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醒看着她,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把手边的火腿鸡丝鱼羹推给她:“喝点羹汤压压味,一口囫囵吞下便不会那么难了。”显然对她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也十分的有经验。
阮问颖还想挣扎,想用行动告诉他她可以成功,可惜尝试了半天后还是失败,只能灰溜溜地照着他的话做,低头喝了好几勺羹汤,终于将那一口卡在喉头处的米饭送进腹中。
之后她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如此白净的饭食口感比之麦饭尚且不足,那些杂壳斑驳的又该如何使人下咽?百姓是穷苦了一点,可他们并非无知无觉呀。”
“饥饿面前,口感不值一提。”杨世醒冷静道,“这些稻谷并非是给那些小有余足的人改善生活的,而是给那些连温饱都不能保证的人救命的。难不难吃重要吗?”
“可——天底下连温饱都不能保证的人应当不多吧……?”阮问颖有些没底气地询问,“这两年也没出现过什么大的灾害,听说过哪地出现流民的事儿……”
“这些年风调雨顺是因为年景好,你能保证每年年景都很好吗?”杨世醒道,“而且就算是这些年,也还是有很多人吃不饱饭,你不能把他们想得和生活在京郊的农户一样。”
顿了顿,他又道:“之前我有句话说错了。你在被禁足时用的那些麦饭,并不等同于寻常百姓家的麦饭。因为前者是由上等新米制成的,后者则是陈年旧米,两者味道天差地别,不可同论。”
“新米?”她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这种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是头一次听说。
杨世醒低咳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尖:“我那时不是因为生气去找过你娘么?你娘就告诉了我这件事,说她在你的吃食上都有细心把控,不会真的让你受委屈。”
话题转得太快,阮问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感谢他那时的关心还是打趣他此刻的不自在,又或者是继续刚才严肃的话题,最终愣愣地应下一声:“所以,那些田野乡间的麦饭,比我当初吃过的还要难以下咽?”
他点点头。
“比之这碗稻谷饭如何?”
“不相伯仲。杂壳多一点便差,杂壳少一些就好。且你不能光从口感方面评判,此种稻谷能使他们从一天一顿饭变成一天两顿饭,对他们而言就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阮问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不由暗道一叶障目,明明他们在用膳前谈的一直是这方面的事,结果饭一入口就完全忘记了。果然,人总是更在乎自己的感受。
她有些羞愧:“是我浅薄了。能吃两顿饭的确比只吃一顿饭要好得多。既然如此,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些稻谷的种子发给百姓?”
“已经发了一些,由京郊的部分农户进行试种。”杨世醒道,“毕竟兴民苑里的苑吏不比普通农户,在种田耕地方面有所差异,需要更多的尝试。”
“若是成效好,明年便在江州和崖州两地试种,那里种出来的稻谷无论是何品种都比别地要更好一些,再往后便可让所有的农户都种下。”
阮问颖听着,忍不住露出一个笑:“真好,希望那天能赶紧到来。”
“我也希望。”杨世醒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后续还有很多麻烦事要解决,路远迢迢。”
“麻烦?什么麻烦?水陆运输不便吗?”她询问道。
“水陆运输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佃户缴纳租子方面。”他徐徐喝下一口酒,“你们府里也是有庄子的,寻常收租是分成还是定数?”
阮问颖想了想,道:“有分成的,也有定数的。年景好时底下人会多送一些,年景不好时府里也会减免一些。”
杨世醒笑了笑:“这也就是大家族才会有的体面。你可知在一些偏远的田野乡间,当地的乡绅地主都是怎么收租的?”
