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真假掺半,只想要借着昊周的名头,来威慑周远度放他们走。
却不想,这话才说出口,就见周远度的目光骤然落在了他的身后,随即躬身恭敬地道:“郡主。”
韩知州神色大变,郡主?
就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州城外的大军竟是已经突破了城门吗?
他们这些人,在抚州当官多年,笼络的钱财众多。
离开之际尚且不愿意放弃,在知州府中耽搁许久,方才上路。
韩知州本人,甚至还携带了好几车的金银。
而如今,这些个金银,全都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
在温月声骑马缓行,至他们跟前时,所有人的心,皆是跌落到了谷底。
日光之下,温月声骑着马儿,身后只跟着一个章玉麟。
严伟及其他的将士,留在了城中处理大军及那些不愿意投降的叛军之事。
来的只有他们二人,却也是让在场之人如坠冰窖。
韩知州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思宁郡主,他僵硬片刻,骤然出声道:“郡主!”
“下官所行之事,皆是为那孔瑞诓骗,是他传信于下官,让下官误以为朝中生变,这才令抚州军戒严。”
“还请郡主明鉴啊!”
李庆元脸色难看,这韩知州翻脸比翻书还快,为了能够苟活,所言所行,堪称滑稽。
他在那边不断地哀嚎,甚至不惜拉扯抚州其他的官员来为自己说项,而那些与他一并出逃的官员,眼下又如何能够坐以待毙。
说着说着,竟是自己先内讧了起来,争吵不休间。
那韩知州朝着身边的军监比划了一个手势。
当下,军监带着几百府军,飞快地朝着温月声那边逼近,想要生擒温月声,用以逼迫李庆元众人放他们离开。
哪知,他们方才一动,温月声已经抬起了手。
她拿起了身侧的弓箭,开弓搭箭一气呵成。
在冷冽的冬风之中,她的眼眸冷彻如霜,冰冷非常。
骤然松手,放出了今日射出的第三箭,当那狂躁如雷的破空声再次响起!
刺啦一声巨响。
将那人群里的韩知州,一箭封喉!
韩知州大睁着双目,整个人砰然倒地,当场毙命。
没人想到韩知州竟是会死得这般快,甚至还未能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毙命。
看向那温月声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惊惶之色。
她入抚州之后一共也就射出了三箭, 第三箭还直接射死了抚州叛乱的主谋。
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其威慑力可见一斑。
随韩知州逃跑的人已是乱成了一片,那军监原本打算指挥着身边这些府兵,对温月声动手。
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韩知州就暴毙了。
怔愣的瞬间,被章玉麟一锤锤倒。
失了军中统率,主谋又已身亡,有人趁乱想要逃跑,却被李庆元所率领的将士直接拿下。
温月声冷眼看着这数千人的队伍被完全包围,冷声道:“将此番涉及叛乱之事的所有人,全部拿下,廖向海、曾行、孔寂等人,拉于大军面前,斩首示众。”
被她点到了名字的人,均是变了脸色。
廖向海见状,高声道:“郡主!下官是冤枉的!”
“下官同韩知州等人并无勾结,是他以下官的家眷亲属为由,胁迫下官为其所用,还请郡主明鉴啊!”
另外两个人本就是韩知州的党羽,可这会听了廖向海的话,也跟着一起喊冤。
他们声音苍凉,活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温月声面无表情,看向了那廖向海:“以亲眷为由?”
廖向海连连点头,道:“下官的妻眷如今尚且还在知州府中,郡主只需差人一查便知。”
温月声却冷声道:“他用以胁迫你的,难道不是你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所得的银两吗?而你的妻眷……”
她面色冷沉,看着那廖向海的眼眸中,漆黑一片:“不是你为了攀附上他,主动献上去的吗?”
