主本就是武将,似是辅国大将军这般,亦是在边疆镇守了多年。”
“武将的本职便是护卫边疆安全,陆大人都可以在边疆留守多年,郡主又有何不可?”那官员微顿后道:“此番战胜,郡主本就该论功行赏,既是得了册封,便更应当镇守边疆,为皇上分忧才是。”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皇帝随意封赏温月声一个军职,用这样的军职,将她困死在了边疆最佳。
王进之听着都要气笑了。
他立足朝堂多年,见过无数官员,像是他们这样,享受着他人在战场上厮杀奋战而换回的安宁,却还厚颜无耻地要求旁人做得更多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
而这几个附和蒋高然的官员,都是这一月之内才刚刚提拔起来的。
就连蒋高然自己,亦是刚进入内阁不久。
在此之前,此人只是翰林院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编修罢了,也不知如何,轻易地就得了皇帝的亲眼。
上首的皇帝面容冷沉,叫人分辨不清楚他的情绪。
对于蒋高然的话,皇帝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反驳,只道:“传令边疆,在新的边疆主帅调令下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此言一出,殿内的众多臣子皆是心下一沉。
只他们尚且来不及反应,外边便有宫人神色慌张地前来禀报。
“启禀皇上!”宫人伏在了地上,声音都在隐隐颤抖:“城门来报。”
“思宁郡主率众将回京,大军已至京城!”
满殿皆惊。
第107章 愿与郡主同罪(二合一)
蒋高然的脸色都变了,他怎么都没想到,温月声竟然会这么快地回到了京中。
没有调令,没有皇上的圣旨,她怎么敢的?
这等行为,跟谋逆有什么区别?
他想开口弹劾对方,可话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在场的人都知道,对方是温月声,每一个与她作对的官员,几乎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蒋高然一个刚刚升任没多久的内阁学士,在朝中的声望远远比不得王进之、吕阁老之流,他怎么会不怕?
而且更为可怕的是,温月声人都已经回来了,他们到得现在才收到了消息。
这都已经不是神出鬼没了。
如她所言,她确实是有着清君侧的能力。
殿中透着股诡异的安静,隔了许久,才有人开口问道:“率领众将?”
殿内的朝臣皆是循声望去,这一眼,看见的就是景康王那一双阴沉的眼眸。
他冷眼看向了那个来通报的宫人,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温月声将所有的边疆将领都带了回来?”
听得景康王的这句话之后,那蒋高然一颗心更是往下一沉。
却听那宫人道:“禀殿下,此番跟随郡主回朝的,都是边疆一战的有功之臣,自是包括了忠勇侯、章世子,并着小陆将军。”
“除此之外,就是两万刀营将士。”
听到两万这个数目之后,许多人皆是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温月声没有失去了理智。
方才这宫人来禀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温月声当真是带着二十万军队回了京城。
但即便如此,她也算得上是无令自发入京。
只是如今她声势浩大,整个大徽百姓无人不知她的威名,若要以这件事情治罪,只能治她一个僭越之罪罢了。
……她连清君侧这种话都可以说得出来,估计倒也没有多在乎这么一个罪名。
只是这番话一出,殿上的皇帝神色就越发难看了些。
殿中的蒋高然动了动嘴,在反复犹豫和纠结片刻之后,到底是道:
“启禀皇上,圣旨未下,主将擅自回京。”他沉声道:“此乃重罪。”
话虽如此,可他说话时,分明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有底气了。
“军中将领,视皇命如无物,思宁郡主此番举动,分明是自觉功高,藐视君威,还请皇上重重惩处!”
事已至此,蒋高然也没有了回头路。
温月声人已经回来,眼下就算是他不再开口弹劾,对方也未必会领这个情,既是如此,便不妨做到底。
他自诩没什么把柄能够落在了温月声的手中,自身也是刚刚才提拔上来的官员。
又加上他心知皇帝如今对于温月声已格外不满,否则的话方才不会下令让温月声无令不得回京。
所以便指望着能够在对方进入早朝之前,让皇帝为其定罪。
那蒋高然的话一出,这殿内所有的朝臣,俱是抬眼去看皇帝。
皇帝坐在了龙椅之上,面容阴沉,抬手怒拍了龙椅,高声道:“放肆!”
