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弈也没有过多理会,吃完李氏端过来的三碗抄手,艰难摆手后,张氏牵着软糯的大丫走过来。
“大兄抱抱!”
大丫一见到沈弈,忙松开张氏,迎到他面前,张开小手。
沈弈也娴熟地把她抱到腿上,坐好。
“小妹怎么来了,没在家陪着祖父?”
沈家人不放心沈大山一个人在家,对方也不肯过来,说不自在。但食肆生意忙,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每天轮流一个人陪着他。
原本只有李氏、张氏、王氏、沈仲行四人,但大丫也想要,拗不过就多加她一个。刚进来沈弈就见到前三位,自然以为今日是她不在。
“三伯这两天在家,就陪着祖父,我就跟着阿娘。”大丫奶声奶气地解释。
“怎么天天跟着阿娘,没跟姐妹去玩,是不是在这交不到?”沈弈调笑她。
她捉急摆手,“交得到,交得到!自从几日前大兄得了第一,我就突然冒出来好多姐姐妹妹,甚至还有弟弟。不过我现在不想与她们玩耍,我要有个亲的了!”
沈弈一进门就看见食肆招待客官的前堂上央贴着他的捷报,红灿灿的:
捷报贵府老爷沈弈,蒙潭州知府何,取中宣武十一年潭州府府试第一名。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捷报,感觉还不错。
在他去府城前,食肆的生意还算不错,还是由于他曾提的买一些废弃不用的纸,裁剪出空白处写上食肆广告,还有早晨若是生意忙就提前煮好饭菜,摆着一小碗,像前世食堂一遍供人挑选后,再结账。
现如今生意好,怕是大家都是冲着这封捷报来的,想沾沾喜气。不过等他们新鲜感过去时,沈弈相信自家长辈的手艺能留住客官,大不了自己到时再考来一封!
只是目前,他对大丫后面的那句话感兴趣。
沈弈抬头看了看许久没有走的李氏,和特意带着大丫来的张氏,不等她们开口试探地问道:“阿娘有了?”
看他神色不变,张氏又瞅瞅李氏的脸色,才羞涩道:“嗯,三月初的事,没两个月呢。”
“阿爹呢?他知道嘛?”
沈弈眉眼弯弯问道。
“他哪知道这些,只修书过去,叫他赶紧回来。”李氏接了话头。
“那我可要做第一个告诉他这好消息的事!”
这个喜讯使他眼睛里添了神采,蓄满笑意,连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轻快的节奏。
“别急,还没三月呢,可不能多说!”李氏拦着了他。
“是这个理!”
沈弈制住脚步。
那还没三个月怎么会跟他说呢,沈弈不想去细想,至少是在前二个月就说了,而不是月份稳定,瞒无可瞒时,才告知。
张氏和李氏见他真欣喜,也多了几分笑意,打开话头:
“这孩子来的真凑巧,他大兄连得两案首时,也是我和阿无去道观期中怀的。”
李氏说起这些,可就老也记性。
“是,我也记得。”沈弈附和道。
迷信的李氏开始念叨让他再陪自己去一趟紫云观拜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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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学生回来了。”
沈弈回家的第二天,就来林氏私塾拜访。
“三人中,数你回的最晚。”林夫子故作责备。
“韩师兄也来过?”
沈弈寒暄几句,就直入正题。
“是担心他拜师不提前说,老夫心里会不快?”林夫子挑明他的小心思,感叹,“你总能顾及到方方面面,让所有人都很称心,若以后你行冠礼,老夫还是你唯一的夫子,就给你取字称心,如何?”
“夫子永远是我夫子。”沈弈笑而不言其他。
林夫子也晓得了,相视一笑后,就回到刚刚的话头。
“老夫还没有那些小心眼,当得知你们中后,就知道何知府会从你们中间挑选弟子,发展门生,这是心照不宣的惯例,这是没想到你这个府案首没选上?”
沈弈含笑说出其中缘故,之前还没有感觉,如今这么一看,林夫子总觉得他现在确定比去府城前更疲惫不少。
“怎么大的事,韩卫来时,怎么也不说一声!”林夫子眉头紧锁,整个人和刚刚放松时不同。
沈弈忙替他解释:“哪关韩师兄什么事?是我不让他说的,怕夫子担心,我现在不好好的嘛?”
见林夫子又要开口,他说道:“那韩师兄与何大人是否会脾性不合?”
