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BY:祁沇
祁沇  发于:2023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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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凌乱着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警察!!不许动!!」
  「周队长!你没事吧?」
  冰凉指尖已然触到他的脖颈,他突然反手抓住头顶一支旁岔树干凌空跃起双脚猛力前蹬——
  后续是对方继续强烈反抗拒捕,被赶到的栩州同事击毙。他们扒开地上人的领口,他的左侧锁骨下有处花纹纹身,跟黄蟾后颈上的那个相同。
  几个人上车。副驾座上的人回头愤愤道:「常队还在码头,那边现在全封锁了,这回黄蟾插翅也飞不出——欸?周队长,你受伤了?」
  周觐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自己的右边手腕果然在流血,但他麻木着没有感觉,刚刚他撞上树的那一下比这要痛得多。
  先前在医院里给周觐川放过水的那个文弱小警察在后座上仔细检查着那只黑色箱子,片刻后,抬起头推了下眼镜:「是这个。」
  车上除了司机另几个人都望了过来。他手指前端指着箱子密码锁的位置,从隙缝里抠出一枚小巧的黑色追踪器。
  周觐川想到放进这枚追踪器的人,眼底一振,神色骤然绷紧。
  回去简单处理过伤口之后付朗那边有消息,原定的交易地点果然是假的,现场抓了两个人回来,但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知情,声东击西障眼用的道具罢了。
  周觐川挂了电话,脸上宁静得晦暗不清。护士系紧了他手腕上的纱布,正欲开口再嘱咐他时,他沉着脸起身快步走出了医护室。
  黑色车子在凌晨的夜色里呼啸而过。
  她失联这么久,他有种清晰的不祥预感。目前最好的一种可能是她被怀疑在跟封岭对峙,最坏的一种是——
  他不愿再往下想。他去查监控,从山间的度假村到城西的别墅,快天亮时终于见她最后跌跌撞撞从屋里冲出来跑上了车,随即车子转弯驶出小区,大门前正对着的监控拍得清晰,她的表情和姿势怪异僵硬,颈侧抵着个黑色的条形东西。
  周觐川惊愕盯着屏幕,那一瞬间耳边鸣得比刚才那一拳砸过来时还要厉害。
  一旁的保安看看屏幕,又瞅瞅他,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热心插话:「你们在找这一户的人啊?这家刚才还有个男人受了伤,头上全是血,刚被人接走了。」
  周觐川低头把那只卡住的小熊拿出来,沉默摁进了手心。
  先前他就隐隐觉得这一次的信息来的太顺利,或者说是在面对黄蟾时,他总是忍不住的想把事情复杂化。
  那天在码头的办公室里他无意注意到,那尊佛像到达时,另有一辆船同时返航回泰国。他心里存了个疑影。越是刀口舔血的人,越是对信仰执着,他们做事没有底线,却也会恐惧报应,归心神明,就错觉自己也能心安理得。黄蟾这么虔诚,真的会亵渎佛祖来求他那一己肮脏私欲吗?
  他们去了城郊的码头,同一时间,也有一艘船途径这里去向泰国。出来时他们碰上个清洁工,常年受着海风的脸比实际年龄粗糙十岁有余,塞过去两包烟之后款款而谈:他们这边地方小,船也少,不过人可不少,前几天就有位身家很大的生意人过来,光保镖就带了好几个,全都是人高马大的泰国人,见了人就双手合十……人家信教,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拜佛,做生意什么的都是其次。
  从码头出来,周觐川去了趟栩州市局。
  按照黄蟾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和对警察一贯的不屑态度,他脑海里隐约有个模糊的猜想,十点钟,或许不是到达,而是离开。
  他们在两个码头分别布下了抓捕计划,最终的结果是一边封岭的人虚假交易掩人耳目,另一边黄蟾的人拿着箱子将他引到岔路——那枚追踪器在所有人的计划之外,他不知道如果没有它今晚黄蟾的结局会是落网还是再一次逃脱,但是他确定如果没有它,她就不用面对现在的危险。
  她本来不用卷进这些事情里来的,如果最后一次见面时他选择了相信她。
  现在所有的出城关卡已经封闭,全市范围内在排查可疑车辆,抓过来的两个人审了三轮也没个进展,周觐川独自在小会议室里抽烟,付朗敲门,拿着盒饭和矿泉水进来:“周队,吃点东西吧。”
  他摇头,又抓起来烟盒,空倒了半天,转头哑声问他:“你有没有?”
