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问颖扬起一个轻巧的笑, 款款步入室内, 在离她不远处的凭案旁坐下,舒舒坦坦地应声:“是啊, 你怎么知道?”
徐妙清咬紧牙关, 愤恨无比地看着她,五指紧紧抓地, 仿佛要把她啖肉饮血。如果不是有惊蛰和霜降在, 阮问颖毫不怀疑她会朝自己扑来,与她同归于尽。
“阮问颖!你对我如此狠毒!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阮问颖拨弄着腕上的手镯,垂目不去看她,一派轻松悠闲道:“徐夫人和管事说你疯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你勾结太子, 大逆不道。陛下本欲将你凌迟处死, 是我出面替你求了情, 才保住你的命, 让你能在徐家继续当你的贵女,享受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你居然说我狠毒?”
“妙清妹妹,”她抬眼做出无辜神色,“你这份不识好人心,是否有些太过了?”
徐妙清嘶声怪笑起来:“不识好人心?阮问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替我求情,分明是为了能更好地折磨我!”
“把我没入奴籍,又不阻止我的家人赎买我,让我在府里待着,从原先的世家贵女变成低贱奴婢,日日夜夜饱受身份变化的煎熬……你看着我沦落到如此地步,一定很得意吧?”
“还行,没有多少痛快之意。”阮问颖道,“毕竟你的身份虽然成了奴婢,但你始终是徐大人和徐夫人的女儿,想来不会有多少罪受。”
“譬如我在来时见到的两名婆子,就是徐夫人专门拨来照顾你的,可见你只是名义上不再为徐家大姑娘,实际生活还是和原先一样,没什么不同。”
徐妙清冷笑:“都到了这会儿,你还和我说这些假惺惺的作甚?你既然有天大的脸面,能在陛下跟前力保我的性命,想来比我更加清楚情况,难不成还要我亲口向你说明么?”
阮问颖道:“我确实需要妹妹解惑。”
徐妙清吃吃笑着点头:“好,我今日便当一回好妹妹,满足姐姐的心愿。”
“那两个婆子的确是我娘拨来照顾我的,却也同时是来看管我的,只因我在得知自己被许配给一个低贱下人后寻死觅活,大喊六皇子不是陛下亲子,这一切都是六皇子和你的阴谋,我娘便怕我死了牵连全家,我爹也怕我跑出去祸害族人,这才着人来看住我,不许我寻死、不许我说话。”
“如何,妹妹现在的遭遇,姐姐可满意么?”
阮问颖环顾四周:“是吗?可这屋子里有边角之物都没有被收起来,瞧着不像是怕你寻死的模样。她们也没有将你绑起来,你若真的想死,何不干脆撞柱或从窗子口跳下,一了百了?”
“姐姐英明。”徐妙清道,“妹妹的确想过这么做,但被爹娘劝住了,使妹妹明白了为人子女、不该因一己之私牵连家人的道理,这才打消了念头。”
阮问颖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情态,见其虽然面容憔悴,但额头颈间并无伤口,手腕处也没有被捆绑的痕迹,心里便大致有了个底。
看来徐妙清嘴上说得痛快,内心深处还是惜命的,没有真的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地步。
想想也是,倘若她真是那样一名烈性女子,当初便不会与太子联手,做下那等下三滥的事情。
阮问颖没有揭穿,继续静静地听着,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徐妙清继续道:“同时,妹妹也明白了一个人生道理,那就是——”
她的眸光猝然亮起,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十年风水轮流转。今日我落在你手里,受你折辱,是我技不如人,我认输。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谁能确保我一辈子会是这样?”