他如此问,也有一定的顾虑,韩卫眼里见不得沙子,为人是正直不过,若是何知府凭个人喜好评卷被知晓...
“不会。”
出乎意料,林夫子一口否决。
“韩卫少年习性多过正直,正是激进时。何大人古板,最是信奉严师出高徒,正好磨磨他性子,教他隐藏锋芒。”
“夫子对韩师兄深谋远虑,学子替他谢过您。”沈弈煞有其事拜礼。
“好了,说完你韩师兄,你呢?”林夫子面露嫌弃。
他还要用对韩卫的说词,再说一次时,林夫子猝不及防道:“我跟知县提请让你去县学了。”
沈弈:“...”
“为什么?”
县学选取生员,免其丁粮,厚以禀膳,设提学教官以教之...
可这些是秀才才那享受到的福利,跟他一个童生有甚的关系?
“你府试也考过策论了吧,幸好何知府出的皆来源书籍上,若是他出个水利或新政,你又当如何?科举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路,要与学识各不相同之人互相交流,培养见识。关起门来,无异于闭门造车,自找苦吃。”
林夫子开始教育他了。
沈弈虽听着脑壳疼,但还放在心底,点头称是。
看他乖巧模样,林夫子清清嗓子,继续讲道:“十年前,朝廷规定县学生员定额二十名,那时秀才稀少,当然现在还是连十人都不到,所以新任知县新官上台一把火,烧到县学,称从今年起招收附读优秀童生。在县学旁听二年,若是到时间,还没有成秀才,就停学。我看你正好合适就上报,替你和韩卫第一个报名。”
之前沈弈县试时的知县任期已到,新上任的这位知县,他还没有接触过,但看沈伯言每日回家开心的模样,想来是个勤勉的。
以沈弈今年府试成绩进县学绰绰有余,仔细想了想其中好处,他就也点头同意。
见他同意,林夫子脸色放松欣慰道:“就算你到时进县学,也是老夫的学生,林氏私塾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记得经常回来。”
“好!”
听到他的承诺,沈弈才放下心。
两人又亲近地闲聊起家常,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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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能不能多跟我讲那些你游府城的事?”
“当然可以,话说潭州府有一处湖水可不平凡...”
在家等待县学通知的沈弈,照常作息,在一日午时,正好带着大丫来沈家食肆找张氏,还没坐下,门口就进来一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环视还没一圈,就把视线对准他,径直走来。
“请问是离阳沈弈,沈公子吗?”
他开口一股浓重的京城腔,语气相当肯定。
沈弈不动声色地把大丫往身后退去,暗含警惕淡然道:“在下正是,请问您有何事?”
青衫男子从身后掏出一封用平淡无奇的黑布包裹着的盒子,举到他的面前,说着:“沈公子,按照常例,知县大人得知你考中府案首,特赏六十六两白银,以资励学之用。”
六十六两白银....
沈弈脸木了。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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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大人下命,今年哪户人家若多出一名更卒,赏五两银子!”
“知县大人下命,今年哪户人家若多出一名更卒,赏五两银子!”
“知县大人下命,今年哪户人家若多出一名更卒,赏五两银子!”
...
如今的善化县街头,从早到晚充斥着衙役整齐的叫喊声,不过治安也比以前好多了,大街小巷中,也能常常看见巡逻的身影。
是由于新任知县最近大兴土木,需要把县城以往杂乱无序的街巷重新建起,充分到达“要想富,先修路”的理念。可惜今年县城征调成年男子的徭役数量不足,自己在善化县的威望还不足,就想到以钱雇役的办法。
因役人轮番服役,所以叫作“更”,役人叫作“更卒”。渭朝每一户家中出一位成年男子,每年须在本县服一个月的无偿劳役,从事地方的土木工程、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劳动。
不愿或不能亲自服役者,可出钱雇人代役,或官府不需其亲身服役而命令他出钱代役,曰“过更”,这笔代役钱称作“更赋”。*
上任知县多采用后者,那是大家都觉得轻松。
现在不一样了,徭役虽苦,可那毕竟有银子,还是五两!
