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要的也正是这份保证,她不管自家姑娘心里在想什么、准备做什么,她只想跟随在姑娘的身边,寸步不离,当下笑应道:“嗯,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一番梳洗过后,阮问颖见时辰差不多,便去了阮淑晗处,同其一道前往济襄侯居所,拜访她的二叔二婶。
出了这么大的事,群臣之间就算面上不发,私底下也一定会各处走动,探寻消息。此刻正值午膳时分,就算济襄侯和济襄侯夫人有事同他人商议,这会儿也会回来,不怕走空。
果然,夫妻二人都在,见她们到来,当即屏退旁人,询问她们:“你们怎么来了?早上时不是派人叮嘱过你们,无事别贸然走动吗?”
阮问颖抢在阮淑晗之前开口:“二叔莫要怪罪晗姐姐,过来寻两位长辈,是侄女的主意,与晗姐姐无关。”
济襄侯皱眉:“二叔没有要怪罪的意思。但如今情势未明,你又身份特殊,倘若被他人看到你在行宫四处行走,恐怕会生起什么不必要的流言。”
济襄侯夫人却不这么想:“大姑娘素来知晓轻重,不会无的放矢,此番前来定是有要事相商,侯爷且听听大姑娘的说法。”
阮问颖露出一张浅浅的笑脸:“婶婶抬举侄女了。侄女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受人之托,过来问二叔一声,舅母大病初愈,不知二叔可曾去看望过?”
这话听起来像在指责济襄侯不近人情,但其实并非如此,皇后还在病中时,济襄侯就上过好几道问安的折子,在她入宫侍疾时,也让她夹带了许多滋补之物,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别有他意。
济襄侯听懂了这份他意,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稍后我便去看望殿下。”
一旁的济襄侯夫人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安静地等待了片刻,确认没有别的话要谈后,才开口询问二人用过膳了没有,在得知没有后命人传膳。
没有人询问她受的是谁之托,也没有问她是怎么受到这份托付的,前者是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后者是因为不该知道的不用知道。
用完膳,阮问颖没有回碧华阁,和阮淑晗一起留了下来,陪济襄侯夫人整理年节时要用的单子,不过三个人各怀心事,商议了半晌,单子也才写了三行。
好在没过多久,济襄侯就从宝元殿处回来,对阮问颖道:“皇后殿下想要见你。”
闻言,阮淑晗和济襄侯夫人皆是一惊,阮问颖也有些惊讶,但更有几分意料之中,杨世醒虽然没有说让她二叔去皇后处做什么,但他既然这么做了,就必定有其用意在。
而现在,是这份用意显现出来的时候了。
她应下此话,起身前往宝元殿。
第279章 你快些离开这里!离开长安!
宝元殿里, 皇后独坐凭案,低头看着手里的一件物什。
听见阮问颖的行礼问安声,她缓缓抬首,露出一个淡雅的笑:“你来了。”
“舅母。”阮问颖不知该说什么话, 济襄侯没有告诉她皇后为什么要见她, 杨世醒也没有给她更多的提示叮嘱,只能喃喃应下一句, “不知舅母召外甥女前来, 所为何事?”
皇后道:“舅母想给你看一样东西。”示意她上前, 把手中之物递去,“这是舅母有一年生辰时, 你表哥送来的贺礼。”
阮问颖小心接过, 发现是一本手抄的棋谱,笔锋清隽有力, 注释简洁清晰, 一看就知是杨世醒的手笔。
她有些不明白皇后的用意:“这是……?”
“这是南川居士的棋谱。”皇后道,“舅母素喜居士棋风, 收集了他的三本棋谱, 唯有余下的一本由利州周家代代相传,一直不能得见。”
“陛下曾希望用千金换得棋谱,但被周家拒绝了,是你表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见了棋谱,手抄成册,作为贺礼送给舅母。”
原来如此。阮问颖明白了这份棋谱的来历, 但还是不明白皇后在此时把它拿出来的用意, 这棋谱里头有什么特别的门道吗?
她等着皇后的下文, 但没有等来, 只得开口:“表哥对舅母一片孝心……”
皇后轻声笑了,仿若一记叹息:“是啊,醒儿的确是个孝顺的孩子。无论是对我还是对陛下,他都做到了无可挑剔。为人父母者,若是有这么一个孩子,当真再无所求。”
阮问颖听其话中含异,不似往常,不敢贸然回话:“舅母……”
皇后看向她:“还记得舅母曾经问过你的话吗?倘若你表哥不再是六皇子,你可还愿意同他双宿双栖?”
阮问颖心中一跳。
她抬头看向皇后:“舅母——舅母何出此言?”