“昔为浣纱女,今居宝座上。这样的例子在史书中还少么?只要我活着,还有一口气,就存在翻盘的可能。所以我不会死,会好好地活着,活到把你从云端上拽下来的那一天。”
她吃吃笑起来:“说来,我还要多谢姐姐,要不是姐姐在陛下跟前替妹妹求情,留住了妹妹一条命,妹妹也不会有机会明白这个道理。”
“颖姐姐,你就好好地享受当皇子妃、太子妃甚至皇后的日子吧。只是请姐姐切莫忘了妹妹的存在,偶尔想一想妹妹,因为终有一天,妹妹会来找姐姐的……”
不得不承认,徐妙清这话说得很有几分精彩,让阮问颖即使站在她的对立面也暗生赞叹,心想,倘若其真的开通了这份心性,也许当真能在绝境中走出一条生路来。
只可惜以她对这位好妹妹的了解,开通心性恐怕只是一时的,更多的还是欲迷人眼,一叶障目。
且她今天过来,为的就是阻断这份可能。
她轻声笑叹:“说得真好。妹妹此等真知灼见,姐姐自愧弗如,真真是弄巧成拙,想要反悔也晚了。”
徐妙清面上闪过一丝得意,恢复了一点从前还是徐家嫡女时的矜傲口吻。
“姐姐总是这般多此一举……便如当日在及笄宴上,姐姐本可不那么招摇过市,随意戴一枚簪子即可,以姐姐的家世身份,要什么样的簪子没有?非要戴太子妃才有资格佩戴的凤簪。”
“姐姐是风光了,向众人宣告了六皇子对姐姐的喜爱和姐姐的光明前程,可知太子听闻此事后心里有多少恨意和难堪?妹妹当初鼓动太子亲自上阵,靠的便全是姐姐佩戴凤簪之举。”
她咯咯笑着:“当时呀,妹妹同太子殿下说,姐姐既簪了凤簪,就说明姐姐命里当为太子妃,为殿下的妻子,而殿下同自己的妻子有鱼水之欢,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需有所犹豫?”
“所以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姐姐自己闹出来的,姐姐怪不了谁,也怨不了谁。”
阮问颖摩挲着腕间手镯的动作一顿。
小暑对徐妙清早有不满,现下察言观色,当即快步上前,劈手给了她一巴掌,呵斥:“乱七八糟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别污了我们姑娘的耳朵!”
小暑是练过武的,手劲不小,又意在发泄满腔怒火,下手自然毫不留情。徐妙清受了这一巴掌,脸颊几乎立刻变得红肿,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她下意识想要起身,但被惊蛰和霜降牢牢按住,只能继续跪在地上,充满不可思议和狠毒地看向小暑:“你敢打我?!你——你不过一个贱婢,有什么资格打我?!”
小暑丝毫不惧:“我凭什么不能打你?你我同为奴籍,你还比我低上几等,是永远不能被放良的奴婢,我有什么资格不能打你?”
她拿出往日训斥小丫鬟时的态度:“且我不是在打你,是在教训你,让你知道怎么同主子说话,免得你日后服侍别的主子时犯同样的错,挨同样的打。”
一番话说得徐妙清脸色青白交加,彷如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眼中恨意越发深刻。
也听得阮问颖忍俊不禁,没想到一向直来直去的小暑会有这般牙尖嘴利的一面。
她抬手掩去一点笑容,施施然向徐妙清道:“我这侍女一向心直口快,让妹妹见笑了,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也别为了奴婢的身份自怨自艾,毕竟妹妹今后只会嫁人,不会服侍人。”
“说来,不知妹妹可否知晓,伯母给你挑选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姐姐听闻,对方虽然在身份上差了点,家世却十分清白,祖上曾伺候过徐太公,还担任过徐家的总府管家。”
“他们一家人一直留在安州,替徐家打理祖宅,至今已传了好几代,体面不输寻常富户人家,长子更是早早放了奴籍,在当地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商铺,也能被人称呼一声公子。”
“以妹妹如今的身份,虽说嫁不得长子,但配他们家的次子还是足够的。徐夫人为此特意许了他们家好几个庄子,也不要聘礼,只希望他们能善待妹妹,想来妹妹的这一桩亲事能得圆满。”
徐妙清冷笑:“姐姐真是消息灵通,连妹妹都一知半解的事,姐姐竟全部打听清楚了。怎么,姐姐今日前来,是见不得妹妹要去过好日子,特意来阻挠的吗?”
