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温润好相处,长相清秀,行事缓慢,说话也慢吞吞,男生们不愿和他来往,便爱用“娘”这个词来形容他。
他保温杯里总是装着家政阿姨提前为他熬好的药,几个男生打完球回来,身上汗津津的,下手也没分寸,篮球在手指间飞速转动,手没控稳,一松,飞出掌中。
“哐当”一声,保温杯被撞倒,温热的中药汩汩流出,打湿他的桌面,顺着桌面打湿他上衣。
杯子滚落在地,一路穿过人群,撞到门边的桌角。
“陈柯志,你还不给人捡起来。”郑执呵斥一声。
男生还在嘻嘻哈哈无所谓的笑,“哎呀,自己身上湿了还跟个傻子一样坐那不动,娘们得很。”
佟穗听到后排动静,站起身,走到门边,弯腰顺手捡起保温杯,拿纸巾擦拭,捞起边上的书一卷,“借用,等会还你本新的。”
“啪”的一声,甩在陈柯志手侧。
“你干什么?”
“你手欠,该打。”下一刻,她抬手往他嘴上也虚晃着甩了一嘴,“嘴欠,该打。”
她下手其实不重,雷点大雨声小,看着架势吓唬人。
“道歉啊,还站着干什么。”她低头看了眼保温杯,边上被磨破了一层漆,“他这牌子,看清楚了,赔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人家。”
陈柯志捂住嘴,“学生会副主席了不起,什么事都管?”
“行,欺负同学辱骂同学,那你这学期课外综合分扣完。”
收到一句不情不愿的“知道了”,周围看热闹的人蔫蔫的散场,佟穗把保温杯递给他,又帮他擦拭桌子,拿出一包纸巾递给颜节,“你去试衣间把衣服换了吧,我帮你请个假。”
颜节把帽沿压下来,沉声说了句:“谢谢。”
有女生说:“热心肠啊你。”
她回话,“都是一个班的,就看不得他们这样。”
……
稀疏的交谈声越来越远,他盯着佟穗的背影深看一眼,喉结滚动,转身出了教室。
对她而言,这好像真的就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而他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有人为他站出来,帮他出气的是何种滋味,不明不白的在他心底拂来拂去,他最终也没能从中寻找到答案。
“喜欢?”
佟穗也说不清。
“可是现在我能确定,我不喜欢你。”
颜节轻笑声,打断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口,“不,你一直以来就没喜欢过我。你桌子里的零食,都是虔清予给你买的,当初参赛的表,也是他要给你送的,他临时有事要走,委托我送给你。你手机里他发给你的信息,是我趁着你去结账时删掉的。”
她惊愕掀眼看他。
他仰头,把最后那一节烟深吸了口,吐出些白烟,烟雾朦胧之中,他泪眼婆娑,似乎是真的在悔恨。
“就连你愿意放下戒备的那道疤,都是他替你挨的。”他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所以你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那家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他带着走。”
他几乎是怒吼着说出这句话,“如果你要是喜欢过,我可能也没那么痛苦,我他妈就是个偷儿,烂得彻彻底底。”
她不知道如何接话,怔怔的看了他好半晌。
“我不和你纠缠了,免得你更加讨厌我。那份起诉书,是假的。”
“你走吧,去找他吧。”
“网上的舆论我会处理干净,这是我欠你们俩的。”
“颜节,你是不是生病了?”佟穗眉间皱了皱,总觉得他的症状和当初红发发病的模样很像,时好时坏,不惜唱衰。
“不管你的事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不停的捶着自己的胸口。
服务员把门打开,弯腰请佟穗出去。
“佟小姐,前台有您电话。”
她点头,跟随服务员下楼。
“喂?”
“穗穗,怎么打你那么多电话都打不通,急死我了。”
佟穗把包拉开,拿出手机,看见十几通未接来电。
“我看见有人报道你俩见面,试着打了下前台电话,果然在这,颜节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那份起诉书是假的。”
“颜节突然和我说了好多以前的事,莫名其妙的。”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程因霜的叹气声先一步传入她耳中,“穗穗,对不起。”
“什么?”