她有些谨慎地道:“二八分成?”既然他能问出这个问题,想来那些乡绅地主不会多么宽容。
没想到他却道:“一九都难得。能让佃户留下糊口的口粮就不错了,收缴不齐租子时把佃户家的田舍、儿女强买强卖都是常有的事。”
“就算佃户缴齐了租子,一旦被那些乡绅地主得知他们家中还有余粮,便会想方设法地都抢走,只给他们留下丁点口粮。”
阮问颖吃了一惊:“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杨世醒不屑轻笑:“要不然你以为‘满目禾田,无饱腹人’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她又是不解又是气愤:“当地的官府不管管这事吗?不是定了律例,地主与佃户间的收缴租子不得超过六成?”
他道:“官府怎么管?人家也不签字画押,就口头说个约定,无依无凭的,便是状告到了堂前也没法子。且你若是不答应,人家就不把地租给你,你自去寻新的地种。你让那些佃户怎么办?”
“有些佃户勤勤恳恳耕耘几十年,不但自己一家无法养活,还因为某场天灾人祸倒欠了一屁股债,反把自己一家人卖给了地主,成为了别人的奴仆,到头来一生白白忙活。真是可笑。”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重,嘲讽之意尽现,不过阮问颖知道他不是在嘲讽那些佃户,而是觉得这种事可笑,令人觉得可悲的可笑。
她震撼不已:“……这种事,官府真的不能管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天底下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他道,“可他们怎么能知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呢?”
她一呆,有些不明白他的话:“什么?”
“若欲明理,便先读书。”杨世醒淡淡道,“他们连字都不识,何谈读书,更何谈明理?”
阮问颖一震。
关于让百姓读书明理的事,她和杨世醒在去岁讨论过,当时他们的论点在让百姓先吃饱饭还是先读书,后来她被他说服,认为民以食为天,让百姓吃饱穿暖是最重要的基础。
但是她没有想到,或者说是没有考虑到,读书明理和吃饱穿暖在某种程度上是挂钩的,后者是前者的基础,前者是后者的保障,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一个普通人很难做到双管齐下,所以需要朝廷来帮忙,等到温饱问题解决了,读书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可是听他刚才举的例子,就算只着力于温饱,中间也有许多阻碍要跨越,这一条路真的能成功吗?又要多久才能成功?
阮问颖把这些疑虑说出,得到杨世醒的答复:“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些麻烦听着是很棘手,但一样样慢慢来,总会有解决的一天,你不用担心。”
说罢,他又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陛下在和皇后用膳时从来不谈国事,就怕扰了兴致,我本来也不该对你说的,一时没有收住口,你听听便罢,不要往心里去。”
他举起玉箸,往她碗里夹了一块水晶包肉:“吃饭吧。”
阮问颖看着碗里的花食,轻叹:“这怎么能不让我往心里去呢?听了你刚才的话,知道有许多人挣扎在生死边缘,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桌子饭菜了。”
杨世醒不喜铺张浪费,宫侍给他们呈上的膳食不多,但也不算少,共有六菜一汤并一碗珍珠米饭,每样菜都用了极为精巧的法子做出来。
比如她方才喝的火腿鸡丝鱼羹,就是将蒸熟的鱼肉片成细丝,加入火腿、香菇,用鸡汤煮制而成。一道菜需要花费数道工序制成,寻常人家不说吃,恐怕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样的一顿膳食,不说山珍海味,也是玉馔珍馐,对比那些饱腹都难得的农家佃户,她就……很有一种羞愧感。
杨世醒又给她夹了一片雕花萝卜:“至少不要在这会儿往心里去。我刚才和你说的只是冰山一角,实际上问题比这多得多,光是我每天和陛下商议的就能听到你头痛。”
“如果你仅仅听到我说的那些话就没了胃口,往后还怎么面对更多?你可是要和我一起承担风雨的,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动了烦恼。”
阮问颖道:“我也希望自己不要这么容易动烦恼,可我就是喜欢多愁善感。”
她诚恳地向他请教:“我该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是我经历和见识得还不够多吗?”
“与这些无关。”杨世醒道,“心如山中定石,便可风过不动。一个人的心静了,自然就能寻找到出路。”
她追问道:“我该如何心静?”
