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BY:张饮修
张饮修  发于:2023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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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也瞥到了她拿着的那两张票,弯下腰观察了一会,说:“束哥,你果然是林肯公园的死忠粉。”

她睨了小团一眼,“送给你,要不要?”

“我……”小团试图逃避。

饶束又问:“刚刚发微信让你进去,你为什么装死?”

“我没啊,我……”小团正打算辩解,但扛不过饶束的眼神逼迫,只好老实交代,“我这不是突然自卑嘛,你身边俩朋友都那么出众,我要是再往那边上一战,瞬间拉低你们的整体颜值和气质啊。”

饶束扬起手中的门票,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个破小孩!”

她回到休息区时,张修还坐在小竹椅上,拿了本旧书在翻。

看见她回来了,他便抬起头,笑眯眯,故意说:“呀,魅力无穷的束哥。”

“……”

饶束重新在他对面坐下,“就知道你会取笑我。”

“没。”张修合上旧书,长指伸过去,从她手里抽出一张门票,边看边说:“我同意她的说法,你的确很有魅力。”

“是嘛?”饶束双眼闪亮,倾过身去。

但很快,她的神情又稍稍黯淡下来,“可我看你好像并不太喜欢叶茂的样子。”

张修没立刻接话,目光掠过门票信息。这是叶茂送给饶束的。

看完了,把门票递回给她。张修这才与她对视,翘着唇角,漫不经心的浅笑之下,还略带嘲讽。

“对于潜在的情敌,我都不太喜欢。”他说。
第45章 张



托张修的福, 这一晚, 饶束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叶茂的音容笑貌和【潜在的情敌】这个短语。

她摸到桌边的手机,在黑暗中亮起手机屏幕,想去总群里找找叶茂的微信号。

但是, 当她点开微信, 才突然想起, 昨天晚上没有跟堂哥饶儒说晚安。

饶束腾地坐起身, 一种不完满的恶劣情绪占据了她心头。这就像是强迫症患者在某件事上连续打卡打了九百九十九天,最后一天却该死地忘记了打卡一样。非常难受。

还没到零点, 今天还没过去。

可无论如何,昨天已经过去了。补不回去了。

手指抠着手机背部的摄像头, 饶束挣扎了一会儿, 还是给饶儒发了句【晚安】。

没几秒,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饶儒回复的【好梦】。

她顿时笑了,无声又真切的笑, 笑得趴在被子上面。

等笑意散去,饶束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了,迷雾一般的茫然笼罩了她,连眼神都有点空。

缺了一次【晚安】,补不回来了。她想。

换了个微信号, 饶束盘着腿坐在床上, 在总群的成员列表里找了一遍。

叶茂的微信号还挺好找的, 因为她用她自己的近照做头像了。但可能因为长期潜水的缘故,所以饶束并不眼熟她。

叶茂的微信相册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背景图片带给饶束的冲击很大。

她瞪大眼睛,盯着那张背景图片,脑海里又开始循环上午那会儿张修说的那句话,潜在的情敌……情敌……情……

叶茂的微信相册背景图是一张饶束的侧影照片,大概是半年前在活动上被偷拍到的,那是饶束正站在台上,拧开一瓶矿泉水。

饶束默默退出叶茂的微信相册,匆匆看了眼聊天列表里的成堆信息,回了几条看起来比较需要被回复的私聊信息,然后再切换账号。

她怀着一种相当复杂的心情去了趟洗手间,走路的步伐都有点儿诡异。

不是没被人喜欢过,也不是没被同性喜欢过,但这一次的冲击好像比较猛烈。

饶束在洗手的时候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她把原因归结为:叶茂太漂亮了,而且叶茂看起来完全不是 lgbt 群体中的一员,这种藏得深的喜欢挺令人害怕的。

