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送进去的半流食都原样拿回来了。” 护工张叔摇摇头说:“一个下午都不让人进去。”
他们只是护工,虽然病人都这么说了,但他们还是不敢不放病人家属进入病房之中。
“我正好我也没吃晚饭,张叔麻烦等你们吃完之后去热两碗粥。”商蓁想了想嘱咐道:
“他的那碗就要粥最上面熬出来的粥糊,我没关系,其他都不用准备了,他今天吃得太晚,还是先吃些流食。”
“我们现在去。”张叔说
眼看张叔要放下手中的晚饭去干事情,商蓁阻止了他们的动作,摇了摇头说:“没事,你们先吃,等你们吃好再去热好了,现在端进去他心情不好也不吃,反而让你们白忙活。”
两位阿叔点点头坐下来继续吃饭,商蓁绕过拐弯口走进霍应淮的病房,悄悄推开门开门走了进去。
他房间的窗帘拉着,灯也关着,但是即使如此,还是能看出新病房的面积比之前的病房大了很多,更像是个小套间,黑暗之中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沙发的轮廓以及床的位置。
整个房间之中唯一的光亮就是心肺监护仪的波浪光线,但那光亮是有限的,它们交织着,映照着耸起的被子。
商蓁今天穿的是平底鞋,走路没有什么声音,她刻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但还是被背对着她侧躺的霍应淮听到了。
“谁?”
因为背着门口的原因,霍应淮看不到她的模样,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只能在床上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被子,低声说:“出去,我不想说第二次。”
商蓁的眼睛眨了眨适应了一下黑暗,她拿出手机,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亮自己前面的路,摸索着走到床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进入黑暗之中,但因为她动作而发出的声音,床上的人似乎连呼吸都变得重了些,被子在他的手下形成了一条条皱起的纹路,仿佛被拧干的梅干菜。
“出去。”
她的手放到霍应淮的肩上,感受到了自己手下的紧绷,商蓁笑了笑,轻声说:“好了,不吓你了,是你自己说的谁也不见嘛,我也只能来个偷袭了。”
听到商蓁的声音,霍应淮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有些疲惫地的嗯了一声,商蓁见他还没有难受到连自己也不想见,便用自己的左手在黑暗之中摸索到了霍应淮的正面,将他的眼睛捂住。
“阿淮,我把灯开了?”商蓁一边说,一边用右手去按墙上的开关:\"你一直在黑暗里,先闭上眼睛,省得刺眼。\"
她的掌心中里,有眼睫毛轻拂过的触感,他似乎先眨了眨眼睛,才闭上自己的眼睛。商蓁按下手里的开关,光亮迅速席卷了整个房间,这也让她第一次看清病房的模样。
这间房间看着不大,但是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还放了沙发茶几和公桌,靠窗边的位置甚至大倒还能再放张床,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方便病人在住院时办公所设。
虽然房间十分宽敞,但是商蓁还是在房间之中闻到了酸腐味,她看了眼紧闭的窗帘,一下午没有开窗通风,整个房间之中还有呕吐物残留的味道。
霍应淮侧躺在她前面,他的床头高度确实比昨天高了一些,但是他的脸色却很不好,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嘴唇上也没有血色,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似乎已经笼罩住了他。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绕到自己面前的商蓁,无奈地笑了笑:“蓁蓁,对不起,我不知道进房间的人是你。”
她今天没有穿她一贯的小皮鞋,走路的声音改变了很多,霍应淮没有听出来是她。
“没事呀,”商蓁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到他的床侧边,摸摸他的额头,他的额头上满是虚汗,商蓁从旁边抽了两张纸巾帮他擦干,一边擦一边问:
“很难受吗?”
“还好。”霍应淮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挥了挥右手,示意商蓁不用继续,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下午的疼痛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疼痛,从受伤以来,他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自己的双腿,但是就在那时,他的双腿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那腿在他自己面前高高地抬起高高的落下,不由自主地抽动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身体已经丧失了控制权。
他的上半身因为手术的原因还不能动,但是腿部的动作却在不断牵动到了他背后的肌肤,一阵阵抽着他的伤口,似乎在鞭笞着他。他能感受到自己整个身子的颤抖,也能感到自己后背受伤的那段脊椎割开自己骨肉般的疼痛感。
明明他的身体是他自己的,但是他却已经不再是身体的主人。
“我可不相信你没事了。”商蓁摇摇头说:“下午你也是这么和张叔他们说的,结果不是还难受了大半天?”
“真的没事了,”霍应淮自嘲地笑笑:“那反而让我知道自己还有腿的存在,平常如果不去摸,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腿。”
商蓁放下纸巾,摸摸霍应淮的脸颊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地方就没有擦拭,就感受到自己手心传来了一阵冰凉。
他的脸颊十分冰凉,明明房间之中的温度并不冷,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但是他的脸颊和手依旧冰凉地和冰块一样。
“要不要起来吃些晚饭?”她没有继续询问他关于疼痛的事情,只是探身到床头柜上给他倒了杯水,问道:“许医生说你下午难受,晚上我们就一起吃些清淡得好不好?”