他道:“专心吃饭。不要多想。”
阮问颖:“……”
这话虽然细思起来很对,可听上去怎么这么奇怪呢?
不过她还真的被他点醒了一些。回想从前,她总是喜欢忧虑,害怕将来倾覆,然而每一次的事情发展都证明她的忧虑是不必要的,完全是在杞人忧天。
因此,她慢慢学着他笑起来,道了一声“你说的是”,便不再和他谈论国事,专心用起膳来。
膳毕,宫侍把食案杯盘撤走。看着只动了一口的稻谷饭,阮问颖忽然心思一动,看向杨世醒,出声询问。
“你先时说,我们总有找到金盆子的一天。那么会不会有这样一天,世间所有百姓都能锦衣玉食,而不仅仅止于温饱呢?”
杨世醒倚靠在凭案上,施施然翻开一卷书。
“天下大同自圣人起尚且未见,你这比它更进一步的美好心愿……”他笑了笑,“还不如你成为圣人来得实在。”
那就是不会有了。
阮问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有点惆怅,又有点不关己身的平静。心想,她好像提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不过你这心愿挺好的。”杨世醒道,“法乎其上得其中,把目光放得长远点才能做得更好。”
“而且说不定呢?在将来的某一天,若是有许多人抱有这种想法,并愿意为之流血争取,或许就会有那么一天。”
第221章 听闻妙清妹妹不日即将嫁去安州
八月中旬,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
阮问颖登门拜访了徐府。
此时的徐茂渊已经奉陛下之命在家中思过半月有余,整个徐府对外关闭门户,不见外客。但她的帖子一递进去, 虚掩着的西门里还是出来了一位管事婆子, 亲自将她迎入府里。
这位管事阮问颖以前在来做客时遇见过,知晓其乃是徐夫人的心腹, 遂半是客套半是故意地问了一声:“你们夫人近来可好?”
对方赔着笑脸, 小心熠熠地落后她半步走在边上, 躬着身给她引路。
“多谢姑娘关心,夫人精神尚好, 听闻姑娘登门拜访, 赶紧命奴婢放下手头诸事,将姑娘速速迎入府内。不知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阮问颖含笑不答, 装作没有听到对方的问话, 维持着端庄得体的仪态继续前行,在穿过游廊后于堂中拜见徐夫人林氏。
诚如管事所言, 林氏的精神头尚足, 只是面色不似以往红润,笑容有点勉强,对她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地请了安:“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这时,林氏的态度就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不再是雍容款款地端坐上首受她的礼, 而是连忙起身下座, 亲自扶起她, 不让她把礼行完。
“颖丫头客气了,你既是我们府里的常客,也是贵客,还是二郎的朋友,你徐伯伯的学生弟子,在伯母心里便如自己的亲侄女一般,无需拘礼。”
阮问颖从善如流地改口:“伯母说的是。”
林氏笑着把她引向贵座:“近几日府里事务繁忙,下人或有招待不周,如有哪处慢待,还请你多多见谅。不知——你今日前来,可是要寻我们家二郎?”
阮问颖立在原地没有动,含笑表明来意:“听闻妙清妹妹不日即将嫁去安州,问颖身为她的姐妹,实在不舍,想在她出嫁前见她一面。不知伯母可否同意?”