底下的朝臣皆是心底一寒。
王进之与吕阁老对视了眼,吕阁老缓步走了出来,沉声道:“启禀皇上,边疆战胜,思宁郡主功不可没。”
“只从边疆一战之事上,便可以得知,郡主不是胡作非为的人,此番骤然回京,应当是有要紧事要禀报,方才会如此。”
不远处的严伟亦是站出了队列之中,缓声道:“出征之前,皇上曾赐给了思宁郡主虎符,主帅持虎符归京,当也是合乎规矩的。”
“便是如此,她怎么也不该擅离职守,京中虽离边疆极远,但是战事开打以来,都有加设驿站,用以方便传信。”蒋高然仍旧不肯松口,高声道:
“臣以为,便是有着天大的事情,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入京。”
在听到了温月声已经抵达京城的消息之后,之前附和蒋高然的那些官员,已是不敢随意开口。
他站在了正中央,见状轻垂眼眸,沉声道:“自思宁郡主入朝以来,其手段狠辣,手中沾染了许多官员的鲜血。”
“是以朝中都对她畏惧非常,臣可以理解,但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难道因为思宁郡主威名在外,便能够将黑的都说成白的吗?”
吕阁老面色冷沉地看向了他。
蒋高然这个人,能力几乎算得上是平庸。
否则也不会多年以来,都在翰林院内当着一个默默无闻的编修了。
但他有一个优点,那便是格外地擅长揣摩人心。
就像是现在一样,温月声分明是立下了大功,满朝之内,但凡是头脑清楚的人,都知道有功当赏,而不是放大罪名去惩处功臣。
可到了他的口中,却成为了满朝文武皆是畏惧于温月声的威名,所以才不敢开口附和或者是弹劾于她。
他分明知道皇帝已经对温月声不满了。
还无比精准地踩中皇帝的逆鳞。
若是满朝文武的人,都畏惧温月声了,那皇帝这个皇帝还算得上什么?一副空架子吗?
吕阁老抬眸,果不其然看见皇帝黑了面容。
“眼下边疆已然安定,臣以为,朝中断不可纵容这样的行为,观思宁郡主如今在民间声势极高,谁知她是不是因攻自喜,而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何况朝中人才济济,圣上英明,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急事,才能够让她这么急切地赶回了京中,急切到了连带着一封信都来不及传递?”
蒋高然说罢,还欲开口再次上奏,要求皇帝处置温月声,以儆效尤。
哪知,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
身后紧闭着的太和殿大门,骤然被人从外边拉开。
拉开大门时,发出了一道轰地声响。
令得朝中所有的朝臣,皆是抬眼看了去,蒋高然也不意外。
然这一眼,却看得他神色巨变,面容几乎是一瞬间变得苍白至极。
清晨冷淡的日光底下,立着一个人。
对方一身玄黑绣赤金云纹的衣裙,逆光站着,右手手持一串白玉佛珠,神色冷然。
这般独特的气质,还有那一身尤为瞩目的衣裙及手中的佛珠,除去了那位思宁郡主,又还能是谁?
从那宫人前来禀报大军入京,到她就这么直接了当地出现在了宫中,前后不过才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她不仅是无召入京,而且还无召入了宫中。
当着这满朝文武的面,就这么抬步,直接进入了殿中。
蒋高然看着她突然出现,一颗心几乎跌落到了谷底,他当下面色巨变,而心脏也伴随着她一步步走近,突突乱跳了起来。
温月声立在了殿上,负手而立,抬眸对上了蒋高然,冷声道:“蒋大人既是这么地好奇,那不妨好好地来听一听。”
蒋高然勉强回过了神来,他心头乱跳,却还兀自让自己镇静了下来。
他入朝多年,此前一直都在翰林院当中,翰林院清苦,他也没有收受过什么人的贿赂。
这几个月被提拔到了内阁之后,因得了皇帝的宠信,才在朝中展露了头角。
也就是因为这般履历,他才敢在知晓温月声人已经回京之后,依旧开口弹劾。
毕竟在他心中,自觉自己是没什么把柄给温月声抓的。
听得温月声的话后,他也只是敛了敛眸,等待温月声开口之后,继续反驳于她。
却听她冷声道:“月前,听闻蒋大人给皇上呈递了一封奏折,要求削减军需。”
那个自觉没什么把柄的蒋高然,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他心头猛地一跳。
这事温月声是怎么知道的?
