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睿跑了回来:“你怎么回事,八十九名很牛逼了好吧,干嘛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
李雾仰脸看他,眼底神采骤降:“没有前三十。”
“大哥――前三十都是实验班的变态好不?你这样很讨人嫌茶得要命好不?我要是林弘朗看到你这副死相已经一拳上去了。”
李雾不解:“为什么?”
“……神呐……”成睿望天长啸。
因为没有达到年级前三十,李雾便不想主动告知岑矜自己的期中考成绩。
他怕她对自己失望,只能日复一日拖延着,祈祷她不会主动问起。
―
周四晚上,岑矜请公司所有相熟同事吃散伙饭,吴复不在其中,他谢绝了她的邀请。
餐后,大家还结伴来KTV唱歌。岑矜给他们点了间大包,自己则端着杯子坐在角落里打拍,看他们闹,看他们笑,看他们声嘶力竭与手舞足蹈。光点斑斓,她好像一场单人影片的观众,身在局外,只静静凝视着故事里的人们,光鲜亮丽,亦痴癫疯魔,从人变成了妖洞中的兽。
被二手烟呛到大脑发晕时,岑矜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出来透气。
她将门关紧,彻底隔绝掉里面的歌声,只身倚墙而立,取出了手机。
已经一点多了,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疲累与困意。
回到家,岑矜闷头大睡。
婚变后她第一次睡得如此彻底,如此香甜,仿佛刑满松绑,大梦不觉醒。
翌日下午,她回了趟公司,去抹尽自己这几年的所有痕迹。
吴复刚好在场,主动过来帮她整理搬运,岑矜因此省了不少事。
两人并肩走出门时,背后响起成串的掌声与尖叫,激昂程度不亚于他们当初露天婚礼互换钻戒那会。
岑矜步伐一顿,释怀地笑了起来,鼻腔却酸热难耐。
上车前,她抽了下鼻子,望向面前的男人,弯了弯唇:“谢谢。”
吴复注视着她:“需要个离别拥抱吗?”
“别,”她当即拒绝,怕被撞出已摇摇欲坠的泪:“我走了。”
“好,”他还是看着她:“再见。”
“再见。”
岑矜坐回车里,看着吴复渐行渐远,再也不见,才用力揉了下鼻,收回目光,掏出手机给春畅给发消息:
我自由啦!!!!!!!!!!!!
损友的泼冷水功夫堪称一流:想哭就哭吧。晚上出来喝酒,两边肩膀都给你留。
岑矜酝酿了一会情绪,发现自己跟干海绵似的挤不出一滴泪,才理直气壮回消息:真不想哭,前阵子哭伤了,身体里已经没有任何液体了。
春畅:?离婚这么惨的吗,“二八”年华就要走上卵巢早衰绝经道路。
岑矜笑:滚啊。
春畅不再跟她贫:什么时候去奥星。
岑矜:下周一。
春畅后知后觉:你要休三天??辞职直接整个小长假??
岑矜:对啊。
春畅:我都想跟风了。
岑矜:别吧,别冲动。
春畅叹气:也是,贫困容不得我任性。
她又问:你那高中生弟弟呢,有最新写真吗?慰藉一下我这个大龄社畜的心吧,最好还是穿校服的。
岑矜:?岑矜:没有。
岑矜完全没料到,春畅竟对李雾如此念念不忘。
相较之下,自己这个“半监护人”可谓不负责任到极点。
忙于离职的关系,她已经近一周没联系过他,连关心他期中考试成绩的事儿都抛诸脑后。
思及此,岑矜赶忙补救。
她切至信息栏,想发条问成绩的短信过去,下一秒,脑中无缘闪过上周接他那晚,提起成绩时少年并不积极的反应,更何况,这几天他也没主动告诉她成绩啊……
会不会是考得不太好?
