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BY:七宝酥
七宝酥  发于:2023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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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各执一份,法律效力就此产生,他们从此割离,再无夫妻名义。
  这时,收银台小哥在唤“吴先生”名字,吴复起身,去取自己的饮品。
  男人衣料刚飘离桌角,岑矜就抿紧唇瓣,急速红了眼眶。
  她微微上看,极力吞咽着潸意,在他回来前将神态调回正常模式。
  吴复落座,呷了口咖啡,将自己那份协议收回包里,而后看向岑矜:“岑矜,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女人声音并无感情:“我每天都很漂亮。”
  吴复笑了起来:“现在不带丈夫滤镜了。”
  “我以为你早就没这种东西了。”
  吴复勾着唇垂眼,没有再说话。
  他说起别的事:“你什么时候带那小孩来宜市的。”
  岑矜说:“他打电话求助我当天。”
  吴复露出一种了然,“难怪。”
  “难怪什么。”
  “没什么,”吴复点到为止,询问她工作相关:“听说你要去奥星了?”
  岑矜靠向椅背:“嗯。”
  “怎么不找家甲方待着。”
  “比起虐人,我更喜欢竞争,”她双手环胸,散漫里透出一丝傲慢:“期待跟你狭路相逢。”
  吴复笑,端起咖啡,做了个干杯动作:“我也是。”
  ―
  跟吴复一道走出店门,岑矜脚底倏地一阵浮软。她头晕目眩,仿佛时刻会昏倒,这种感觉无法具述,不知是解脱,还是力竭。
  她扶住路边一只栏杆,定定看向对面的广告牌。
  吴复取了支烟出来,瞄她一眼,女人立在冷风里,好像一枝傲霜的玫瑰,他忙把烟夹嘴里,腾出手脱自己风衣。
  他含糊不清问:“冷吗?”
  “免了,”岑矜直接抬手回绝:“不冷。”
  吴复耸了下肩,将半脱的袖口套回去,取出打火机点烟,眼睛却未从她苍白的脸上离开。
  岑矜鼻端微动:“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白雾缭绕,吴复拿开烟:“我说从我们第一次失去孩子后开始,你信吗?”
  岑矜定神看他两秒:“我信。”
  “也不多,每天就一支。”他注意到她微拧的眉心,当即揿灭烟,把它丢进了腿边的垃圾桶:“当时我的情绪不比你差,是有孩子的原因,但更多是你。”
  岑矜唇边纹路微弱而急促地抽搐两下,完全不看他:“就像你说的,现在讲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是没有,”吴复望向延绵车流:“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
  “好,我先走了,周一见。”
  ―
  岑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回家的,世界好像下了一场滂沱大雨,她神经质地打开雨刮,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也不管家里还有谁,她换好拖鞋就泪眼婆娑地把自己关进房间,昏天暗地,嚎啕大哭。
  她闷在被子里,许多记忆走马灯一样从脑中跑过。
  有吴复大早送来寝室的热气腾腾的早点,有他们在日本望见的漫天焰火,还有婚礼上抛出的洁白捧花,第一次产检结果出来时,男人高高托抱起她,好像她才是他的孩子一样……到最后,是放到她面前的离婚协议。
  她突然想起了他那天的话,“岑矜,我想我们可能不太适合继续生活在一起了,我们无法再给对方提供任何正面情绪价值,这种婚姻继续下去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损耗跟折磨。尽管很不舍,但长痛不如短痛,我们还是分开吧。”
  ……
  八点多,岑矜才收拾好情绪,洗了把脸,从卧室走出来。
  外面黑黢黢的,只有书房门缝里透出一线亮。
  岑矜头痛欲裂,额角突跳不停,逼着自己往那走。
  她懒得敲门,直接扳把手打开,随后把自己半张脸放进里面人所能注意的范围内:“吃过饭了吗?”
  少年从案后扬起脸,只是盯着门缝后的她,半晌没答话。
  “问你吃了吗?”她语气变急。
  他终于回神:“还没。”
  “不饿?”
  “不饿。”
  岑矜用袖子搓了下鼻头,略带鼻音的声音像是晒蔫了一样:“我饿,我要吃东西了。”
  李雾当即起身:“中午的还没吃完,我去热一下。”
  他走来她面前,高瘦的身躯一下将屋里的光掩去大半。岑矜有限的视野又暗了下来。
  她没动,他也走不出去,只得干站着。
  “怎么老关灯。”女人没头没尾地问。
  李雾说:“省电。”
  “要你交钱了吗?”
