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或许并非是他的错处, 他也是这样的,第一时间?就去反思自己。
记得有一回中秋,姜肆和他约好了要出门看灯,结果宫里有事,忽然临时把他叫走了,姜肆就自己出了门逛灯会。灯会上头?人挤人,姜肆贪玩,总被新鲜东西吸引注意力?,于是跑得太快,身后的人跟丢了她?也没发现?,一直到凌晨的时候才独自回来。
回来的时候薛准已经找疯了人,就差跑去兵部调人寻她?了。
她?一回去,就被薛准紧紧抱在怀里。
他没怪下人,也没怪贪玩的姜肆,反倒低着头?,怨怪自己不该答应了她?要陪她?出门,却又临时出去。
“倘若我不是着急出门,肯定能好好陪着你,宫里那些人也没什么意思,早知道我不该去的。”他眼内自责深重,“是我的错。”
千金难买早知道,也幸好她?没有出事。
事实?上,成婚三年,姜肆和薛准也是吵过架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婚前?就彻底向对方坦白的原因,他们在大事上鲜少吵架,就算吵架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坐下来冷静地沟通,彼此目的明确,怎么也吵不起来。
但小事上不一样。
生活里繁琐的小事,回头?看的时候其实?会觉得细微,甚至想?,怎么这样也能吵起来?只是当时两个人情?绪上了头?,便?怎么也憋不住自己的脾气。
大多数时候都是姜肆发脾气,她?做人坦荡,连生气也坦荡,边吵架,边把自己的委屈一一细说,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告诉薛准“我生气了”。
薛准也会生气,只是他很少发脾气,而?是止不住地沉默,有时总会偷偷避开姜肆生气,姜肆在室内,他就到室外屋檐下站一会儿,站着站着,就把气散了,再低下头?回过身来哄姜肆。
他总是最先低头?的那一个。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姜肆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他怎么就那么没脾气呢?总是先低头?,不会有一天不耐烦吗?
后来她?才知道,薛准是真的脾气好,再生气也能控制住自己,一次次地低头?哄她?。
再后来,姜肆就很少生气了,偶有生气,也会学着薛准的样子,先冷静,站在他的位置上思考,若真是自己的错,她?也会低头?承认。
如今看着薛准又低头?反思,回忆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捋了一下原因。
然后就意识到,或许他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句话?——他是否觉得自己对他并不信任?
“我并没有不信任你。”
“对不起,我不该心中犹疑。”
两个人同时开口,话?还十分?相似,彼此都是一愣。
下一秒,又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姜肆心里在想?,还是眼前?这个人,哪怕是二十年后,他也一点儿都没变。
薛准则在想?,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独一无二的、那什么方清词也绝对无法替代?的默契,这些小默契放在一起,无一不证明着他们在一起过的痕迹。
他的一颗心忽然安定下来。
姜肆终于不再看自己的面相,而?是低头?将?自己今天学到的那一部分?医术知识记录下来。
他们俩在病好之后默契地不再提起之前?所说过的那些话?,也不再刻意计较对方承不承认或者知不知晓,只是在日常对话?之中,不再刻意隐瞒对方,拿出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默契、熟稔,确实?是多年的夫妻。
——所以也不怪季真,任谁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都会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的,偏偏他们自己察觉不到,毕竟他们曾经已经这样相处过很久,这在他们的认知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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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词教姜肆很认真,在发觉她?颇有几分?天赋和努力?之后,认真询问了她?学医的初衷,知道她?是想?出宫以后方便?在外行走也没说什么,仍旧细细地将?女科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交代?清楚。
他和薛准的好脾气不一样。
薛准的好脾气只是对着姜肆,他的好脾气是对着任何一个人,宫人、舍人、病人,每一个人在他面前?都是平等的。
有时候宫人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悄悄过来寻他,或是抓一副药,亦或者只是单纯看看病,他都给人看,也不收银钱。
看病的时候也不会藏私,一直带着姜肆,从?脉案到开方,透露得彻彻底底。
姜肆的小本?子上记录了许多的看诊病历。
这天,太医署来了宫人,说是想?请个太医去恒王府上。
宋院正问是给谁看病。
恰巧方清词带着姜肆在旁边学习处理药材,就听见宫人说:“是恒王的小女儿病了,说是身上起了疹子。”
宋院正不免有些迟疑——女眷害病,还是长疹子这样的病,叫个太医去,总是不便?利的。他目光落到方清词身上,重点是他旁边的姜肆身上,想?了想?,说:“清词啊,你走这一趟吧?”
