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终于笑了,”岑矜搭头叹气,如取得重大实验进展:“让你笑一次可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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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李雾纠结了会,还是没耐住好奇,点开了岑矜的朋友圈。
仿佛打开了一本极其珍贵的私密日记,这种窥探让他心生耻意,又隐隐刺激。
男生的手指定格在第一条状态上。
那是一张照片,发布于周一下午,她拍下了自己的离婚证,并大方展示给所有人:
「今天开始是自由人啦[耶]」
字里行间,轻快得如同在宣布好消息。
李雾心砰砰直跳,无法阻止笑意涌向眼角眉梢,他腾得从床上坐起,激动到甚至于有些口干舌燥。
盯着这条状态看了会,他翻身下床,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去冰箱找水喝。
一口气灌掉半支水,似乎还不能冲淡这种亢奋,李雾决定去书房看会书转换心情。
路过茶几时,上面有处反光从余光里一晃而过,好似忽明忽灭的星。
李雾驻足,眼尾斜过去,发现那是袋两寸照片。
它们被人信手丢在茶几上,当中几张已从纸袋中滑出,赫然跃入他视野。
李雾俯身拣起最外面那张,遽地耳热起来。
照片里的人是岑矜。
女人微微含笑,肤色白亮,眼中有星芒,温柔地望向了他。兴许修得太过,完全不及她真人好看。
可他还是舍不得放回去了。
李雾视线移回茶几,审视着剩余那几张,神色隐晦难辨。
渐渐,他的气息变沉,加快。未做过长时间的挣扎,李雾放下水,倾身调整剩余的几张照片,他将它们小心外移,摆出原先的状态。
而自己手里这张,则被小心曲回掌心。
李雾双手握拢,快步逃离犯罪现场,紧张到不能呼吸。
仿佛刚长跑完,他瘫靠到书房椅子上,拎起T恤领口扇两下风,平复了好一会,才再次欣赏起自己的意外收获。
看了不知多久,他谨慎地将照片夹回笔袋内侧。
少年无比兴奋,大脑也跟着活络灵敏。
他哗得翻过卷子,开始做数学题,白天还有点费劲的大题变得轻易攻克,他奋笔疾书,流畅自如。
写上演算结果,李雾发现水落客厅了,又疾步穿越走廊,回去取。
再次目睹悉心伪造的假象,他又羞愧,又傻笑,赶紧一把抄起自己的在场证明。
来来去去,OO@@,岑矜自然有所留意。
她按着软被挺起上身,切到主屏扫了眼,又看看门,十二点半了,这小子还在干嘛。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懒得下床,就从微信上发消息给他:干嘛呢,还不睡觉。
李雾并未秒回。
而门外,顷刻消停。
过了会,终于有消息过来。
李雾:睡不着,起来做题。
世间怎会有这么热爱学习的人,岑矜叹为观止。
她不想打压他积极性,但必须规范青少年作息:几点了?睡觉!
李雾应很快:好。
关灯、关门的动静依次响起,接着再无声息。
岑矜重新靠回床头,正要将中途被打断的brief看完,微信里又来了新消息,还是原始头像那位发来的。
李雾:吵到你了吗?
岑矜连用四个问号:你说呢????