  “……”
  “打开。”
  李雾心漏一拍,紧张地去摸开关,想将书房四角的射灯打开,不想按错地方,竟将顶灯也一并熄灭。
  黑色潮涌瞬间覆没整间房子。
  五感霎时加倍灵敏。
  女人微弱的鼻息变得异常清晰,如近在咫尺。李雾心跳彻底乱了,他喉结涌动一下,慌里慌张用手去压墙面所有凸起。
  啪、啪、啪、啪。
  极强的光线取而代之,将二人重新裹入白昼之中。
  少年呼吸如长途奔袭,急促到自己也无法理喻。
  “对、对不……”李雾低下头,看到女人噙满泪花的双眼,就再蹦不出一个字了。
  他的心脏被紧紧攫住,挤压不出任何声音。
  她似乎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体面了,只垂下头,长吁一口气,给他腾出地方,尔后转身离开。
  李雾亦步亦趋跟上,并帮她把沿途所有灯一一打开。
  屋子里的所有美丽角落,逐一显现。
  岑矜径直走去餐桌,坐了下来。她仰头望向停在同张桌边的少年,眼里已无水光,只是有些浮肿:
  “去热饭。”
  “今天换你照顾我。”
  ―
  李雾一怔,脑袋被这几个字烫到,轰得热起来。
  他转头走去流理台,将中午的外卖一盒接一盒放进微波炉。
  厨房里颇为沉闷,除了不时“叮”一下的结束工作提示音,再无人声。
  热完米饭,李雾对着整面柜子的餐具犯起了愁。岑矜喜欢收集器物,杯碗碟盘多种多样,姿态各异。
  最后,他选了只白釉粗陶碗盛满,端回桌上。
  岑矜中午就用的这个,应该不会出错。
  李雾把筷子递给她,女人马上低头吃饭。
  李雾欲言又止:“菜……”……还没上。
  但见她吃得那么专心致志,李雾不再多言,回身去把菜挨个移过来。
  摆完这些,李雾才坐去她对面,慢慢吃自己的,并用余光偷瞄她动静。
  岑矜开始夹菜,每夹一筷子就会扒上一大口白饭。他第一次看到她吃这么香,这么主动,好似胃被打通。
  她端高了碗,把最后一粒米也刨干净,才把碗放回去。
  女人坐在原处,深深地吸气――呼气――眼里慢慢有了神,她面朝李雾:“吴复带来的东西呢。”
  李雾转脸示意客厅:“在茶几上。”
  岑矜没有立即去查看:“他进来了吗?”
  李雾说:“没有。”
  她眼光闪烁一下:“你给他开的门?”
  李雾稍稍停顿,嗓音闷了几分:“他有指纹。”
  岑矜怔了下,后知后觉起身,抄起手机往玄关走,她停在门板后,跟着提示操作,很快删掉了属于吴复的指纹记录。
  处理完,她掉头,刚要返回餐桌,视线骤停在餐厅里那个侧影上。男生坐姿端正,垂着睫,鼻骨挺直,进餐的样子一如既往乖生生。
  她看了他一会,心奇异地静谧了。她叫他:“李雾。”
  少年回头。
  岑矜指了下门:“吃完来录个指纹。”
  “哦……”少年应话的语气变得浮而慢,手上动作却愈发快了。他继续埋头扒饭,筷尖敲得碗壁嗒嗒响,好像生怕有人跟他抢一般。


第23章 第二十三次振翅
  录好指纹后,李雾将两人的碗洗净,又把厨房收拾一通,才回到客厅。
  岑矜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她很喜欢蜷在边角,再用毯子将下身完全包裹,好像这个姿势才能给她足够安全感。
  李雾观察了她一会,没立刻去书房,而是坐去了一旁的藤编椅上。
  他双手交叉搁在腿上,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岑矜掀着页,余光留意到右边这坨身影,便将书放低,声音淡淡:“坐着干嘛?”
  李雾手指微曲,好似废了很大劲才说出口:“你好像心情不好。”
  岑矜用手指卡着书页,将它随意搁在膝盖上:“不光心情不好,头还特别疼。”
  他讷了下:“家里有止痛药吗?”
  岑矜还是看着他:“作业写完了?”
  李雾点头:“嗯。”
  岑矜问:“突然问我的事干什么?”
  “……”
  她忽的警惕,神态微带洞悉:“吴复跟你说什么了?”