姜肆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寻常女眷出疹子的地方都尴尬,大多在脖子、胸口和背心,再不然就是腿上,这些位置不好查看,虽然也能靠问和切诊出来,但到底不如她?这个女人亲自看一眼来得好。
方清词显然也明白,领着姜肆就坐上了去恒王府的马车。
一边往王府去,他一边和姜肆说刚刚没说完的药材:“生白术要先浸润,再掺着麦麸皮炒至微黄后筛去麦麸皮,过后再用?武火炒至焦黄……”
他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姜肆。
恒王府的马车自然宽敞,他为和姜肆避嫌,和她?分?坐在小桌两边,此刻抬头?,便?能看清她?在发愣。
到口的土炒白术停在嘴边,他终于问出了这几天唯一一件私事:“你有事?”
姜肆回神:“啊?无事。”她?只是在想?,要去的是恒王府,她?是不是有机会见到恒王妃?
方清词显然不太信她?说的无事,但是他很体贴:“马上就要到了,进了门可别再走神,王府里头?规矩多,免得犯了忌讳。”
姜肆自然说好。
等到了地方,她?收拾了心情?,跟着进了门。
一路穿花拂柳,所行之处略显陌生,却也有几分?熟悉,她?想?,这几年许云雾果然没少折腾这园子。
正想?着,她?就听见熟悉的高昂声音:“薛绗我告诉你,今儿青青病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再敢出门,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你说不让我出我就不出?!有本?事你来打!”
话?音刚落,一个圆球就从?里头?滚出来,身后追着一根鸡毛掸子。
姜肆和方清词要进,许云雾和薛绗却要往外出。
两边在院里相碰,彼此都露出尴尬的表情?。
姜肆悄悄去看。
许云雾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一张瓜子脸,脸上带着熟悉的怒意,看着只是略微圆润了一些。但再圆润,也比不上薛绗。
薛绗这人打小儿就胖,喝口水都能胖上半斤,后来他母妃觉得他这样不是办法,就想?着给他减重,结果那时候的薛绗已经搬出宫外住了,他母妃说什么他都嗯嗯答应,扭头?我行我素,照旧吃成个圆润的小胖子。
许云雾嫁给薛绗的时候,颇为滑稽。
那一年京都流行纤腰窄肩的削瘦伶仃之美?,许云雾再臭美?不过,上赶着追流行,把自己饿得像个竹竿儿似的,风一吹就能倒。
两人成婚,一胖一瘦,衬得对方的身材格外突出,像极了扁担和扁框。洞房的时候,许云雾饿得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栽倒在床上,薛绗也一点都不知趣,当着她?的面就哈哈大笑。
两个人就这么成了欢喜冤家。
许云雾天天和姜肆抱怨薛绗——别的妯娌都不耐烦听她?讲薛绗每天吃得多少,姜肆也就成了她?唯一能够抱怨的对象。
姜肆死之前?,还听许云雾说过两日要找她?呢。
可惜她?死得早了点,倒成了遗憾了。
薛绗当着他们这些外人的面不得不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挽救着自己残存的形象,许云雾趁机追上来就是一鸡毛掸子,立马赢了薛绗一声惨叫。
恒王府伺候的人睁着眼睛,都见怪不怪了。
许云雾揍完人,把鸡毛掸子一搁,掐出王妃的气度,往方清词和姜肆脸上一看。
下一秒她?就瞪大了眼,指着姜肆磕磕巴巴:“你你你!”
