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BY:祁沇
祁沇  发于:2023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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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人往后靠在椅子上,抬手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嘲讽道:“你现在能坐在这里说这种话,是因为那时有人替你挡了一命。”
  时栎心里蓦然一动,沉静抬眸:“什么意思?”
  “我随身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你的嫌疑当然是最大,但是引导到别人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他晃着酒杯,淡淡看过来,唇角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幸好我那时候还有个「未婚妻」。”
  -
  窗外夜幕深重,玻璃上映着两个人的身影,高大的,纤细的,心事各异的,情绪难明的。
  今晚全部都会有个了断。
  时栎怔住动作,指尖上的细长香烟积了长长的一截灰,隔了少顷,她忽然笑了出来:“好。封岭。”
  她抬手把烟灰掸到了面前精致又漂亮的蛋糕上,表情专注淡然,又莫名带着破坏欲。
  “我问你,秦枳是怎么死的?”
  封岭无声看着她动作,漫不经心回道:“那个女演员啊,她不是因为你才死的吗?”
  时栎轻轻翘起一侧唇角,把手里剩下的烟戳进了奶油里。
  “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啊?”
  封岭没有觉察到她神色里的诡异,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蛋糕上面。那是他提前了很久挑选预定的,是她从前钟爱的颜色和口味,最上面的一层有个翻糖做的礼盒,里面藏着一枚戒指,是她左手无名指的尺寸。
  可是她现在已经不喜欢甜食了,也永远不会再切开他的蛋糕。
  他徐徐抬起视线,语气冷得毫无温度:“是你的号码联系了她,让她到那个房间窗外的外机上拿一支录音笔,里面有可以扳倒封氏集团的关键证据——这些周警官没有告诉你吗?”
  时栎无言看着他,半晌,抱起手臂冷笑一声。
  这一切实在讽刺到了极点。他算准了所有事情的走向,却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了那支录音笔冒险丧命的人,不是为了揭发他,而是为了保护他。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你,职业道德都在你这里让步了,为了你连案子都不往下查了,真是感人肺腑啊。”眼前的人浑然不知她的真实心绪,继续冷冷讥讽道。
  “如果有人把他包庇你的事情检举出来,你说这个刑侦队长,他还能继续当吗?”
  时栎揪着毛衣袖口上的毛球,一脸无所谓的淡漠:“你这是在针对他,还是在针对我?”
  “如果他顺着那条号码查下去,我也肯定会让你从里面脱离出来。可是他没有。”对方眸光沉沉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望穿,“这是因为他喜欢你呢,还是因为你喜欢他呢?”
  “你喜欢他,你想跟他在一起,是我阻碍了你们,你为了能跟他在一起才回到我身边,是这样吗?”
  时栎垂着眼淡笑了下,一副无懈可击的模样:“那我直接把录音给他不就完了吗,阻碍我的是你,又不是黄蟾。”
  “我没想跟他在一起,但是我也不想跟你在一起。话我早就明确表达过了,不肯放手的是你,接我回来的是你,在书房里摆一张假名单试探我的也是你。”
  看着面前的男人阴沉神色微变,时栎挑起来一侧唇角:“我为什么知道是假的?因为我看过真的。”
  她早就在时总的书房里看过那张名单,上面每一个名字都非富即贵。他们白天出现在新闻与报纸里,晚上出现在星娱女艺人的饭局上。他们有钱,但与他们手中的权力相比不值一提,权力是千变万化的宝藏,能带给他们的远不止金钱,还有年轻漂亮的□□,俯首称臣的崇敬,与凌驾阶级的优越。
  “我也想不明白。”时栎抬了抬下巴,继续道,“你都这样怀疑我了,为什么还口口声声说要重新开始?”
  气氛胶着地沉默着。
  隔了许久,桌子那一侧的人再次沉声开腔:“我是不是怀疑跟你能不能离开,没有关系。”
  “你没有背叛我当然最好,但如果你背叛我了,我也舍不得让你走。”
  时栎抱着手臂,脸色在火光下摇曳不明。
  “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他面无表情定定凝视着她,声音清冷,宛若宣告。
  “十点钟,不是交易开始,是结束。我们看周警官今天会不会准时来码头。”
  -
  九点半,码头。
  车厢内一片寂静氛围。驾驶位上的人神色凝着,密切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到了晚间交班的时间,几个工作人员抽着烟边说笑边走出来,远处的海上有光亮随着隐约传来的引擎声越来越近,停泊处已经依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身侧副驾驶上的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盯着手机屏幕。他的表情在夜色里越来越现凝重,半晌,终于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转向左边:“领导——”
  “有一件事,我要坦白从宽。”
  周觐川没看他:“什么?”
