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那个金迎,怂恿她吃酥饼!
这般想着,云慧转过头来,见着金迎的那一刻,眼神都在冒火。
金迎笑一笑,上前问候,说明来意。
今日清明佳节,她想带云慧郡主出去游玩。
一方面,她想借此机会给云慧收收惊,一方面,也是想借云慧君主的身份,让别县在整个渝州乃至江北道更加出名。今日,不论云慧郡主吃过什么,玩儿过什么,往后都会有名人效应……
云慧听着有得玩儿,眼眸一亮,但她抬手摸上脸上的痘,眼中光亮渐渐黯淡下去。
“郡主不去?今日街上可热闹了!”金迎说。
云慧犹豫片刻,做下决定,“去!”
街上一片热闹景象,云慧东看看、西瞧瞧,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
金迎陪在一旁,见着对面走来的熟悉身影,露出美丽的笑容。
云慧见着徐徐走来的宣润,有一瞬间的愣神,忽然别过脸去,用手挡住脸上的痘痘。
金迎察觉她的异样,瞥一眼宣润,拉着她躲进一家胭脂铺里。
云慧仍旧不自信地捂着脸,不肯放下手来。
金迎叹一口气,拿起一盒胭脂,走到她面前,“郡主,我有法子——”
云慧诧异地看着她。金迎笑了笑,拉下她的手,用指腹点了点胭脂,在她脸上小心地涂抹着,片刻之后,金迎舒出一口气,将胭脂盒盖上,说:“好了。”
云慧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原本鼓包的红痘痘,仍旧还在脸颊上,只不过此时它已经变成一朵美丽的胭脂花,看着有些可爱。
云慧凑近镜子,新奇地仔细照着。
金迎拉住她的手,说:“郡主,其实有没有这一朵小花,你都是个美丽可爱的姑娘,实在不必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子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云慧静静听着,低下头去想了许久。
金迎当她执迷不悟,叹一口气,不打算再多说。云慧却忽然抬起头,朝她认真地点头。金迎一愣,见着她露出灿烂的笑颜。
从胭脂铺出去,云慧与金迎已经互相挽着,俨然是一双感情甚笃的好姐妹。
宣润走过来,云慧虽有些羞窘,但已没有躲闪的动作。
随宣润而来的还有曾经碧丰寨的二当家贺云。
朝廷招安碧丰寨全部土匪,也给铁扈、贺云等人安排了一些正经差事。
贺云如今是国营农场的监工。
云慧见着贺云,便想起在碧丰寨上的遭遇,气得不行,追着贺云喊打喊杀。
贺云不敢伤郡主,向宣润告辞,一退再退,笑着钻入人群中。
云慧不依不饶地跟上去,两人欢喜冤家似的你追我赶。
一众小宫女、小太监急匆匆地追上去,嘴里喊着:“郡主诶,您当心些~”
金迎笑看着这场景,扭头正好对上宣润含情脉脉的眼眸,二人相视一笑。
端午过后不久,皇上便决定返京。
这些日子以来,云慧时常去农场找贺云麻烦,所有人都知道郡主讨厌贺监工,可是贺监工好脾气,无论郡主如何刁难,始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直到郡主将要离开,哭着来找贺监工,那一日,贺监工难得的骂了偷懒的工人。
后来,云慧郡主再也没有来过。
贺监工也一天比一天更不好说话。
*
皇上带着云慧郡主离开了渝州府,伯阳侯则决定留在家乡养老。
李家的院子如今已成为伯阳侯府。
虽然金迎经商手段一流,对别县的贡献有目共睹,但伯阳侯对这个外孙媳妇很不满意,与宣家老宅的九姑奶奶二人不谋而合地都想让宣润休妻另娶。
宣润为此很是哭笑不得,几次三番向外祖父表明心迹,奈何外祖父是个执着的人,认定他此时是被金迎迷惑,才会非金迎不可。自父母接连亡故之后,宣润便去了京城伯阳侯府,是外祖父养育他成人,对执迷不悟的老人家,他也没法说太过分的话,只好次次敷衍着。
只是,如此敷衍下去,他又觉得愧对妻子。
金迎不忍见他如此为难,决定主动出击得到伯阳侯的认可。
阿穷这孩子是最讨喜的,常往伯阳侯府跑,小嘴儿抹了蜜似的叫着:“太公、太公,我来啦——我来给太公揉腿啦!”