皇后道:“你只回答我一句话,愿,还是不愿。”
阮问颖定了定神,道:“颖丫头愿意。”
皇后看着她,缓缓笑了,笑容里包含着歉疚与慈爱,还有更多复杂的情感。
“好。”她轻声说着,站起身,“就凭你这一句话,舅母今日便告诉你们一个真相……你且随我一起去重霄殿。”
重霄殿。
一如阮问颖先前所想,把守在殿外的锦衣卫根本拦不住皇后。
就是拦得住,他们也不敢拦,因为皇后抛下了一句话:“本宫有要事要见六皇子,如你们不肯放行,本宫就在这里站着,一直站到你们肯放行为止。”
冬日里刮着刺骨的寒风,寻常人站半个时辰便会支撑不住,遑论大病初愈的皇后?陛下又对皇后多有爱重,锦衣卫不敢托大,当下跪地请罪,放了她们进去。
一行人穿廊过院来到殿内,就见杨世醒正在里头等候,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们会来。
他迎上前,行了一礼:“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免了他的礼:“陛下不在,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杨世醒道:“礼不可废。”
阮问颖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可不像是他会说的话,难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为了什么?和他让济襄侯去见皇后、皇后此行来见他有关吗?
还有对陛下的称呼,在杨世醒跟前,皇后一向用“你父皇”三字指代,如今却换了“陛下”,不由得令她想起了杨世醒对帝后二人的称呼更换。
莫非……
阮问颖心念微动,不敢再想。
皇后也注意到了杨世醒的这一句话,眉心愁郁更浓,像笼罩了一层薄雾。
她挥手屏退众人,让燕姑姑去外间把风,只留下他们三人在场。
杨世醒看着她的举止,表露出恰如其分的疑惑:“母后这是?”
皇后动了一下嘴唇,似要张口,却又说不出来:“我——”
杨世醒安静等着。
正欲离开的燕姑姑见状,上前轻声劝慰:“都这个时候了,殿下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再不说,就晚了……”
皇后面容微微一颤,缓缓颔首,示意燕姑姑离去。
接着,她闭上眼,一行清泪无声流下:“是我对不住你……”
阮问颖心头同样一颤,下意识看向杨世醒。
杨世醒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些许不解的笑容,询问:“母后这是何意?”
霎时间,她明白了他的目的。
托她给济襄侯传话,让她二叔去见皇后,又在这里等着皇后到来,故作茫然不解,他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这一时刻——他想要皇后亲口说出真相!
不管皇后知道的是不是真相,她都是当年一事的亲历者,所述之语比他们查探到的要可靠重要许多,缺之不可。
阮问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算计,看着皇后落泪的模样,她心中颇为羞惭,觉得不该对长辈如此,但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可能还要再等很久才能知晓真相。
而现在,就像燕姑姑说的,陛下夜半急离,命锦衣卫看守重霄殿,假使皇后再不说出当年往事,或许就晚了——
阮问颖心念迭起,交替之间头绪难梳,干脆把它们全部抛弃,只紧紧盯着皇后,听她欲诉之语。
皇后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带着微颤的口吻道:“其实,你……不是我的孩子。”
她停顿片刻,继续诉说下去,语速有点快,似乎害怕被谁发问或者打断。
说的与阮问颖和杨世醒二人在年初时听到的大差不离,只隐去了同陛下、信王的情感纠葛,也与安平长公主信中所写相符,唯一不同的是,皇后不知道大长公主抱来的婴孩的来历。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陛下和母亲期盼了这个孩子很久,为此做下了不少荒唐事,如果我再不完成他们的心愿,他们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这些年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你聪明、伶俐,待人热忱真挚、孝顺恭敬,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我一直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可是,每每看着你孺慕的神情,听着你唤我母后,我的心里都会翻江倒海,觉得自己十分卑鄙,欺骗了你,也欺骗了陛下……”
“有时,我会想,我没有欠你什么,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过着什么日子……正因为你成了我的孩子,你才能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着长大,连江山都唾手可得……”
“但——”皇后痛苦地闭了闭眼,落下又一行清泪,“纸终究包不住火,我有预感——不、不是预感,是事实,陛下已经察觉了当年之事,正在追查真相,如果让他知道,你——”
她陡然转过身,看向杨世醒道:“你快些离开这里!离开长安!离得越远越好!等会儿我就修书一封给你三叔——信王,他会带着你和颖丫头一起离开!”
皇后诉说得格外情真意切,即使阮问颖早已知晓此事,并就其和杨世醒谈论过数遍,也不禁听得心生戚戚。
杨世醒却神情冷静,没有多少变化。
“为什么三叔会带我们离开?”他询问道,“因为我是他的孩子吗?”