她这话一出,那廖向海的神色巨变。
他怎么都没想到,温月声竟是连这等阴私之事都能得知。
先是怔愣在了原地,待得反应过来,他倏地转头朝那周远度的方向看了去。
是了,远在京城的温月声又怎么会对抚州内部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深,原是有人已经提前搜集了证据交给了她。
廖向海变了脸色,可还来不及开口,便已经被堵住嘴拖了下去。
那些自抚州军叛乱后,便紧闭着门窗,不敢外出的百姓。
如今终是打开了门。
在瞧见抚州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俱是被押在了知州府外斩首之后,百姓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人群目光聚集之处,皆是看往了那个清瘦的女子。
温月声淡声吩咐道:“告知底下的将士和军队,不得扰民。”
“是。”
叛乱兴起时,不少百姓心中皆格外的恐慌。
就怕叛乱持续的时间久,也怕自己日后都没有机会再踏出这抚州城半步,如今叛乱迅速被平息,大概没有人比他们更加高兴的了。
温月声行事雷厉风行,且对这些官员毫不留情面,说杀就杀,底下的将士亦是军纪严明,绝不侵扰百姓半分。
令得抚州城内百姓欢欣鼓舞,傍晚时分,街道之上热闹纷呈,之前躲回家中的小商贩都外出摆摊。
冬日凛冽的风中,天边漆黑一片,底下灯火摇曳,街道处商贩林立,一眼望去,琳琅满目。
今夜无星无月,却好像天上的星河,倒转倒映在了地上。
周远度爬上城墙,看见这番景象时,驻足良久。
最后还是凛冽的冬风将他唤醒。
他抬步往城墙中央走去。
抬眼就见温月声立于不远处,着一身墨色衣袍,整个人恍若融入了夜色里。
听得周远度过来,温月声抬眸看向了他。
时隔许久未见,她与周远度那日离京时所见到的模样一般无二,那双冷淡的眼眸里,依旧没多少的情绪。
“见过郡主。”
温月声微颔首:“我听严伟说,此番你不打算同我们回京?”
记得当初他被贬黜离京时,将周曼娘留在了温月声的身边,所想要换取的,就是一个重回京城的机会。
而如今他搜罗证据,平叛有功,却主动放弃了回京的机会。
周远度闻言,目光先是落在了远处的街道之上,看了许久,方才回神,他神色笃定地道:“是。”
他为官多年,也算得上几经沉浮。
在京城时,亦算得上是身处高位。
可京中关系错综复杂,他不过寒门出身,除了仰仗岳家之外,他别无其他后盾。
在各类纷争里,明哲保身都尚且做不到,更别说做出些什么功绩来了。
最重要的是……
他眸光转向了温月声,眼眸微闪。
如今京城之中,纷争越发剧烈,乱局之中,未必就适合重返朝堂。
抚州地处虽然偏僻,且算是个苦寒之地,但至少在这边,能谋求一方稳定的发展。孙家已经倒塌,往后多年,他也不必为岳家所限制。
何况他虽到这边时日不长,却因出身相似,对这边的百姓处境了解颇深。
他亦是想留在这边,为百姓做些实事。
俯身抬眼望去,万家灯火齐明。
倒也是一番足以慰心之景。
对他的打算,温月声并未多言。
他离开之后,周曼娘拿着件厚实的披风,至城楼之上,为温月声轻轻披上。
“不想见他?”温月声问。
周曼娘摇了摇头,从前怯懦的眼眸,如今满是笃定与神采,她柔声道:“自他离京时,我与他就再无关系。”
他的荣辱与否,仕途是否顺畅,也都跟她没关系了。
温月声闻言,只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底下的热闹景象,声色浅淡:“他若是为官清正廉明,便能留在此处,安享晚年。”
“如若不然,韩知州便是他的前车之鉴。”
周曼娘微顿,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
离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周远度也只是大徽一个寻常官员罢了。
