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俞白微愣。
他看到眼前的人眼眸冷淡,眼里没有情绪地道:“傅源出事之前,你不是已经有了秀才功名?”
且他初次下场,就拿了案首。
可后续傅家倒塌,他也沦为罪臣之子,再无机会参与科考。
对傅俞白来说,科考及第,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十七岁的大好年华,确实该好好读书。”周曼娘亦是笑道。
温月声面色冷淡:“傅家旧宅已解了封禁,另有些赔偿,足够你和妹妹生活。”
“回去吧。”她说罢,便径直入了马车。
傅俞白微怔,下意识地想要跟上。
却被周曼娘笑吟吟地拦住了。
“傅公子,郡主身边不留闲人。”她看着少年怔忪的面容,轻笑道:“你少年成名,熟读诗书和文章,如今傅家罪名已清。你若真的感激郡主,不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她回身看了眼那辆马车,声音很轻,却让傅俞白听得清晰明白。
“来日在京城,在朝堂之上,再行相见。”
傅俞白还想同温月声说话,抬眼却见一气质清冷,姿容倾绝的男子,当着他的面,直接上了郡主那辆马车。
他顿住脚步,听得周边的将士及周曼娘,称呼他为晏大人。
他慢的这一步,到底是没再能跟温月声见上面。
他看着那辆马车与整装好的大军一起,疾行离开,直到在眼底消失不见。
妹妹懵懂,见得哥哥眼中失落,轻声问道:“哥哥,是恩人不要我们吗?”
傅俞白回过神,看见妹妹清瘦的小脸。
他眼中恍惚,却在一瞬之后清明过来,捏了捏妹妹软乎乎的小手,认真地说道:“不是。”
只是现在的他,还跟不上她的脚步。
“蕊蕊,咱们回家。”他听话,回去便好好读书。
三年之后,他必定会去往京城,去她的身边。
那边,马车驶离了许久,谷雨都还在不断地拿眼看晏陵。
这晏大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就上来了,上来后一言不发,看着脸色还不大好看。
本来就冷,他这一进来,就更冷了。
谷雨缩了缩自己的肩膀,不敢去问晏陵到底是怎么了。
倒是出了城门口,晏陵主动开了口:“连着多日赶路,身子不适。”
“晏陵可否与郡主同乘?”
温月声扫他:“你人都上来了,还问我?”
谷雨见这位疏离冷淡的晏大人,竟是轻笑了瞬。
他本就生得极佳,这一笑,让谷雨险些晃了眼。
谷雨:……
话本子里说的就是这种吧?男狐狸精!
因眼下离除夕也不远了,是以大军并未在途中多有停留,直接一路往京城而去。
暴雪积压之下,清理出来的道路跟来时的不一样。
温月声一行人,是从关东入的京。
可到关东山门之前,却是静悄悄一片。
山门紧闭,城墙之上也看不见守卫的将士身影。
忠勇侯只以为是进入了年关,底下的将士有些懈怠,便未多往心中去,只是差遣底下的将士前去叫门,顺便吩咐大军停下修整。
乌泱泱数万人的军队,便停在了这山门外,静候了半个时辰。
隔了这么久,去叫门的将士是冷着脸回来的。
到了温月声的马车前,直接道:“郡主,不知为何,关东山门始终紧闭,无人应答。”
他在门外叫了很久,也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就更别说开门了。
忠勇侯皱下了眉头:“这是何故?眼下没有战事,又逢年关,紧闭山门就已是不妥,看这般,竟是连带着一个守门之人都没有?”
底下的将领也摸不清楚情况。
因为大雪封山,阻断了消息传递,所以他们并不清楚关东目前是什么情况。
但数万人的队伍,总不能就这么空等着。
温月声闻言,自马车内走了出来。
周曼娘与她一并,将狐皮披风给她披上。
她刚落地,就见得山门城墙之上,有一个将领快步走了出来。
那将领抬眸,看到了这乌泱泱的大军,亦是被吓了一跳。
他微怔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底下的是何人?”
忠勇侯冷笑道:“驻京大军的大旗,你都不认识了?”
