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只感觉到苍山处的守卫之数忽而涨于平日数倍, 哪怕外界毫无消息传来,熙宁也知恐怕要大事不好。
柳熙覃的身子却越来越是不好,简直到了每日必咳血的境地。
若不是有一日熙宁恰好撞见,还不知兄长要瞒到何时。
“阿兄的病情怎会进展到这地步,往日里瞧着不是很好么?”
那小厮却在一旁解释,“公子此次到郦下所拿药物不足, 这几日药量不得已只能减半,便越发是控制不住病情了……”
熙宁扑倒在兄长榻前,“兄长是为了在此处陪着我?”
她还在纠结儿女情长, 阿兄的身子却为此付出了大代价, 熙宁心痛不已, “咱们这样的情谊,这样重大的事情, 何必瞒我。”
她为柳熙覃顺了顺胸前,“咱们明日就启程回都安去, 你的病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柳熙覃却咳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将熙宁的小手攥在手心,好一会儿才说出一个“好”字。
她此刻清晰的感觉到生命之中仍旧有很多重要之人,如她腹中的小小生命, 还有将自己从小带大的兄长柳熙覃, 这几日自己流连于与赵侯之间虚无缥缈的感情,仿佛镜花水月, 隐藏着满满欺骗罢了。
结果却并不能如自己所愿,那苍山守卫果真不允许自己与兄长出那山门。
“柳司马,郦下情况万分紧急,我们接赵侯军令,不可叫您涉险。”
熙宁倒不知这人,还真是存着享齐人之福的心思。
公宫里放着一个如花似玉的许姚黄仍不满足,还要将自己控在行宫之中。可是她几次同守卫交涉,也言明兄长的身子等不下去,那守卫也只是说要上报公宫,叫赵侯前来定夺。
叫那个鬼赵侯来定夺,兄长恐怕都要咳血而亡了。
可她又别无她法,等了两日仍旧未等到赵侯的回复,却忽然等到一个叫她意外的人来。
那人蒙着玄色幕篱,只觉得个子很高,从身形来看似乎有些眼熟。
熙宁正在夜色之中对月出神,猛然见一个一身黑色的影子出现在自己身前,很是吓了一跳,她正要惊呼,那人却将幕篱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桑……”
他赶忙冲自己比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而后跳窗进了熙宁屋舍之中。
熙宁见他这举动立刻将门窗关了起来,确认他身后无人,这才到他身边细问,“你怎的做这副打扮,这会儿不在营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桑仕秾自她桌上倒下一杯清茶,先吞下一口润了润嗓子,“此事说来话长,挨过了今晚,一切便都明朗了。”
熙宁坐在他身侧,不懂他这是何意,“你只需知道,赵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期间虽然惊险,但事事如赵侯所料,叫人想想便头皮发麻。”
桑仕秾语气轻快,“我不能在你房中久留,只等明日,明日大军压境,我便能现身,也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
熙宁听得糊里糊涂,只是听他说起能现身一事眸中一亮,“你明日便能出山?”
桑仕秾点头称是,不知熙宁听了这话为何格外兴奋。
“那,我有一事要你帮忙。”
桑仕秾对待熙宁很是真挚,听他求助自己,想也未想便同意了。
怀恩伯交接到窦君手里的一半兵力之时,内心激荡久久无法平静。
他年轻之时也有机会的,只是那时身后无人,他年纪轻轻又没有根基,几个同辈的公子里,只自己是最没有希望的。见识过窦君的心机与手段之后,怀恩伯其实也觉万幸,自己斗不过有这般手段的女君,安心做个闲散的贵族倒也不错。
他在临南待了二十多年,待得早没了往日豪情,只是每每想起年少之时的绮梦,仍旧很是向往那万中无一的高位罢了。
可如今这位置已经触手可及,怎能不叫人癫狂,他甚至一连数日不曾休息,闭着眼便能想到那象征赵国至高无上权利的金龟钮,最迟不过两日,便能握在自己手中。
有人来报,说守备营中灯火稀疏,无甚人在夜间值守,窦君新任郎中令走马上任,暂时只叫人原地修整。
“今夜,便是攻入郦下的绝佳时机,未免夜长梦多,准备下去二更攻城”,怀恩伯叫人去信窦君,“着守备营在城中接应,依照计划打着中行显识人不清,排除异己,任用奸臣,进而才连丢数城投降燕君的旗帜,叫他交出龟钮印,让位贤者。”
“诺!”