那边,抚州的消息传到了京中。
在听到了这边竟是有着数万叛军后,朝中气氛压抑非常。
原还想着,温月声所带领的刀营将士不多,哪怕与章玉麟汇合之后,其手中人手也远差叛军人数。
朝中少不得要加派支援。
可这支援的事情还没有留下,第二个消息便已经传进了京中。
温月声抵达抚州后,迅速平定了内乱,击杀了乱军主谋,且还以雷霆手段,直接镇压了所有的抚州军。
当下,朝中众臣皆是又惊又喜。
此前倒也不是没人想过温月声会赢,只是没想到她会赢得这么快,赢得这般漂亮。
从某种方面来说,更能说明温月声训兵之能,才会令得她手中的将领各个皆凶猛非常,章玉麟更是能够做到了以一敌百。
也因为内乱得以平息,笼罩在了朝堂之上的阴霾散开,许多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偏这口气才刚刚卸下,便得知昊周新帝率军前往了抚州地界。
抚州那条边防线,昊周占据的位置不如旁边的海国多,但也算得上是相邻。
可因为昊周与抚州相邻的地势格外复杂,抚州又有着天然优势,易守难攻,所以历来与昊周开战,皆是在边疆线上。
多年以来,这还是昊周首次越过了自家国土中,那座难以攀登的高峰,前往抚州。
朝中听闻消息,皇帝惊怒。
因边疆另有昊周三十万大军,此番亦是难以调动边疆将士去抚州支援。
思虑之后,皇帝只得差遣忠勇侯回京,率五万大军,同晏陵一并,去往抚州。
支援的军队尚且还没能赶到,昊周军队便大军压境。
抚州边防线外,立着琼山关,此刻从郁舜及昊周将士的方向往下看,只能看见紧闭的关口,难以窥探抚州内的景象。
泰兰站在郁舜的身侧,低声道:“……大徽派来平定内乱的,是思宁郡主。”
提及这个名号,他不由得抬眼看了下郁舜的表情。
见这位年轻的帝王神色冷淡,恍若不为所动,泰兰这才道:“距离抚州知州韩柯送信之日,已是过了好些时日。”
“如今琼山关紧闭,也不清楚抚州内景象及兵力。”
他身侧的努烈道:“可要直接进攻,试探一二?”
整个大徽最强的边疆军队,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更何谈一个抚州。
努烈猜测这抚州之内的兵力,即便是有,便也是不多的。
又是在大徽生出内乱之时,此时若动手,说不准还真的是把握住了时机。
可他话音刚落,就见到了那琼山关的城楼之上,有一道身影,正不疾不徐地往上走。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侧方一出山坡之上,从郁舜站立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琼山关城楼之上的景象。
是以,当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袍,手持白玉佛珠,立于城楼之上,抬眼往这边看时。
这边的所有人俱是怔住。
今晨下了一场小雪,雪落满山头,将整个琼山关及身后连绵的山脉,并着这一道天然形成的大徽边防线,都镀上了一层清浅的雪色。
温月声一身玄黑,立在了那轻轻浅浅的雪色之前,格外瞩目。
冷风卷起她的袍角,与她满头乌发纷飞。
她什么都没做,只静立在了原地,却能够让这山坡之上的昊周众人,感受到了滔天的杀意。
那双冷淡的眼眸,不带情绪地落在了这边人的身上,便叫人如坠冰窖,心下为之一颤。
在他们面前,浩大的琼山关中,眼下能够看见的,其实只有温月声一个人。
与他们身后的千军万马,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郁舜抬眸,目光深邃非常。
他静立在了原地,直面温月声那滔天的杀意。
她身后庞大的山峦,在那杀意底下,似乎都成为盘踞着的猛兽,好似随时都会朝他们飞扑过来一般。
他微顿,忽而道:“差人下去叫阵。”
努烈微怔后问:“如何叫阵?”