“不想吃。”听到吃饭,霍应淮皱着眉头摇摇头说:“没有胃口,吃了还会犯恶心。”
他之前昏迷的时候都是直接鼻饲,这段时间才转的半流食,汤汤水水地喝下去本来就不扛饿,加上下午又那么吐过一场,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商蓁在水杯之中放了根吸管,将吸管递到他的唇边:“可你之后要开始练习训练了,现在开始要逐渐改变饮食习惯,我们先吃一些好不好?”
他现在的身体要补充大量的水分,下午之后护工都没怎么进来,每天要喝的量肯定都没有到。
霍应淮微微低头,吸了几口水,但还是没有应声。
商蓁低头看着正在喝水的霍应淮,他的睫毛一翘一翘的,如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他脸上的细纹,岁月似乎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的侧脸依旧清秀干净,生病让他脸上的刚毅消失了许多,很多时候他不经意露出的脆弱,都让商蓁以为让自己回到了过去。
但比起霍应淮不记得的过去,她更想回到一周以前,回到那场车祸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霍应淮吸好水,微微扬了扬头,示意商蓁拿走,他的头发擦过商蓁的脸颊,似乎要擦过她眼角的湿润。商蓁乘着放水杯的动作掩盖了些自己的感伤,若无其事说:“可我还没有吃晚饭,你陪我吃一些好不好?”
他盯着看着她,视线没有移开过她眼角的微红,片刻之后,他哑着应声:“好”
商蓁离开位置,正准备去外面叫张叔他们送进来,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冰凉的手指包围,她没有回头,只是说自己要去找张叔,但是身后的人却始终没有松手,只是固执地牵着她。
但是商蓁还是不想回头,她不想让霍应淮看到自己眼角不由自主流出来的泪水。
僵持了片刻之后,霍应淮开口了。
“蓁蓁,我想看看你。”
第8章 第 8 章
“我又不是走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商蓁还是没有回头,她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镇定地说:“我去让张叔他们把晚饭拿进来。”
一声叹息声在她的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触感从手腕逐渐向下移动,直到握住她的手心才堪堪停止。
“蓁蓁,你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应淮轻声说:“我面前,你一直都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从我们见面的那第一次起,你就是这样。”
“瞎说,和你见面那天的时候我明明是个温婉的淑女。”商蓁忍不住反驳道。
听到商蓁的话,霍应淮眉目微微舒展开,他想起来那天见面的场景,笑着说:“确实是淑女,在我们去吃西餐之前吃了螺蛳粉的淑女。”
······
她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是霍应淮定的地点,选择去湖边的一家法国餐厅。
当然一切似乎都很完美,美人美酒美景,城市的灯火辉煌在她们身后映照,身前又是那片微荡的湖,将那高悬于空中的星空月色含溺于湖水之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商蓁那天中午刚和同事点了外卖吃了螺蛳粉。
虽然他们一帮人为了不沾上味道,都是蹲在办公室外面的室外走廊之中吃完,吃完还去漱口水刷牙刻意在湖边散了半小时的步让湖风把她们身上的味道吹散,而去约会之前,商蓁还特地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才去赴会。
只是她没想到,这样处理之后都还是被闻了出来,而霍应淮还一直没对她说过。
早知道洗头洗澡再出去了,一想到自己顶着螺蛳粉的味道和霍应淮进行了第一次相亲,商蓁眼泪也不留了,悲伤也没有了,心里变成了无休止的沉默。
“我明明处理了好久。”商蓁下意识地转回身子,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右侧脸颊上还带着一滴泪水,控诉道:“那你一直还不告诉我。”
他要是告诉她了,可能那个晚上就不会再见到她了。
“不是你的问题。”霍应淮笑着看着面前瞪大眼睛的商蓁,笑着解释:“只是我从小嗅觉比较灵敏。”
他知道商蓁处理过,这也是那天他刻意靠近了商蓁才闻到的微弱味道。
而且霍应淮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都不会接受的人,在柳州出差的时候他自己也抱着好奇心去吃过,所以他也微微愣神之后也就明白她吃过什么。
“哦······”
突如其来的悲伤被他三言两句地打散。
商蓁知道霍应淮的视线一直在看着她,她有些忍受不住他的视线,她没有继续转身喊张叔,还是坐回了床旁边的椅子上,低头看着他们两个人手掌交握的地方,商蓁想起自己刚刚的矫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但是······”
——但是就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在哭。
“我知道。”
霍应淮了然地点点头,他撑着自己的疲惫,对商蓁张开双臂说:“别伤心了,过来给我抱抱。”
他现在坐的角度位置比以前高得多,商蓁已经不需要刻意把自己的腰弯得很低,而且他又是侧躺的位置,她直接俯身就可以把脑袋放到他的胸前。
商蓁一边任由霍应淮用手环住自己的脑袋,一边将自己的手往上放了放,放到霍应淮的被子上面。
才一星期多,他的腿部虽然还没有完全萎缩,但是从感觉上已经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即使隔着被子,也能感觉到他的双腿有些软软的刻意地被摆放成现在的样子。
这双腿已经毫无知觉了。
商蓁想着想着,感到自己的眼眶又一次开始发酸。
“别哭了。”她的明明只是眼泪开始打转,但是却被霍应淮察觉到了,他的手一下下抚摸过她头顶的发丝,似是在安慰:
“我都还没哭呢,倒是你先哭了。”
她把自己的脸磨了磨,似乎想往更里面钻一些,因为布料的阻挡。她的声音有些闷闷地:“我又没哭。”
“好。”霍应淮的声音有些温柔,似是宠溺,又似是安抚:“不难受了,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让你我都不开心,好吗?”