“嗯!一定是这样。”饶束对着镜子,兀自点了点头。



从广州飞纽约,略显漫长的航班,略觉沉闷的旅途。

张修大多数时候都在补眠,戴着眼罩,安静不动,十指交叉着放在黑色卫衣上,愈发凸显出他手背皮肤的白皙程度。

饶束在中途悄悄观察了两次他的手指,指如容颜,好看得厉害。

其余的时间,她都在看书。

《地狱变》。

人间即炼狱,世人皆受苦。

画师良秀在烈火面前平静而愉悦地作画,画他心爱的女儿,那个象征着美好纯洁的女儿,那个正在烈火中燃烧的女儿。

他把挚爱和生命加诸在艺术上,艺术却始终被压在强权和世俗之下。

抢夺,逼迫,虚伪,阴谋,毁灭。权贵便是如此对待良秀的艺术和良秀的女儿。

饶束表情平静地合上书,甚至还有心情吃小零食。

她找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用自己的节奏转着笔。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崛川大公把良秀之女活活烧死在良秀面前时,良秀最后却能微笑着画完那幅【地狱交】?

他捕捉了女儿最痛苦的哭喊和最惨烈的神情,以此作为自己的画作的灵魂。此画妖异而惊艳,留在屏风上,成就艺术巅峰,同时也彰显人间惨剧。

那么,大公和良秀,到底谁更残忍?谁才是世间恶魔?

即便最后良秀自杀了,也无法改写他用女儿的死完成了一场自我地狱变的事实。

以血肉炼成,在地狱升华。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如此残酷又扭曲的地狱变吗?

饶束靠着座位眯了一会儿,想象那熊熊烈火,想象那斑斑血迹,想象良秀由崩溃到冷静再到愉悦的表情。

她在今天日记的开头写了一句话:

——【弱者唯一的超脱之道,或许就是变得比施暴者更为残忍。】

手中这本《地狱变》是饶束从张修的书架上抽出来的。

她侧头去看旁边人,见他仍在安然补眠,额角的碎发柔软地贴在他皮肤上,让人很想伸手去摸一摸。

所幸饶束控制住了,没有伸手去摸,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他阅读过《地狱变》吗?

他读完后的感想会是什么呢?

有没有可能跟她的感想接近呢?

2016年7月15日。

太平洋之上的蓝天,飞机机翼划破云层。

饶束温柔注视着身旁的少年,却窥不见发生在他过往人生中的地狱变,也未预见她自己将经历何等绝望的无力。

抢夺,逼迫,虚伪,阴谋,毁灭……

远不止于此。

真实的人间炼狱,痛到令我们无法开口。

连开口名状,都难上加难。

何谈,鸣冤?

鸣冤是一种奢侈。

对弱者而言,永恒的奢侈。



那一日,在纽约,私立医院的白色廊道里。

时隔十个月,张修又见到了莎娜,以一种让他不太喜欢的方式。

莎娜事先并没有透露过她会来纽约。

猝不及防的见面,使张修在某一瞬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神情脸色去面对她。

他习惯了提前掌控万事。但若迫不得已遇上突发情况,他也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回自己的主场。

本来莎娜是站在医师办公室外讲电话的,大概是看到了他,她很快就把手机收进包包里了。

黑衣黑裤,张修穿得休闲,宽版的长袖卫衣把他偏瘦的身材模糊了。

是个少年,身量单薄。

他边向莎娜走去,边抽空跟身边的饶束说:“我名义上的姐姐。”

饶束原先并未太过注意前方的年轻女人,听到他的话,她“啊”了一声,小声说:“你姐啊?这么巧……”

张修看了她一眼,用如同看一个弱智儿童一样的眼神。

这他妈跟巧不巧有一丁半点关系?