姜肆眨了眨眼,以为她?认出来了自己,心想?这速度比薛准还快啊。
结果许云雾跳起来:“好你个薛准,四十岁半截都要入土了,还在这玩什么替身是吧?!”
她?抄起刚放下的鸡毛掸子就冲到姜肆面前?:“我倒要看看,哪来的小妖精,敢和四娘长一张脸!”
她?速度很快,但方清词更快。
他一把将?姜肆护在了身后,温隽的眉皱起,语气温和,却坚定:“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姜肆顺势躲在了方清词背后。她?对许云雾可太了解了,她?这鸡毛掸子说不定真能抽到她?头?上。
果然,许云雾左蹦右跳,就是想?和她?面对面单挑。
奈何方清词护她?护得很严实?,他一边拦着,一边试图和她?交流:“王妃娘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停下来好好说。”
许云雾:“我听个屁!你让开!今儿不问清楚,我就不姓许!”
姜肆“哦豁”一声。
薛绗也不急着出去了,悠哉悠哉立在边上,也跟着“哦豁”一声,就差拿把茶壶坐下嗑瓜子了:“精彩,真精彩。”
但方清词并不动摇,依旧和许云雾分?庭抗礼,牢牢地将?姜肆护住。
事情?终结于许云雾的精疲力?尽。
姜肆这才站出来:“王妃娘娘,我们是来给令爱看病的。”
淡然潇洒,仿佛完全不是曾经的姜肆,也不像是刚刚被追着打的人。
许云雾仍旧瞪她?。
姜肆垂着眼,心里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二十年都过去了,彼此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她?从?生下来到成完亲再到死去,认识的人不知凡几,几百上千个人,她?也未必能记得住每个人的面孔和性子。
如今又是二十年过去,许云雾认不出她?,属实?很正常。
她?能记得姜肆长什么模样,姜肆都觉得有些意外,毕竟这祖宗时常说的,她?长那么大,从?来不记不重要的人。
——可见她?在许云雾心里,还是有几分?重要的。
方清词也说他们是来给小郡主看病。
到底还是女儿的身体重要,许云雾让开了位置。
方清词不适合进屋内,就在外面等着,出门之前?,他已经和姜肆讲了一些疹子的辨别方法,是过敏还是别的原因,只要姜肆进去看一眼就能分?明。
只是他看一眼不情?不愿的许云雾,心里总是有些担忧。
姜肆回头?朝他笑笑,小声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许云雾脾气差些,但不是不知轻重,不明事理的人,她?对她?很熟悉,也能轻松拿捏。
方清词看着她?,没有错过她?唇边狡黠的笑。
“那好,我就在门外等你。”
他依旧将?姜肆和许云雾隔在两边,直到送到门口才停住脚。
姜肆进了门。
薛青青窝在床上,帐子遮得严严实?实?,直到姜肆问她?话?,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姜肆之前?没碰见这样的病例,唯一知道的还是出门时方清词临时教给她?的纸上功夫,这会儿看着薛青青,她?十分?慎重:“有发热么?”
薛青青哑着声音说有。
“身上是不是瘙痒,夜里睡不着觉?”
“对,总也睡不着。”
“喉咙不舒服?感觉有异物?”
“嗯,总想?着咳嗽,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她?说话?都显得很费劲。
一个问一个答,严肃认真,确实?是大夫对着病人的态度,谁也挑不出错,连带着刚刚对她?横眉瞪眼的许云雾也不说话?了。
姜肆又叫薛青青将?发疹子的地方露给她?看。
薛青青撩起衣裳,胳膊、脖子和大腿上都是红肿的浮块。
等瞧得差不多了,姜肆才转身出门,和方清词复述了一遍病情?。
方清词思考了一下,问:“你觉得是什么病症?”