伯阳侯对阿穷这个“便宜”曾外孙,起初是不屑一顾的,奈何阿穷实在太可爱,几声“太公”叫得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即使阿穷并非宣润亲生,他也真心实意地喜欢着阿穷。
他的腿是昔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疾,如今年岁大了,稍微变一变天色,就会隐隐发疼。阿穷温暖的小手给他揉着,捶着,好像真的很有用,很快,他就觉得舒服多了。阿穷累得咻咻喘气也不停手,仰着粉嫩的小脸,问:“太公,您什么时候腿疼,叫我一声,我马上就来给太公揉腿!”
“诶!好好好……”伯阳侯感动得一塌糊涂,直到阿穷离开,他仍旧恋恋不舍地望着门边。
仆人扶着他往回走,说:“老太爷,我看您也别操心给宣郎君另娶的事了,那金氏有本事生出这么好的孩子,再给宣郎君生个也不会差的。”
伯阳侯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等到金迎再次上门送礼时,伯阳侯出人意料地没有赶人,傲气地收下礼品,将金迎带到书房里单独训话。
“……我警告你,不许欺负我那死心眼的外孙,否则……否则我还要给他另娶贤妻的!”
“好好好,外祖父,您尽管放心,我绝不欺负宣郎。”金迎笑着保证道。
伯阳侯满意地点了点头,傲娇地哼了一声。
训话完毕,金迎跟着伯阳侯走出书房,临走时,老人家仍旧不放心,叫住她,说:“我知道你性子强,有主见,可是,你与阿润是夫妻,夫妻之间应当坦诚相待,你千万莫要有事瞒着他。你别以为阿润是个软性子,当初为了退婚,他受那样一顿毒打,可是一声也不曾吭过的。”
金迎闻言,心头一紧,想到那个至今未曾说破的秘密。
“阿润认准的事,绝不轻易更改,倘若果真被你伤透心,他定然不会回头。”伯阳侯语重心长地说,罢了,挥了挥手,示意金迎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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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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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迎记着老人家的忠告,几次想要与宣润说清楚,可都没等到合适的时机。
近日,宣润为别县扩城之事忙得焦头烂额。别县虽然发展迅速,可县衙开展的项目也多,修桥铺路是必不可少的,扩城以及农场兴建,各处都需要钱,税收一时难以为继,而原本可以给县衙提供资金支持的齐家如今又已转投牙帮的怀抱。
幸而,伯阳侯拿出多年的家底购下大量的官债,才让县衙的各个项目得以继续进行,别县的发展整个渝州府有目共睹,连江北道的观察使也夸宣润能力出众,将朝廷发下的一大笔兴业银优先送往别县。
告县王长文再次与兴业银失之交臂,气得七窍生烟,偷偷找上罗冲送“礼”。
罗冲之前向着宣润,是想沾伯阳侯的光,去京城当官,可如今伯阳侯已经告老还乡,听说还是在京城得罪了权贵,不得不辞官归故土的,加之伯阳侯已无在世的子女,唯一嫡亲的孙女早已外嫁,可以说在京中已无势力可依仗,罗冲便歇下了笼络伯阳侯的心思,对宣润的态度一下冷了下来。
王长文巴结到位,又靠着他的小舅子,为罗冲带去牙帮的势力,罗冲非常受用,喝着小酒答应他,想办法将送去别县的兴业银转送到告县去,绝不让王长文吃亏。
王长文自然是再三感谢,一杯接着一杯地敬酒,一张嘴将罗冲吹上天去。
二人狼狈为奸,强盗般盯着别县,却不知自己将要大祸临头。
州府命别县衙门转交兴业银的公文抵达宣润手中的同时,罗冲等一众贪官的罪状也已被秘密送回京城。即使被迫交出兴业银,宣润仍旧没有停建农场,国营农场一旦建成,可以为别县百姓带来数不清的好处,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件事坚持到最后!