她远离京城三个多月,消息竟是还这么灵通?
蒋高然为了保险一些,当日是在早朝之后,去往了御书房中,单独面见皇帝后呈递的奏折。
而这件事情,很明显殿中许多的朝臣都不知道。
唯有户部尚书神色难看。
要削减军需,势必都得要经过户部的手。
在温月声出征之前,户部尚书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让温月声只管去打,他保证了后方军需无忧。
可这仗打到了一半,月前的时候,正好是昊周的大军压境之时。
那般紧要的关头,皇帝突然要削减军需。
户部尚书着实是不能理解。
他还记得那天面见皇帝的时候,皇帝脸色很难看,而且无论他说些什么,都道是要削减军需。
圣命不可违逆,但他身为户部尚书,实在是做不出这等在后方断掉了军中花销的举动来。
出于此,他在夜里修书一封。
他不知道怎么联系温月声,却知道在温月声去往了边疆之后,公主府内的一切大小事务,都是由一个名叫姜露的女子在操持着。
他对那位驻守边疆,为大徽赢下了许多场战役的思宁郡主,是格外信任的,出于此,便也选择相信了姜露,将信件交予姜露。
传递消息需要不少的时间,为了不影响前方作战,姜露在与户部尚书商议之后,用她手边的银两,填补了所需的军需,先行送往了边疆。
这也是当时叶秋云过去边疆的主要目的。
那封信件,除了她之外,不能落于任何人的手中。
因为削减军需的事情并未大张旗鼓,且又有姜露填补,所以在这件事情闹出来之前,京中许多的臣子皆是不得而知的。
这会听到了这个话之后,俱是神色巨变。
吕阁老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道:“月前,正是昊周大军来犯之时,那般紧要的关头之上,你竟是上奏要求削减军需?”
“你脑子是清醒的吗?”
为官多年,这是许多臣子第一次听到了吕阁老在朝中骂人。
见得他面色涨得通红,便能清楚他有多么地生气。
而这边的臣子思及此事,都觉得阵阵后怕。
强敌在前,当时的大徽并没有到了稳赢的地步,那个节骨眼上削减军需,这跟自己动摇军心有什么区别?
蒋高然提出这样的提议,他是正常的吗?
亦或者说,上首那个同意了蒋高然这个话的皇帝,人是清醒的吗?
吕阁老这番话,冲着的是蒋高然,更是上首的皇帝。
在他眼中,皇帝虽说平庸,但好歹一直以来还算得上是明辨是非,否则的话,之前也不会让温月声入朝、统帅全军,亦或者让温月声那么顺畅地处置那些贪官。
这些事情一定是得要在皇帝的默许之下才能够做到的,因为那个时候的温月声,还没有这般如日中天,更没有掌握着全军军权。
可现在皇帝都在做什么?
偏信偏听如蒋高然这样的蠢货的话就算了,竟是连边疆安危都不顾!
有那么瞬间,吕阁老震怒之下,竟是隐隐有些昏厥。
这般糊涂的皇帝,都不需要昊周多做些什么,便已经出现了亡国之相了。
“将士在外厮杀保卫边疆,方才有你在此处高枕无忧地弹劾这个,上奏那个,而你张嘴便要削减军需。”王进之高声怒道:“蒋高然,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之事,是需要削减了军需来做的?”