岑矜沉吟,退出短信界面。
她转变思路,回归微信,找出“齐老师”名字,严谨周全地编辑消息:齐老师,您好。有件事可能要麻烦您一下,就是我想知道李雾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他一直没有告诉我,我担心是他没考好所以不愿说。就不当面询问了,想从您这边走个捷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可以将他每门成绩都发给我,这样我也方便知道他的具体情况,好查缺补漏,对症下药。谢谢您。
按下发送,岑矜单手搭上方向盘,焦灼地等起来。
三分钟后,那边有了回复。
是一张横截长图,小图隐约能够看出是成绩条。
外加一条文字消息。
齐老师:李雾他考得很不错,尤其是物理成绩,是班级第一,非常优异,数学也不错,总分在班里排第六。我跟张老师都很意外,你要多表扬鼓励他,这孩子学习非常刻苦,有韧性又有冲劲,前途不可限量。
岑矜长舒一口气,快速回了句“谢谢,我会多为他加油鼓劲”后,就点开那张图仔细审阅起来。
一排学科挨个看下去,岑矜不由露出欣慰笑意。
只是,这笑意未保持多久,就转为微忿与怀疑。岑矜微微眯起了眼:
所以,并不是她个人事务繁忙完全顾不上这小子,
而是他早在学校混的风生水起,已经懒得向她汇报佳绩?
第24章 第二十四次振翅
周六傍晚,岑矜照旧去接李雾。
她提早打了电话,到场时,男生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他双手插兜,笔直地立在风里,脸被光影修饰得轮廓分明。
岑矜想起春畅那条勒令她二次交出李雾“校服写真”的短信,一时失笑。
男生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车,停下的一瞬,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上车后,李雾习惯性地抽了下鼻子,却没嗅到任何香味。
岑矜以为他鼻塞:“受凉了?”
李雾说:“没有。”
岑矜反应过来:“噢,我没买吃的。”
李雾轻轻点了点头,脸在晦暗里情绪不明。
岑矜开车上路,李雾瞄她,欲言又止。
女人目视前方,周身气息沉抑,话明显少于以往,看起来更不易亲近。
李雾开始胡思乱想,心若鼓鸣。他又不敢多问,只好转头看向窗外,任霓虹流窜过眼底。
岑矜是对李雾攒了点脾气,因为他的无视,一礼拜过去了,他不曾向她袒露半分有关自己成绩的消息。
她在等他何时开口。
显然,少年作风稳定,发挥如常,一如既往地以沉默应付一切。
回到家,岑矜败下阵来,叫住了换好拖鞋正要往书房走的李雾。
她在沙发坐下,微抬下巴示意旁边那张单人椅:“坐。”
李雾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心又开始起伏,他对这只椅子有心理阴影:上周此刻,他就是在这被她驱赶。
但他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将背包放到地上。
岑矜环臂,面色略显阴沉:“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李雾心头登时警铃大作,与吴复的对峙还历历在目,他没有足够信心认定他不会向岑矜揭发自己。
他稳住情绪,试探问:“什么事?”
岑矜歪了下头,盯着他,目光审度:“我不问的话,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李雾蹙眉,掌心微热:“我不知道你指什么。”
岑矜闭了闭眼,不再含糊其辞:“你期中考试的成绩周一就出来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告诉我?”
李雾如释重负,身心一轻:“没考好,就没跟你说。”
岑矜被「没考好」三个字噎了下:“那就一直不说么。”
李雾回:“你问的话我会说的。”
“现在跟我说。”
李雾当即打开书包,从笔袋里取出一张细长的成绩条,把它递给岑矜。
岑矜不是第一次看这个东西,毕竟之前已经观赏过图片版,可真正拿到手里又是另一回事,更实在也更有成就感。
她心情愉悦,装模作样演出刚知情时那种惊喜与认可:“嗯?这不考得挺好的吗?”
李雾不言,须臾才说:“没有前三十。”
岑矜看他:“有人要求你第一次考试就必须到达前三十?”
“……”他顿了顿:“没人。”
岑矜弯唇,又垂眼看一遍,接而抬头问:“这张成绩条可以送我吗?”
她解释:“我想贴在生活手帐里做个记录,纪念你第一次考试顺利。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复印一份。”
李雾微微一愣:“好。”
紧张感消失殆尽,他微低下头,抿高唇角。
“李雾,你好棒啊,”岑矜将他的分数看了又看,口气突然变得绵柔,好似极其满意地搓了下他脑门:“再接再厉。”
李雾耳朵红透了。原来开心与心痛一样,都会令人窒息。
下一秒,女人回归正常语调:“这周作业多不多?”