那将领看了眼,果然大军阵前竖有大旗。
对方阵势浩荡,为首之人他也熟悉,正是那位圣上面前得用的忠勇侯。
可知道是一回事,将领沉默片刻之后,忽而高声道:“皇上有令,关闭关东山门,任何人不得从此通行。”
“还请诸位绕行。”
这话一出,底下的大军皆是一片哗然。
忠勇侯面色难看,冷声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关东山门紧闭?”
主要他们离京时,并未听到皇帝有这般吩咐。
城墙上的将领高声道:“皇上旨令如此,末将并不清楚缘由,还请忠勇侯恕罪。”
他态度尚可,但无论说些什么,便是不开门让他们进去。
忠勇侯气得脸色发青,这天寒地冻的,虽说没有再降雪,但也没有让大军在冷风中站一个时辰的道理。
他只能够将目光投向了温月声,沉声道:“郡主,眼下当如何才好,可要绕行?”
关东是京城的一道隘口,从关东入京,比起另外一方是要近了不少。
但眼下皇帝既是下了旨令,他们自然也不好硬闯。
只是如果要绕行的话,短时间内只怕是抵达不了京城,需得要在路上再耗上几日。
如此一来,这边的将士怕都是赶不及回京过年,需得要在半路上过年了。
忠勇侯心底也有气,但对方持皇帝旨令说话,他亦是无可奈何。
却没想到,温月声听到了这个话,面上并无表情。
她只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城墙将领的身上。
因为他们没有直接绕行,对方依旧还站在了城墙上,观其架势,仿佛今日他们不从关门离去,他便会在这里守着他们一般。
不进也不退,更不会给他们开门。
边上的严伟微顿,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
他低声对忠勇侯道:“侯爷,这关东山门,下官是第一次来。”
“这边是一直都这么安静吗?”
忠勇侯摇了摇头,关东不只是离京近,这个地方四通八达,算是大徽一个重要的隘口,不说是临近年关,就连平常都很是热闹。
“瞧着冷清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圣上旨令的缘故。”
严伟轻点了点头。
就这么一点,他也判定不了什么。
他未再开口,就听身后的将士唤了晏大人。
晏陵骑马往前,还没到温月声身侧,就见温月声从章玉麟的手中,接过了一把弓箭。
那把弓箭,忠勇侯率领的众将还尚不清楚是作何用处,一路跟温月声打到抚州去的将士们,却都已经变了神色。
严伟怔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温月声搭弓射箭,直接对准了城墙上的那个将领。
他当下还以为,温月声是打算威慑那个将领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却不想温月声直接放了箭。
刺啦一声巨响。
那城墙上站立着的将领还没回过神来,那箭矢就已经直接射穿了他的心脏。
对方瞪大了眼睛,从城墙摔落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满场哗然。
忠勇侯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温月声道:“传令下去,直接破开城门,若有阻拦者——”
她面无表情地道:“就地斩杀!”
她话音刚落,大军整军肃穆,齐声应道:“是!”
关东山门沉重,但在这数万人的攻势之下,却也并不难推开。
大门开启的瞬间,温月声率领一众将士直接冲入关内。
章玉麟、李庆元等人皆是神色戒备,只入了关东后,所瞧见的将士却并不多。
除了温月声方才在关外射杀的一个将领之外,这边就只留下了三个将领。
因前不久章玉麟曾经来过关东,对关东的情况了解也较深,知晓关东军共计十万人。可如今整个关东内的军队,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半人。
他仔细查探了之后,神色也难看了下来,低声向温月声禀报道:“人数不足半,并且大多数的将士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只知道上面下的命令,说是要紧闭山门。”
身侧的晏陵冷声道:“这般情况,当是有人坐不住了。”
大雪封山,阻断了他们的一切消息。
京中重要的将领,如温月声、忠勇侯和章玉麟,甚至连带着陆青淮都不在。
如今消失的大半关东军,便足以说明情况。
忠勇侯神色难看,沉声道:“郡主,可是要先行前往京城?”