……
手下山呼海啸,他临战之前鼓舞士气,“那中行显黄毛小儿,如此作为迟早败落我中行家百年基业。如今,窦君特遣书临南,叫我北上大兴中行氏之荣耀,此乃是窦君之意,窦君位置尊崇,辅佐三朝赵侯,如今得窦君青眼,鄙荣幸之至……”
“郦下遍地黄金,处处皆是良机,只要随我攻进去,一路打去公宫,诸位便是我朝功勋。”
怀恩伯到底上了些岁数,连日不肯休息整顿,这时候热血沸腾反倒叫他有些眩晕。
“诸位只需记得汝今日之言,日后荣华共享!”
战旗猎猎,火光冲天,怀恩伯这时收到窦君手令,郎中令处已然做好准备,他一声令下,所有追随之士立时夜袭郦下城北门。
北门距公宫最近,从此门攻入不出一刻便能围至公宫,那个位置距离自己是越来越近了。
窦君毕竟经历三朝,面上比所有人都镇定许多,她见窦绾面上也无半分急迫之意,越发对这妮子欣赏起来,“我瞧你往日便是个靠得住的,情绪波动极少,你这般的年岁做到如此地步实属难得。今日遇上这样决定生死的大事,居然也能沉得住气来,实在叫我刮目相看。”
窦君为窦绾斟上一杯郦下春,“我在你这般年岁,可做不到这样镇定。”
吃上一杯薄酒,更能冷下心肠观战。
窦绾侧身饮过,只觉得有些辣口,她实在并不喜欢赵国人所酿之酒,除了一味的上头,竟什么味道都品不出来了。
窦君同她同出独山国窦氏,口味却早已经被赵国饮食同化了一般,尝起酒来享受不已,时不时甚至会说出“天下精酿独在郦下”,这般叫她皱眉的话来。
两人瞧着眼前的滴漏,窦绾身边之人悠悠道了一句,“二更了,火光要追过来了。”
她一辈子经历了那样多险峻的事情,只逼宫是从未做过得,如今做了,便也觉此生圆满了。
怀恩伯带人冲至城门之前,以书信中的角声为信,在门前奏响三声,果然见那城门缓缓打开。
他大喜过望,着身后队伍先进城同郎中令汇合,他在其后好生瞧了瞧郦下这壮阔的城墙,“修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不也还是叫我中行月攻了进来,好生可惜。”
结果却眼见人马进了一小半,城门忽而又关了起来,怀恩伯不知郎中令搞什么滑头,催马叫手下到近前去看,却只听见箭羽簌簌之声,他的几百人马叫人瓮中捉鳖,全部惨死城门之内,引火把去瞧,只见城门缝隙里流出无尽的鲜红血液。
怀恩伯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急得催马在原地转了几转,“退!退回营地里去。”
此时同窦君不通书信,他再不敢冒进,意欲带着手下这万余兵力撤回原地再做修整。
可赵侯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城门之上顷刻间亮起千余火把,简直将一方土地照的亮如白昼。
怀恩伯年老视线不佳,却辨认不出那城墙之上是谁的人马,窦君手下守备营的兵士却惊叫一声,“是许佳,郎中令,他,他不是死了吗?”
“怀恩伯,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怎么,不曾想到还有今日吧?”
许佳不由也要为赵侯之计拍手叫好,若不是君侯步步引诱,怀恩伯和窦君如何能这般按捺不住,早早便起兵造反。
反倒全了赵侯一网打尽之愿。
“许佳小儿,你还活着,可那个姓桑的命丧你手,你以为赵侯能饶得过你,居然这时候反水窦君!”