  付朗谨慎观测着他的反应:“昨天晚上说交易信息是假的那个人,是奚顾。”
  周觐川一愣,转过头来。
  “什么?!”
  事情要往前追溯到时栎跟周队长坦白身份那一天。
  从周觐川家里出来,她约付朗在一家城中的烧烤店见面。夜半时正是人声鼎沸,他们的位置二楼露台边的桌子上,他才坐下来凳子还没捂热,她朝街对面停着的辆黑色轿车扬了扬下巴。
  「那辆车在跟踪我。」
  他顿了下,第一反应是记者或粉丝:「跟你多久了?一晚上?」
  她淡定回:「不到半个月。」
  他又是一怔,暗暗感慨公众人物果然不易:「那你没找你公司给你处理?或者报警?」
  她转回脸来,似笑着看向他:「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他蓦然想起她才刚在电话里说请他帮忙,但顿了顿,依旧不解。
  她适时开口:「付警官,你们想抓封岭是吧,我可以帮忙。」
  他诧异:「你怎么帮?」
  她抬起手往楼下示意:「他是我前男友。」
  那一瞬付朗被震撼到失语,隔了半晌才弱弱问:「周队知道吗?」
  「他知道,但是有些细节他不清楚。」
  她从身旁的椅子上拿起来包,抽了一叠的几张纸推到他面前。
  付朗摊开她推过来的东西,是她的病历记录,日期都在半年前左右,有外部挫伤,有心理鉴定,还有…………他翻到最后一张,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停住。
  妊娠记录。跟前一张的外伤连起来看很难不让人产生某种暴力的联想。
  面前的人点了支烟,幽幽开口道:「这就是我恨他的原因。他现在一直在纠缠我,我想彻底摆脱他。他的事情我略知一二,也有办法回到他身边,你觉得我能不能帮上你们的忙?」
  …………
  周觐川丝毫不怀疑时栎的谈判和洗脑能力,但还是被如此轻易缴械的付副队所震惊。
  “所以你就跟她说了月末交易和黄蟾的信息?”
  “嗯。”
  “胡闹……你等着明天回去挨处分吧。”
  “回头您怎么处分我都成,但是现在这个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付朗把手机递了过来。周觐川沉着脸色看过去,屏幕上是一方追踪图,正中一枚红色的小圆点正缓缓往南移动。
  “她现在已经有一个晚上联系不上了,而且她的定位很奇怪,在往城外的方向去。”
  周觐川心下倏然一悬,从他手里拿过来手机,深邃的眉目拧了起来,沉声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失联的?最后去了哪里?”
  “她这几天都住在城西,晚上六点钟左右我看见她定位往颐山去,最后到了封氏的度假村,这之后就联系不上了。她在度假村里停留到刚才,大概九点的时候,接着往现在的方向去了。”
  周觐川低头看着屏幕上移动的路线,片刻之后,察出端倪,这是去往城郊另一座码头的路。
  他脑袋里千头万绪纠缠到一起,又瞬间割裂成满地的碎片。他想起之前她拍戏时因为恐水被骂上热搜,他想起黄蟾与她先后出现的那段视频,他想起心理医生对封岭的概括描述,又想起今天下午她说,她会等着他的消息。
  那些原本毫不相干的信息在此刻忽然突兀拧到一起,殊途同归指向一个方向:她离开住处后开始失联,接着到山上的度假村,三个小时后出来,往郊外的码头去——
  “你下车。”周觐川突然开口。
  “?”付朗没反应过来。
  “手机给我。你跟他们留在这边等着看有什么动静。”
  毫无预兆被丢下车的付副队长迎着萧瑟冷风和迅驰而去的车尾气裹紧了身上的棉大衣。他忧心着啧啧摇头,为这一对口是心非的痴男怨女。
  那天晚上最后的时候他问她:「这些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跟周队说?」
  她静默片刻,轻声道:「不要告诉他。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帮他,是为了我自己,他没必要知道。」
  他还是担忧:「如果月末这一次不成呢?你还要继续留在封岭身边吗?」
  她淡着脸色吐了口烟,夜色里的寂寥神情还历历在目:「不知道。可能吧。」
  安静片晌,她又出声,声音低得宛若自语:「我也想留在周队长身边。可是他不想。」
  那一晚的夜色也与今天相仿。
  黑色车子呼啸着疾驰在国道上。周觐川紧把着方向盘,修长指节因为用力隐隐泛出青色。他面色深沉地直视着前方,耳边是凛冽着掼进车厢里的风声,抵住了血液里焦灼的燥热,却于他心头的不安与紧张无济于事。
  他脑海里空荡荡回响起下午与她那通电话:
