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钟斌大气不敢喘,心里也怕得要死,可他还是觉得傅晏只是运气好。
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白了,没有像他一样浸润从小的精英教育,扒了皮,骨子里也就是八年前那副贫民窟出生的落魄野蛮样子。
钟斌半是慌张半是奉承,指甲盖扣着玻璃杯,只得硬生生挤出笑容。
傅晏轻轻笑出了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垂眼,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微微低头,从剪裁良好的西装里露出半截后颈,翻开银色的机盖,摩挲点火砂轮。
钟斌讪笑,迟疑了只几秒钟,立即半蹲着身子上前,殷勤地用手掌帮他拢了火。
万分小心谨慎的作态。
细小的火苗落寞,在烟草的纸边留下纤薄的火光。
轻微的暖意,浅淡的烟草香味。
傅晏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爬着清晰凹凸的青筋,指腹夹着烟,他饶有兴致地询问:“钟先生,我一直挺好奇的。”他的嘴里吐的是尊称“钟先生”,却是俯视的视角。
傅晏停顿半晌,钟斌的笑容越发谄媚,微欠着身子,耐心:“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傅晏微挑着眉,语气三分审视、七分薄凉,意有所指:“你们这次的工程项目已经被否决,这种已经丢掉的方案,谁给的自信觉得还能有机会重新纳入选择?”
他闲凉的目光有些绵长,又无比清冷,像是一柄开膛剖腹的冷刃。
话说得有些冷淡,甚至刻薄。
钟斌听得冷汗直滴,汗毛竖立,勉强笑着劝说:“傅少,您这说的,回头草也不一定都是不好吃的,我们公司虽然不是国际化做得最好的,但却是厂区规模最齐整全面的,算是国内最稳定的供应商。”钟斌打量着傅晏冷淡的神色,试探着补充,“再说如今您口中的回头草已经做了整改,今不复昔,如何相提并论?”
这话似乎是说对了,傅晏气息中发出一声笑,“今不复昔?”
有些疑惑,有些自嘲,似是意有所指。
钟斌疯狂地想着话术,却见傅晏没再回答,而是闲闲地撑着下颌看向不远处。
钟斌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着混乱的闹剧中央,那个狼狈的女人自己理了妆发,将湿漉漉的碎发别在耳后。
细弯的眉毛,明亮却脆弱的眼眸,红而艳丽的唇色。
如此有攻击性的美,乍一露出,哪怕是只见过一面的人,也能想起来。
宋洇。
钟斌几乎是一瞬间想起来这个名字,震惊得忘记呼吸。
宋洇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在圈子里一度如艳阳高升,后来又陨落无人问津,偏生又和他身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有不得不说的禁忌关系。
可不就是当初那个掠夺傅晏的大小姐吗?
钟斌思绪百转千回。
却见一个有些痞气的醉酒青年,训责般骂着宋洇。好像是周家的小子,因为周家的规模不大,钟斌未曾放在心上过。
周起樾带着鄙夷的目光好似一柄锐剑,满载厌恶地扎向宋洇。
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宋洇,要不是我们周家,你那个痨病鬼爹早就死在最狼狈的时候了,被人追着债等死,根本看不起病,还能体面地在抢救室死掉吗?”
他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齿,明明是帅气的,但眼下的乌青让他添了几丝阴郁和丑陋。
他的声音大了几分,“明明签了卖身契给我家当牛做马,只不过我爹妈给了你体面一点的身份,还真以主人自居?笑死个人了。”
这话一出,钟斌也理顺了前后关系,他听人说宋家破产后宋洇便从他们这个圈子消失匿迹,原来是去了小小的周家。
依周起樾的意思,宋洇竟然做了他的未婚妻。
真是可笑。
曾经宋家风头正盛时,谁敢与之较量,周家之于宋家不过是平平无奇的附庸,虽说是有祖父母辈定下的婚约,但是谁会当真。
后来倒台,树倒猢狲散,跌落神坛竟让宋家小姐真的做了周家少爷的未婚妻。
钟斌回忆早年间的传闻,宋大小姐是那般的众星捧月、风头无二,纵然她肆意妄为,但看在宋家的面子上没人敢说个“不”字,毕竟谁不希望和宋大小姐成为朋友呢?