虽说驻京城的军队,至少还有十万余人,另有温月声手底下的守卫军,皇帝跟前的三大禁军。
想要生事并不容易。
但到底是不清楚京城情况,贸然之下,他也不好下定论。
晏陵道:“消息传回来了。”
章玉麟等人微怔,抬头就见数只海东青在头上盘旋。
周曼娘虽是知晓这位晏大人手腕了得,但到底还是第一次见其手段,他们离开抚州路段才没有多久,晏陵的消息便已经送到,且还是以这般方式。
涤竹站在了晏陵身侧,吹响了长长的哨子,海东青落下。
他快步上前,从这凶悍的海东青身上,摘下来了几枚竹筒,倒出了竹筒内藏着的字条,递给了晏陵及温月声。
温月声接过后看了几眼,目光冷沉了下来。
她冷声道:“人不在京中。”
守卫军将领传来的消息,说是几日之前,大雪连天之时,皇帝便带着众臣去往了温泉行宫。
守卫军的职责是驻守京城,自是没有跟随前往。
但皇帝身边的三大禁军皆有同行。
温月声的手底下除去了守卫军外,还有三大禁军之一的殿前军,但殿前军并未传来任何消息。
“驻京城大军未听到异动。”晏陵道。
旁边的忠勇侯与严伟对视了眼。
这等情况,很大可能不是没有听到异动,而是行宫内外已经被控制,所以消息根本就传递不出来!
驻京城大军又跟寻常的军队不一样,将领不在,若要调动这边的大军,需得要有皇帝手中的虎符。
如若消息传递不出,又无虎符调令的前提下,驻京城大军是不可随意行动的。
“郡主,眼下当如何是好?”忠勇侯面色难看地道。
温月声道:“着令大军整军,前往温泉行宫。”
这声令下,无数人皆动了起来。
冬日风冷。
皇家的温泉行宫内却温暖如春。
气温虽暖,周遭的气氛却犹如凝滞。
天光已然大亮,立在了这行宫大院之中的将士,却都手持火把。
火光跳跃之下,噼啪连声作响。
那炸裂开的火烛之声,跳跃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行宫大院之内格外安静,若只听声音,还道是这院中四下无人,然抬眼望去,着黑色甲胄的将士,及许多的朝中重臣,皆是站在了这边。
只每个人的神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渭阳王人被拖到了这院中来时,天色还没大亮,整个人都是发昏的。
如今被强压着跪在了这行宫大院外,才终是回过了神来。
他面色冷沉难看,抬头看向了面前站立之人。
昨夜行宫生变,有人率领重兵冲入了行宫中。
如此大的动静,自是惊动了那保卫皇帝的三大禁军。
却不想禁军之中,最为重要,也是离天子最近的亲卫军将领,与逆贼勾结,竟是将行宫大门打开,将所有逆贼放了进来。
到得如今,逆贼已经将此番随行的一干重臣皆是羁押到了此处,还把渭阳王从床上挖了起来,按着他跪在了这里。
在他身侧,有人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正冷眼看向了那一干臣子。
渭阳王神色难看非常,他抬眸,一双沉沉的眼扫向了眼前的人。
待得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和那空荡荡的袖管后,他不由得冷笑。
“萧锐!你想做什么?”渭阳王看向了多日不见的大皇子萧锐,高声讥讽道:“用你这残破的身体逼宫?”
“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在大皇子阴沉沉的目光底下,渭阳王毫不顾忌,直接出言讽刺:“就你这残废样,你也配!?”
他话音刚落,便被面前的人一脚踹在了心窝上。
“噗!”大皇子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渭阳王压根躲避不得,硬挨了一下,吐了口血,心口处生疼,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皇子见状讥笑:“你这看不清楚形式的蠢货,到得如今,竟还敢在孤面前胡言乱语。”
听得他开口便自称孤,周围的大臣均是变了神色。
“萧缙人呢!?”大皇子暴声道:“还有老二那个贱种!把他们给孤绑过来!”
边上的将士对视了几眼,沉声应下。
“父皇!”萧锐自断臂之后,一直被关在了府中,如今再次出现在了人前,人已经有了几分疯魔:“你怎么还不出来,是儿臣啊,儿臣来见你来了!”