另一间房内,灯光昏暗,少年枕臂躺那,内心明灿。他挑着唇,抱歉又懊恼,但还是笑。
他单手打字:对不起。下次不这样了。
就这一天,就这一晚,就当是首战告捷的奖励,让他肆无忌惮一回吧。
第25章 第二十五次振翅
去奥星报道的第一天,岑矜特意卷弯了发尾,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老练。
新同事们显然不太在意这些细节,到部门后,岑矜与大家简单打了个照面,椅面还没坐热乎,就被叫去了会议室。
奥星位于宜市CBD的一间摩天大厦里,与岑矜的老东家相隔不到八百米。
作为广告行业的后起之秀,奥星的氛围明显要年轻活力许多,整间公司布置都是与LOGO一致的红白色调,看起来大胆且明快。
初来乍到,岑矜便被委以重任:
一家跨国快餐企业的圣诞宣传项目,国内social的部分被他们公司一网打尽。
这次的项目是大投放,甲方企业财大气粗,同时也以傲慢刁钻在业内声(臭)名远扬,奥星不敢轻慢,组建的团队少说有十余人。
岑矜到场颇早,于是安安静静坐椅子上等着。不一会,空旷的全白会议桌就乌泱泱围满一圈人,基本都自备笔电。
目及之处,皆是年轻面孔,但神采飞扬的寥寥无几,一看就没少被熬夜加班荼毒。
进入正题前,主笔这次提案的创意总监起身,特别介绍了一下在场唯一一位生面孔:“岑矜,我们的新文案。”
他是香港人,寸头,只穿了件纯黑短T,胳膊上肌肉偾张,讲话时眉飞色舞,粤语口音明显:“众所周知,奥星招人先看脸,这点在岑小姐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众人哄笑,都朝岑矜看过来。她垂了下眼,只能回以浅笑。
男人话锋一转:“但岑矜去年曾参与过M记中秋新品的营销项目,经验可能比在座各位都要丰富。”
莫名被夸得天花乱坠,岑矜不好意思起来。她摇手,作难当此任状:“都是划水,千万别对我报太高期望。”
“太好了,”总监挑眉,抿出一个一拍即合的大大笑容:“你也千万别对我们抱太高期望。”
大家还是笑,气氛融洽。
简单的迎新仪式结束,男人面色变得庄重,俯下身操纵鼠标。
投屏上旋即展示出一段简短且极具时尚感的PPT动画开场,他的语气也从油滑变得绅士沉稳:“这次部分视频的最终呈现效果可能会跟我们之前pitch提到的有些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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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位,岑矜在电脑上登陆微信,特意去成员列表找这位新CD的ID。
只一个反差极大的英文名,teddy。
她讶然地扬了下眉,将自己群内备注改为:奥星-Gin。
之所以会关注部门老大,倒不是因为对他产生了异性间的兴趣,而是新领袖的氛围感与吴复截然不同,吴复很君子,再天马行空的想法都透着慎重,但teddy不同,他有种野羚一般的桀骜奔放。
隔壁桌女生见她主屏一直停在teddy资料页面上,凑过来提醒:“你可别对他感兴趣,他是女人得不到的男人。”
岑矜心领神会地关掉,笑回:“没有,只是想了解下新上司。”
“我就想呢,你混这行这么久,怎么可能没这种敏锐度,”女生又把椅子滑回去喝咖啡:“加个微信吗,我叫路琪琪。”
岑矜通过了她好友申请,她的网名叫lucky。
女生去看手机,突地一愣,看过来低声问:“你刚离婚?”
岑矜点了点头。
路琪琪竖起大拇指:“还po朋友圈,牛,”说完捋了捋八字刘海,好奇:“怎么离的?”
“别八卦了,图交了吗,”一张崭新工牌被放到岑矜桌上,同时撂下的还有一句称赞:“照片拍得不错。”
说完就风一样走了,路琪琪甚至没来得及回嘴。
岑矜记得这个辨识度很高的男低音,奥星的hr,张爵。面试时她曾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是个戴眼镜的卷毛男生,双目总带着睡不醒的惰感,不像搞人力的,更像是技术部门的骨干成员。
刚要收起新工牌,路琪琪已快她一步抽走,举高,看了一会,才从PC板后探出一边眼睛:“确实好看耶,所以证件照哪家拍的?”
“景元商场三楼那家。”
“喔,谢谢……”路琪琪应着,把工牌还给了她。
不知为何,岑矜对路琪琪的自来熟并不排斥,她身上有股子挺跟她相投的气场。
暂且将其命名为“春畅”气场吧。
不再闲扯,岑矜回归工位,群里刚好有人艾特她,是她的“零”羊上司:
奥星-teddy:@奥星-厉飞,你把视频方向跟她说下@奥星-Gin
岑矜回了个“1”表示在听。
teddy:哈哈哈哈哈有1了。
全员大笑,岑矜亦然。
最后还是厉飞拨乱反正,回复岑矜:他家的经典翅桶,我们想做个类似超级玛丽的像素游戏动画短视频,但是是背景圣诞,你能完善下吗?需要个剧情,突出产品,最后得有个slogan。
岑矜回:大概有些想法。
厉飞:你先写着,回头发我就成。
岑矜问:多久需要?
厉飞:最快呢。
岑矜:今晚。
厉飞:ok。
……
重回这种工作节奏,岑矜稍有些不适应,毕竟由闲入忙难。
下班时分,她肩胛发酸,不由舒展手臂,伸了个懒腰。
路琪琪咬着棒棒糖,瞟来一眼问:“累了?”
岑矜靠过去看她显示屏,女生正在调整海报里的二维码尺寸。她问:“这是圣诞新套餐?”