  「我在剧组呢。」
  「你今天晚上要加班吗?」
  「那你……注意身体。」
  「今天工作结束的时候能给我发条信息吗?」
  周觐川烦躁地抿着唇皱紧了眉。到此刻,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向他说出身份时的那句话是什么用意。
  「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不是煽情,而是告知,告知他接下来她决定去做的事。因为她想跟他在一起,所以她会去解决障碍。
  当时他不明白。那时候他只顾着自己的匪夷所思与难以接受,一点也没有想过她离开他后要独自面对的是什么。以她懒散的性格绝对不是会愿意主动惹麻烦上身的人,现在回头去想,那段时间她肯定是被对方纠缠到没有办法,他又一点帮助和支持也没有给她,她才会找到付朗做这么危险的事。
  周觐川沉着脸色深出口气,抬手拿过来旁边的手机,拨了通电话。
  “……常队,给你个定位,有重大嫌疑,现在疑似在往你那边去,让你的人盯一下。”
  -
  十点,别墅。
  餐桌上两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各自倒了半杯红酒,一方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品着,另一方则始终没动。
  时栎其实有些口渴,但她太清楚自己的酒量,此刻必要保持清醒,她一口也不敢尝试。
  独自酒过三巡后,桌子对面的人悠悠开了口:“今晚我安排了人去码头伪装交易,如果周队长听了你的话准时来了,大概会扑一场空,不过也刚好能被黄蟾碰上一面。黄蟾这个人多疑,他看到警察后一定不会贸然登船,那么他就也会留下来参加明天的佛像仪式。”
  “如果周队长今天没有来,那他应该还是在幻想明天可以在寺里擒住黄蟾——我这也算是帮了他一把吧?明天人多,你可得小心跟紧我,子弹不长眼,被误伤了就不好了。”
  他轻晃着酒杯抬眼,语调里的凉意摄人:“你别想着联系他。明天开始,我让你这辈子都联系不上他。”
  时栎面色一片平静窥不出端倪,但过长时间的沉默还是出卖了她。
  她毫不怀疑眼前的人有能力也有胆量做出任何事情,从他口中第一次说出周警官这三个字起,她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天。他是不会放过周觐川的,不管他有没有发现她今天下午那通电话。他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完全跟她挑开她跟周觐川已经到了哪一步,也只是他残存的男性自尊心罢了。
  眼下她能做的打算有限。他掐断了她的手机,她现在谁也联系不上,感情牌已经无效,硬碰也不明智。她只能等,等着这个夜晚任何一种突发的可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场沉寂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到墙上时钟的分针又走过一圈时,桌上的手机振了起来。
  面前的人瞟她一眼,伸手接起来,深冷目光始终定定落在她脸上。时栎面无表情回视着他,在这里端坐了两个小时,她的体力跟耐心都已经耗到了临界点。
  半晌之后,他挂断电话,神色间的意味难明。
  两人冷冷地沉默相视,又隔了许久,他终于冷声宣布:“明天回衍城后,你不用去工作了,也不用跟任何人联系,就给我在熙园待着,哪里也不准去。”
  时栎没有意外,也没有愤怒,虽然从十年前开始她就对言情读物里热衷于囚禁的霸总十分不齿。她深知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此开口的时候离奇平静:“那我现在可以去休息了吗?”
  封岭阴沈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那种令他烦躁与不安的陌生感再一次翻腾着涌了上来。
  她不想再与他争执,他却想摧毁她的冷静。他想看她的真实情绪,像从前一样对他有温柔爱意的,也有哭闹埋怨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漠然、冷淡、若无其事、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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