商蓁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
她从来就是个喜欢别人宠着她的人,但是每一位宠爱她的人都在远去,从去世的母亲,再到因为生病被迫分别的外婆,再到现在。
商蓁并不觉得霍应淮应该无条件地宠溺自己,但是这一个多月,她也是真真正正难得地感受到了别人对自己的宠爱与关心。
眼看霍应淮还要来劝她,商蓁又往里面蹭了蹭,把脸对着他,一声不吭,默默拿他的衣服当纸巾,霍应淮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她,慢慢地抚摸她的头。
“蓁蓁,你的眼泪要把我病号服打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应淮无奈的声音在她的头上响起:“我现在换衣服很麻烦,别哭了,嗯?”
“我帮你换好了。”商蓁赌着气说。
霍应淮背后的伤口虽然从外表上看上去已经缝合结疤,但是底下的皮肉还没完全好全。他现在换衣服都是护工翻身的时候顺势给他换一套病号服。
“别闹,你会怕的。”霍应淮微微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烦躁:“我现在的身体很难看,连我自己都不想看自己。”
商蓁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坐直,看着霍应淮脸上的烦躁,她伸手去揉揉他地皱起的眉心,忍不住问道:“我又没看过,你怎么会知道我会害怕?”
“因为·····”霍应淮脸上的烦躁越发明显,他刚刚被商蓁舒展的眉心再一次皱起,他生硬地说道:“不说了,你还没吃晚饭,先让张叔他们送进来吧。”
霍应淮在逃避这个话题。
商蓁见他还是不想谈及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你等我一下哦。”
她快速地跑去找张叔拿粥,但在她的身后,霍应淮的手放进被子之中,来到了自己大腿外侧,狠狠地掐了一把。
他用了很大的劲,甚至连手上的青筋都微微耸起,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痛感。
霍应淮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他满脸嫌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走廊上传来商蓁轻快的脚步声,霍应淮的神情在一瞬间发生改变,满脸的嫌恶被他逐渐一层层地掩藏起来,就像那覆盖在伤口之上新长出来的皮肉。
外表已经有新皮生长,但是内里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
张叔他们将粥重新加热过,他们将两碗粥放到餐盘上,方便商蓁端着小餐盘回到病房。
看到霍应淮还是她离去前的模样,商蓁快步把餐盘放到床头柜上,坐到位置上,先捧起霍应淮的粥糊,一只手拿着餐勺在粥糊之中转了转,让粥糊的温度降下来。
“要不要我喂你?”商蓁笑眯眯地捧着碗看着霍应淮:“这次错过了要等下次了哦~”
“我自己来吧。”霍应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让张叔过来把我翻成平躺的姿势就好。”
商蓁笑着摇摇头,她吹了吹勺子上的粥糊,把勺子抵到他的嘴边,笑眯眯地哄骗道:
“骗你的,张嘴,啊——”
粥糊因为她刚刚呼出的气还在勺壁上碰撞,霍应淮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任由她将粥糊喂给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喂着吃饭。
鼻饲的时候就直接将营养液打进去就好,后来换流食虽然可以吃了,但是一个连自己身体都不想让别人看的人又怎么可能忍受护工给他喂吃的,进行坐起训练之前都是让护工在上面插上吸管给他吸,稍微能坐起来了一些就自己拿勺子一点点慢慢挪动的喝。
“好喝吗?”商蓁问道。
霍应淮摇摇头说:“每天都是喝这个,都感觉不出来什么味道的区别。”
“真的吗?”商蓁微微露出了小虎牙,她俯逼近霍应淮:“没感觉今天的有什么区别嘛!”
