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不过,便随他们将绳索套上自己的身子。
只是这么一来
贺敬面有忧色地又朝林江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承霆看见他的眼神,顿时心生不满,长风也加快手上的速度,两下就将人捆成了个粽子。
林江琬还在屋里意犹未尽他们这种互相撒娇欲擒故纵的比武,就见那贺敬忽然看了她一眼,然后被长风推着转了身子,还不甘心地扭头。
她一向有自知之明,当然不觉得这就是在看她。
尤其那眼神,似乎还有些凝重。
她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自己所在的这屋子里,一定有对贺敬来说很重要的物什。
贺敬刚才那样的作为也能看出,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同郡王正面相对,估计也是听说郡王这行人之前洗了别人的寨子,连根毛都没剩,怕自己屋里的东西出岔子,这才不得不回来取。
难怪半夜鬼一样飘进来。
这么想,就不难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在打架这种要命的时候还碎碎念叨谁先选财物了。
“等一下。”她既想明白了,总要说给大家知道,当下便提着裙子出了屋子,朝陆承霆走过去。
陆承霆上一次听见她这句“等一下”,便是他要杀她表哥被她拦下的时候表哥与她青梅竹马,小儿女之间有说不清的情绪也就罢了。
这贺敬一个山匪头子,她也来劝
林江琬不知他内心想法,否则必要跳起来大声怒吼她只是不适应像他们那样杀人如杀鸡,哪个对表哥有小儿女说不清的情绪了
她看了陆承霆一眼,开口道:“郡王,他好像只是来拿屋子里的东西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与陆承霆不同,他身居高位身手不凡,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靠权势或武力去解决,从他的角度上来说,这根本没错。
但是她是升斗小民,处世之道便是求个安稳,这也不算错。
像眼前这事,既知道对方只图一件东西,让他拿去离开,就能各自都安生,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这边说完,就见已经捆得粽子似的贺敬挣脱长风,一耸一耸往回蹦,蹦到陆承霆面前:“在下也是这个意思,郡王若肯抬手,我拿了东西带了手下就走,财物也不要一半了,都给你们。”
陆承霆听了林江琬的话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再看见贺敬这样借坡下驴不要脸面地蹦回来,顿时又朝后退了一步。
不是他心软,而是他还从没打架打到烦一个人。
烦得他也的确很想快点把他打发了,让他带了他那群人赶紧消失。
他皱眉微微点头,长风上前用剑割了绳子。
贺敬没想到能峰回路转重获自由,足尖一点,便飞进了屋子。
不多时,又飞了出来。
林江琬有些好奇他到底拿了什么,可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也没看出来多了什么东西。
只是看出他神色终于有些放松,看样子是拿到东西之后便安心了。
众人都在院子里,就等他拿了东西领着他的人快走,谁知他犹豫了一下,转回头朝陆承霆走了过来。
陆承霆又退一步,与这烦人的人拉开距离:“快走。”
他说完就要拉林江琬转身,身后却传来贺敬清朗好听的声音:“我与郡王不打不相识,郡王既高抬贵手,我便送诸位一句,古人有言前人田土后人收,后人收时莫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郡王可要当心了。”
这话里有话,谁还能听不出来
陆承霆和林江琬双双回头,林江琬惊讶:“你的意思,难道我们抢了你的,后头还有人要来抢我们”
她说完就去看陆承霆。
小事上她都明白,大事上必然不如陆承霆懂她想不明白,有小郡王这个比山匪还匪的在这里,就连贺敬也只能偷偷摸摸的来,谁还敢来抢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陆承霆却换上了一副认真神色。
他之前决定在这里休整不去幽郡,就是为了躲避那群从京城中一路追他的人。
