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言情小说
佚名  发于:2023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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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念想到她做生意的第一准则:不以好恶做评判,有利可图就谈,故假笑一声:“找到了再说。”
  有商,有量,不让步。
  -
  洛阳,郊野,北邙山。
  此时的洛阳城春风暖渐,本该踏青,然而城内城外家家
  闭户,寒若霜天。
  只因被誉为“生居苏杭,死葬北邙”的帝王谷,邙山南,有十余万玄铠步兵在此列阵。
  大军沿南北线拉开,延展十余里仍有余。步兵之前,又有重骑战车,重骑之前,又有冲锋轻骑,寒锋森森,如潮水般围卡住洛阳城的东北面。
  远远望去,就如一条蜿蜒无极的巨大黑龙,要将一颗宝珠吞吃入腹。
  战阵最前方,一名霸气雄浑的年轻将军身着铠甲,高踞马上,单臂提着百斤重的马槊,俯望尽在眼中的洛阳城,体内的热血又在沸腾。
  “来口酒。”将军目射凛光,却是嗓音随意地向旁道。
  “大将军!”
  “主公……”
  身后的亲骑担忧开口,不等阻止,便有一只酒囊熟练地从空中抛向他。
  皮肤从冷白晒成麦色的男人一手抄住,仰头猛灌烈酒,有数缕酒水顺着他急促滚动的喉结滑进衣领,也毫不在意。
  一囊饮尽,他瞳中有一道妖冶的赤线闪过。
  龙莽看着卫大司马喝酒,一言未发。
  他扯紧疆绳望着洛阳。
  一年之前,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在四十岁之前杀到胡人的老窝,可这一年跟着大司马一城一城地攻伐,军营一日日地向北进驻,驱逐胡虏,好像已不仅仅是个梦了。
  就在脚下!
  然承蒙卫觎看重,龙莽在受到他不藏私地指点槊技,传授兵法的日子里,也渐渐察觉了卫觎身上的不妥。
  大司马每个月身上都有一日奇寒无比不说,从去年秋起,他开始饮酒。
  且一次比一次喝得凶。
  龙莽不知何来的一种直觉,大司马如此亲传亲授地尽心栽培他,除了阿缨的这层关系,更像是一场无言的交付。
  “大司马,”龙莽在这场等待已久的决战前,忍不住道,“我妹子还在等着你呢。”
  一身酒气,神采悍野的卫觎闻言,眼里流露出一丝不相符的柔光。
  “去年的生辰没赶上,听说洛阳宫的牡丹开了,堪能配她。”
  今年他想亲自将他打下的礼物,送到他的小东家面前。
  他槊指山下,眸里转瞬又是凶噬与杀伐的寒色。
  百年前此城中,匈奴破我华夏,百官士庶死者三万余人,流离夭亡的黎民何能以百万计。
  “天街踏尽公卿骨啊……”他喃喃低笑,“祖将军,该轮到他们了。”
  -
  南朝大军对面,背城而列阵布防的北魏步骑精兵,总数亦不下十万人。
  然而在屡战屡胜的卫觎部曲面前,不禁为之胆突心颤。
  为首的贵族将领拓跋雄,一双锐眼望向邙山之顶,阴沉不定。
  洛阳皇宫,建始殿的北魏朝堂上,黑龙盘踞的朱柱在宽旷的大殿映出阴影。
  北魏帝拓跋奭,坐在白花氍毹铺陈的龙椅上,听着底下的文武群臣争吵。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司徒王丘执笏道,“眼下敌军兵临城下,洛阳危在旦夕,朝廷当退守陪都长安,先保住大魏基业,再遣使向南朝议和。
  “那竟陵王一向为晋室的眼中钉,他一旦占了洛阳,南朝必定不容,南朝内部便会生出篡乱之祸,届时我朝便可图谋反击。
  “陛下,含垢方为大丈夫,切不可争一时胜负,断送时机啊!”
  “逃?”兵部尚书厉声道,“王司徒一个字说得轻巧,让出洛阳,我朝国体何存,我族几代筹谋奋战难道只为付之东流?陛下,我朝非无能战之人,卫觎小儿一路逞勇冲锋在前,年来几无歇止,强弩也会末力!只要派兵切断晋军的后援粮草,死守洛阳,必可退敌!”
  拓跋奭听他们吵闹半晌,紧握龙椅把手,终
  于开腔:
  “着令,禁军与东宫戍卫严守各个宫门。”
  “拓跋雄死守城东门。
  “拓跋锐守城北。
  “乌鲁呼死守西北金镛城,此城不失,则洛阳万万不失,是重中之重,万不可失。
  “再遣使节向西凉、乌丸部落、北雁国求援,许以厚利。
  “密传勤王的冀州军部不必向西,转渡黄河,全力围攻青州,活捉唐氏东家者,封万户侯!