这话既对也不对。不对的是消息灵通的人不是阮问颖,而是她的祖母真定大长公主,在她还想不起来时就把整件事查了个明白,并以此为伐敦促她尽早行动,斩草除根。
对的则是她自己也不希望徐家这副如意算盘能打成,她要的是徐妙清永受折磨无法解脱,不是洗心革面好好生活,更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她带着一样东西过来了。
她幽幽叹出一口长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妙清妹妹,你在暗室中还说你娘对你不好,可在我看来,你娘为了能让你过上舒坦一点的日子,当真是殚精极虑,呕心沥血。”
“可惜,你娘的这一番心思注定要白费了。”
“谷雨,”她淡声吩咐,“把药给徐姑娘服下。”
第223章 徐姑娘似乎还不够明白自己的处境
谷雨应声上前, 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瓷瓶。
徐妙清警惕地望着,有些惊慌起来。
她试图挣扎:“你要做什么?阮问颖——你要做什么!”
她的挣扎在惊蛰面前不堪一击,后者只伸手在她下巴处一捏,就迫使她张开了口, 由着谷雨将瓷瓶中物尽数灌入。
接着, 惊蛰又干脆利落地把她的下巴合上,不过片刻功夫, 她就呛咳着全部吞下。
过喉之后, 徐妙清的情态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她的身体瘫软, 神情从愤恨变成惊恐,面色一片惨白, 几乎委顿在地, 惊蛰和霜降原本对她的桎梏反而成了现在的支撑。
“你、你给我服了什么?”她从牙缝中颤抖着挤出这一句话。
“放心,不是毒药。”阮问颖慵懒回答, “不过是从云州传来的一味神奇药蛊, 只消在每个月里按时服下解药,就不会有什么事, 可若是有哪一次服用得迟了, 便会……”
她莞尔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想必徐妙清会很好地在心里替她把话补完。
“妹妹也不必担心嫁去安州后无药可服,姐姐今日前来,特意给妹妹带了两名侍女。”她示意小暑把候在外头的人喊进,“往后就由她们服侍在妹妹身边, 替妹妹联络四方, 获取解药。”
“妙儿, 清儿。”她道, “还不快见过你们的主子?她虽是奴婢身,却也是我的姐妹,你们不可轻慢,要好好地服侍她。”
二女垂首应是。
徐妙清哪里不知这两名侍女是来监视她的?更不要提这充满羞辱意味的名字。可她一想到体内被种入了药蛊,往后自己的身家性命尽数受制于人,便再提不起半分的心气。
她冷汗涔涔地抬起头,苍白的脸颊浮起两团异样的晕红,咬着一口银牙看向端坐于凭案处的华服贵女:“你——你好得很——”
阮问颖盈盈一笑:“不及妹妹半分。”
她款款起身:“说了这么久的话,想来妹妹也累了,姐姐在此先行别过,待到妹妹出嫁之日再来道喜。只盼你莫要被一顶小轿抬着就出了门,让我纵是想要贺喜也无处可贺……”
徐妙清的身体猛地一动。
下一瞬,两双手掌接替惊蛰与霜降把她狠狠按住,让她弯倒脊背,无法挣脱半分。
“请姑娘安歇。”与她同名的两位侍女漠然开口。
徐妙清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阮问颖,你以为只有我和太子是与虎谋皮,你和六皇子不是吗!”
“难道你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把凤簪给你?我都能以此挑动起太子的怒火,他又岂会忽视这一点?他是故意在利用你!利用你来对付太子!”
阮问颖脚步一顿。
徐妙清看在眼里,笑得越发得意,做出疯狂之人最后的挣扎:“还有前沛国公府楚家,你以为事实就真是你听闻的那样?”
“你不妨仔细想想,楚家一旦出事,最得利的会是谁?能够借此除去一大劲敌的又是谁?”
“我真是可怜你,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当了用尽即弃的诱饵,还以为自己是他人掌中的珍宝……”
“当他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你以为你自己又能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不过就是另外一个我、另外一个楚端敏罢了!我会等着这一天!”