衙门的官差、小吏说起农场都没有信心,连连摇头。
衙门节衣缩食地建农场,得不到罗刺史的看重也无用。
九月,监察史来到别县考察,得知别县仍旧在建农场有些诧异,直言渝州府已经决定将农场建在告县,别县不必如此有样学样,先管好自己的事最为要紧。
观察使的态度冷淡略有责怪之意,众人已从中嗅到不寻常的意味。魏长明疏忽变了脸色,担忧地看一眼宣润,想着等到监察使离开后,一定劝宣润叫停农场的建设。
宣润倒是镇定自若,引着监察使去视察农场。
监察使背着手在众人簇拥下悠闲地走在农场里,忽然,一头发疯的母牛冲出来,将监察使撞倒在地,一时之间,现场乱作一团,随行的罗冲假意关心,别过脸却在偷笑。
监察使被这一撞,差点当场去世。
考察团很快离开了别县,别县衙门笼罩在一层浓厚的愁云中。
官差、小吏们都盼着十月考核能得个甲等,那样来年的俸禄便有涨头,可是,监察使险些在别县没命,他们涨俸的梦想彻底破灭,尽管如此,他们仍旧相信宣县令,沮丧几日后,个个重新振奋、干劲儿十足。
伯阳侯拄着拐杖来到宣家,语重心长地劝宣润一定谨慎,莫要押上一切去赌,倘若赌输,留下一个烂摊子,受苦的还是别县的百姓。
宣润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
告县虽然抢走了别县的兴业银,可是数月过去,只打起一个地基,而别县的农场已经大致成形,县衙开始招聘农人,进行养殖技术培训……
临近年关之时,罗冲落马,渝州府刺史之位空悬。
各县县令都盯着这块肥差,争相表现,想要升官。
宣润作为一众官员的假想敌,仍旧泰然自若,似乎对刺史之位毫无兴趣。
天蒙蒙亮的时候,院子里,白雪静悄悄地下着。
宣润自睡梦中醒来,撇头看一眼犹自睡着的金迎,笑了笑,正欲起身。
被子里伸出一截白嫩的胳膊揽着他的腰身,“不许起,陪我继续睡。”
金迎咕哝着,将脸贴在他怀里,按住他的身子。
宣润脸上笑意加深,今日休沐,他照例是要早起的,可是阿迎不让,他只好陪着她。
夫妻二人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直到日上三竿,冰雪消融……
即使温香软玉在怀,宣润也实在耐不住了,揉了揉金迎柔软乌黑的秀发,温柔地说:“阿迎,该起身了。”
金迎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徐徐松开手臂。
宣润披上外袍,一面系着腰带,一面轻唤着她。
金迎裹着被子不肯起,只露一张粉嫩小脸在外。
宣润无奈摇了摇头,拿起衣裳走过去,熟练地将她扶起来,拉着她酥软的胳膊,轻柔地给她穿衣、系带。
吃过午饭后,二人相携去到农场闲逛。
雪中的农场仍旧一片生机,时不时传来牛马的叫声……
看完农场,走上街道,路过一家茶馆。
嘈杂的人声从帘子后透出来——
“哎呀,真是可惜!当初呀,宣县令若是关停农场,那位监察使也不会被母牛撞个半死,如今这渝州府的刺史之位,一定非宣县令莫属!”
“谁说不是?宣县令做咱们渝州府的刺史才是众望所归,如今便宜了那会阿谀逢迎的人,真是一想就气!”
“……”
走过茶馆,宣润到表情一直都很淡然,像是根本没听见那些扼腕遗憾的话语。金迎一面走着,一面看他,问:“宣郎,你会觉得可惜么?”
宣润笑了笑,仍旧目视前方,慢慢地走着。
“我只希望别县能越来越好,媚上之事,不是我要做的。”
尽管明白他的心意,金迎仍旧紧握住他的手,无论他受了怎样的委屈与不公,作为妻子,她都会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清脆的铜铃声若有似无地飘来,和着冬日里寒冷的空气,像是小铁锤砸在冰面上。一队人马缓缓走过来,板车上坐着四五个有大有小的孩子,个个冻得脸儿通红,将脖子缩在衣领里,手揣着袖子中。每人头上顶着一顶毛茸茸的狗皮帽,吸着鼻涕,脸上笑嘻嘻的。
等他们走到近处,金迎一问才知,他们是路过别县的杂耍班子。来了兴趣,金迎乐呵地问了他们表演时间,说是第二日,回到家中,金迎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阿穷,母子二人一起在摇椅上烤火,盼着明日早些来到,好上街去看杂耍。
夜里,阿穷跟着花婆去睡了。
金迎钻进温暖的被窝,宣润也跟着上榻,手不安分起来。金迎半推半就着,忽然感觉肚子有些疼,一股熟悉的热流往外涌。她轻呼一声,推开宣润的手,裹住被子只露一张动情后绯红的小脸在外面。
宣润一愣,略微一想,便起身去烧热水来。
金迎的小日子一向不准,今日来得凑巧,换洗过后,她的肚子还有些疼,蜷缩着朝里躺着,宣润用在热水里泡得暖乎乎的手,伸进她的衣摆里,轻柔地替她揉着肚子。
金迎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睡了,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她还祈祷着一觉醒来,肚子便不再痛了,那样她才能高高兴兴地领着阿穷上街看人杂耍。
可是事与愿违,金迎第二日是被疼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