“让大徽主帅,同朕一并,于阵前比试。”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几个武将皆是变了脸色。
泰兰与努烈对视了眼,当下未有多言,便按照郁舜的吩咐去办。
琼山关门外,昊周将士骑着一匹马,声音高亢,于大门外盘旋叫阵。
琼山关内,听到了对方的要求,边防线上的将士皆是神色微变。
那日镇压住抚州军之后,严伟审问了韩柯身边的人,得知韩柯确实已经打算投敌,还准备打开琼山关,放昊周军队入大徽后。
严伟当下就变了脸色,甚至来不及往朝中递信,就将消息回禀给了温月声。
温月声带着他及章玉麟,并着一半的将士,赶到了这琼山关。
他们昨日才抵达,今日昊周大军便出现在了琼山关外。
局势紧绷,是连带着原本镇守边防线的将士,都变了神色。
边防线的将士之中,亦是有着韩柯的人,被温月声处置了几个,但如今还算不得全部都能用。
除去了边防军之外,眼下他们能够调用的将士,至多不超过一万。
若昊周当真打算从此处进攻的话,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迎战或者是获胜的可能性的。
只有一点,那便是他们不清楚昊周来了多少人马,昊周亦是不清楚如今抚州内的情况。
刚才温月声独自一人登了城楼,所传递出去的信息,便是大徽内乱已经平息。
但具体如何,昊周也无从得知。
昊周那边是新帝亲征,轻易应当也不会退兵。
只对方在见过了温月声之后,当下就提出了阵前比试。
边防线内,未与韩柯等人勾结,此前主动传递给了周远度消息的将领道:“……阵前比试太过凶险,郡主此番若出了琼山关,很大可能会有去无回。”
毕竟如果要比试,只能温月声从关口内出去,对方是昊周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卸下兵刃进入关口之中的。
这么直接出去,等同于羊落虎口。
琼山关兵力虽然少,但是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对方想要攻破也是不容易的。
这位陈将军道:“郡主拒不应战,整个琼山关也能支撑不少时日,等到军中援军抵达,再行商议也不迟。”
跋山涉水的是昊周,他们背后的是荒山,而琼山关后面则是有着整个抚州,无论是兵马整顿还是粮草之流,都比昊周占据优势。
即便是兵力悬殊巨大,这道关口却也还是能支撑几日的。
李庆元却沉声道:“可若是琼山关破了,整个抚州都会沦陷。”
不只是抚州,周边相连的几州都会变得岌岌可危。
以眼下的局势来说,琼山关是无论如何都丢不得的。
而且阵前比试,说的是比试,可实际上想要试探的,不就是哪一方更有底气。
如若这个比试他们一直不应,昊周那边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也未必完全不会猜出眼下抚州内的真正情况。
若露了怯,叫对方捕捉到,直接不留余地让所有将士进攻的话。
琼山关被攻破,也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朝中支援不知何时才能抵达,此刻他们所做的每个决定,都关乎到了整个抚州的存亡。
严伟立在一畔,在他们商议之时,始终都没有开口。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温月声声色冷淡地道:“开关口。”
这便是要出去应战了。
在场之人的脸色俱是都变了。
但因为温月声才是主帅,她的命令便是军令。
导致这边的将领所说对此事都格外担心,却在沉默之后,皆是按照了她的吩咐去做。
这边的将士皆是奔跑了起来,边防线将领陈浩,第一时间将这边所有的兵力集中在了一起,安排在了关口大门外。
李庆元则是带着所有的弩兵,上了城楼,在城墙的掩护之下,架起了弩机。
所有的人都神色紧绷,包括打算跟温月声出去应战的章玉麟亦如是。
唯有严伟在温月声离开之前,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话。
待得温月声轻声应下后,他这才退下。
城楼之上,有将士高声道:“大徽主帅思宁郡主,前来应战!”
声音高昂,连续呼唤了三遍,传遍了整个场中。
昊周那边听得温月声当真应战,亦是怔愣了片刻。
反应过来后,就见郁舜已经翻身下马。
泰兰有所犹豫,郁舜到底是一国之主,如果今日阵前比试出了任何的意外,是他们所有人都担待不起的。
旁边的努烈却直言道:“思宁郡主都不怕,咱们又有何怕的?”