他那空荡荡的袖管,看得人心头发怵。
而更加令周遭大臣心头发沉的,是他身上的衣袍。
明黄色,绣五爪金龙,这是太子的冠冕。
大皇子萧锐,今日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逼宫弑父,登基为王。
在这些神情复杂的大臣面前,站着一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以来扶持大皇子的徐国公。
大皇子断臂之后,徐国公府上近乎倒塌了大半,他也极少出现在了人前。
在京城许多人心中,就等同于徐国公府大厦将倾。
谁知他们筹谋许久,竟是在行宫之时发起了政变。
同此前大皇子所犯之事不一样,此番宫变,皆是徐国公一手谋划。
大雪封山,皇帝手底下的一干将领皆被堵在了那荒芜的抚州。
这等情况之下,皇帝竟是还下令至行宫避寒,个中种种,皆是给了他们动手的机会。
徐国公原不是这般激进的人。
可如今大皇子已废,端妃失了宠爱,徐国公府累世经营的一切,竟是只剩下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太后。
他对殿上这位皇帝实在是过于了解。
如今没有对他们下手,是因为太后还活着,待得哪日太后不在了,就是他赴死之时。
不只是他,他们整个府邸,及他手底下的所有人,皆是这个下场。
是以他们日日心惊胆战,难以入眠。
这般情况,在福瑞公主被斩杀之后,更是越发沉重了。
徐国公图谋一生,如何甘心放掉手中的一切?
这是皇帝逼他的!
皇帝既是不留情面,那他也不必再有所犹豫。
大皇子右手已废,如今沦为了半个废人,可他们手中,还有着大皇子的血脉。
扶持萧锐之子登基,便能保证他家族屹立不倒。
往后百余年,谁也动不得他们徐国公府上下!
徐国公抬眼,扫向了面前的一干重臣,他冷声道:“今日立储,立的是大皇子之子,亦是皇上的长孙。”
“诸位皆是见证者,日后也是拥立太子的重臣。”他目光自眼前的几个臣子身上滑落,最后落在了那为首的吕阁老身上。
他转过头,扫了一眼紧闭着的大殿门。
“皇上龙体抱恙,临终之际,托孤于吕大人。此后吕大人便是新帝身边的重臣,朝中的有功之臣。”他说罢,见得吕阁老依旧不为所动。
当下便沉下了面孔,一字一顿地道:“吕阁老家中亲眷都在京中,可莫要不识抬举才是。”
他话刚说完,那个捧着圣旨的宫人又前进了一步,几乎将那圣旨递到了吕阁老的脸上。
吕阁老抬眸,扫了眼这份所谓的传位遗诏,冷声道:“徐国公既是都已经做了乱臣贼子,却还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这边的人脸色一变,那大皇子阴戾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右手不得用,竟是用左手抽出了将士身上佩戴着的剑,指着吕阁老道:“吕师贤,你别给脸不要脸。”
徐国公站在了他身侧,面色发冷,再无从前在朝上那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这群重臣这般不识好歹,只怕是得要见点血,才能够让他们清醒过来了。
“怎么,你、还有你们。”大皇子拎着剑,指向他们那群臣子。
“莫不是还把孤当成是从前的恒广王?”大皇子冷笑:“那好,今日孤便用你们的血,来叫醒孤那个不愿面对事实的父皇!”
“来人。”他目光阴冷,看着吕阁老等人的眼神,如同那毒蛇一般:“将吕师贤、王进之等人扣在了殿外,一刀一刀,割其血肉——”
他那阴森森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禁闭的殿门上。
“替孤送到了皇上跟前,就说,是孤孝敬他老人家的。”
这番话一出,在场之人俱是变了神色。
此前就知晓萧锐残暴嗜血,如今见着,他比起从前更是暴虐了几分。
在这行宫之中,无数的目光之下,便要血洗整个宫殿。
若今日当真让他得了逞,这天下却也不知会变成了何等模样!
