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BY:张饮修
张饮修  发于:2023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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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饶束抬起头,仰着脸反问,“这样的人生态度有什么问题吗?”

张修偏头,抿着唇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人不应该在逃避中度过一生,那多无趣。”

话音浅淡,却一如既往带着独属于他的强大气场和个人信念。

而饶束望着他,眨眼,动作很轻,很慢。

只觉得,光明消失,黑暗到来;黑暗复又湮灭,光明再度降临。

眨眼,多么简单的小动作。前后,却可以使一个人判若两人。

饶束再望他时,满脸笑意盈盈,伸出手给他,“带我去吃晚饭吧。我好像饿了。”

张修垂着眼眸看着她的掌心,没有去牵她。

“你仍旧在逃避,即使在我面前。”他说。

饶束继续笑吟吟,固执重复:“三岁,我饿了。”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还是牵了她的手,拉起她转身就走。

但是他的脸色非常不好,走路的步伐也一点都不照顾她。

饶束被他拉着走,跟不上他,脚步有点踉跄。

“唉……”她小声叹气,这是在生什么气呢?

一直到进了电梯,张修还是神色冷淡。

饶束站在他左后方,试图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直到她的视线落在他左手的腕表上。

如果,平日里没观察错的话。饶束很清楚,张修是左撇子。

切水果、用钥匙开门、捏汤勺……他无一例外都是用左手。连电脑鼠标也是放在左边的。

惯用左手的人,怎么会把腕表戴在左手呢?

而且,那只腕表的表带,卡得很紧。

“张修,”饶束喊他,“你就没有被什么东西打败过吗?”

他略偏过头,用眼角余光看她。侧脸线条分明又柔和。

饶束也把目光从他左手手腕上移开,看着他,问:“你,从来不逃避吗?”

脚跟轻转,张修侧身,刚想开口说话,电梯门开了。

门外站着莎娜。

莎娜身旁还站着另一位年轻男人。

他们手牵手。

饶束的手也突然被谁再度握住。她低头去看,那只戴着腕表的漂亮左手,正紧紧握着她的右手。

张修拉着她往外走,修长的指,握得那样紧。仿佛害怕失去什么一样,不是他平时的作风。饶束觉得右手生疼。

“我们去用晚餐。”他说。两人从门外两人身旁经过。

莎娜在后面问:“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他没回应,步调略急。

莎娜又说:“威文,不要乱吃东西。”

张修依然没回应,拽着饶束一直走。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莎娜旁边的男人长什么样,就被他带走了。

一路沉默,直到在餐厅坐下,饶束才试探着问:“那是,你姐姐的男朋友吗?”

“夫妻。”他用餐巾擦着手,头都没抬,额前的碎发垂在眉梢,乌黑细碎,冲散光影。

“哦。”

饶束见他一直在擦手,晚餐被送上来了,他还低着头在擦手。

“……”她清清嗓子,“张修,你的手,并不脏。”

他抬眸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擦。

“人们擦拭一样东西,并不一定是因为它肮脏。”

张修边说边用纯白的餐巾裹住他粉色的指尖,轻磨,松开,十指轮流如此。

饶束拧着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安静思索,没出声了。

“别看我。”他忽然说了一句。

“为什么?”她反问。

“没有为什么。”

“张修,我哭得很丑的时候,都让你看见了。你害怕的时候……我就不能看你了吗?”

他扔下餐巾,十指摊开,放在餐桌上。重新抬起眼眸,与她对视,“于是你以为我在害怕?”

“不是我以为,是……我感觉。”饶束看了眼他的十指,白皙干净,指节明晰。

“那是你的错觉。”

最终,开始进晚餐之前,张修只说了这么一句,接下来的晚餐时间就全程漠然了。

饶束也不敢跟他说话,只能默默地吃东西。



这一晚,私立医院。

晚上九点之前,莎娜都在张修的病房里忙上忙下,并非真忙,就是总得找点什么事情做。

饶束则在休息室里,与他的姐夫待在一起。他姐夫在看笔记本电脑,她则用手机在写博客。两不相干。

临近九点时,病房传来动静,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

饶束立刻站起身跑出去看,只见满地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张修的病床侧边地板上,莎娜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病床上的少年冷眼,仿若事不关己,竖起了浑身的刺,垂着眸在阅读一本书。

饶束拿了工具,温和笑着,走过去,主动帮忙清理地板上的狼藉。

而莎娜仍旧站在旁边,美丽优雅的脸蛋上似乎出现了某种裂痕,一时之间无法修补好。

莎娜的目光,全部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可她始终没等到少年抬起头。

饶束则默默地,把自己当做一个透明人,清理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和果汁。

当她正打算默默回到休息室时,被某人叫住了。

“饶竹笋,我要喝柠檬果汁。”

“……”饶束小小声“哦”了一句,犹豫了两秒,从病房中的小桌上拿了一只柠檬,再找了只玻璃杯,然后走出病房了。

偌大的病房里又只剩下张修和莎娜了,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却牵连颇深的姐弟。
“对不起。”莎娜朝病床走近。

“我不是故意打碎玻璃杯的。”她说。

“威文,对不起。”她重复。

张修没抬头,指尖捏着书页,从容淡定地翻书。

病房里的空气就快凝固了。

莎娜在他的病床上坐下,“布瑞克是突然来到纽约的,他没提前告诉过我。对不起。”

又是良久的沉默。

张修第九次翻过书页,终于开口,语调炎凉:“如果你们立即从我眼前消失,那么,比你说一万句‘对不起’更加凑效。”

“……好。”