说起来,宋大小姐就是为了和朋友的赌约才起了心思要玩傅晏,说是把傅晏追到手便可以拿到一个限量版的天文望远镜。
钟斌当时还戏谑地和同学议论:“傅晏住的那种贫民窟,就算是把家里房子卖了都凑不够那个望远镜的零头,他也就这点价值了。”
值钱的买卖。
但如今,当真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如果他是傅晏,今天这场面一定十分快意。
钟斌偏头小心打量傅晏的神色,似是没有变化,眼底却有暗流涌动。
钟斌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立马得了主意,心说自己的生意恐怕有了转机,陪笑:“傅少,这场面还真是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女人如此不懂知恩图报。”后半句的“知恩图报”吐得极重。
见傅晏没搭理,钟斌趁热打铁,继续补充:“我们公司就不会这样,您是知道的,谁给了我们钟氏一口饭吃,我一定会铭记一辈子,绝不会做这种忘恩负义之徒。”
傅晏终于闲闲扫了他一眼,先是审视,转为冷漠,最后变成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寡淡笑容,叫人捉摸不出是什么意思。他施施然站起身,快步走入闹剧。
钟斌立马明白过来:得!傅少这是打算给宋洇一点颜色瞧瞧了,果然,傅少也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人。
毕竟当年宋洇那样玩弄了他,抛弃的时候像是丢垃圾,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晓。
谁不想报复那些欺辱过自己的人?谁又是圣人呢?
-
周起樾不认识傅晏,便没多在意其他人的靠近。
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窘迫不已的未婚妻。
他冷笑着要拿出周家大少爷的气派,扬起手掌准备打人,还没落下,霎时,天旋地转。
周遭静了。
只余下周起樾吃痛的吸气声。
钟斌直接傻眼了。
周起樾更是懵得不说话,只有那个喜欢她的小姑娘一下子急了,骂:“你谁啊,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就敢这样!”又骂同行的几个兄弟,“愣着干啥啊!赶紧让这个男的滚出去啊!他居然敢打周少!”
同行的几位也不全是空把式,虽然不是豪门嫡系,但有眼力见的都认出来这是谁了,就算是没认出来,也觉察出傅晏绝非常人的气质,一个个不敢上前。
西装革履的男人长着一张冷淡惑人的脸,应该是自持的,可却像是个暴徒,力气大得吓人。
傅晏几乎是一瞬间踹了周起樾的膝盖骨,单手降住他的双臂,屈膝将周起樾制服在地。
他压着周起樾的后脑勺,蛮狠得没风度。
周起樾狼狈地跌跪在地上,这才反应过来,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转过头,他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侧脸贴着地面质问:“草,是不是想死,你知道我爹是谁吗?知道我家是干什么的吗?”
他听到一声短促的冷笑。
傅晏涨满青筋的手上残留着高档烟草的清香,垂着眼,对身下平平无奇的男人说:
“知道。”
“周氏集团的独子,父亲叫周玉笙,干仿制药起家。”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
他轻声重复,手下的力气没松半点,更没有看站在他身后的宋洇,只是凑到周起樾的耳边,眼神阴鸷,像是一只蛰伏而凶狠的狮子,低沉着声音问:
“但是姓周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作弄的是谁?”
