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BY:赫连菲菲
赫连菲菲  发于:202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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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他这辈子做恶太多,祸害了太多的良家女子,上天给他报应叫他死在这无边际的孤独绝望下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是公府世子,堂堂天子亲甥。

他从生下来,就有嚣张跋扈的资本。

究竟是天不饶他,还是人不饶他

卫国公坐在轿中,心情颇差。

他已经许久不出门。

一出门,就涌来无数的人,喊他相公,喊他爹爹。

众口铄金,他已成为城里如今最大的笑柄,就连那些朝臣,也在私底下议论,究竟哪些才是他的亲女亲儿。

多年好名声一给污损,铺天盖地的谣言就刹不住。政敌固然乐于推波助澜,又事关帝姬颜面,他入宫求见,已给今上拒了三回。

轿子停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管事上前回话:“公爷,就是这儿了。属下跟踪多时,才摸到这里,错不了。”

卫国公点点头,示意众人动手。

能被卫国公带在身边的自然没有无能之辈,很快,里头就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和打斗声。

卫国公在轿子里面,摩挲手里一枚白玉。

他听见有人惨叫,膝盖磨在地上,给凶神恶煞的侍卫拖出来。

赤着的一对男女。

男的英俊十足,女的稚嫩柔弱。

轿帘不必掀开,卫国公也没兴致去看。

他疏淡的声音传来:“李聪。”

被拖出来的男人,正是李聪。

他听见卫国公的声音,下意识地就发抖。

“国公饶命,小人小人不敢了”

卫国公闻言一笑:“你不敢什么是不敢再去伺候荣安,给我头上戴绿帽还是不敢在外偷吃,背叛荣安”

李聪哽了一下。

无论哪一条,他都是死罪。

卫国公轻轻敲了敲轿窗:“你过来,我有话吩咐你。”

李聪迟疑上前,血淋淋的膝盖每走一步都刺痛不已。

“明早,殿下入宫求见皇后娘娘,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要随她去”

卫国公说完,李聪面容挣扎。

那样,他还有命在么

卫国公淡淡在他心头压下砝码:“不这样,你一辈子见不得光她这样喜欢你,怎忍心你死这事一了,你就是光明正大驸马都尉。当然,你不同意也可,我现在便叫人把你和你的女人绑着,去见荣安。我对她颇了解。我相信,她会让你死的很痛快,不会舍得叫你受太多的苦。”

李聪抿住嘴唇,目光呆滞住。

若叫荣安知道他接表妹来京,还把她赏的东西都用来哄表妹

他今晚就得死。

卫国公不等他回答,轻声道:“好生照料李爷的家眷。”

那少女给两个侍卫拖起来,就朝巷外走。

小姑娘两月前才及笄,脸皮薄得很,给如此从屋里拖出来,早就羞愤欲死。

再给拖上街市,更是没活路了。

李聪跪地哀求:“属下一定办好差事,求国公饶我这妹子”

卫国公冷笑一声,“罢了。”

侍卫随便去院里拿了件衣裳过来,胡乱将少女裹住,夹在胳膊底下,拥护着卫国公的轿子扬长而去。

李聪弓背靠在墙上,腿软脚软。突然后悔,不该生了妄念。

他根基不厚,用尽全族之力才捐了这职位,恰遇上从没见过几个男人的荣安,赌对了路数成为她的宠臣。

谁想好日子这样短暂。

这回博一博。

若老天开眼,他就是下任驸马都尉,帝姬夫君,天子妹夫。

若老天不开眼,要么他死在荣安手里,要么死在卫国公脚下。

卫子谚拄着拐杖,一步一喘地往外走。

如今院落里面连个侍卫都无,他遣走屋里服侍的,很容易就到了荣安的院子。

几个侍卫在外谈天,他靠在月门外头,听见一阵嬉笑。

“你说这李聪是不是吃了豹子胆连国公的妻子,皇上的妹子也敢偷适才进去的吧这都多久了,小半时辰咱们哥们在外吹冷风,他倒快活”

“得了吧你之前莫名死的那些你不记得李聪这脑袋就悬在刀口下面,说不准哪天就没了小命。这些大家大户里的弯弯绕多着呢,你当小白脸好混”