贺敬急着上山取东西,恐怕不止是听说自己会洗劫寨子,应该更是知道了别的什么。
想到这里,他也对贺敬拱了拱手:“还请言明。”
贺敬也不小气,点头道:“我东西藏得好,其实并不怕被郡王找到,原本打算你们走了我再回山上来,谁知自你们上来之后,后头又跟来一群人,现在全在半山上藏着。他们中有弓弩手带着糌了火油的羽箭,这万一烧起来,财物是小,我的东西怕是保不住。这才不得已回来”
他本不欲跟这些权贵们牵扯,任凭他们你死我活都与他无关。
但那姑娘善解人意十分讲理,郡王也很有男子胸襟气魄,答应放他去拿东西。
一报还一报,他便也好心一回,将这事告诉他们吧。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林江琬没想到自己一时多管闲事还管对了, 虽说她觉得陆承霆也未必就会怕什么火油羽箭, 但早知道早做打算总是好的。
至少对她和钱掌柜那群不会打架的人来说是非常好了。
“若羽箭上糌了油想要放火烧屋子,是不是现在就该动手了”
她看了看天色之前她睡不着,贺敬飘进屋子的时候是深夜, 现在又闹了一场已经是后半夜了。
那些人既然要放火,怎么也不会等到大白天吧。
陆承霆点头。
这段时间, 尤其是这一晚上, 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她的聪明,而且居然觉得她作为女子, 能与男子讨论这些大事也很正常,没有丝毫的别扭。
他微微弯下身子, 认真地看她:“是很快就要动手了,怕吗”
他生得高大, 以前离的近时说话, 林江琬常觉得自己几乎要仰过去了,而且他以前高兴的时候就用鼻孔看她, 不高兴的时候就用下巴尖看她,总之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弯腰跟她平视。
这样近距离的平视,她被他看的脸上一红, 脱口而出:“不太怕。”
说完之后才惊觉不对, 她明明从跟着他们上山当强匪之前就很怕, 现在事态更糟她怎么会不怕
这句不怕, 完全是被他的相貌颠倒了心窍了。
定定神再一想, 万一他这是在动员士气准备鼓动着大家一起冲锋连忙不去看他的脸, 又改口:“嗯,还是怕的,我得躲起来”
陆承霆终于大笑出声来。
他就知道狸猫很狡猾,与寻常女子不同,不但不怕,还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怕。
若真怕,或者吓呆吓傻祈求保护,或者痛哭流涕牙关打颤,哪里会像她一样有那么多心思了还知道他们才是对方的目标,知道跟着他们会有危险,想自己躲起来
林江琬被他爽朗豪纵的笑声引得出神,愣了一会,才琢磨自己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
就听陆承霆忽然又对贺敬开口道:“方才你说拿了东西就领着你的人下山,想必是有别人不知道的下山法子,不如你我做个交易。”
贺敬的目光在他和林江琬之间转了一圈,点头:“愿闻其详。”
陆承霆将林江琬向他身边推了推:“将她也带下去,在幽郡等我,事成之后,我允你一件事,无论是珍宝钱财还是求官求宅,都随你。”
林江琬被推出去之后才反应过来,震惊又不解地回头,一时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
陆承霆这回却没再弯腰,只用鼻孔看着她:“果然是没见识的,你知道什么是山火吗冬日里草木皆枯一点就着,真烧起来,连鸟都飞不出去。你想躲哪里床底下”
林江琬被他一气,脸都要气歪了。
之前被他弯腰平视看得脸红,还为他豪纵的笑声心驰神往,此时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转而去看贺敬:“你要是能带我下山,我也允你一件事。”
陆承霆抬手就想打她后脑勺,手掌到半路缓了缓轻摸了她圆圆的脑袋一下,对贺敬点头:“她答应那事也算我头上。”
贺敬也笑了,完全无视了林江琬的夸口:“举手之劳得来郡王两个承诺,何乐不为。郡王放心,明日我等必在幽郡备下好酒好宴,恭候郡王大驾。”
贺敬说罢,指了指天,意思是时辰不早了,让郡王他们早做准备,自己则是肃了神色,一把提起林江琬领子,直朝着几排房舍之后疾步而去。
陆承霆望着林江琬想喊又不敢喊的郁闷模样,又微微勾了勾嘴角,这才对一旁长风道:“跟上他们,若这边万一出了事,贺敬敢不兑现诺言,你必要设法护住她。”