姜肆知道他在考校自己,幸而?她?刚刚也认真思量过:“像是风疹块。”而?且是感染引发的风疹,不然也不会出现?发烧的症状。
方清词笑起来,赞道:“我就说你很有天赋。”
他只粗略给她?讲了一遍一些疹子的辨别方法,临时教授,时间?又短,她?能记住并且运用?,已经很好。
姜肆嘻嘻一笑:“都是师父教得好。”
方清词一怔。
他虽然有教授姜肆之实?,却并未以师自居,俩人年纪只不过差上几岁,若较真论起辈分?,倒显得他太过托大。
姜肆之前?也没叫过师父。实?在是她?之前?算得上是方宏的半个徒弟,虽然方宏嘴硬不承认,但她?在他门下学过,有师徒之实?,她?以前?也经常厚着脸皮叫他师父,方宏不应,却也没组织。
而?方清词是方宏的孙子,她?要是叫师父,他们这辈分?就乱了。
可刚刚也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意识到,方宏和她?有师徒之实?,方清词亦有,倒也没法因为辈分?而?厚此薄彼。
索性干脆叫了师父。
读书人最重师父的名头?。
方清词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
许云雾眼巴巴地盯着姜肆,既生气她?这张和好友相像的脸,又实?在担忧孩子,半天吭不出一声。
好在方清词很快说:“令爱的病无大碍,只需开几服药就好,只是平常要多注意,不能让她?接触那些易感染的东西……”
他迅速写了一张药方,先递给姜肆看一遍。
姜肆每每看到他的字都会感慨,人和人的手怎么就能长得这么不一样呢?她?的字也是找了名师教的,方宏还指正过,她?苦练了十多年,也只是能写一手簪花小楷,有形,但无神。
方宏曾经说,她?这是选错了字贴,若是写柳体,合她?的性子,说不定字还能好看些。
但姜肆懒得改了。
方清词的字就有神,温润知礼的人,连字也写得很软,不是笔锋软,而?是扑面而?来的舒心。
薛准的字和他们俩都不一样,他的字更板正,透着谨慎,毕竟身处在深宫之中,一举一动都要谨慎,连带着字也拘束。
她?和薛准两个,就是“臭笔篓子”。
姜肆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方清词静静看她?,只觉得她?这个笑,含蓄矜持,偏偏又有几分?跳脱灵动,显然是想?起了让她?极开心的事。
他忍不住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一个笑,一个看,唯有等在旁边的许云雾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她?有些怀疑,如果眼前?这人真是薛准找的那什么替代?品,他能把人放出来?还能让她?来自己府上?不怕自己扒她?的皮?
还有,为什么要让她?和方清词呆在一起?
她?有些茫然,忍不住回头?掐了一把薛绗:“哎,你看着她?,眼熟不?”
薛绗哪里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人?他摇头?。
许云雾咂了咂嘴,骂了一句薛绗猪脑子记不住东西。
等到开完药方叫人去抓完药,许云雾就把姜肆请进了内室。
方清词本?来要拦,姜肆摆摆手,自己进去了。
两人一坐下,许云雾就细细地把她?打量了一遍,她?觉得是自己刚刚看得并不分?明。
她?打量姜肆,姜肆也在打量她?。
确实?圆润了一些,长出来的那一点肉,都把她?脸上的皱纹都撑平了,一点都看不出来老态,倒是和薛绗越长越像了。
和从?前?不同的是,许云雾对现?在的她?颇有敌意。
姜肆一边回答她?的问话?,一边想?,她?果然认不出她?了。
如果换做从?前?,许云雾早就已经拉着她?开始批判薛绗了,而?不是像此刻一般。她?坐在主位,头?上金钗摇摇晃晃、丁零当啷,脸上盛着的是不近人情?的冷漠,腹里装着满满的怀疑。
姜肆高兴,她?能猜得出许云雾为什么对她?这样防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
她?疑心薛准变了心,找了一个和姜肆很像的人,她?在为死去的好友不忿。
可她?也有点不大高兴。
嘴上说隔了二十年了,认不出她?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心里,总是会失落的。
和遇见薛准不一样。
她?那时候害怕薛准认出她?,所以极力?隐藏了自己,可她?并不害怕许云雾认出她?。
或许是因为已经过了那个最害怕的阶段,也或许是薛准的态度给了她?很多的信心,她?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万一许云雾能认出自己?她?会不会抱住自己,大哭着说“好你个四娘,答应了来赴我的约,怎么迟到了二十年!”