泰兰微怔,反应过来后,亦是咬了咬牙,与努烈一起,跟在了郁舜身后,往那琼山关前的空地走去。
清晨那场小雪早就已经停了,如今这处空地上,只残留了些薄薄的积雪。
只听得嘎吱一声重响,郁舜抬头,见到了琼山关大门打开。
那道阔别许久的清瘦身影,自关内缓步走出。
漫天雪白之中,她着一身玄黑绣赤金佛经的衣裙,手握白玉佛珠,一如当初初见时的模样。
郁舜眼眸微动。
多日未见,他心底触动,远比自己此前所想象的要重许多。
此番再见面,他们身份已经同之前截然不同。
他是昊周新帝,而她,则是大徽将领。
同样的是,她身边跟着的还是那个壮如小山般的章玉麟。
琼山关沉重的大门,在她身后关闭。
漆黑高大的山门,像是个黑漆漆的洞一样。
郁舜身侧的泰兰和努烈皆是神色一变。
温月声竟是真的只带着一个人来应战。
而在他们远处,五十步开外的方向,站着的是近十万的昊周猛将。
泰兰忍不住看向了郁舜的位置,见得郁舜眼眸晃动,满眼欣赏。
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昊周朝堂之上,眼下也并不平静。
郁舜登基之后,后位悬空,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
然这些人里,大概只有他清楚,郁舜属意的皇后人选,身在敌国。
如今还与郁舜,同站在了一片战场之上。
“当日武斗,郡主并未出手。”郁舜自努烈手中,接过了青龙戟,他抬眸,看向了温月声。
那双眼眸似星辰浩海,在这雪地里,很是明亮。
“今日再见,还请郡主不吝赐教。”
郁舜登基后数月,处理包括杨古在内的权臣数十名,还御驾亲征,攻破了杨古纠结的旧部势力。
但这几次里,他从未动用过自己的青龙戟。
今日是第一次。
而他面前的温月声,一身单薄的衣袍,除了手中的佛珠之外,是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一件。
泰兰虽然能够从郁舜的态度里,感受得到温月声的实力非比寻常,可这般情况下,他实在是想不到温月声能怎么赢。
只他虽是好奇,却还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温月声身侧的章玉麟身上。
雪地之上,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这边只站着数人,而隐匿在了关内的,还有郁舜他们后方的所有将士,皆是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处。
郁舜手中青龙戟微抬,身姿落拓,手中的青龙戟划破长空,带着雷霆之势,笔直地朝着温月声刺去。
他出手便没留任何的余地,那青龙戟划破长空时,发出的烈烈声响,听得章玉麟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甚至跟此前在大徽,他与郁舜对上的那一场截然不同。
此番郁舜上来便用了全力。
那呼啸着的冬风,都比不过他青龙戟刺出的狂暴声响,强烈的攻势之下,地上堆积的薄雪都卷起了一层。
这般凶猛的攻势之下,温月声只略略避开了头。
郁舜的青龙戟气势如虹,直逼她的面门,她转身,以极其微小的动作侧开身。
她每次的动作幅度都很小,但却刚刚好能避开对方的攻势。
是以连带着泰兰等人都以为,她这次又要避开去时。
却见温月声竟是抬步往前,她那张冷淡没有表情的眸,淡扫了郁舜一眼,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
她竟是直接抬手,从郁舜腰间,抽出了他随身佩戴着的一把短刀。
那短刀是寒铁所铸,削铁如泥,是郁舜成年时,昊周老皇帝赐予他的礼物。
短刀出鞘,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青龙戟劈斩日月的威势之下,她疾步抬身,化去他所有的攻势,距离他一息的位置上,用那把他身上抽出来的短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短刀迫近时,其携带着的巨大威势,直接割断了他的一缕发丝,刀锋锐利,直斩咽喉,却在他的咽喉前堪堪停下。
他抬眸,就见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冷淡非常,她淡声道:“你又输了。”
郁舜能够感受得到的,却是她身上冷淡的檀香。
他在这旷野的冬风里,听到的却是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皇上!”身后的泰兰和努烈俱是变了神色。
在温月声同郁舜对上了之前,他们都没想到过,郁舜竟是会输,而且还输得这般快。