长风一惊,听贺敬的意思,对方人手不少,这边本来就没几个能打的,还要他去护林姑娘
陆承霆却不再多言,已用手臂上铁甲磨了磨剑,脸上满是凶戾之色:“去”
林江琬被人半拖半拽,双脚虽没离地但也不用她怎么使劲,前行的速度就像飞起来一样,飞着飞着又见贺敬拐了个弯,一把捞起钱掌柜,喊了声“一个人五百两”,钱掌柜点头如捣蒜,贺敬便示意他们的人也跟上,最后才将他自己的人也带出来,只朝着山后密林飞驰而去。
在密林中七拐八拐,果然遇到了一行手持弓弩之人。
这些人黑布敷面,行动时互相不用言语,都用手势,在漆黑的密林中看起来更加因森恐怖。
林江琬远远都闻到了火油味道,抿了抿嘴,不知为何开始止不住地担心山上的情况。
贺敬打的主意便是利用别人不知道的这条路,加上地势凹凸不平,借着小山脊掩护身形,从他们包围的空隙中偷偷出去。
眼看那些人就从他们藏身之处数步的距离走过,钱掌柜已经吓得筛糠一样,林江琬不得不先放下自己的担心,捂住钱掌柜的嘴。
这样直等那些人包抄到他们身后去,再看不见了,贺敬才带着他们这一群继续疾走。
他到底是这山头之主,极深的黑夜中,他也完全辨得清楚方向,这样走下去,天亮之前,他们总算是远离了寨子,暂时安全了。
“你们看烧起来了”贺敬手下一名山匪忽然回头,指着黑夜中山顶最高处的寨子,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只说话间的功夫,那火光便已熊熊冲天,林中惊起飞鸟,再耽搁一刻,便有燎原之势了。
钱万里双腿一软,一屁股摔在地上:“郡王就算打赢了,又该怎么下山他们为何不跟着咱们一起下山”
贺敬之所以带他,完全是因为这胖子既值钱又比钱财好带。
他将他肥硕的身子提起来,循循善诱:“他要是跟来咱们谁也别想走了,况且那些人一路都会咬在身后,从这里到京城千里迢迢,不是这回还有下回,换做我也会一劳永逸,就在此处将那些人都除掉。”
林江琬皱着眉头,心里像是被块石头压住一般难受。
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想做点什么又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之前被陆承霆激的那一肚子气早就没了,只有满心沮丧。
贺敬已经搂着钱掌柜的肩膀继续往前走了,她想了想,对着他的背影:“贺敬,要不你们先走吧,天快亮了,我想天亮回去看看”
她声音极小,却透着坚定。
贺敬刚想说话,便听远处传来长风的声音:“姑娘有心了,郡王要是知道也不枉费他专程让我出来护着你。”
“长风”林江琬睁大眼睛看着从密林中走出来的人,先是一喜,连忙朝他身后看去。
待看清了只有他一人,明白了他的话,顿时大惊。
“我不用你护着你快回去帮他”林江琬喉咙发紧声音发颤,几乎要带了哭腔。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直在担心那个人的。
见长风没动,她更急了。她这人最是怕死,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把对自己有利的保护推出去,而且,生怕长风不信,她还将贺敬使劲拉回来,指着他的肚子:“我真的不用你保护,你看他肚子上还插着我的针呢,没什么可怕的”
长风凝神看她,她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冲上去用力推他。
长风身为男子,也被她推得后退两步。
林江琬强忍住眼酸泪意:“快回去,他们放火烧山,必然也烧了上山的路,你现在知道这条路了,就能有七分把握把郡王他们带下来,快去,快去啊”
长风之前追到一半就发现山上烧起来了,心中何尝不急,现下听了林江琬的话顿时觉得十分有道理,他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紧紧咬着牙点头,转身而去
长风走后,林江琬垂头丧气地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贺敬无奈地指着自己肚子上的针,说自己快疼死了,这才引得她继续跟大家下山。
只是这一回,众人都被她的情绪感染,整个队伍都像失了魂一样无精打采。
贺敬也不敢带他们走官道,生怕没等到郡王反而等到那些人,直带着几人在山中小路穿梭了一日,日暮时,这才抵达了幽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