许佳只觉大快人心,“反水窦君是假,同赵侯做了这场戏才是真,我的儿,你怎的如此天真?也怨不得会走到今日了。”
他看怀恩伯气得不知如何是好,越发觉得畅快,“至于桑将军,你回头再细瞧瞧,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是不是传说中的君侯心腹?”
身后也有人马?
怀恩伯以为许佳诈他,赵侯在郦下人马不多,哪怕许佳反水,自己手中兵力未必就扛不住赵侯攻击。
他不信许佳的说法,非要亲自去看,奔马立刻向后而去,却见身后漫山遍野的火光,烧得他浑身发冷。
“这,这不可能,赵军大队人马还被围困在清水河县,那桓婴带队乞降,邵环连丢数城——”
第77章
那许佳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死到临头了竟还瞧不出来其中门道,这事自一开始便是君侯算计好的,没有清水河被围, 更没有什么军师投敌,你瞧咱们赵军英姿, 这——可是得胜班师的威武之师。”
怀恩伯这才幡然醒悟,一切都是那黄毛小儿中行显的计谋,从探子传来消息说赵军被困,赵侯无援开始,甚至窦君在城中散布赵侯夺权荀克烈,这一桩桩一件件, 都有赵侯在后推波助澜。
“许佳小儿,你会遭报应的,老天定然容不下你这等左右逢源之人, 你那小女许姚黄, 窦君——窦君定然要将她绞成肉泥, 拿去喂狗,以祭奠守备营中数千无辜军士枉死的英魂。”
邵环, 万三听厌了对手不断放狠话,从赵地一路打去清水河, 哪一个都要先不甘叫骂,故而只一声令下,“活捉怀恩伯,速战速决。”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战, 许佳瞧山坡上冲杀的赵军如大浪一般打着滚翻腾下来, 手心也不由渗出汗来。
若不是早早投了赵侯,今日被困的, 可能就是自己了。
“我儿还是多操心自己吧”,他轻狂大笑,“小女昨日便已经被君侯平安送回府上了。”
说完再不理他,他手下守备营已经守住了公宫,半个外人都不能放进去,如今到了同窦君分一分胜负之时了。
赵侯在祈善殿前瞧着夜里空旷的殿阁,他身后无人,这时候方才知晓这位置之上果真孤单,此等重要时刻却无人同他并肩,不由叹出一口气,倒是分外想念起一个人来。
她是个捂不熟的小白眼狼,也不说送书信来问问自己过得如何,只他一人在此牵肠挂肚。
许佳这边顺利入了宫门,祈善殿外皆是赵侯心腹把守,纵然他这守备营不曾前来支援,公宫内外也定如往日一般安全。
只是赵侯叫他来,恐怕还要演一场诛心之戏。
窦君隐隐已经能听到千军万马奔入宫廷之声,简直有地动山摇的气势。
她伸手叫宫人扶起,“绾儿,咱们去瞧瞧这处好戏。”
窦绾顺从地起身,接过宫人的位置,扶着她向祈善殿外而去。
窦绾心中并不十分相信事情会如此顺利。
只是囿于当前身份,也不得不恭维窦君料事如神,如有神助。
窦君整理外裳,虽已至暮年,却显现出超脱年纪的精神之气,仿佛仍旧有同下任赵侯掰一掰手腕的胆识和魄力。
窦君只觉得很久未曾有过这般神清气爽之感,对于年龄她并不服气,从前的共事之人或是对手们一个个与世长辞,只剩她一个依旧挺立,任是谁都不能爬到她头上去。
祈善殿已近在眼前,果然能听到长甲碰撞叮当作响,守备营兵力是越发离得近了。
窦君看赵侯孤身一人立在殿门之前面对千军,那股子孤高的劲头倒是很得自己的真传。
若是他肯听话些……
罢了,一山容不得二虎,两个政治上同样强势之人,哪里能在公宫里融到一处去。
她以胜利者的姿态前来。
风吹得紧,赵侯只觉得袍角猎猎作响。
“显儿好兴致,赏风中残月,倒是别有滋味。”
中行显应声转头瞧她,他与窦君似乎有些日子不曾见过了。
想想往日,虽同处一宫之内,他自小都不曾亲近过她。
“祖母不也一样,往日里应当已经歇下了吧,今日倒是很有精神。”