他欲施虐于众人,而如王进之、吕阁老之流的重臣,在他的暴虐之下,却仍旧不愿松口。
徐国公见状,眼神一冷,扫向了边上的将士,那些将士瞬间一拥而上,将那些官员扣押了起来。
“萧锐,你罔顾人伦,残暴不忍!想要我等屈服于你,拥立你为新帝?呸!凭你也配!?”躁动的人群里,有人暴喝出了声。
亦是有骨头软的臣子,被这动静吓得双腿发颤,扑通一下就给萧锐跪下了,哭喊着让太子饶命。
萧锐闻言,面上浮现了一抹狞笑。
混乱之中,那倒在了地上无人看管的渭阳王,趁着机会爬了起来,他右手手臂之上,绑着一把匕首。
将那匕首握在了手中,抬手就欲往萧锐的身上刺去。
哪知他的动作快,萧锐的反应更快,瞬间卡住了他握着匕首的手,暴声道:“萧寅,你找死!”
他暴怒之下,夺下了渭阳王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就往他的身上刺去。
渭阳王马球场上训练出来的反应能力,在他将匕首落下来之前,已是避让开了去,只他到底武艺不精,避开了要害,却让那一刀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啊!!!”他当下痛呼出声,往后退了几步。
萧锐却红了眼,追在了他的身后,手中的匕首不断地落下,一边暴喝道:“来人,给孤抓住他!”
渭阳王反应再快,在几个武艺高强的将领手中,亦是逃脱不得。
他右臂上鲜血直流,剧痛之下,已经是满头的冷汗,身后的将领还用力将他按在了地面上。
剧痛之下,他暴喝出声:“萧锐,你这个狗娘养的畜生,凭你也想要造反登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这个残废样,你配吗!?”
“狗娘养的下贱玩意,当时父皇砍福瑞的时候,就应当把你也一并砍了,以免你都残废了,还要生出不臣之心来!”
“你……”
渭阳王这张嘴,哪怕是这般情况下,那萧锐拿着匕首步步逼近,他却也依旧不肯认输半分。
“啪!”萧锐抬手,毫不犹豫地甩了他几耳光,将他还欲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他蹲在了渭阳王的面前,伸出手,直接拽住了渭阳王的头发,迫使渭阳王对上了他那双阴气沉沉的眸。
“原本孤不想第一个杀你的。”
“毕竟你除了这张贱嘴之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原比不得老二老四该死。”他手里握着匕首,在渭阳王的脸上拍了一下:“可谁让你就是管不住你这张贱嘴。”
“既是如此,送给父皇的礼物,便用你的舌头来吧。”他说着,疯狂大笑,拿着匕首逼近了渭阳王。
“按住他!”在危险面前,渭阳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剧烈挣扎。
原本按住他的将领手上一松,竟是让他险些从萧锐手中逃脱。
萧锐暴怒道:“没听到孤的话吗?都在做什么?连个废物都按不住!?”
“任方呢?给孤把任方叫过来!”
他口中的任方,便是徐国公麾下的关东将领,也是此番同他们一起发动宫变的主谋之一。
亦是此番兵变之中,武艺最为高强的人。
萧锐原本就打算在这殿中,将他这其他的三个兄弟全都处死!
这样一来,他那个父皇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继承人了,哪怕是他如今断了一臂,皇帝也只能够将皇位给他,还有他的儿子。
此刻他暴怒之下,便要先拿渭阳王的血,来让满朝臣服。
然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原本嘈杂喧闹的院中,骤然安静了下来。
在这安静的院内,一道冷然的嗓音响了起来。
这道声音,萧锐格外的耳熟。
从他被关在大皇子府之后的每一日,他都会梦到这个嗓音!
他只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剥了她的骨头,将她的血肉拿去喂狗!
“你找的人是他吗?”对方声音冷淡,不带情绪。
萧锐倏地抬头,这一眼,便看到了他这永生难忘的一幕。
温月声着一身玄黑色的衣裙,出现在了这行宫大院之中。
而在她的身后……
她用银色的九节鞭,拖拽着一个人。
九节鞭缠绕着对方的脖颈,那个身材壮硕,几乎是温月声体型数倍的任方,就这么被她,一路拖行到了眼前。
明晃晃的日光底下,温月声身着单薄,面无表情,比之在此处不断发疯撒野,要对所有人施虐的萧锐,还要令人心惊。
九节鞭,是任方的武器,而今就这么缠绕在了他的脖颈上。
而那个被萧锐呼唤不停的任方,早就已经没了声息。
她一步步行来,惊得满场死寂。
徐国公率先反应过来,面色巨变,顾不得其他,只高声道:“保护大皇子!”