  付朗无奈抿了抿嘴。他知道他着急,虽然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这种担心和焦灼可想而知,光是绑架就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何况对方是黄蟾,而且还是发现了追踪器的黄蟾。
  他停了少顷,把盒饭放到桌上掀开盖子,劝道:“封岭那边已经监听起来了。你吃点吧,万一下午有动静呢,你肯定还要亲自上阵吧?”
  周觐川握着烟盒沉默,半晌,拿起来桌上的水,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又端过来饭盒,埋头机械地往嘴里扒着,嚼几口后食不知味地咽了下去。反复几次之后,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他的筷子停了下来,垂着眼许久无声。
  他恍恍惚惚想,她现在在哪里啊,也有水喝吗?她这么贪嘴的人,两顿不吃就得饿得跟绑匪发脾气吧?
  付朗看着眼前低落出神的人,知道这会儿劝什么也没有,转身轻脚离开房间,悄悄关上了门。
  门外的小警察忍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他:“周队长他没事儿吧?怎么一下子就颓了?”
  付朗回头看看,镇静道:“颓了吗?一宿没睡的缘故吧,他年纪大了。”
  小章摇摇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敏锐的光:“是精神,精神颓了。”
  付朗嘴角一抽,揽过来他的肩拍了拍,意味深长地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啊……你还太年轻。”
  -
  时栎醒了。脑袋里的意识逐渐清明,但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也用不着睁开。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凌晨时她被指挥着一路开到快至郊区,夜深路旷,之后有人把她拽出来反绑了她的手,又蒙上眼睛把她塞进另一辆车的副驾驶位,绳子从肩到脚绕着椅背紧紧捆了几圈,勒得她忍不住出声斥道:「轻点!!」
  后座传来一声轻笑,听着耳熟。
  不用她去猜,对方又开口:“奚小姐,这么快又见面了。”
  “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吧?”
  早在被枪抵住那一刻时栎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不觉诧异,神色也镇定,镇定掩住了心里翻覆的紧张。
  车子重启发动。后座上的人继续悠悠道:“封总今天很不地道。又是强迫你来参与交易,又是让警察来拦我。”
  时栎看不见,也动不了,脑袋里飞快地判断着情况,这人刚才离境失败,现在回头绑了她,要么是因为发现了那枚追踪器,要么是已经跟警察正面接触过了。然而这么久了都没人追过来,那就说明,是前者。
  她心下一沉。
  如果他们绑她是为了要挟封岭保证他们安全离开倒还好,但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泄愤和报复,那她就危险了。
  另一方面封岭现在有人发现吗?这一瞬她简直是悔不当初,自己刚才下手太重,他本来就恨不得她死,差点亲手掐死了她,现在还会大费周章来救她?
  时栎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了。
  “奚小姐刚才是也跟封总发生不愉快了吗?脸上和脖子上好像都有伤。”
  听到声音,时栎回过神来,怔怔回应:“是。”
  黄蟾缓缓盘着手里的佛珠,幽幽感慨:“封总真是没有风度,对女士怎么可以动手呢。”
  “但是他再怎么没风度的话,应该也不会放任你不管的,别担心。不过——”他话锋又一转,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腔调,“在箱子上塞追踪器这件事,奚小姐也是被强迫的吗?”