可她?真的不能怪她?,许云雾没有任何的错。
她?变了模样,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死去二十年的人,能够重新活过来。
她?心想?,当年她?死的时候,许云雾肯定已经为她?嚎啕大哭过一场。
姜肆关爱地看着许云雾,想?着她?或许曾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连曾经最在乎的美?貌都丢开不顾,而?按她?的性子,连薛准也扯不住她?。
想?到这里,她?又隐约有些抱歉。
毕竟,她?是真的迟到了二十年,没能赴她?的约。
第29章 第 29 章
姜肆和许云雾面对面坐着, 许云雾本来在问她的话,末了突然就哑巴了。
她不知道该问点什么。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这事儿?怪不到眼前这个?女孩头上, 她也不过十几岁, 二?十年前都没出生呢,从哪里能知道姜肆的消息。
她咬紧了牙,心里那一点不忿立刻转移了:“是我想岔了, 这事儿?绝不能怪你,要怪就得怪薛准那个?狗男人?!”
姜肆啊一声。
许云雾双眼含泪:“我原来还以为他是个?好的,前头装得那样深情, 谁知道都二?十年过去了,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他竟然开始贼心不死了!”
“那倒也不是……”姜肆下意识地反驳, 这黑锅可不能让薛准背,“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没有那个?关系。”
嗯,按照现在来讲,确实?没有。
许云雾的嘤嘤声戛然而止:“没有?”
她瞪着姜肆的脸,久违地感受到了尴尬, 两个?人?面面相觑。
不过片刻, 她便逃也似地站起?来,火速窜到了门?口,眼看着想跑,临到门?口, 她忽然又停下来了,紧跟着, 她扭头,露出一张红透的脸庞:“诶!那什么, 对不住,我不该那么想你……”
下一刻,她又回来,把自己?头上一支簪子拔下来插在姜肆头上:“这个?算作?道歉礼,可以么?”
姜肆看着她,眼底有些恍惚。
从前她和许云雾也不是一直关系要好的。
年轻的时候谁也不肯服气谁,大多数的时候都爱为了屁大点事攀比,她们?俩也不例外,直到成?了妯娌关系才慢慢好起?来。
关系一亲近,从前的那些嫌隙就成?了看起?来都容易发笑的东西?。
她们?俩为了让彼此高兴,“重归于好”,挑了一个?下午,抱着自己?的首饰匣子找到对方,开始争相认错。
从前我嘲笑了你一句,如今便还你一只戒子,若是吵了两句嘴,便给对方一支簪子。
诸如此类。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好到姜肆隔了很久的日子,都能感受到阳光晒在脸上的融融的暖意。
她和许云雾面对面坐着,把彼此之间的“过错”和嫌隙放在那些金光熠熠的金钗银环之上,在交换的时候暴露在阳光之下,蒸发得一干二?净。换到最后,双方的首饰匣子都空了,又一件一件换回去,到最后,便只剩下了对彼此的好。
姜肆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她手?上只戴了一枚铂金的戒子,缀着点细细闪闪的金粉,远没有许云雾给她的那根簪子值钱,可她仍旧郑重地取了下来,把它交到了许云雾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