“其实我一直知道当年的事,瞒了你那么久,对不起。”
佟穗这些时间早已猜得大差不差,她不是懵懵懂懂的傻子,可事到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去探求所谓的真相,而是尽己所能抓住挚爱,再也不要错过了。
“虔清予一直有关注你,微博是我当初推给他的。他让我瞒着你,所以知道你以为那一刀是颜节给你挨的之后,我也没能说出口。”
安静几秒,她又补充,“这些年,虔清予通过各种渠道关注你的信息,之所以突然回国,是你和颜节吵架那天,我看你那段时间挺不开心,和颜节有分手的趋势,就跟虔清予提了一嘴。今天看到这些新闻,我才发现我做的有离谱,如果早点告诉你就好了,如果不听他的劝就好了,可是当时他真的伤得很重,连你爸妈都没敢告诉你。”
丝丝缕缕的记忆通通涌入脑海,再回忆起虔清予回国后爸妈从容接受的状态,她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刀。
她算什么呢?是佟甄用来联姻的幌子,还是颜节拿捏自如的玩物。
“我不想再背负着这些秘密,这些年,看着你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但那个人又不是对的人,我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也试着故意在你面前提虔清予的名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穗穗啊,我一直在感情里游走,没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但我现在只知道,虔清予于你,祁怀于我,是喜欢,是可以超越一切阻碍的喜欢。”
佟穗哽咽着想开口,泪止不住的流,喉间像卡了颗碎石,“好傻。”
她好傻,虔清予好傻。
只知道一味的以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她好不好,她会不会难过。
他难道不知道让她知道真相,她会更加难受吗?
她轻“嗯”一声,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手机“叮咚”一声,虔清予的消息弹出来。
ssy:【当然。】
作者有话说:
青鱼:当然会回来~
第63章
岑漾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就回了佟家大宅。
佟氏集团底下都是些老品牌, 近年来一味走老路,跟不上时代变化,吃老本, 底下不少员工钻空子,交接文件漏洞百出。
这一次重创, 要东山再起, 除非能舍弃部分产业, 进行裁员并大换血。
“你这破公司经营成这样, 已经到要靠女儿联姻来维持,还强撑着不作为?”岑漾语气有些冲。
佟甄瞧她一眼,没好气的回, “行了, 你来难道是来说风凉话的?”
“我可以帮你,女儿我必须带走。”
“你有什么办法帮我?”
岑漾笑笑, 拿了份文件甩在他面前,“我可以给你代言, 引进海外市场。”
她翘起二郎腿,语气有些暧昧,“甄哥,这么多年, 你还是老样子,不知变通, 做为佟家最小的儿子, 没想到耍了点手段继承了公司,到中年还是一副窝囊样。”
“你再婚了?”这声称呼唤醒佟甄几年前的记忆, 不由得有些动情, 一时间忽视她话里的讽刺意味。
“算不上, 谈了几个玩玩。”她挑了挑自己胸前的头发。
“外国男人真有那么好?”
“总比你好多了。”
“漾漾!你真就这么不顾我们几年的夫妻情分?”佟甄语气有些急。
“诶,你可别这么喊我,让茵茵姐听到了不好。签个字的事,女儿我带走,你可以考虑再和她生一个。”岑漾看不惯他装深情,打发他。
“我要是真能忘了你,穗穗之后我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
曾茵正巧手里端着两杯茶,听见这话,手一滑,“哐当”一声碎响,胸口难以抑制的起伏。
“佟甄!”
岑漾冷笑声,“行了,收起你那点自以为是的脾性,珍惜眼前人。”
“阿茵,我不是这个意思。”佟甄似是没想到曾茵会在身后,急急忙忙解释道。
“我这些年对穗穗,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安安分分当一个家庭主妇,这么一看,你确实连对女儿都在往岑漾那个方向打扮。穗穗小时候还有点婴儿肥,你克扣她零花钱,不许她吃零食,控制她体重。”
曾茵红了眼,眼神在岑漾脸上临摹,“这么一看,穗穗瘦下来时,长得与她有八九分相似。”
“真这么忘不了,你不该娶我的。把对她的执念放在自己女儿身上,我是你们之间的工具人吗?”