路琪琪挖苦:“是啊,看起来跟我平时吃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岑矜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快了吧,”路琪琪拿起手机看了眼,嘴角微抽:“也就三个小时之后。”
岑矜莞尔,回头收拾起包。
路琪琪从牙关拔出棒棒糖,不可思议:“你要下班了?”
岑矜眨了眨眼:“我没事了啊。”
“你稿子交啦?”路琪琪杏眼圆睁。
“嗯,厉飞感觉还行,先拿去给动画导演看了。”
“卧槽,这就是4A出来的人吗。”路琪琪惊叹,以头抢键盘。
岑矜但笑不语,挎上包走人。
路过总监办公室时,突地有人扬声叫她:“岑矜!Gin!岑小姐!”
岑矜回头,Teddy正站在独立办公间的玻璃墙后冲她招手。
她绕去他办公室,在门边停下,待到里面人点头,才快步走进。
Teddy示意她去沙发上坐,岑矜就找了个单人座安顿自己。
男人给她拿了支纯净水,也跟着坐下来:“你要回去了?”
岑矜:“嗯。”
他牙齿白得耀眼,笑容充盈着和气与善意:“来这里第一天,感觉如何?”
岑矜如实答:“还不错。”
Teddy说:“这两天比较忙,周末聚聚吧,大家一起吃顿迎新饭。”
岑矜温文一笑:“好啊,我来买单不介意吧。”
“NO!我不同意,我很介意,”Teddy偏棕的瞳色总是看起来深情款款:“请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岑矜弯了弯唇:“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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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晚上,李雾还在教室里伏案写题。
下午班会后,他不再背靠后墙孤身一人,而是往前连调五排,还多了个英语课代表同桌。
好巧不巧的,这位课代表正是室友成睿心心念念的陶宛文。
换座后女生甜甜笑着同他打招呼,出于礼貌,他也应了一句。
结果晚自习前结伴去吃饭,成睿杀气腾腾,眼神跟要吃人无异。
李雾头大,愣是不敢再跟陶宛文多说一个字。第二节 课,数学老师掂着一沓试卷进班,说要来个随堂测验。
这一刻,整个十班,只能用哀鸿遍野来形容。
老师充耳不闻,含笑传发试卷,大家只能暗自泣血地提上大名,硬着头皮答题。
教室里悄无声息。
直至――老师出门接了个电话,许久未回。
班里才窃语四起,如发酵初期不安分的面团。
笔尖沙沙,李雾眉心微皱,仍聚精会神在草稿纸上算着,突地,他胳膊肘被轻拱一下。
李雾侧眸,就见新同桌用手背小心翼翼推来一张叠好的纸条。
他眉间拧更紧了,去看陶宛文,女生束着马尾,两颊刘海自然垂坠,遮住了她侧脸,神色难辨。
李雾云里雾里,只能将字条握回手心,展开来看。
上面只有几个字:
“你微信号多少
By陶宛文”
李雾微怔,将纸条按原貌叠好,放回抽屉,而后再无下文。……
下课铃响,老师回班收卷,有男生还没写完,高嚷着求放过,讲台后的中年男人笑着击碎他们所有的侥幸讨饶心理:“能写多少算多少!”
李雾收拾好背包,一动不动坐在原处。
陶宛文座位靠走廊,她有条不紊收拾好包,拉着熟识的同班女生一块走了。
李雾这才如临大赦般起身,也往教室门口走。
早在门边恭候多时的成睿一把勾住他后颈,直接跳起来猛搓他后脑勺头发。
李雾缩了下脖子,撂开他手:“干什么?”
成睿笑容烂漫:“恭喜你,通过人性考验了!”
“?”他的话不知所云。
成睿咋舌:“纸条啊。”
李雾问:“什么纸条。”
“我写的纸条。”
李雾这才反应过来,顿觉荒谬:“原来是你写的?”
“当然了,不然怎么是考验呢。我让陶宛文传你的,她还以为我是要跟你作弊,哈哈,朋友妻不可欺,从此你李雾就是我成睿一辈子的好兄弟,”成睿脸皮厚过岩层,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与他勾肩搭背:“来,好兄弟一生一起走。”
李雾无话可说,格开他膀子闷头走,半天才蹦出冷冰冰两个字:“有病。”
“我靠,”成睿第一次听他骂人:“刚才那是什么史前奇观?应该摄像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