  时栎心脏倏而一悬,顷刻思虑后,决定装傻:“什么追踪器,我不知道。”
  身后的人宽和一笑,像是并不在意她的真假。
  “我是舍不得折磨漂亮女士的,尤其是像奚小姐这么漂亮的。”
  时栎屏了屏息,不能判断他话里的真实含义。
  “我现在应该已经离开栩州,但是意外遇到了点小麻烦。”他拿着佛珠缓缓拍着自己的掌心,温润嗓音在黑暗里带着难明的玩味,“等我跟他谈好,立刻放你回去。”
  这一夜时栎是独自在车上过的。
  行至后来他们的车开始颠簸,且一直在走上坡路,时栎猜测着,他们应该是又去了哪座山上。
  山间的夜凛冽异常。她身上虽然还穿着外套,但根本无济于事,完全抵挡不了这绵长入骨的寒意,才不多时就冻得牙齿打颤,哆嗦着抵住椅子本能蜷紧身体。
  一片无边黑暗中她听见风拂过树叶的声音,身体因为寒冷和捆绑而僵硬疼痛,思绪却在疲倦和紧张之下越发清明。
  大抵这是触景生情,但也确实没有比此刻更适合的时间让她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天。
  与这一夜的寂静不同,那一天的场面热闹十足。
  跟她一起被绑的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平常行事高调跋扈,又莫名其妙地看她不顺,几次三番挑衅她都不想搭理,可忍了几次也不见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那天下午同样是对方叫她出来,也正是因为她去了,才会倒霉的经历了后来。
  那是间老教学楼里废弃已久的教室,整层都鲜有人来,且这一间还是角落的位置。经久的灰尘和霉味儿充斥着鼻息,时栎表现还算冷静,但另一个女孩儿已经抖得快要断气,被堵住了嘴仍不停呜咽恳求:「求求你,放了我……求你……」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绑匪只觉得她吵闹。
  绑匪是个三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人,身量不高,相貌平常,气质并不凶狠,倒是有股自若镇定。穿着也不寒酸,鞋子跟衬衫都是入门级的轻奢款,虽然是去年的款式。
  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地上两个人,许是觉得她们俩截然不同的反应有点意思,好整以暇地观赏半晌,才上前拽住时栎的手臂,将她拖向另一次的墙壁。
  时栎整颗心脏瞬时吊了起来。但那人只是稍微拉开了地上两个人的距离,就放下了她。
  他在时栎身旁蹲下来,从怀里掏出来一把枪,递到她眼前,指了指她对面的女生,从容不迫提议:「这里面有颗子弹,你杀了她,我就放你走。」
  时栎第一次见到真枪,脑袋里嗡嗡作响,片刻后,她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她太吵了。」
  时栎看看对面的女孩儿。对方的身体因为过度惊惧快要抖成筛子,望着她不停地猛烈摇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发着声音:「不……不要……」
  她抿住唇角垂眼。
  「我下不去手。」
  男人不觉稀奇,只是嗤笑一声,语气像是跟她商量一般:「那机会可就给她了?」
  他转头,看向几步之遥的女生:「你敢不敢下手啊?」
  对方拼命摇头,眼泪都甩了出来。
  男人起身,走过来解开她的手,耐心地循循善诱:「刚才你不是还说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吗?」
  「你看她这么淡定,根本也不怕死嘛。」
  「放你走,我说到做到。」
  「机会我就只给这一次。」
  「你不动手也是你们两个一起死。」
  「握住了,对,现在拿稳……拿稳了,手指用力,像这样,用力!」
  时栎紧盯着他们两个,心脏剧烈地砰砰跳着,直到那个女生闭上眼睛头猛地向后一仰——
  「咔」!
  枪是空的。
  时栎惊魂未定,手心已经被汗湿得粘腻。女生没有听到想象的声音,呆呆看向时栎,半晌,颤抖着阖上了眼睛,额角颈间都是冷汗。
  男人慢悠悠撕开了她嘴上的胶带,唇角嘲弄,声音凉薄:「怎么有你这么坏的小姑娘,为了自己活命连同学也下得去手。」
  她的声音因为刚刚过度的紧张惊恐而微弱:「不是,不是的……是你逼我的……」
  男人残忍一笑:「我也逼她了啊。」
  她只顾摇头,毫无逻辑地重复:「不是……我没有……不是的……」
  「这把枪上都是你的指纹。」男人捡起了地上的枪,细细端详一番,慢条斯理道,「我现在就杀了她,大家都会以为人是你杀的,让你的家长、老师、同学、你身边的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面目的人。」
  「我是被逼的……我没有办法……」
  「会有人相信你吗?到时候警车会来学校接你,所有人都知道你杀了人,这件事会终身跟在你的档案里,你以后上了大学、去找工作、跟男朋友结婚,未来遇见你的所有人都会看到,都会说——」他凑近那女孩儿,缓缓放慢了声音,「你这个杀人犯。」
  女生几近崩溃,声音尖细起来:「我不是!!我不是!!!」
  男人淡定重复:「你是。你刚才就是想杀她,你不承认吗?」
  女生再次嚎啕哭了出来,无力瘫在地上不能自已:「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求求你放了我吧……为什么要逼我……」
  男人像是真的讨厌吵闹,皱了下眉。
  他从兜里摸出一颗子弹放进来,拽着她的后领将她拎了起来,强迫她看着这一幕:「杀人犯,你看好了。」
  这一次是子弹真正上膛的声音。时栎身体也跟着那声音僵了一下,这种临头的真实恐惧比前一次拉扯中的漫长煎熬还要清晰强烈百倍。
  男人拿着枪,对准了时栎,手指正往扳机扣下去时,一旁气若游丝的女生忽然猛地扑过来抢他手里的枪。他手臂被撞了一下,不防她突然迸发出来的力气,枪脱手砸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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