岑漾扶额,发觉事情的走向已经到了她无法把控的地步,叹了口气,“我不想插手这些事,这跟我女儿有关,我就不会坐视不管。”
“穗穗呢?把穗穗叫我回来收拾东西,我在这待不了多久。两天内,我要回美国。”
等到众人发觉,佟穗已经在白桦机场。
她临时买的票,怔怔对着对话框发愣,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她太害怕分离的感觉,当年他离开,佟穗一直表现得很无所谓,这份无所谓,能骗过其他人,骗不了自己,偶尔经过虔清予的房间,打开看见空荡荡的房间,眼眶湿湿的,又无言退出去。
手表因为两人相隔距离太远而间断,她在候机室看着手腕发愣,心说这科技要是再高级些该多好。
手机一阵铃响,是通国际长途的陌生号码。
她嗓音哑哑的,“喂?你好。”
“佟穗,你想吓死我。电话给你打了好多通都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虔清予的声音一出,佟穗的心就安了半边,尤其是他话里的急促和担心,像酸柠檬一样刺激着她的味觉,鼻尖一酸,呜咽哭出来。
“虔清予,我好想你……”
她的话断断续续还带着杂音和哭腔,那头瞬间平息了压抑的怒意。
“你在哪?你先别哭。”
“我在去……”佟穗下意识说出口,话至一半立刻收回来,“佟家的路上,你以后不许背着我走,我会很想你,想你但是又见不到你我就会难受,一难受我就想哭,一哭我就会——”
对面听着她无厘头的话,无奈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
“我哭了你就会心疼。”
他回得很快,肯定道:“当然。”
广播开始念名字,她慌张挂断电话,生怕被虔清予发现,给他发过去一条信息。
一捆穗穗:【我到家了。】
虔清予听到一点杂音的尾声就被挂断,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叫住。
“Derek,会议要开始了,伯拉教授不喜欢迟到的人。”
学校里抹上一层金光,随处可见的绿扬着尾端的亮点折射一些光晕。他抬手遮了遮眼,“来了。”
他把手机收进口袋,跟上jerry的脚步。
jerry揽住他肩膀,笑得畅快,“刚刚电话里是?”
“我老婆。”下意识的中文让两人都楞了楞,他摇摇头,解释道:“my wife。”话里说不尽的自豪。
“你结婚了?”jerry难以置信的摸了把金发,“你回国就是为了结婚?”
他一被这么追问,反而不好意思,耳根泛起红晕,闷“嗯”一声,“下次带你们看看。”
外国人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保持恰到好处的分寸,即使两人关系不赖,他有想追问的意思,也依旧礼貌道:“她一定很漂亮。”
会议持续到晚上九点,中途休息几次,他给佟穗发的几条消息都没收到回应。
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教授轻咳提醒他好几次,最后几乎是卡着点结束。
教授把相关事宜和虔清予交接,又给他写份推荐信,语重心长的说:“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当初因为养病受到不少争议和排外,我没能尽量帮你减轻这份伤害,感到很抱歉,你事事求做最好,既然如此,该放下的要能及时放下,不要半途而废。我不相信你会愿意当个简简单单日复一日做着重复的工作而不提升自己的人。”
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当过玉器,只是在他人眼里如此而已,遇到佟穗,就早已把当初那些所谓附加在他身上,要他完美的定义通通打破。
说来矫情,但他那晚,抱着熟睡的她没来由的说了句。
“若你身陷圄囹之局,我愿俯身做你逃离围墙的垫脚石。”
“所以,把手给我。”
把一切交给他,让他来当那个被利用的人,就够了。
他将毫不犹豫的给与她所有支持和信任。他于她而言,就是这样宁愿俯身的角色。
大道上的蓝花楹一夜间风吹花落,满地蓝花瓣。
远处图书馆还亮着着灯,周围的路灯通通亮起,他回绝jerry去酒吧的邀请,一个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昏黄灯光映衬着卷起的蓝花瓣,有些鬼魅的艳丽。
想到国内的暴雪天气以及时常不省心不吃晚饭的佟穗,他又接连拨了好几通电话,显示关机。
他是真的有些急了,给程因霜拨,关机,给佟甄拨,无人接听。
无奈之下,他甚至有些想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