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小暑就气得变了脸色,被阮问颖用眼神阻止了才没有过去再给她一巴掌,任由她叫喊完了所有的话。
阮问颖缓缓回转过身,看向被侍女压制着狼狈跪坐在地的徐妙清,扬起一抹清浅典雅的笑:“不错,六殿下的确是故意把凤簪给我的,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诱敌出手。”
“但有一点你说错了,这个主意不是六殿下想的,而是我想的,我也没有被蒙在鼓里,从头到尾都知晓一切。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及笄宴上对你说出那样一番话?”
她没有对徐妙清说实话,她固然不会被凤簪冲昏头脑,杨世醒也与思虑不周这四个字沾不上边,她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她想不到的他也会想到。
关于佩戴凤簪是否太过招摇之问,对方早在把簪子送给她的当日就给了回答——
“送你这份礼是因为我喜欢你,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让天下人都知晓我对你的心意,没有任何别的缘故。”
“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因此惹上麻烦,能被这簪子引动心念的有几人?若是妄图贪搏,反而正中我的下怀,免去我许多等待的时机。”
当然,徐妙清不需要知道这些,只需要知道她所有的一切都想错了、所有能给予支撑的恶毒期盼都落空了就足够。
所以阮问颖把话怎么反着怎么来,尽可能挑着会刺激到对方的点讲,心满意足地看着徐妙清的神色恨毒愈浓,流露出无法抑止的怨怼之情。
而且这也不是完全的虚言,杨世醒当初的话意指太子,她却是着眼于徐妙清,只是没想到后者的嫉妒如山高海深,险些把她淹没,到底是她轻敌了,思考得太浅显。
这一次她不会了,她在把话说完之后看向两名侍女,淡淡吩咐:“徐姑娘似乎还不够明白自己的处境,下个月的解药你们晚一日给她,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二女应诺。
她又看向徐妙清,道:“看来妹妹是想彻底同我恩断义绝了,也好,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今日一面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往后山高水长,还请妹妹好生珍重,千万要多点忍耐,别不到三年五载就草草了了,败给你体内的这一味药蛊。他日既无碑刻,也不闻芳名,从此于世无踪,于人无念。”
悠悠笑着说完这些话,她转过身施施然离开,不再理会徐妙清的任何咒骂诟辱。
楼阁之外,管事和一名小厮正等候在苑门处,见阮问颖带着人出来,当即上前行礼。
阮问颖对那小厮有些眼熟,恍惚忆起对方似乎是在徐茂渊身边伺候的,不由在心中思忖起了其来意。
小厮朝她作了一个揖:“见过姑娘,我家大人请姑娘前去书斋一叙。”
自被陛下罚闭门思过之后,徐茂渊没有再见过任何一个人,如今一月之期未满,纵使阮问颖今天是主动登门拜访来的徐府,照理对方也不该见她。
但他身为杨世醒的文师,又教导了她许久,相当于她的半个师傅,师长有请,她不能不去,遂颔首应了小厮之话,让其领路,带着她去了书斋。
不同于去见徐妙清,她在书斋外面把自己的侍女都留了下来,包括谷雨和小暑也没有带,孤身一人入了斋房,拜见了徐茂渊。
徐茂渊连连让她起来:“老夫教女无方,俯仰有愧,担不得你这一礼,尤其是……唉!总之,老夫是真的羞颜无面。”
阮问颖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没有坚持要行礼。
她抬眼偷觑对方容色,见其两鬓斑白,额间皱纹增添,比从前苍老了许多,原本代表身份的一品飞鹤服也换成了无绣布衣,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
对于这位长辈,阮问颖素来是敬重崇拜的,并因其谆谆教导而有着三分孺慕。如果她不是徐妙清下手戕害的目标,她会很同情徐茂渊摊上这样一个女儿,叹息其一世英名被子女所累。
偏偏她是。致使她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
好在徐茂渊先开了口:“陛下有旨,命老夫闭门思过。老夫本该遵从陛下之命,在思过期间不见外客,然则拙荆愚浅,迷途不返,这才不得已违背圣谕,请你前来一见。实在惭愧。”
阮问颖听明白了,原来是林氏担心她对徐妙清不利,求到了丈夫处,这才有了徐茂渊的书斋之请。
她有些想笑,心想,这徐夫人还真是有一腔慈母之心,不管女儿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又险些给徐家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都永远替女儿着想,为女儿牵怀挂念。
就是不知道徐妙清领不领这一份情、稀不稀罕这一份情,毕竟从其之前的口吻来看,她可是认为自己没有托生在一个好娘亲肚子里,全是被现在的母亲逼上这一条绝路的。
还有徐茂渊,他又如何作想?一边是血脉相连的妻女,一边是公理大义的声名,他会怎么选?他在之前选了后者,如今他可是反悔了,想要换择前者?