皇后吓了一跳:“什么?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他——他与此事无关。他之所以会愿意带你们离开,是因为、因为他为人仗义,不会见死不救。”
杨世醒轻轻笑了一下:“是吗?孩儿的相貌与父皇有五分相似,从前孩儿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子肖父乃天经地义,如今听闻母后之言,孩儿与父皇其实并无关系,那——”
皇后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陛下与信王为同胞兄弟,长相不说一致,也有九分相似,而杨世醒的模样一看就是同这两人有深切关系的,若说他与陛下无关,那么信王很有可能是……
“我不知道……”她的面庞透露出几分黯然,不知是因为无法给出一个结论,还是因为得知信王或有子嗣,“也许你是,也许你不是,但——你终究不是我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似是想起了来重霄殿的目的,提起精神道:“总之,一旦陛下得知当年之事,你岌岌可危——所以现在,趁着陛下不在,你赶紧带着颖丫头离开,不要再多逗留!”
杨世醒看了阮问颖一眼。
阮问颖被看得心里一个咯噔,不是因为他瞥过来的目光,而是因为他平淡的神色——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就说明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不可能对她抱有什么怨言,那么就只有——
“为什么孩儿要带着颖表妹离开?”他转头看向皇后。
皇后一怔,道:“母后已替你问过她,她愿意随你一块走……”
“母后替孩儿问了表妹什么?”杨世醒道,“此等秘事本不该让表妹知晓,为什么母后要带着她来?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话?是因为表妹愿意随孩儿去往天涯海角吗?”
“可是母后为什么要问她愿不愿意?她与孩儿不同,是镇国公与安平长公主如假包换的亲生女儿,就算没有了孩儿,她也能继续舒舒坦坦地当着公府贵女,为什么母后要把她拖下水?”
“表哥!”阮问颖见他说得不像样,连忙打断他的话,“是我自愿随舅母过来的,不关舅母的事。而且此事祖母和母亲也参与其中,陛下若当真要怪罪下来,我们家也讨不了好,所以——”
“所以母后此举也是在为你着想?”杨世醒道。
阮问颖瞪着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他提议让济襄侯去见皇后,皇后既见了兄弟,自然会想起她这个外甥女兼侄女,把她召入宝元殿、询问她那些话也是顺理成章。
在皇后看来,他们不仅两情相悦,还即将成亲,如果杨世醒在这个当口离开,肯定要考虑她的去留,更不要说她在之前就表示过愿意同他双宿双栖之心。
最重要的是——皇后今日的这番举止,都是他一手推动的,说出当年之事也好,带她来见他也好,都在他的谋算之中。为何他要在这会儿反过来责怪皇后?
第280章 母后此番举止,到底是为了儿臣和表妹,还是为了当年的自己?
阮问颖道:“舅母自然是在为我——”
“我没问你。”杨世醒打断她的话, 看向皇后,“母后,容儿臣斗胆,问母后一句, 为何要带表妹前来?”
皇后怔怔地瞧着他。
“我——”她喃喃道, “母后……母后以为你想带她走。”
“儿臣固然希望带表妹离开,可表妹留在这里, 才是对她更好的选择。”杨世醒道, “母后此番举止, 到底是为了儿臣和表妹,还是为了当年的自己?”
皇后身形微微一晃。
阮问颖连忙上前扶住, 同时对他示以不赞同的目光:“表哥!”
她能听懂几分杨世醒的意思, 或许皇后在当年曾经想过要离开,但最终未能付诸实际, 便想在如今把这份遗憾在他们身上圆满。
也许皇后的行为是有些欠妥, 纵使她的祖母和母亲都参与了当年之事,但罪不议皇室, 又有她的父亲镇国公在, 陛下不会真的把阮家怎么样,她留在长安未必会被牵连。
小儿女间的情谊又一向如朝露般转瞬即逝,别看她现在应得干脆,愿意同心上人浪迹天涯海角,或许过几日就后悔了,皇后让杨世醒带她离开, 成全的是他一人, 而不是她。
可这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皇后对他当真有一腔慈母之心, 事事为他考虑、为他周全, 她可以为此指责皇后,他却不能。
他应当明白这里头的道理才对,怎么变得这般任性不讲理起来了?还是说,他心里有气,此番不满是故意朝着皇后发的?为什么?因为皇后当年做下的糊涂事吗?
阮问颖百思不得其解。
但皇后似乎明白了,缓缓点了点头,道:“母后明白了……是母后的错……”
“颖丫头。”她侧过首,“等会儿你就回碧华阁去。今日之事,你全当什么都不知道,舅母会力保你和阮家平安。”
不等阮问颖对此做出什么回答,杨世醒就在一旁道:“母后方才大张旗鼓地带表妹入重霄殿,数十锦衣卫看在眼里,待得父皇听闻禀报,母后当真以为,他会觉得表妹什么都不知情吗?”
这又是在强词夺理了,她原本就知晓此事,被他这么一说,反显得像是皇后把她拖下水、让她白白承担风险一样,他是铁了心要找皇后的麻烦吗?