窦君看赵侯面色如常,这时候依旧不慌不忙,感叹他们这一辈的孩子个个了不得,窦绾如此,显儿也是如此。
“显儿可听到城内山呼海啸,残月即将换下,有初阳渐起,时日不会很久了。”
中行显望着苍山方向的一丝霞光,像从天边漏出一道红,很不明显,但确实已经在路上。
“祖母应当见过多次这般景象,竟会觉得新奇么,对显儿来说只是寻常风景罢了。”
他指给窦君瞧那洞开的城门,“您瞧,总有一日,独山国的国君大殿,也会被赵人像这样扣开。”
窦君脸色一变,没想到她这孙儿这时候还能说出这等狂悖之言,“住嘴,今日之后便没有你再妄议独山国的余地。”
“是吗?祖母忘了,多年前您也曾一力促成孙儿袭了赵侯之位。”
窦君却不言语了,中行显同老赵侯实在太过相像,一个个都长了翅膀,迫不及待从自己手上飞出去。
窦绾却见那大殿里走出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果然,中行显聪明过人,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她渐渐松开窦君的手臂,向后略站了站。
从小人物窥一内情,窦绾便知窦君败了。
那人快步来到赵侯身后,窦君倒是未从那侧影里认出来人。
只是他站定,迎着月光露出本来的面容。
窦君眯起眼睛细瞧一眼,忽而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桑仕秾向她做了一礼,“窦君。”
她隐隐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终于,那执戟的兵士已经冲到近前,窦君顾不得去想其他,死死盯着队伍最前那手臂绑着红绸的令官。
绝无可能,事情决不能是那般结局。
那人几乎要冲到大殿台阶之上,还是堪堪收了缰绳,立刻翻身下马。
“——许——许。”
许佳叫人退在阶下,自己上前来向赵侯请示,“君侯,反军在城外都已伏诛,怀恩伯被活捉,请君侯示下。”
赵侯知道,从此天地分明,公宫无大患了。
前一日,熙宁随着桑仕秾的车架一起出了行宫,一路遇上盘查,有桑仕秾的令牌在,自然无人敢上前仔细盘问。
只是柳熙覃咳嗽之声不止,差一点叫守卫发现异常。
好在一切平安,熙宁同桑仕秾在郦下城南道了别。
桑仕秾将熙宁拉到一旁,“熙宁,若是有事,莫要自己扛着,方便之时大可先告诉我,我是向着你这边的。”
熙宁知道他身上还领着君侯的令,不能久待,这时候绝不是坦诚的良机。
况且,熙宁已经打定了主意,这孩子越发大了,她不能瞒着所有人一辈子,总之是留不得了。
“我只是先送兄长回府,再去瞧瞧我祖母罢了,她上了年纪,又好几年不曾再见,我实在惦念着她。”
桑仕秾知道她之后路线,心中有了谱,也不再留她道一句,“好,我记得了。”
桑仕秾收回按在她肩膀之上的手掌,深深瞧她一眼,不再回头纠结,总归还有相见之时,待她回了郦下,几人再一起聚到营中细说这几日的事情。
他立刻催马向公宫去了。
熙宁兄长到郦下之时所驾车马,还留在行宫外,这会儿再取实在不现实。
熙宁到集市上雇了两辆不起眼的马车,又在车舆上放了新做得几张厚实的大衾,确定阿兄能舒服躺着,她这身子也顾不了兄长周全,便叫小厮同他一车,自己在后车跟着一道前去。
熙宁已经打算好,先送柳熙覃回东华伯府,再改道去祖母那里,向她讨个主意来,若一切顺利这几日便将这孩子去了。
她说不准赵侯会不会再来纠缠自己,若是叫他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后面还会发生些什么,她自己都摸不准。
公宫里的许姚黄能容得了自己和一个无名份来得孩子么,到时候三人纠纠缠缠,她极害怕赵侯会把自己置于那样的位置,简直叫她心痛得滴血。
熙宁顾念着柳熙覃的病情,只叫车夫不必心急,慢慢赶路,待第三日能赶到都安城外便好。