她张口欲言:“大人——”
徐茂渊打断了她:“你莫要误会,那孽障行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早已不再是我的女儿,若非陛下慈悲,我定然亲手将其打死,给殿下和你一个交代。”
“只可恨内子无知,不晓其间轻重,见我三番五次不应,竟是要亲自上门去。我怕她冲撞了你,只能虚与委之,请你过来一叙,实则并无其意,你且安心。”
“你今日之行不管所为何事,老夫都不会有任何异议,无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老夫也会一力替你承担,只望你能消除一点心中委屈。唉……终究是我们徐家对不住你。”
阮问颖听着他的话,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须眉皆叹,不似有假,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又一贯刚直,便放下了一半的心,露出一个刻意恭谨的微笑。
“先生何出此言?当日情形虽险,到底没出什么大事,陛下又已经下旨定了妙清妹妹的罪,除了她的籍,如今她不再是徐家人,何来的徐家人对不起我?”
她这话说得巧妙,看似是在为徐妙清脱解,实则点出了对方的凶心,还搬出了陛下的旨意,表明徐妙清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不是因为她,而是陛下。
更不要说她在称呼上的转变,一句“先生”,一个“妙清妹妹”,不管徐茂渊听不听得出来她是故意的,都能让她占足道理,让他意识到是自己女儿有错在先,她对此有任何举动都名正言顺。
徐茂渊浸淫朝堂多年,焉能听不出来?当下愈发扼腕,羞惭不已:“子不教、父之过,是我教导无方,才养出了这么一个孽障。姑娘宽厚仁德,还肯认我这个师长,我却是无颜再当此任。”
第224章 是六殿下要替那丫头强出头
阮问颖道:“先生言重了。先生既有栋梁之才, 又有明廉之德,六殿下信任敬重先生,尊先生为师长,我自然也同殿下一般。”
听闻杨世醒的名号, 徐茂渊神情微动, 翕了翕嘴唇,似是想询问他的近况, 但最终没有开口, 只道:“姑娘宽厚, 老夫惭愧。待得思过期满,老夫必将亲自登门拜访, 向姑娘赔罪。”
阮问颖吓了一跳。
为着别庄一事, 徐茂渊不仅漏夜进宫向杨世醒负荆请罪,还前往镇国公府朝真定大长公主赔罪过, 陛下回宫后也是早早跪在紫宸殿外等着, 俯首自陈。
虽然她本人没有受到过任何赔罪,但这很正常, 她是晚辈, 在此等事体上当由长辈代为出面,就像徐茂渊出面替自己的女儿赔罪一样。
当然,徐妙清那时被杨世醒关在暗室里,就算他想押着女儿给她赔罪也没法,只能亲自上阵。
时至今日,赔罪这一场流程已经走完了, 即使她的亲人于这一桩事上怒气犹存, 也不会再上门向徐家讨要说法, 就连一向行事不靠谱的阮子望都不会这么做, 这是世家大族间的惯例。
徐茂渊愿意再给他们家赔一次罪,阮问颖自然不会说不好,可听他的意思,竟是要向她本人赔罪,这就有点不妥了。
她道:“别庄一事已经过去数日,陛下的旨意也早就下来,一切都尘埃落定,先生又何必旧事重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