  “朕,誓与洛阳共存亡。”
  马背上生养长大的男儿,天神主的子民,岂能逃,岂能败!
  ……
  几日后,严兰生从济南回到鸢坞。
  飘飘兰衣大袖的男子越发丰神俊朗,眉目点秀,仿若画中仙人。
  只是一见簪缨,他便含眉苦笑,声音却是柔和得很:“主公啊,饶了我的舌头,尹家堡那位根本油盐不进,不肯合盟。这一次刀子都架在我脖子上了,再有下回,保不齐怎么回事。”
  他虽似抱怨,脸上却无苦相,仍自从容。目光与簪缨身后的沈阶相对,笑意深邃。
  沈阶面无表情。
  他对这位女郎从豫州乡野请出山,与谁都自来熟的谋士,不熟。
  簪缨听到严二的回报,陷入了沉思。
  她之所以一直试图联盟尹家堡,便是因为此堡恰好占据在黄河的济水东段,北边与北朝的冀州接壤。
  这一处水陆要冲,既可以切断青州通往兖州的漕运供应,二若转头投向北朝,便可以接济冀州渡河,继而直取青州。
  虽然眼下,尹家堡看起来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可簪缨一日摸不清那边的底细,就一日不能安心。
  基于此种考虑,她也不能出兵镇服,以免把一个可能为友的盟家变成敌人,这才派了舌灿莲花的严兰生三顾茅庐。
  簪缨凝眉沉思几许,“我亲自去一趟。”


第116章
  鸢坞在东莱郡, 离济南郡可是不近。
  得知簪缨又要出远门,任娘子挺着微微显怀的孕肚相送,满眼的心疼, “才从泰山郡回来, 又要出门……娘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安全为上啊。”
  “任姊姊放心, 我身边的人足够的。你不要操心我, 保重自身才是。”
  青州六郡, 簪缨已经四处跑习惯了,不夸口说乘舟车如履平地, 至少不觉有何辛苦。
  一年多的光阴, 将这原本弱骨清肌的女子, 削琢出柔韧而秀拔的风骨,那如柳的细腰与修长的双腿虽仍纤细, 却绽放着一种动如木发的活力。
  驻守在坞外茅草棚的昙清方丈见车队离坞,连忙跟上去。
  闻听优昙华要去济南, 他忙不迭毛遂自荐:“小僧便是济南人士,尊者若想了解当地情况,不妨带上小僧,愿为尊者分忧!”
  可怜这个七十来岁的得道高僧, 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子面前自称小僧, 还甘之如饴。
  簪缨虽有几分顾忌此人,恶感是没有的,想了想, 左右是顺路, 点头同意了。
  昙请方丈大喜, 路上得知簪缨要去拜访尹家堡, 主动为她介绍那里的情况。
  “这尹家堡是当地的一个大姓宗族建立起的堡垒,堡内的居民不都姓尹,却无疑都依附于尹家。所谓百室合户,千丁共籍,千人聚而推举一人做主。这座城坞常年闭锁,其中依山引水,修林务农,自给自足,不起纷争。”
  车厢里,簪缨身边的阿芜听了,从马车外一道骑青驴的身影上收回余光,忍不住插嘴道:“听起来很像一个桃花源啊。”
  老方丈坐在另一辆与之并驾齐驱的轺车,相临的那面掀开扃帷,他只要在不劝化簪缨皈依的时候,便很正经,悲悯地叹息一声,“若是桃花源便好了。”
  “现今统领尹家堡的年轻人叫尹真,原是尹老堡主的外孙。那位尹老堡主老衲有幸结识,是位义薄云天的仗义之士啊,可惜当年被人出卖,他的结义兄弟向冀州郡守献出尹家堡的地形图,卖友求荣。其后北朝聚兵打来,尹家堡一度沦为冀州的后花园,受到种种剥削。
  “直到十几年前,南朝发动第三次北伐之战,趁着北朝分身乏术,派兵肃清青州,夺回了一部分疆土,就包括尹家堡在内。老堡主的小女儿与青州节度使生出了情谊,结为连理,生下一双儿女。
  “可谁知,哎,乱世当道,南北边境之战不绝,在又一次北朝的南征之战中,那青州节度使见城池难守,竟领走了所有驻兵弃家而逃,害得尹家堡化为铁蹄下的焦土。少堡主拼死带着胞妹的孩子逃出重围,自此痛定思痛,不再相信任何外来者,加固堡垒,自立图强,依据山水险势固守不出,对南北两朝也是两不相帮。”
  老方丈说得口干,打了个佛礼,好心对簪缨道:“阿弥陀佛,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尹家被咬了两次,每一次都是血泪教训。尊者想要撬开这座固若金汤的顽城,只怕不易。”
  簪缨对尹家堡的动向该打听的都打听过,与昙清方丈说的大差不差。