而其实,饶束还有一句话没跟他说,就是:幸好。张修,幸好你不是完全没人关心的。

一直以来,饶束都感觉他很孤独,或者说,孤零。

偌大的房子,他一个人住;年纪轻轻,不见家人;平日里打游戏、听音乐、散步和待在书房,都无人伴他左右;飞到异国他乡的医院,也只有她陪他一起来。

这一次,饶束终于知道他还有名义上的亲人在医院里等着他了。

这,大抵也算是一种慰藉。

两人与莎娜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他们站在莎娜面前。

没等张修说话,莎娜先一步伸出双臂,倾身过来,与他拥抱。

“威文。”她轻声喊他。

鼻尖满是她身上的清淡香水味,张修没伸手,双手仍旧自然地垂在身侧,只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上午,”莎娜退开,两人恢复正常距离,“贾什说你今天会到。”

“你一个人吗?”他问。

莎娜没立刻答话,几秒过后才说:“是。我一个人来的。”

张修的视线在她脸上游移,沉静又凛厉。

直到她说:“我没刻意隐瞒,所以布瑞克应该知道我来纽约了。”

闻言,他抿了抿唇,移开视线,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冷了几分。

“但,”莎娜补充,“那又怎样呢?我不能来看自己的弟弟吗?”

张修笑了一下,带着淡淡的讽刺意味,“如果真的只是弟弟,那当然不会怎样。”

旁边的饶束全程插不上嘴,因为语言不通,也因为……他们两个都主观性忽略了旁人的存在……



复检。

程序繁琐,医护人员来来往往,病人好似只有他一个。

饶束跟在他们身后,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很多东西她看都没看懂,只隐约知道他复检的部位是双手。

傍晚时分,他和他姐姐还有几位医师专家进了一个会议室,饶束被隔绝在外。

她只能在白色长廊里来回踱步,边看手机,边打发时间。

如同第一次发现张修的朋友都比他年长很多的时候一样,饶束总是看不透他的世界。关于他的很多事情,她都看不懂。
但她从来没问过,只是默默看着,有机会就陪着,陪不了就退回原点继续默默地看。

一个人的双手,怎需要如此复检?

骨骼伤,又是怎样的一种伤?

……

等他们从会议室出来时,饶束已经坐在长廊的休息椅上昏昏欲睡了。

“竹笋,”张修屈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醒醒。”

这也能睡着?他是服了她了。

病房就在长廊另一端,里面就有休息室,她是傻吗?为什么要在这里睡着?

饶束被他摇醒,睡眼朦胧,揉着眼睛问:“啊……可以回家了吗?”

“……”

张修弯下腰,反问她:“告诉我,你想回哪个家?”

他略垂着眼睑,青柠气息冲散了医院里的无名药水气味,萦绕在她鼻尖。

饶束仍是迷迷糊糊,伸出手,笑着抱住他的脖颈,“回我们的家。我们的呀。”

你说过的,我是你家的竹笋。当我感到自己被隔离在你的世界之外时,我只想回到我们的家。

第46章 张



“你姐姐呢?”

饶束清醒了一点之后, 环顾四周,发现医院长廊里竟然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其他医生专家甚至他姐姐都离开了。

“被我打发走了。”张修说。

灯光敞亮,一片白茫茫。不管是什么医院,主色调一定是白色。

她搂着他的脖颈,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低眸, 盯着他的双腿看,笑了笑说:“那不是你的亲生姐姐。”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张修好脾气地弯着腰, 任她以这种近乎撒娇的姿势抱着他,“况且我说过我是…”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 忽而被某个温软的东西捂住了唇。

“张修, 我不喜欢‘孤儿’这个字眼。”饶束一手捂着他的嘴, 皱着眉说:“尤其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他轻点下巴,然后拉开她,顺便拿开了她的手。

洁癖症患者能容忍别人用手捂自己的唇,实属不易。

而张修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只是站直了身, 边整理衣服边说:“饶束,很多东西,不是你不喜欢,它就不存在的。”

“那反正, 不要反复提起就好啦, ”她耸耸肩, “对于那些本来就很糟心的东西,再三提起的话,不是只会令自己更不开心么?”

他笑,抬手揉了揉她的短发,“你就是抱着这样的人生态度活到十九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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