林氏脸上的笑僵了一僵。
“这……”她的眼神往边上闪了闪,“小女这些天心神不稳,于言语间多有妨害,恐怕冲撞了姑娘……”
称呼的转变让阮问颖在心里有了底,看来这徐夫人不是个爱女如痴的,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照拂女儿,但也不会拉上整个徐家给女儿陪葬。
她遂道:“无妨,我不过是去看看,不会出什么事。且我们之间有多年姐妹情分,如今她出嫁,我总得送点贺礼给她,祝贺她新婚大喜。”
林氏的笑容越发勉强:“姑娘有这份情谊就足够了,何须破费?”看样子是将她的贺礼当成了一些不好之物。
阮问颖道:“伯母此言差矣,正因为我和妙清妹妹之间情谊深厚,才更需要有足够贵重的贺礼。”
说着,她示意身后的侍女上前,将四份锦盒放在桌案上打开,里头皆是一些世家大族嫁娶时的祝贺之物,的确称得上贵重。
当然,如今徐妙清的身份已经不再是贵女,这些贺礼能不能用,又有没有资格用,就两说了。
不过林氏很显然没有想这么多,或者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女儿身份的转变,看见锦盒中的物什,她的神色稍稍一缓。
“姑娘费心了,我在这里替妙儿多谢姑娘。只是妙儿她自从……之后就一直精神恍惚,满口胡言,有时连人都认不出来,实在不方便见客——”
阮问颖继续道了一声无妨:“妙清妹妹素来聪慧,想必只是一时糊涂。且她常常对我说,她没有亲生的姐妹,在她心里,我就是她的亲姐姐。或许她见了我,就会清醒过来。”
林氏仍是为难:“这——”
阮问颖含笑看着她:“夫人,我要见她一见。”
话里暗藏的锋芒终是让林氏不敢违抗,道:“我带姑娘过去。”
“不必了。”她道,“夫人派个人替我引路便可,我想单独见一见妙清妹妹。”
“……是,我知道了。”
林氏不再多言,唤来先前的管事,吩咐其给她带路。
带的路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看来徐妙清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不像阮淑晗猜想的那样被安置到了族中道观或京郊庄子里。
有些出乎意料,又格外合情合理,毕竟是林氏唯一的女儿,总要受到偏疼一些,徐府这些天对外也无往来,不怕被外人知晓这么做。
当然,变化还是有的。
看着院门上落下的厚重铁锁,阮问颖没有做声,任由管事给她打开了锁,垂着头恭敬地请她进去。
院子里的西侧是一方莲池,每当夏日总会有荷花盛放,娇妍成片,然而不知是到了秋天还是没人打理的缘故,如今芙蕖不再,入目的只有残花败叶,充满萧瑟之意。
再往里是徐妙清居住的闺苑阁楼,以往那里总有几个小丫头候着,这回却不见半点人影,直到入了楼才瞧见一个陌生的婆子,在见到她时惊了一惊:“你是——”
管事呵斥打断:“什么你不你的,这是镇国公府的阮姑娘,是府中的贵客,岂可容你不敬?还不赶紧给姑娘行礼?”
唬得婆子两腿一弯,差点给她行起了大礼:“原来是阮姑娘。老奴、老奴见过姑娘,给姑娘赔罪——”
阮问颖见对方有些脸生,不似在徐府里见过,有些疑惑地看向管事:“这是?”
管事赔笑:“让姑娘见笑了,这是夫人从庄子上拨来的婆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于礼仪上多有不通,还望姑娘海涵,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阮问颖自然不会找一个婆子的茬:“这里就她一人伺候?没有别的人了?从前的那些侍女呢?”
管事略带讪讪地道:“从前那些人……从前那些人都不在了,现下这院子里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婆子待着,轮番伺候大姑娘。”
阮问颖想起来了,杨世醒在徐家别庄时不仅捉拿了徐妙清,还把她身边的人都抓了起来,一道关押问审。
那些人就没有他们主子那么好命了,经过审讯后还能留得命在,留得命被发卖后还能被买回来,在家里继续过着被人伺候的生活。
难怪在她问出这话后,管事脸色会变得有些怪,许是以为她在明知故问吧。
她微微笑了笑,没有解释这个误会,反正她今天来也不是为了上演冰释前嫌的戏码的。
甚至故意装作不解地问了一声:“姑娘?哪个姑娘?你们府里何时又添了一名姑娘?”