第3章 03:懵懂暧昧
◎他好像一只狗啊◎
3
周起樾一瞬间害怕,哪怕是在他的父亲面前也从未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迫感,他几乎是忘记呼吸,酒意醒了一半,却全然沉浸在被威慑的颤栗中。
直到他喜欢的那个小玩物有些着急地哭喊着叫他“周少”,才如梦初醒。
周起樾恼得脸色发白发绿,觉得丢了面子,明白傅晏是为了宋洇出头,扭动身体,拼命扬起头,恶狠狠地咒骂:“宋洇,你居然在外面有男人,要不要脸?你这个恶毒、没有……”
话还没说完,拳头就已经擦着他的脸颊打上鼻梁。
重重的一击。
周起樾眼前一黑,人懵了,只觉得鼻子酸麻,失去知觉,而后一热,温烫的鼻血淌了下来。
“我一定饶不了……”咬牙切齿的话是周起樾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起来含糊。
可下一秒,拳头再一次擦着他的脸颊打到了一旁的地面上。
砰。
周起樾看不到,却能够听到声音,感受到地面轻微的震动。他咽了口口水,陷入了恐慌,离得那么近,无法抑制去带入自己:如果这一拳落在他身上会死的吧……
对于傅晏他终于有了完整的认知,哆嗦着,瞳孔放大,完全不敢反抗了。
“傅少!”
一旁的钟斌傻了,不知道如何收场,求助一般看向傅晏身后的宋洇。
宋洇受到了惊吓,但还算镇定。
她纤薄的脊背挺直,捏着装有文件的托特包,用力到指腹泛白。
太意外了,这个人竟然帮她出头了。
明明离开那天,她决绝地告诉他:“往后老死不往来。”
她想继续走她的阳关道,所以独留他拥挤在独木桥,走得头也不回,半点体面不给。
她以为他会恨她,会折辱她,会冷眼坐在角落里闲闲看她的笑话,可傅晏没有。
傅晏从钟斌的手里接过手帕,擦干净手上的血,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宋洇走过来。
啪、啪、啪。
整个空间好像只余下傅晏的脚步声。
宋洇下意识想理头发,但没有动,咬紧了牙关,艰难地摆出了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让自己不露怯。
傅晏缓缓弯腰,与她平视,两个人隔得很近,就像是很多年前宋洇要求的那样,要傅晏如小猫那样贴近鼻尖与主人亲近。
他浅色的眼瞳像是浸满阳光的玻璃珠,没有了方才的狠戾与冷漠,带着茫然却无声的询问,很温柔的样子,让宋洇不受抑制地感受到委屈。
宋洇在注视下觉得难熬,嘴唇翕动,瞥开眼开口,语气寡淡:“好久不见,”一顿,紧跟称呼,“傅少。”
这句“傅少”极疏远。
四周静得凝滞,没有人敢去打搅他们。
傅晏听到称呼,鼻息中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在嘲讽宋洇的虚伪。
他站直了身体,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样子,高高在上,不落凡尘,同她说:“好久不见。”
“今天谢谢,”宋洇快速扫过出了洋相瘫坐在地上的周起樾,然后同傅晏客气地致谢,她露出疏离笑容,与之道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宋洇错过身打算离开,倏然被傅晏拉住了手腕,男人凑了过来。极轻的呼吸扫在宋洇的耳垂,有些痒,她嗅到了烟草覆盖的高档古龙香水味。陪客户去巴黎时装周的时候宋洇有幸闻过,限量款的男香,全球只有十支。
傅晏低下头在她耳畔呢喃,嗓音磁性而叫人心颤,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宋洇,你可以跟我,我帮你撑腰。”
宋洇猛然抬头与傅晏对视,觉得不可思议,又倏然觉得情理之中。
她太狼狈了,宋洇看到傅晏眼中自己的倒影,眼眸洇着泪雾,仪容散乱,像是失去庇佑的幼鸟。
这些年,宋洇期盼过很多人对她说这句话,甚至梦过父亲死而复生让宋氏没有轰然倒塌。可独独没有考虑过傅晏的援手。
谁都可以,他不行。
宋洇没有回答,只是拨开傅晏的手,转身离开了。
……
冬日的深夜因为积雪显得些微明亮。甫一踏进,第一阵冷风就把人吹拂得颤抖,不同于七年前的夏天,那是两个人的第一照面。
七年前。
京城罕见地下了暴雨,横扫一般,让深陷其中的人透不过气。放学后,宋洇将手中的书包递交给接送的司机,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声响,夹杂着金属的磕碰还有零星的嬉笑声,在繁密的雨声中显得突兀。
宋洇回头看了一眼,随口:“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太清楚,”司机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纵然周遭被雨水弄得潮湿狼狈,他还是穿着规矩的西装,头发被发胶固定,形容体面,用白手套为宋洇打开车门,耐心询问,“小姐,需要我去看看吗?”