两人长吁短叹说一通,终于走远。

卫子谚闪身走进院子,靠近门廊,不敢惊动门前守着的小丫头,从末间屋子窗口爬进去。

低矮的窗子,叫他费尽力气。一口气顺不过,几乎又要呕血。

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捂着嘴猫腰一路摸到西稍间。

邱嬷嬷坐在炕下做针线。

荣安和李聪在里面,邱嬷嬷不可能准他过去。

他左右环顾,瞥见墙上挂着的一张弓。

他舔了舔嘴唇,悄声摸过去将弓攥在手里。

这时那边传来荣安低低的说话声,他都没听清说的是什么,邱嬷嬷就快步下地走到外头吩咐小丫头什么。

卫子谚趁机滚过中堂,他嶙峋的骨头在地上磕得生痛。

咬牙摸进屋里,门虚掩着。

一双男人的脚,没穿鞋,踩在地毯上。

李聪抱着荣安,朝后面的浴房去。

卫子谚百般煎熬,靠在屏风后,听见浴房里的调笑声。

背着人,一辈子没笑过的荣安,原来也有这样娇软的声音。

邱嬷嬷进来,手里是巾帕汤药。

李聪从里出来,顺手接过,扬起下巴示意邱嬷嬷出去。

就在这时,听见荣安一声尖叫。

接着浴房的门从里闭上。

“有刺客”

邱嬷嬷大声呼喝,李聪转头就冲去浴房。

听见里头荣安异样的声音,扬声吩咐:“别、别进来”

李聪的手一顿。

难不成里头是另一个侍卫,荣安的又一个面首

卫子谚跪在帘外。

他哭泣着伏在地上。

“娘亲,孩儿当真是野种么爹爹多年不理睬孩儿,便是为此么”

“孩儿病的快死了,娘亲好狠的心呐,就忍心不去瞧孩儿一眼孩儿做错了什么不是孩儿自己愿意托生在娘亲肚子里,不是孩儿自己选的爹娘啊”

“不论孩儿的父亲是谁,亲娘总是亲娘孩儿病的这般,娘您有没有心疼过半点您和那下贱东西搅合在一起,有没有想过孩儿正在帐子里吐血,心心念念盼着您来”

悲伤的说不下去了,卫子谚哭得站不起来。

荣安身上单薄的衣裳实在不好相见,她在帘后用低弱的声音道:“卫子谚你先出去,有什么话,待会儿”

卫子谚扬声大笑,打断她的话。

“谁家亲娘,会称呼自己儿子全名谁家母子,会疏离到你我这般地步您既不喜我,大可一碗药灌下去,绝了我的性命,缘何生我出来,却对我百般冷待”

荣安音色发虚:“卫子谚,你可是糊涂了二十五年来你想要的东西,什么没得到你在大都横着走,仗的是谁你抢那么多的女人回来,是谁给你摆平的我哪里对不起你”

“是啊您纵着我。小时候我喜欢的乳娘,因为我一时发脾气恼了她,您就把人杖毙给我看进宫给皇上请安,有点忽视了我的小太监,您非逼着皇后娘娘将他治罪我瞧着阶前被水冲走的血,害怕得不行我唯有强迫自己变成和您一样的人,按您的意愿,成为这天底下最无法无天的混蛋。因为我知道,爹越生气,您就越喜欢我越张扬,您越痛快娘啊谁家母子是这样到如今,我才懂。您这是恨我您恨我不是您和卫雍和的孩子”

“卫子谚,你”

她话未完,就听门板“砰”地一声,给李聪一脚踢开。

年轻男人冷着一张脸。

他注视伏在地上的卫子谚。

荣安摆摆手:“罢了,我与你一个病中的孩子计较什么李聪,你好生护送他回去,吩咐人把守在他屋外,他身子不好,别叫他再乱跑。”

卫子谚面目扭曲起来,避开李聪伸来的手,“你给我滚,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娘亲,这人心术不正,他是利用您,利用您上位啊您不瞧瞧自己,再瞧瞧他,他足可做您的儿子您就一点脸面都不顾,一点心眼都没有吗您这是自掘坟墓,给这狼子野心的东西铺路啊”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李聪伏下身来,把他提起。