那刀尖离他的咽喉实在是太近,近到了他们无法保持冷静的地步。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旁边的章玉麟已经抬起了自己手中的紫金锤,直指他们二人。
雪地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格外紧绷。
郁舜静默片刻,方才将自己的眼神从她的身上撤离。
在无数的视线之下,温月声到底是将那把短刀,从他的咽喉处挪开了。
身后的琼山关城楼上,严伟长松了一口气。
李庆元见状,不由得问道:“严大人,刚才郡主下场之前,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严伟缓过劲来,才沉声道:“这位昊周新帝,就不是一个行事冒进之人,我猜他必然是留有了后手。”
事实上他的猜测也是对的。
城墙上有人匆匆来报,说是朝中援军已经抵达了琼山关。
严伟去关内接人,同忠勇侯刚汇合,就听到了他说昊周在边疆留了三十万军队的事。
严伟神色微变,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
郁舜这个新帝对于昊周本国内来说,其重要程度,甚至远超过了他们两国之间的矛盾。
昊周又怎么会轻易让他涉险。
如果方才温月声真的杀了他,或许他们可以能够抵挡住眼前的昊周将士的攻势,可换回的,就是边疆彻底失守。
那三十万大军,势必会踏平整个大徽,方才会罢休。
再有如今抚州官员才刚大换血,倒也不是开战的好时候。
温月声立于雪地之上,将手中的短刀抛给了他。
郁舜接过,眼眸闪烁。
他欲说些什么,却听得身侧的人惊呼了声。
他抬眼去看,就见城楼之上站着一个人。
对方长身玉立,着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神色疏离冷淡,容貌倾绝。
正是那位大徽权臣晏陵。
他站在了高高的城楼上,冷眼看着他。
那双眼眸中,不带任何的温度。
郁舜微顿:“看来今日比试,只能到此为止了。”
大徽援兵已到,他也输了比试。
冰天雪地里,他看向温月声的眼神格外地灼热。
郁舜无视顶上那一道迫人的目光,只笑道:“郡主武艺高强。”
“他日战场之上,舜再向郡主讨教。”
但若是下次他赢了,所要的,就不只是这般简单的了。
他要她身后的一切,更要她这个人。
郁舜看向她的眼神,炙热且直白。
良久,他轻笑了瞬,直接领着泰兰、努烈两个人,转回到了身后不远处的大军之中,高声道:“退兵!”
“是!”昊周将士声势浩大,在郁舜的率领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琼山关。
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叫昊周退兵。
琼山关内的将士,在昊周军队撤离之后,一颗心终是落了下来。
山门重新打开,温月声缓步入内,进了旁边的一间暖室之中。
屋内早有人备好了水,她卸下了手腕间的佛珠,将一双手浸入到了冰水中。
冬日风冷,但她用于净手的水依旧还是冷水。
甚至她整个人穿得都格外的单薄,她却好似感受不到温度一般,心平静气地净着手。
旁边放着干净的绫帕,温月声取过了绫帕,细细地擦拭着一双手,一边淡声道:“何时来的?”
这暖室中安静非常,却有一人着一身雪白,端坐在了桌旁。
晏陵闻言,轻垂眸道:“七日之前,昊周传来异动时。”
“来支援的将领是谁?”她淡声问。
“忠勇侯。”
温月声闻言微顿,扫了他一眼。
很早之前,她便知道忠勇侯是晏陵身边的人。
只是她没过问,晏陵也没有主动提及。
他在朝中布局众多,此番倒是毫不避讳地与忠勇侯同行。
外面又起了风雪,温月声听到李庆元大声呼喊,叫底下的将士躲避风雪。
温月声在晏陵身侧落座。
熟悉的冷淡檀香萦绕在了鼻间,终是让晏陵躁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他抬眸,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先太子起事后,一路攻至抚州。”他声色冷淡,提及先太子之事时,眼眸似更冷冽了几分。
“朝中派兵讨伐,却被其派兵围剿。”
温月声闻言,抬眸看向他:“平叛的将领,是晏大人的父母?”
“是。”
时隔多年,这段往事晏陵从未在任何人的面前提起。
他眸中始终冷淡疏离,说的是父母的旧事,可态度就好似是别人的事一般。
“当日我父母亲的处境,同今日郡主一般。”
不同的是,当年先太子底下确实是有几支强兵,且整个抚州的将士还有边防线,都在他们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