  李雾摇头:“没有。”“你好好学习,”岑矜重新打开书,用动作宣告谈话结束:“别管大人的事。”
  李雾一瞬失语,感受到了女人浑身上下的排斥。他当即起身,回了书房。
  录入指纹带来的愉快并未维持多久,就迅速被一种更深刻也更无力的憋屈吞噬了。
  他拎起脚畔的背包,将期中考试的考卷尽数抽出,开始一门接一门重做。
  学习是唯一能让他回归本我,格物致知的方式。
  只有面对题海单词,诗词歌赋,细胞、元素与物质的时候,他才能获得绝对的公平,对等,心安,归属,无关情爱,也无关年纪。
  他的专心与刻苦得来了应有的回馈。
  周一上午物理课,分发考卷后,老班不急评讲,特别提了下他名字,“李雾这次的物理成绩是我们班第一,放实验班都排得上号。”
  全班一阵长嘶与惊嘘。
  老班难掩得意,又冲台下撒气:“你们怎么学的,人家还是转校生,刚来还不到一个月,你们呢,好意思吗?”
  不知是哪个男生插话:“他名字反过来就是物理!一看就天赋异禀!”
  众人哄笑。
  李雾也跟着轻挑嘴角。
  下课后,班主任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圆脸女人神态自若,对他态度也比初见时更为和气:“李雾,这次物理考得不错,你其他几门成绩我就提前了解了一下。”
  李雾立在桌边,嗯了声。
  “除了英语稍有薄弱,其他都不错,”老班若有感叹般晃了两下头:“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李雾问:“英语考了多少。”
  “121,”老班并不十分确定,偏头唤附近的英语老师:“王琛!李雾是考了121是吧?”
  王老师翻出成绩单找了下:“对。”
  闻言,李雾面色沉郁了些,似乎并不满意。
  老班重新扬眼看他,注意起他神色:“班级名次和年级名次还没排,但全班前十应该稳了。”
  她语重心长:“你刚来宜中,我还担心你不适应,但短时间内能有这种成绩真的很不错了。对自己要求高是好事,但不要逼太紧知道吗,每天除了学习,也要多交朋友,劳逸结合。”
  李雾应:“好。”
  老班又说:“回头我给你调个座位,换个英语成绩好的,你们互帮互助。”
  李雾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嗯,你回去上课吧。”
  回到班里,李雾座位上聚了一圈男生,成睿声音首当其冲:“148,怎么考的啊。”
  李雾走过去,发现他们在围观他物理答题卡,如在欣赏微缩奇观。
  约莫是感受到高分主人的逼近,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回头,又步调一致地给他劈路让道。
  成睿还沉浸在他整洁利落无可挑剔的书写里,摊饼般将他答题卡来回翻面好几次,啧啧称奇。
  李雾在他身侧站了会,伸手将其抽回。
  成睿这才反应过来,回眸看他。
  李雾不露声色,问:“看够了?”
  成睿这才讪讪起身,恭维地挤出笑:“错的那道填空是不是为了藏拙。”
  “真算错了。”李雾呵了口气,坐回自己位子。
  男生们作鸟兽散。
  成睿仍流连在他座椅旁:“我不信,你这小子坏得很。”
  李雾扬眸:“你物理考了多少?”
  “告辞。”成睿脚底抹油,立马开溜。
  第二天,期中考试班级的名次表被张贴到相应班级的教室门后,多数人争先恐后挤过去看,剩下的,要么不以为意,要么坐座位上撑脸叹气。
  李雾频频朝那张望,心促促跳动,在想要不要过去一看究竟。
  好在成睿比他本人还操心,第七次仰脸的时候,男生已从人群中麻溜钻出,兴冲冲跟他挥手,高昂的喉咙几乎盖过课间喧闹:“李雾!你第六!你也太牛了吧!”
  一时,班里人都朝他这看。
  李雾摁头,想从此潜伏到书立后。
  成睿停来他桌边,语文老师听了要吐血地说:“好替你骄傲啊,我好开心啊,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吗。”
  李雾忍俊不禁,又正色问:“上面能看到年级名次吗?”
  成睿愣了下,“你等下。”
  他又奔回去,蹦蹦跳跳找他名字,末了才回头对他笑容灿烂地做手势:
  一个八;
  一个九。
  八十九名。
  李雾脸瞬间垮了下来,他靠回椅背,许久纹丝未动,低靡且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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