宋洇闲闲收回目光,提起裙摆上了车,冷声:“没必要。”
下了雨之后的地面变得湿泞,明嘉中学虽然建得气派庄严,但毕竟在老城区里,附近都是曲折的小巷,加上骤雨阻挠,车子行驶得很慢。
司机同宋洇汇报了她父亲宋清予的今日行程,又问了宋洇近日的安排。
“周六有个拍卖会,”宋洇轻描淡写,撩起眼时似乎想起什么,补了一句,“有拍父亲喜欢的一款限量天文望远镜。”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与宋洇对视,大小姐没有穿校服,而是一袭黑裙,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宋洇:“孙叔,到时候你送我去吧。”
“好的……”司机有轻微愣神,话语戛然,猛然踩了刹车。
只见小路中央突然冒出来几个年轻人,大摇大摆地挡住了去路。
打扮匪气,像是社会上混的,正拳打脚踢地咒骂着什么。
这群小年轻的大雨天不好好呆在家里,在外面干什么?
司机皱眉,留意了自家小姐的反应,解开了安全带,轻声:“小姐,我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
黄毛是受人所托来教训人的,他咬着一根廉价的烟草翘二郎腿,坐在铁皮的垃圾桶上,有些烦躁地用打火机点了几次,零星的火焰刚出来就被骤雨浇灭,根本燃不起来。
“妈.的,”黄毛撸了一把湿漉漉的脑袋,将电竞主题酒店赠送的打火机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双手插兜从垃圾桶上跳下来,佝偻着腰叼着烟细品零星的烟味,走到拐角处问:“这小子认错了吗?”
雨声愈发的大,像是躁动的山脉,几近撕裂耳鼓,远处有几道青色的闪电,让昏暗阴沉的小巷更为诡谲。
“还没。”手底下的小混混有点怕自家老大,低着声,有些为难地汇报。
黄毛听不见,大声吼:“你他妈说啥?”
“哥,”小混混抖了一下,立马挺直腰板儿,扬声,“还没有。”
黄毛一脚狠踹在小混混的屁股上,把他踢得摔在泥潭里,又瞥过眼看向一旁,冷哼一声:“这小子还挺倔,”将烟草吐了出来,使唤手下的混混,“接着打。”
说不出的蛮横。
宋洇下车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几个混混围着一个少年拳脚相加。
他被一群人围着,手脚牢牢控制住。
宋洇只能看到一抹简约的白色衣角,是明嘉的校服。
“你们在干什么?”
少女的声音不大,音色清甜,只是吐字有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几个小混混回头了看一眼都晃了神。
很漂亮的女孩。
黑裙黑发,肌肤却白得透明发光,身侧站着位帮她撑伞的西装男人,一看就知道绝非寻常人家。
少女靠近他们一步,西装男人就微微弯腰托举着伞前进一步。
他们与周遭的潮湿截然,尤其是那个漂亮的少女,一尘不染,像是传说里书写帝国命运的高贵神女。
“关你什么事?”小混混回了嘴,露出凶狠的表情,“小丫头片子,我劝你别来沾边儿。”
“就是,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大是谁?”一旁,小混混们都似乎找到了能够仰仗的底气,纷纷附和。
宋洇走近了,垂眼便能看见那个被打的少年。
校服已经脏了,碎发散乱,沾了雨水便粘连在额头上。周身有多处青紫淤痕,眉毛上破了条纤长的口子,正混杂着雨水和泥泞,流下肮脏的血水。
宋洇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睛,云淡风轻地询问:“哦,你们老大是谁?”