“好吧。”霍应淮看着面前已经带上了一丝威胁意味的商蓁,忍不住笑了,他伸手再一次摸摸商蓁的头,满足了商蓁的要求:
“因为是你喂的,所以好喝。”
听到霍应淮的话,商蓁满意地点点头说:“可以,虽然很土味,但还是这么放过你了。”
“满意了?”霍应淮笑着询问,他微微挑起的丹凤眼之中带着许久未见的趣味:“还想要再听一些吗?商蓁女士。”
“不了不了,”商蓁赶忙坐直身体,严肃地拒绝到说:“虽然我这个人很土,但是这种话一天听一次就够了。”
霍应淮哑然失笑。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笑得令商蓁忍不住在稍稍走了神,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她将碗中剩下的粥糊喂完,自己随意喝了几口自己的那碗粥,坐在霍应淮身边陪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今天确实累到他了,无论是情绪的波动还是身体的折磨,真正受苦的都是他自己。但即使明明他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还没愈合完全,明明自己都还在难受,他却还是撑着身子来哄她。
商蓁看着面前昏昏欲睡的霍应淮,探身将自己头上的灯关掉,
“睡吧,阿淮。”
夏日夜晚的天空依旧明朗,黑夜在这片土地上迟迟未曾到来。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第9章 第 9 章
明天确实是新的一天。
早晨七点,闹钟准时响起,预示着打工人漫长的一天将要从起床开始。
商蓁痛苦地倒在床上,听着枕边不断传来的铃声猫叫双重奏,幽怨地蹭了蹭自己的被子,顶着一头爆炸头轱辘一下坐起来。
“瓜瓜啊,别叫了。”商蓁转身关掉闹钟,对着已经跑上了自己的床不断叫唤身体力行准时喊起的布偶猫有气无力地说:“妈妈知道要起床养你了,你冷静一些。”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去给瓜瓜加粮加水,然后认命地快速换好衣服梳洗好出门上班。
这个点还不是杭城的早高峰,馆内班车上的人都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班车上的早间新闻在沉闷之中播报着昨天发生的国内外消息,商蓁的脑袋靠着车窗,昏昏欲睡之间努力用刷手机的方式提神醒脑。
人老了,失眠一次就会头疼。
商蓁一边无聊地看着网上吐槽自己相亲对象的吐槽贴,一边默默地在脑海之内回忆自己昨晚的心路历程。
大脑总是在睡觉之前展现它惊人的记忆力,她昨天一开始只是在睡觉前思考自己以后要不要趁午休的时候去医院看霍应淮,但后面就从看霍应淮变成了明天要不要继续逗他给他喂饭,再由喂饭吃饭牵连到为什么自己第一次相亲之前要受不住诱惑去吃螺蛳粉,最后变成了对自己吃螺蛳粉行为的强力的谴责。
人的记忆总是一件很奇妙的存在,在她开始思考螺蛳粉与约会的关系之后,她的大脑又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霍应淮脸上滴滴点点的表情都重新在大脑之中放映出来。逼着她自己再一次面对这件尴尬的往事,而她似乎也能理解在餐厅落座之后霍应淮脸上的惊愕。
如果相亲的对象不是霍应淮,那么现在论坛上可能已经出现了一个帖子:
惊!我的相亲对象竟然带着螺蛳粉味来相亲。
········
商蓁忍不住再一次扶额叹息。
霍应淮自然不知道因为他的话,商蓁会难得的失眠,对于他而言,复健真正的难关才真正地开始。
这是心理上的难关。
如果你和十六岁的霍应淮说,你将在十四年之后被插入导尿管,他可能会用少年时无语的眼神看着你,甚至可能还会撕破自己稳重的面具和你打一架。
但是谁都不曾想过,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而他还必须接受。
因为如果没有导尿管和尿袋,他现在可能就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童一样,被包上成人纸尿布,等待护工定时来给他换。
张叔他们快速地趁着早上翻身给他换好尿不湿,用毛巾粗略地擦了一遍身体。
擦到腿部的时候,他们虽然看到了他大腿上的青紫,但是作为护工,他们不敢去看霍应淮的脸色,也不敢去问霍应淮,只能快速收拾好之后将毛巾交给他,任由他自己给自己擦脸冲牙。
霍应淮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身体,即使是医生和护工,只要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从来都要求自己来解决。
他自己刷好牙洗好脸,也没有去管自己脸上微微冒出的胡茬,只是躺在床上不说话,张叔他们将他床上的餐桌立起,在早餐的碗中放上吸管,默默地退下。
霍应淮等他们都走了,这才端起碗用吸管吸了几口,等待许医生早上的查房。
许医生先是在昨天度数的基础上又给霍应淮将床头调高了十五度,在霍应淮适应新度数时候看了昨天护士的记录,病房之中一瞬间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