莎娜缓缓起身,又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低头在背包里找出一个u盘。

“这个存储盘里,或许有你需要的东西。”莎娜把u盘递给他。

但是张修没接,也丝毫没有想要接过来的意思。

莎娜维持着那个姿势好一会儿,无奈地笑了笑,最后放下手。照例嘱咐了他一大堆注意事项。

等饶束端着柠檬果汁回到病房时,他姐姐和姐夫正准备离开了。

她跟他们语言不通,只能温和恬淡地冲着他们笑了笑,顺便送他们到医院电梯。

这整个过程中,病床上的少年连眼都没抬,全然当他们三人不存在一样。有着比平生更尖锐也更冷漠的模样。

走出病房时,饶束回头看了他一眼,瞥见了他微微泛白的指尖。

她抿抿唇,转身,带上病房门。

电梯门口,莎娜的丈夫已经进去了,莎娜却在这时拉起饶束的手。

“这是有用的东西。”她把一个u盘塞进饶束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不要弄丢了。”

饶束低头瞧着那个u盘,眨眨眼,说:“好的。”

莎娜笑了笑,松开她的手,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他们两夫妻的身影也在她眼前消失。

饶束握着硬邦邦的u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尔后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她难免觉得奇怪,为什么,三岁的姐姐从头至尾都没问过她是谁呢?

连一句相互介绍的话,也没有。她与莎娜全部的互动,似乎只有这个u盘。

至于张修,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发现,他以前认识的人,竟然全都从未问过…饶束这个人,到底是他的谁…



深夜,病房。

饶束坐在张修的床边,双手托腮,看着他手指上固定的设备。

这些医疗设备把他好看的手指全部遮住了,貌似是固定指骨的。

莎娜两夫妻离开后,一行医生和医护人员在他身边折腾半天,最后就把他的十指固定成这个样子了——每个手指上都戴着大大的白色方块,方块的顶端连接着电子仪器,仪器上记录着一些难以看懂的数字和波动。

饶束瞪着大眼睛瞅着那些仪器的电子屏幕看了很久,没看懂,只好转回来盯着他的手指看。

“三岁,戴着这些东西应该不会疼吧?”她托着腮问。

“没什么感觉。”他咬着吸管,正在喝果汁,声音含糊。

“没什么感觉就戴着吧。”

“你不困吗?”张修开始有意无意地赶人走了。

然而饶束还真是不太困,即使现在已经是纽约时间二十三点半了。

她放下撑着下巴的双手,端端正正放在床沿,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侧颜。

“有话说就速度点。”喝着果汁的人含糊开口。

饶束忽而伸手,拿走小桌上的玻璃杯,只留下吸管给他。

张修叼着吸管,转头,眯眼,无声质问:反了?

但他也只能用表情威胁她,因为他的双手都戴着仪器,没法动。之前的玻璃杯也是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他才能喝着的。

饶束把玻璃杯握在手里,不还。

她挣扎良久,终于问出口:“张修,你的双手,真的是打架打伤的吗?”

对此,她可是,有很多疑惑的。

而张修往后仰,靠在床上,浅笑,“否则?你希望它是怎样受伤的?”

“你,”饶束皱眉,“这一次,能不能不要用反问的方式与我对话?”

他歪过脑袋,与她对视,仍是浅笑,明眸皓齿,好看得厉害。

“如你所愿。”他说。

“好。”饶束当即应下,像是怕他反悔一样。

她挪近了一点,轻吞口水,“我相信你是打架打伤的。可是,原因呢?”

一声嗤笑。

张修把头歪向另一边,她看不见的那边。

“你想听冗长的答案,还是想听简短的答案?”

“……”又来了,又把问题抛回给她了。

饶束瞪着他的侧脸,略有点赌气的说:“简短的!免得你说着说着又变卦,不想说了。”

“简短的?让我想想…”他的声音里带着浅淡的笑意,偏偏没有转头看她。

“红颜祸水。”他说。

“哈?”饶束震惊。

“开玩笑的。这也信?”张修笑得东歪西倒,最后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

“……”

他歪着身子,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

“地狱变。”他轻声说。

第47章 张



简短的答案。这就是简短的答案。

饶束捧着玻璃杯,坐在床边几近凝固。

不知道事发的原因, 不知道事情的经过, 不知道具体的场景。她直接从他口中, 领悟到了整件事的核心。

“滴————”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连续不断,令人心慌。

饶束慌乱地转头四顾, 看见了旁边的医疗仪器屏幕上出现了几条交错的红线, 缠在一起, 起伏不定,波动速度很快。

仪器发出来的声音类似于……被放大的心跳停止声。

而床上的少年握紧了双手,死死揪着纯白被子, 脸仍然埋在枕里。

饶束跪上去,扶他肩膀, 冷静开口:“张修,张修,抬头,起来。”

他十指上戴着的方块电子仪受到了挤压,又反过来挤压他的十指。导致旁边的医疗仪器一直“滴滴”作响。

饶束第一次亲眼看见如此失控的张修。

像是被某些事情和情绪压到了极点,只能用极其老成又成熟的方式宣泄出一点点。让人心疼得喘不过气。

饶束下床, 绕过床尾, 走到另一边, 把手放在他头发上, “三岁?”

他在轻微战栗。整张脸都埋进枕里, 埋葬在黑暗中。

“走开,不要看我。”他的声音不再清冽。

饶束弯腰,用双手轻轻抱住他的头,“医生还没来,我不能走。”

“我说,走开。”他咬字不再柔软。

“我想陪着你。”

饶束低头,吻他的黑色碎发,语气依然冷静且温柔:“不管是要变得比施暴者更残忍,还是最后与施暴者一起灰飞烟灭,我都想陪着你。张修,你明白吗?”

她感到他颤抖得更明显了,身体在颤抖,双手更是抖得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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