依律,因罪入奴籍者不可放良,也不可与良民享有同等待遇,如有违反,严惩不贷。
徐妙清被陛下亲自定罪发落,又是犯的谋逆之罪,徐家这么做既违背了圣意,也给家族增添了嫌疑,实为大大的不妥,一旦有御史闻风奏报,等待着徐家的就不会是闭门谢客了。
当然,这只是一般而言。实际上,陛下在得知阮问颖的打算之后,对徐家这番举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默许的,为的就是让她的计划能够顺利施行。
管事不知内情,听闻此语,脸色一下子变了,几乎挂不住笑容,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朝她打躬作揖,喏喏而话:“奴婢一时说错了嘴,还请姑娘饶恕。”
“院里的两个婆子是夫人派来看管新买的丫鬟的,只因那丫鬟有些毛病,时不时会嘶声叫喊,撞墙撞柱,还总是说些胡言乱语的话,夫人担心她的安危,这才——不,不是担心她的安危,是因为——”
眼见跟前人涨红了一张脸,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说法而急出了汗,阮问颖舒然一笑,安抚道:“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你们姑娘现下可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我自去寻她就可。你带着其余人下去吧。”
管事如蒙大赦,连忙喊来另外一名婆子,带着原先那名婆子一起唯唯而退,临走前还让后者把一枚钥匙交给阮问颖的侍女。
那婆子倒也机灵,从她二人的对话中察觉出了端倪,不再喊徐妙清姑娘:“这是用来开——开她房门的锁,请姑娘收下。”
又道:“姑娘放心,她虽说喜欢闹腾,但不久前才闹过一场,这会儿精疲力尽,没力气再闹了。姑娘来的时机正好。”
一行三人就这样退离,空荡荡的阁楼登时显得有几分幽寂。
阮问颖浑然不怵,她吸取上一次的经验教训,此行前来带足了人,吩咐两个人去外头守着,两个人在原地等候,领着谷雨小暑等人踏上阁楼二层,去往徐妙清的闺房。
和院门一样,房门上也落着一把锁,只是小一些。谷雨持着钥匙正要上前,侍女中武艺最好的惊蛰抢先一步,道:“还是我来吧,你们护在姑娘身侧。”
谷雨看向阮问颖,得了她的首肯,就把钥匙递给惊蛰,由着她打开了锁。
这份谨慎没有带来多么出人意料的结果,房间里很安静,透过雕花隔断下垂挂着的珠链,能够隐隐约约瞧见里头一个委顿在地的身影。
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动静,那身影抬起头,但没有循声而望,仿佛只是下意识地做出这一个动作,而不是真的有所反应。
看来林氏和管事所言非虚,这位曾经的徐家大姑娘是真的精神恍惚,出了毛病,不似阮问颖在暗室中见到时那般坚强不屈了。
这样可不好,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场呢,最重要的角儿怎么能下了台?
况且这恍惚到底是多少恍惚,毛病又是多少毛病……还有待检验。
譬如林氏和管事皆提到的“满口胡言”,指的莫非是其宣称六皇子身世有疑这一点?虽然杨世醒让她不要担心,没有人会信这种话,但她还是不能完全安心。
阮问颖缓缓往里行去,在谷雨替她掀起珠帘后微笑着轻唤:“妙清妹妹。”
第222章 你不过一个贱婢,有什么资格打我?!
里头的身影一震, 终于起了点正常的反应,抬首朝发声处看来。
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她的神情迅速变化,撑着手想要从地上起来。
惊蛰疾步上前, 冷着脸往其腿弯处一踢, 让她跪倒:“且住!姑娘有命前不得擅动!”
霜降也从小暑身后绕出,与惊蛰一边一个按住她的肩膀, 不让她有任何挣扎。
徐妙清本就憔悴的脸庞在霎时变得更加难看。
“你——!”她嘶哑着声音看向阮问颖, 只有一侧明亮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迸射出万千恨意,“你是特意过来羞辱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