“多。”
“你去写吧,我自己呆会儿。”
李雾嗯了声,快速起身,往书房走。终于能背对她了,可以无所顾忌地笑。快累死了,他跟这些差点倾泻而出的笑意战斗了好久。
听见书房门掖上的响动,岑矜立马取出手机,给春畅发消息:
“我按照你教的表扬过他了,这小孩好像没什么反应。”
春畅回复:怎么可能?你不会养了头高冷怪物吧。
高冷怪物?岑矜回想片刻,同意她的说法:有点,基本不主动跟我说话。
春畅说:你确定是照我教的一个字一个字夸的?这段时间学习辛苦了,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说明你的努力没白费,你才来宜中多久就这么优秀我真为你骄傲,你简直太棒了。
岑矜:没,太肉麻了,我只说了你好棒。
春畅:你说的是亲子关系里最没营养的话术。
岑矜无能为力:我真的不会夸小孩啊,太难了吧。
春畅:不然你把他微信推给我,我帮你夸,绝对天花乱坠让他信心爆棚。
岑矜:又来?他还没成年呢,放过孩子吧。
春畅:我怎么了,想让好友列表多个帅哥有什么错。
岑矜:没错,但也没门,请勿干扰我们家清北预备生。
她仰靠回沙发:而且他没有微信。
春畅震惊:是什么山顶洞人,是生在什么控制欲极强的家庭,连个微信都没有。
岑矜无话可说。
―
晚餐时分,岑矜脑内还徘徊着春畅的控诉,遂发问:“李雾,你有用微信吗?”
桌对面的少年扬眼:“没有。”
她又问:“你室友用吗?”
李雾回:“用。”
“……”岑矜奇怪:“他们没问过你微信吗?”
“问过。”“你就说不用?”
“嗯。”
岑矜默然:“注册一个吧。”
她一手搭腮,另一手舀饭又撤回去:“方便联络,现在几乎没什么人发短信了。”
“嗯,好。”李雾继续吃饭。
“会注册吗?”
他一顿:“应该会。”
岑矜瞟他一眼,又问:“QQ有吗?”
李雾不再专注于吃饭,有些不明就里地望向她:“没有。”
这回岑矜看他真像在看一位年迈的老爷爷,她心情颇为复杂:“快吃吧,吃完饭全部搞定。”
吃过饭,两人回到客厅。
岑矜直接将他手机要了过来,把这两个大众化到不能再大众化的社交软件全部安装上去。
她轻车熟路地输入信息,等到取名那步,她把手机交还回去:“喏,自己输网名。”
李雾敛目,蹙眉想了会,又看向她:“叫什么?”
岑矜笑了下,摊手:“我怎么知道。”
她说:“你想叫什么叫什么好了。”
李雾顿觉棘手:“我不知道。你网名是什么?”
“我?”岑矜指了下自己:“我在公司的英文名。”她一边说一边取出自己手机,调出微信个人资料页给他看。
李雾定睛看名字那栏,只三个字母:Gin。
他毫无头绪,只能输入两个字,他的本名,而后又递给岑矜:“好了。”
岑矜接过去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又把手机传回去:“还有头像,杂七杂八的,这些都你自己来吧。”
男生编辑起个人信息,一眨不眨,认真如搞科研。
岑矜看得想笑,等了会问:“好了吗?”
李雾抬眸:“好了。”
“加下我吧,Gin02。”
李雾下意识问:“你生日是八月二号吗?”
“对,”岑矜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你呢。”
“一月二日。”
岑矜眉梢微扬:“元旦假期?”
“嗯。”
“那我记一下,”女人眼皮微垂,给他备注,还一字一字低声念出:“李、雾、零、一、零、二……OK,这样就不会忘记你生日了。”
就在她分心的这微不足道的十几秒,有人已经掀起嘴角,名为窃喜的台风汹汹过境。
退出备注页,岑矜瞥了眼过于空白的聊天界面,选了个表情包过去,且算招呼。
李雾听见提示音,忙点开看,是一张猫猫脸的hi~,脸圆圆,眼圆圆,憨态可掬。
他看了会屏幕,又去看岑矜,女人刚巧也看着他,四目相触,她竖起没握手机的那只手,五指小幅度前后舞:“hi。”
――在学那只猫。
李雾情不自禁笑出来,万物复苏,明亮干净。
笑完又飞速偏脸,腼腆地垂下眼。又厚又长的睫毛等同于掩耳盗铃,嘴边的涡还不是立刻出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