阮问颖有心想替皇后辩解,但她又不能把自己早就知情这件事说出来,只能蹙眉瞪着杨世醒,道:“表哥,舅母就算有再大的错,也把你抚养长大,你不能这么对她无礼。”
“无妨。”皇后搭上她的手,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苦笑,“本就是我对不起你表哥……”
“母后没有对不起儿臣。”杨世醒道,“母后有一句话说的很是,没有母后,儿臣现下不知道在哪里活着,甚至连有没有命活着都未可知。不管儿臣到底是谁的孩子,都是母后的孩子。”
阮问颖听得越发迷糊,不明白他怎么一会儿好一会儿孬的,他到底是想指责皇后,还是想感激皇后?
倒是皇后察觉出了几分意味,子女总是会对双亲苛求一些,希望自己的长辈能十全十美。她抚养这个孩子长大,自然清楚他的脾气,这是被他们在当年闹下的荒唐事憋得有火了。
一时间,她心中五味杂陈。
中宫虽然抚养了三位皇子,但只有杨世醒是她真正当做亲生子养的,付出的心血也最多。
现在,他们之间的相处仍然同寻常母子无二,母亲承受孩子的怒火,孩子质疑母亲的举动,但无论怎样,双方都不会为此生出恨意,所谓的天伦之乐,大抵便是如此。
如果他真是她的孩子,该有多好。
皇后看向杨世醒,发觉他不知在什么时候长高了许多,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稚童、需要她庇护的雏鸟了。又或者,她从来没有庇护过他,反而把他拉进了深渊。
“醒儿……”她含着惆怅的口吻道,“你长大了……”
杨世醒别开目光,仿佛不习惯她的这种注视:“孩儿早已经是大人了。”
“是母后对不起你。”她低声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母后也不逼迫你,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罢,母后会始终站在你这一边的。”
“不急。”杨世醒道,“孩儿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母后。”
皇后面露疑惑:“是什么?你说。只要是母后知道的,就都会告诉你。”
杨世醒一一道出。
阮问颖在旁听着,发现他是在询问当年皇后生产之时的详细情况,如生产中意识是否清晰,还记不记得产房里有谁,记不记得她亲生孩儿的模样之类。
这个问题对皇后未免有些残忍,她生产的那一日同样也是她孩子的死期,世间绝大多数母亲都不会想要回忆孩子死去时的情状。
但或许是从未对那个孩子有过印象,又或许是多年的抚养使她把杨世醒看成了自己的孩子,皇后的回答没有阮问颖想象的那么艰难,只有因记忆不清而导致的稍许迟疑。
“母后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由于胎儿在生下来之前就没了胎息,相当于是个死胎,所以我生产得十分艰难,折腾了大半夜也没有生出来……”
“中途,我力气用尽,晕了过去,好不容易醒来,又挣扎了许久,才在天蒙蒙亮时生下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哭声微弱,我甚至、甚至听不到他的哭泣声——”
“我心急不已,想要亲自看他,但稳婆不让我看,说是孩子满身血污,要抱下去洗净了,先给陛下看过,再给我看。我当时疲惫至极,争辩不过他们,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母亲坐在我的榻边,命乳母把孩子抱来给我看,说陛下给他赐名世醒,取醒世光明、天公睁目之意,还说,这孩子生于旭日初升、雪霁初晴之时,是个有大造化的……”
“那个孩子就是你。我当时心中分外欢喜,想着老天总算没有让我白遭罪,给了我一个孩子。可是——母亲她,却在乳母把孩子抱下去之后,告诉我,对我说,那、那不是我的孩子——”
回忆到这里,皇后的声音有些哽咽,脸色也泛出苍白,仿佛陷入了一个永远无法消解的梦魇。
“她说,我的确生下了一个孩子,也是名皇子,可那孩子胎里不足,生下来便——便窒息而亡——”
“而我母亲早有准备,于陪产之时命人偷偷从宫外带进来一个孩子,听闻不好,立即将两个孩子调换。从此之后,你——就成了我的孩子……”
皇后含着泪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阮问颖默默不语,心绪潮涌。
安平长公主虽然在信里写了当年之事,但只是一笔带过,没有细说,如今听闻皇后讲述,她的眼前不由浮现出幕幕情景:大雪纷飞的冬夜,孱弱挣扎的妇人,微弱啼哭的婴孩……一时百感交集。
杨世醒依然神色淡淡,没有多少动容:“大长公主为何会早有准备?难道她早就知道了母后生下来的孩子会立不住吗?”
皇后拿锦帕拭了拭泪:“从我怀上孩子起,太医的神色就没有平静过,他们虽然口上不说,但我心里知道,这个孩子恐怕不好……直到月份大了,实在兜转不回,他们才把实话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