这边的将领们回过神来,如梦初醒一般。
快步上前,将温月声重重包围。
她突然出现,令得院内所有人措手不及。
萧锐手中握着的匕首,到底没能划落下去,便被身侧的将领护在了身后。
隔着人群,萧锐神色惊变,高声道:“这贱人怎么进来的?门口的守卫呢?都死了吗?”
“孟勤、孟勤人呢?”
孟勤便是三大禁军中,亲卫军的统领,亦是与徐国公、萧锐勾结之人。
萧锐得以进入这温泉行宫,都仰仗了孟勤在其中与他里应外合。
“所有将领听命!”和疯癫的萧锐比较起来,徐国公倒还算得上是冷静。
只在经历了众多之后,他亦是无法将温月声看做是寻常将士看待。
尤其是对方此时分明应该身在抚州,却不知道为何到了京城,且还没有前往城中,而是来了城郊的温泉行宫。
“伤温月声者,赏黄金五千,斩杀她之人……”徐国公声调冷沉,毫不犹豫地道:“加官进爵,重重有赏!”
他一声令下,便有黑压压的将士,自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抬眼望去,近乎都是他们的人。
徐国公略微心安了些,可对方出现得太过离奇,令得他也不得不集中精神。
他当下高声道:“来人,将殿内的皇上请出来。”
事已至此,他跟萧锐已经没有了退路。
今日不管是何等情况,哪怕温月声所率领的大军已经班师回朝,他们亦是没有了回头路。
徐国公不想去多想,他只要将皇帝的性命牢牢地杖掌握在了手里,便是温月声再有滔天之能,亦是无法将他们如何。
萧锐亦是反应了过来,他那双阴鸷的眸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不,别杀她。”他低头狞笑:“她要死,也不能死得太过便宜。”
“否则的话,如何告慰福瑞的在天之灵!”
整个宫闱内外,若论萧锐最想要杀的人,是非温月声莫属。
他恨景康王之流,却更恨这个让他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还断了一臂的温月声。
可他生事,却只能够在温月声离京之时。
她若在京中,他便无法登上大位,而只有他登上大位了,才能够将她活刮,以报他失去了一条臂膀,还有福瑞的血海深仇。
他的脑子,在血腥和多重刺激的包围下,已经难以去分辨眼下的情形,他只知道,他一定要让温月声死!
满殿压抑的氛围之中,温月声独身一人,站在了那些个黑压压的将士中间,她身后无一人,像极了孤立无援,孤身深入了敌营。
在萧锐一声令下后,无数将士前仆后继地朝她涌了过来。
此番景象,竟是比起当初她在抚州平叛,于千万人中斩杀地方将领之时,还要夸张些许。
可温月声脸上竟是一丁点的表情都没有。
在那些将士袭来之前,她甚至扔掉了手中的九节鞭。
“啪嗒。”鞭子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伴随着这一声脆响一起的,还有温月声冷淡没有情绪的嗓音。
她冷声道:“弓箭手准备——”
她这话说得莫名,那率先冲上去要取她性命的将士没反应过来,高扬起手中的大刀,便欲往她的头顶上砍去。
可这一刀还没能落下来,便听到一道剧烈的破空声。
那将士怔忪片刻,抬眼去看,这一眼就看到一道箭矢破空袭来,随后笔直地穿透了他的咽喉。
下一刻。
这原本安静非常的大院的四面八方,轰地一下子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
整个行宫大院的周围,环绕了一整圈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这些人皆是神情肃穆。
手中漆黑的箭矢,对准了这院内的每一个叛军。
这番巨大的变故,令得萧锐跟徐国公都未能反应过来,而面前的人,已经冷声下令:“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