  严兰生更是向她直言,说现任的堡主尹真仿佛有应激之症,终日刀不离身,极度不信任外人。
  说白了,尹家堡是和北胡也有仇,和南人也有仇。
  簪缨知道这一趟不好办。
  但如今洛阳之战已进入决战阶段,两地的传信有延迟,她不知此刻小舅舅那边的战况到了哪一步,沈阶却提醒她,需提防北朝分兵围打青州。
  簪缨一听便懂了,这是围魏救赵之计。
  一旦青州危急,便可引卫觎回防,从而使北朝解除洛阳之困。
  她从不低估自己在小舅舅心中的分量。
  她不做他的软肋。
  既有隐患,她便预防。尹家堡这个据守黄河的兵家必争之地,已到了不能不重视的程度,幸而这一年来她也不曾闲着,她统筹青州各地的壮丁,按每人的素质,强者补兵,弱者补户,也算聚起了一支能战之师。
  沿途,簪缨派手下掌事,去秘密通知麾下堡坞的部曲,分小股多批地暗潜向黄河南线,以防万一。
  且务必隐蔽行事,既不要被冀州方发现动向,也要避免引起尹家堡的疑心。
  途经东阳城的时候,簪缨部署已毕,时近仄晚。
  她吩咐车队在驿舍中休整一夜再走。
  于是底下人入驿后喂马的喂马,备饭的备饭。
  簪缨外出的饭食,向来由自带的庖人经手,不是她娇气奢靡,而是外面鱼龙混杂,入口之物还是谨慎些为好。
  沈阶的那头青毛驴不能与马匹同槽,他要了些稻草,自己单独在外院喂驴。
  “这头青驴养得真精神啊。”
  严兰生无事,翩跹着一对兰色大袖走来,在暮色下站定,闲着看这位同僚喂完驴后又洗刷驴背。
  “只是毕竟不是马种,能伏枥,不能千里。何不让女郎为你换一匹好马?”
  沈阶半背对他,沉默地做事。
  过了半晌,察觉至对方还在看,惜字如金道:“骑惯了。”
  “原来如此。”严兰生笑意和煦,“是了,听说你曾主张废除九品中正制,还为此写过策论,可否借某一观?”
  沈阶背影微微一顿。
  自他们相识以来,二人分摊各管各事,除了就献给女郎的计策交换意见外,其余时间交谈的次数并不多。
  严兰生哪怕隐居乡野多年,他骨子里流动的那种舒展意气,加上他那张天生美姿容的皮囊,便与出身寒门的沈阶迥然不是一路。
  沈阶曾亲手揭露过傅家的罪行。
  严兰生心里有无疙瘩他不知道,反正他没有刻意防备或讨好他的心思。
  沈阶将鬃刷噗一声扔回水桶,转脸,对这位比他年长几岁的旧世族公子道:
  “那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因着这些策简差点被打折一条腿。不合时宜的东西,恐污眼目,不献丑了。”
  “嗯,的确今时不同往日了。”严兰生点点头,“想用警钟敲醒既得利益之人,何如连根拔起,重换一番天地。”
  聪明人说话,沈阶看他一眼,没有言语。
  严兰生今日却仿佛格外有谈兴,一对漂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可是蹈玉,待大司马攻占洛阳城,他身边的第一谋士徐寔先生,必然会占据第一文臣之位,蹈玉,为之奈何啊?”
  沈阶睫宇倏动,抬眸与他相视:“既如此,傅二郎当初又为何不投大司马,转投女郎呢?”
  他二人都默认了大司马一定会攻下洛阳,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之事。
  严兰生听见那个称呼,变脸无奈一笑,“好好的,骂人做什么。”
  正说着,驿馆中又来了一支车队。
  沈阶无意抬头,望见从马车上下来的那名青衫玉面公子,不由怔了一下。
  恰巧春堇从房中出来打水,经过二门,听见外院的动静向外一看,忽惊喜地唤了一声,跑回房中对簪缨道:“娘子,你猜谁来了?”
  簪缨身有风尘,才草草地沐浴过,换了一身薄软的水蓝色春衫曲裾。被水气蒸得微湿的秀发,松松垂散于她肩后,只在及至腰臀处用细丝束缠了几圈,长发也有美人腰,动静咸宜,宛若汉风仕女。
  她一听春堇的语气,便知是熟人,直接推开直棂纱门走出来。
  便看见一位面如润玉,颀昳多姿的郎君带着笑意向她走来。
  檀依?
  簪缨经过短暂的诧异后,又
  惊喜又担忧,迎上前道:“从卿,久违。你如何这么巧也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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