却不知城中已然危机四伏,她将赵军之中一切事情抛诸脑后,待她出城不久,城门便只进不出,全城戒严了。
她们天未亮又继续赶起路来,熙宁连着束了两日的腰腹,连夜间都未敢松懈,这会儿天还黑着,她自觉安全无人注意,偷偷将束腹带解了下来,总算能缓上一口气。
马车行进缓慢,熙宁晃荡着便渐困倦,一会儿便眯起眼来,昏睡了过去。
却另有一队身着彩甲的兵士飞奔至郦下城南大门,城门暮时紧闭。守卫正要劝返,却见来人露出君侯令牌,惊吓得点头绊蒜,赶忙将城门大开,一队人不再停留,飞也似得疾驰而去。
一路几乎没有歇脚之时,赵侯叫众人去了身上彩甲,轻装上阵,又生怕中途错过,半点不敢的分心,遇上相似车架皆下马一一盘查。
这会儿越是临近都安,他越发有些心急,看到前路又出现两辆如那赁
车处所说类似的马车。
他奔至车前,唤了一声车夫的名字,那车夫终于不是如从前几辆车主一头雾水的模样,反而积极应了一声。
他放下心来。
手下将前车拦了看过,“君侯,是柳大公子。”
他陡然生出类似近乡情怯之感,反倒不知该如何见她。
他忙于政事,忽略了行宫中的熙宁,也未及时处理柳熙覃的病情,总之是他对不住她。
赵侯打马走到近前,叫自己放平心态,如往日一般捉弄着她,“行军上千里咱们尚且纵马飞驰,如今回乡看看祖母怎么还套车赶路。”
第78章
他伸手去碰那车帘, 半晌却未听到车中有人回应。
赵侯缓了片刻,陡然伸手将门帘卷了起来。
只见一张恬淡的睡颜,她睡得极熟, 眼底还泛着青色,身上仍旧穿着往日里在行宫常见到的那身外裳。
马车夫叫这架势吓得赶忙溜下车去, 倒全了他的心思,干脆翻身上了车来,“怎的睡得这般熟。”
他小声嘀咕,却忽然皱起眉头,不过几日不见,她腰身却粗了一圈, 小脸也越发圆润了。
赵侯没忍住,伸手覆在她小腹上,倒确实是切切实实的一团肉。他还当是熙宁坐着, 衣服蜷起得障眼戏法。
他正要感叹行宫伙食不错, 竟将她多养出几两肉来, 忽而又觉不对。
他带着她两年,何时见她短短一月便能养成这样, 不像是吃胖,倒像是……
他反手扣在熙宁脉上, 却将她一下惊醒。
她睁眼陡然见到这人,一时之间倒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
可熙宁少见这人如此严肃的表情,又发现他长指扣在自己腕上,简直叫她头皮都要炸裂。
她抽手要远离他的控制, 却被他双手控住反身坐进赵侯怀里。
熙宁似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却丝毫拗不过他。
他并不通此道,妇科不是他习学的范围, 只是见熙宁如此反应,赵侯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这时候又不慌不忙,这会儿返回公宫也要迟了,不如先去都安再做打算。
他叫人放下帘子,将她护在怀里,吩咐马夫继续前行。
熙宁挣脱不开,这人也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管抱着她闭目养神,越发叫她羞恼。
这时候终于将人捉进怀里,他放下心来,一切事情待后面再行解决,他这会儿劳累。连日布局,同窦君斗智斗勇不是一件异事,他昨日听说熙宁离开郦下又急忙赶来追她,这会儿连喘口气儿都觉得疲惫。
赵侯见她不停挣扎,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越发不让她离开自己分毫,“熙宁,我累得很,陪我歇会儿。”
“累的很,怎的不在公宫歇息,寻我过来有什么意思?”
“我多喜欢——”
他喃喃说道,这会儿全身松懈,居然极快便睡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