不少听到布告声的普通百姓都心动了,更别提家里有两个以上的成年男子,纷纷动起小心思。
按照惯例,沈家早让沈仲行去服徭役,沈伯言也在县衙为新知县做事,听说最近颇受器重。面前来说,这些跟沈弈没什么多大关系,最近他也到要去县学进学的日子。
县学与善化县孔庙比邻而居,位于孔庙东侧,坐北朝南,为宫殿式合院建筑,前临县前河,东旁初晴河,环境特别幽静、清雅。*
“韩师兄。”
姗姗来迟的沈弈面带歉意对早已站在县学门口等他的韩卫打招呼道。
自从沈家人知晓他被知县破例招进县学旁听,就很积极地帮他收拾东西,当然这不是他迟到的缘端。
“弈弟,夫子和门房招呼过,若你无事,我们可以进去了。”
今日的韩卫照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韩卫虽然被何知府承诺收入弟子,可那是成为秀才之后的事,所以县学招收他也能进。至于沈常安,林夫子打算在私塾磨他一年,明年四月份继续上场。
“好。”
沈弈笑应,他今日是一个人来的,几位长辈都无空,索性只简单带些常用之物,也没其他,对方也是如此。
作为县学第一道大门——儒学门,是学子步入仕途的必经之路,它所昭示的意义,既有渭朝崇文重教的象征,也有学而优则仕的激励和感召作用。
踏进儒学门内,有一位姓许的训导来带路,并也介绍他们以后要生活的县学情况和规矩。
善化县学主体建筑自南向北依次排列于中轴线上,有儒学门、文昌阁、明伦堂。其他建筑相应排列于轴线两边,如左、右校士馆、土地庙等。
明伦堂后是射圃,是一个更为开阔的院落,它连接先师殿后的崇圣祠,四周围墙高耸,院内假山花木,环境宜人。位于明伦堂后的训导署和教谕署又自成院落,更为幽深清静。
说着,许训导就把两人带进一间下舍,是双人间,床铺之间也有屏风遮挡,日常活动,不会过多妨碍到另一人。
县学中分有上舍、中舍和下舍,自然越来越好,可在学秀才可以通过月考等一步步提换,至于旁听童生,没有这待遇。
许训导嘱咐他们几句,便离去,让自行整理。
床被、洗漱等日常用品县学早已替他们摆放好,这些不需要花银子,能直接领包入住。这与渭帝重视科举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即便建朝没几年,也会在这方面不遗余力下重金。
而今沈弈旁听两年,也只需要交四两听课费即可,极便宜,这也是对优秀童生的特殊,他作为甲等生每月六斗粮食的补贴也很快批下来,放在食肆后厨躺在。
在收拾自己所带物品时,沈弈亮了亮手中的书籍,对着隔壁床的韩卫说道:
“韩师兄,这是我游府城淘到的两本古籍,是有关院试的,我看你也有需求,顺道今早刚抄录完一份,给你放在这了。”
他把书籍放在韩卫的书案上,数十张崭新的大青白纸上,漂亮的楷书在上面飘逸着,墨还是新干的。
这才是他今日迟到的缘由。
“多谢。”韩卫真诚道。
他看那第一行字就知是自己的薄弱处的知识,他拿还回去是不舍得的,也为了不负对方一片心意,满怀感激地收下了。
许训导说过,下午才去进学,在之前是随他们心意,两人在整理完,也聊会关于县学的事。
县学设教谕一人,训导三人。教谕掌教诲,所属由生员训导佐之。各级生员因供给廪膳,称廪膳生。后来数额扩充,又有增广生、附学生的编制。
廪膳生在京府学六十人,在外府学四十人,州、县学依次减少十人。增广生的数目与廪膳生相同,附学生数额不定。初入学的都是附学生,考试合格后升为增广、廪膳生。
渭朝规定生员专治一经,以礼、乐、射、御、书、数设科分教。各学月考由教官主持,岁考、科考由各省提学主持。
岁考成绩分为六等:一、二等的可升补增、廪生或参加乡试,即科考;三等为平常;四等的要受责处;五等的廪、增生递降一等,附生降为青衣;六等的黜革。
渭朝前的平朝就开始对地方生员的管束很严,还向天下学堂颁布禁例,镌勒卧碑,置于明伦堂左,永为遵守。禁例中对生员的行为举止、学习内容都有具体规定。
朝廷建立学校,选取生员,免其丁粮,厚以禀膳,设提学教官以教之。各官以礼相待,全要养成贤才,以供朝廷之用。诸生皆当上报国恩,下立人品。所有教条,开列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