血气呛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困难。

被连拖带拽地扯出屋子,双脚拖在地上。

卫子谚绝望地盯着前头的月洞门,走出这院子,他便是死。

身后脚步声传来,邱嬷嬷冷着脸,喝道,“李聪,你放开世子”

李聪咬了咬牙,阴笑道:“我奉殿下之命,护送世子爷,嬷嬷是仗谁的势,违逆殿下意愿”

邱嬷嬷一笑,凑近一步。

李聪眼前一花,给邱嬷嬷一耳光扇在左颊。

他怔住,恼羞成怒瞪视邱嬷嬷。

邱嬷嬷冷冷一笑,从他手中夺过卫子谚,“老身在殿下身边伺候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下贱东西,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邱嬷嬷朝身后小丫头招手:“扶着世子,请太医”

第73章 第 73 章

卫子谚被邱嬷嬷的人带下去, 不理会李聪如何咬牙切齿, 邱嬷嬷浑似不见, 她的面容便如荣安一般, 数年不见笑脸,因瘦削且高颧骨,颜色蜡黄,整个人望似刻薄而可怖。

卫子谚小时候很怕见这位邱嬷嬷。荣安每回不耐烦见他,也是这位邱嬷嬷出面,两只鸡皮精瘦的手将他手臂一拖,拎小鸡般给拎出屋外, 然后冷冷吩咐侍卫, “不许世子进来。”

如今这个他怕了二十多年的人,救下他的命。

跟在身后,盯着侍女将他送回院中。

卫子谚莫名觉得心安。

他缩在帐子里, 有些赧然地伸手:“嬷嬷”

邱嬷嬷回过脸来,眼内有凌厉的光透出。

她总是板着脸。

一方面是为施威于手底下的人。一方面是因为主子, 荣安不喜笑, 她身边的人, 自然也都严肃端正。

她并不说什么安慰的话, 把屋外服侍的都喊了来,当着卫子谚的面,立在中堂, 目光如电扫向下首的一排人。

直到每个人都暗自心惊, 将头垂低, 她才缓缓道:“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听谁的吩咐。”

邱嬷嬷声音不大,却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世子是这府上唯一的世子,是咱们殿下唯一的儿子。是圣上和圣后最疼爱的外甥。这一点,我希望你们记住。世子有什么不好,你们这些服侍的,第一个逃不脱干系。帝姬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可听说过连坐之法”

“世子年幼时,身边有位梁乳娘。她的下场如何,你们尽可打听打听”

邱嬷嬷言尽于此,将人都遣出去,与身边的两个丫头道:“你们这两日暂且轮流在此照料。”

两个小丫头都有些担心:“可是殿下那边”

“殿下身边有的是服侍的人,不缺你们两个。不必担心殿下怪罪,有我这老骨头担着,你们怕什么”

说完这句,她就不再看她们。扭过头,冷眼睨向卫子谚。

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如今含着两泡眼泪,瘦成一把骨头,可怜兮兮地用乞求的目光瞧着她。

邱嬷嬷垂下眼,冷硬的心有一丝不忍。

她走过去,撩起帘子,把窗打开。

刺眼的光射入卫子谚虚弱的眼,他举手将眼帘遮住。听见邱嬷嬷平铺直叙没有起伏的声音,“老奴只问世子一句,想活,还是想死。”

她说话如此大逆不道,却叫卫子谚无法指责,他像溺水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紧紧抓住身底下的褥子,“自然想活,嬷嬷救我”

“想活,就有活路。世子且安心稳过这几日,等老奴的消息。”她并不将话说尽,小脚一抬,无声无息从屋里走出去。

卫子谚仰头望着帐顶四角的流苏香囊。

如今他所能倚仗的,竟只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奴才。

回顾二十五年岁月,曾经的繁华鲜活只如一场梦般。

到如今,他身还未死,却早被注定了结局。

大抵,这就是报应。

报应他害死的乳娘,小太监,报应他祸害的那些闺女、妇人,报应他逼死了自己的发妻,报应他早亡了的小女。

李聪捂着火辣辣的脸,在院中立了许久。

他在荣安身前再得宠,也只不过是个下等侍卫。

卫国公能轻易处死他,就连荣安身边的嬷嬷也可随意对他惩处。

他厌恶透了这种感觉。

屋里有宫人抱着荣安换下的衣裳从里出来。

李聪挑了挑浓眉,踏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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