蒋高然闻言,眼眸深沉,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削减军需的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但一直以来,边疆都没有发作,他便以为,是温月声默认了这件事情。
毕竟削减得不多,只是挪出了近三十万两来,用于皇帝添设亲卫军罢了。
他微顿片刻后道:“边疆开战之后,京中大批将士调往边疆,为了避免意外,削减军需用于添设亲卫军。”
满朝皆静。
镇国公当即皱下了眉头,他低声同萧缙道:“此前亲卫军的异动,便是因为此事?”
听得他的话之后,萧缙才将眼眸从温月声身上挪开。
他沉声道:“多半是。”
不光是吕阁老等朝中重臣发觉了皇帝的异常,萧缙也察觉了。
这主要还是因为他从前曾经短暂地担任过亲卫军统率,而如今的亲卫军中的将领,亦是算得上是他提拔起来的人。
近些时日,对方接连送信告知萧缙,说是亲卫军中连连异动。
皇帝换掉了许多原本的将领,改换了一些不甚熟悉的面容担任将帅。
三大禁军之中,亲卫军最为重要,骤然做出这种变更,且对方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将才,此事实在是异常。
“只怕这中间,另有他人的手笔。”镇国公说罢,抬眸沉沉地看向了前方。
那边站着的,是自温月声出现之后,始终不置一词的景康王。
“边疆之战重要,难道诸位觉得圣上的安危便不重要?”蒋高然面色沉沉地道:“何况,增设亲卫军,本就是为了防止今日这等事情。”
“若有人无召率兵入京,亲卫军便是保护皇上的最后一道防线,都是军需,用于增设亲卫军又有何不可?”
他说得冠冕堂皇,一口一个皇帝的安危,听得王进之暴跳如雷,开口便要骂他。
只王进之还未如何,温月声便已经径直开了口。
“上月初,昊周率兵来袭,为了避免恶战,军中主帅率领十万将士,去往了昊周边境的海城偷袭。”
对于边疆的战事,每隔十五日都会有战报传来,所以大多数的战役,朝上的人都是知道的,但知晓得也不多,多半都是写笼统的概括之语。
如今听得温月声的话,许多人都不由得变了神色。
边疆之战辛苦,是人尽皆知的。
“你知道十万大军入得敌国,会是个什么下场吗?”温月声抬步,一步步往那蒋高然的身侧走了去。
“但凡出现些许的纰漏或者是意外,这十万人的性命,便几乎是要葬送在了昊周国内的。”
“你所谓的削减军需,所削减的,是将士们在战场之上厮杀时所用的武器,是他们身上的甲胄,亦是他们战场之上所用的伤药。”
“有何不可?”温月声的声音,在这临近六月的天里,冷得就如同冰窖一样:“那我现在告诉你,究竟有何不可。”
“来人。”温月声一声令下,殿外当即涌入了几个身穿着黑色甲胄的将士。
此番她带入宫中的,亦是那些个从战场之中,拼命厮杀过来的刀营将士。
他们身上皆是带着股肃杀之气,方才在殿外,听到了温月声开口时,已经是怒不可遏,这会被她叫了进来,皆是用一双双冷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个蒋高然。
“将这个不知轻重缓急,擅自削减军需,无能无用的庸才,拖到了此番回京的大徽军队前,斩首示众。”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用他之鲜血,祭我大徽军旗!”
她一声落下,无数将领皆是齐声应下。
蒋高然神色巨变,他万没有想到,在他这般正当的理由面前,温月声还能够毫不顾忌地当着皇帝的面,要将他拖下去杀了。
他一时间既是觉得荒唐,又无比地慌乱,下意识地,抬首看向了殿上。
当着无数朝臣的面,蒋高然惊声道:“圣上!温月声无召入京,且还带兵入宫,只怕早已经存了谋逆之心啊圣上!还请圣上明鉴,勿要让朝中的臣子,受其迫害!”
“还请皇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经被刀营的将士捂住嘴直接拖了下去。
在这个蒋高然被径直从殿上拖走了之后,吕阁老和王进之终是气顺了些。
但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并不好看。
因为他们都清楚,说到底像是蒋高然这样的无能无用之辈,能够搅合得朝中这般不得安生,其根本的原因,都是出在了皇帝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