黄毛本想发作,可看到宋洇伞下的面容时凶狠的表情僵住了,心脏骤停。
几乎是一瞬间,他猛地一巴掌拍在嚣张吹嘘他的小混混后脑勺上,恶狠狠地责骂:“你他妈说什么屁话呢?这是宋家的大小姐!宋洇!”
黄毛自然是认识宋洇,在明嘉中学附近一带混的,谁不认识宋洇?那可是天之骄女,众星捧月的宋家大小姐。学校里那群出生名门的富家子弟都不敢得罪她,黄毛巴结的那些大人物做了梦地想和宋洇成为朋友,他一个替人办事儿的敢和宋大小姐叫板?笑话。
黄毛将自己的手在湿唧唧的裤腿上来回蹭,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干净点,弯着腰上前要握宋洇的手,“宋大小姐,不好意思,我手底下的小弟不懂事,居然敢在您面前大放厥词?”他讨好的笑容挂在脸上,露出一排被烟草熏黄的牙齿,歪过头看向自己小弟时眼刀毒得像是能杀人。
而宋洇只是清冷地垂眼看了一眼黄毛的手,没有搭理。
黄毛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宋小姐您看……”
宋洇轻睨,打断了黄毛要说的话:“雨这么大,散了吧,”她的声音隔着雨声有些模糊,黄毛却不敢错过半个字,凑近了耐心地听,“你们挡着道了。”
“是是是。”黄毛连忙点头应下,心里怕的要死,然后扯过几个手底下的小混混交代,“听见没,宋大小姐让你们赶紧滚,别挡着碍眼,挡着人家车了,听见没?”
小混混面面相觑,也都跟着黄毛赔礼道歉式地哈着腰鞠躬,态度卑微极了。
宋洇扭头回到了车上,“砰”,车门一关,暴雨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又仿若被隔绝。
转瞬安静。
宋洇指挥司机驱车离开,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颌闲闲看向方才的地方,小混混们都已经散了,漫长的小路又出现在眼前。整条道上只留下那个不知名姓的少年,狼狈得像是一条丧家野犬,浑身脏兮兮的。
好似无事发生一样缓缓地站起身,然后向宋洇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双浅淡冷寥的眼眸抬了起来,猛然撞进宋洇的眼帘。
像是一块冻人的冰。
真的和那些可怜的流浪狗一样,也许上前摸两下还会冲上来红着眼撕下一块好肉。
宋洇一怔,嘴角一弯,突然改变了主意,撑着下颌,“孙叔等等。”
她纤细苍白的手指弯曲,轻敲单向的车窗,眯着眼交代司机:“走之前,去给那个人送把伞吧。”
第4章 04:再度暧昧
◎一定要这么生疏吗◎
4
那是两个人的第一面,宋洇闭上眼就可以描绘出傅晏那双让人心动的眼睛。
倔强而疏冷,像是一场让天空跌碎满地的青黑风暴。
“宋洇姐,找到周少了吗?合同有没有签好?”
宋洇收回了记忆,吸吸秀气的鼻子,还是在暴雪的恶劣天气,“好了。”
身上是洋酒浓烈的气味,有些熏人,她的袖子半湿着,用麻木的手指打字:“等我一刻钟,就回来。”
不过进去四十分钟,外边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全然沉寂在肆虐的暴雪中,积了厚厚的一层。宋洇缩着脖子站在角落里,像只被冻坏的小刺猬,可她没时间妄自感慨,因为合同还没交到对方手里。
君晤会所是市中心最贵的地段,往日应该是好打车的,但大概是因为恶劣的天气加较晚的时间,滴滴打车的程序显示超时,宋洇果断加了五十块钱红包。
手下小职员的微信秒回:“宋洇姐,跟融通讲的延迟半天,也就只到午夜十二个小时,人家说了‘过时不候’,但是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了,咱们真的还来得及吗?”
小职员跟了一个崩溃大哭的猫咪表情包,小心翼翼地提示:“融通的陈经理已经喝了咱们二十几杯茶水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陈经理什么脾气,和他打过多次交道的宋洇自然清楚,她的手指顿在那里,因为天气冷,已经半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