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他们也想这样,只是实际情况不允许。”周觐川低头往花盆里弹了下烟灰,淡声道,“严昭的事情刚结,就有人发过来封岭跟黄蟾见面的视频。看里面的环境,应该是春天的时候。”
“他们两个之前就有往来,现在封岭为了搞严昭废了黄蟾一批货,但两人之间的生意还在继续做。这俩人现在的合作,应该也是不少嫌隙。”他夹着烟,略微停顿,“以及那段视频,不可能是封岭发的,更不可能是黄蟾。”
两人同时沉默片刻,各自琢磨着这件事里可能存在的第三方,又是什么身份?
片晌之后,手里的一根烟到头。付朗搁在花盆上磕灭,一本正经做总结陈词:“领导,我这边的进展都汇报完毕了。”
他抬起头,面带意味深长的微笑:“您呢?您那边什么进展?”
周觐川冷着脸瞟他一眼,这人还是报告不饱和。他刚要板起脸来训斥,楼梯那边小跑上来一个人,看见俩人的身影,喊了一嗓子:“周队!”
周觐川回身。纪斐喘着气走过来,少不了被嘴碎的揶揄:“哎哟妹妹你可慢着点儿,都迟到这么老半天也不差这十来秒了。”
她在付朗脚上踢了下,人站直了,气还有点不稳:“我刚从医院回来。秦枳现在身体状况比较稳定,但是精神状态感觉不是很好,拒绝跟我们的人交流。我昨天下午去过一趟,今天又去了一早上,她才勉强开口,但涉及到案情的她还是不说话,以及,她提出来个要求。”
周觐川拧眉:“什么要求?”
小姑娘终于喘匀了气:“她要见奚顾。”
-
此刻,奚顾就在这间病房里。
——“你是谁?”
时栎愣住了。她戒备看着眼前的人,脑子宕机几秒,心头忽然涌上一瞬不可思议的念头,让她下意识慢慢睁大了眼睛。
两人神情各自复杂地相视片刻,对方也没想继续卖关子,直接道:“我是奚顾。”
时栎一双漆黑瞳孔瞬间炸开,大脑里有几秒钟全然的空白。
床上的人静默着观察她半晌,试探开口:“你不是秦枳吧?”
时栎缓缓摇头,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镇定下来。
“时栎。”
这回轮到对方震惊了。
无暇去思考同一天出事的三个人灵魂互换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概率,这一刻充斥时栎脑袋里全部空间的唯一想法是,真正的奚顾现在回来了,这荒谬的一切是不是终于可以结束了?
“都发生什么事了?”许久,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又出声。
时栎望着她沉默,一时也不知道该跟她从哪里讲起。
“警察跟我说秦枳是因为想要曝光她经历的事情,被逼在车上服安眠药自杀。”奚顾抬起头,“然后呢?又发生什么了?”
时栎抿了抿唇,沉声开口:“那天你的车祸,也是人为。”
眼前的人错愕:“谁?”
时栎顿了顿,反问:“你觉得会是谁?”
她停了片晌,声音平静:“是封岭吗?”
时栎心里暗暗诧异,脸上不动声色:“为什么是他?”
对方看她一眼,不答反问:“他来找你了吗?”
这种跟前女友谈论前未婚夫的感觉本来应该是很微妙的,但在她们这种情况下又正经得诡异。
“前两天来找过。”
“前两天?”
“是。”
“他说什么了?”
时栎暗暗掂量着措辞:“他好像一直没有把你们分手这件事当真。”
她毫不意外:“他就是这样。”
时栎淡声道:“所以他现在来纠缠我,很戏剧,也很滑稽。”
奚顾又沉默片刻,轻声问:“他有没有提起那支录音笔?”
时栎抬眸:“没有。”
她无声笑了下,唇角里似有几分落寞自嘲。
时栎沉静看她半晌,问:“你当时为什么会想拿那个东西?”
面前的人不语。
时栎继续说道:“十月七号出事那一天,你跟秦枳原本是约好了要去见记者的,对吧。”
“秦枳手里其实并没有实质性可以证明潜规则的证据,但是你有。”她盯着眼前的人,停顿片刻,沉声发问,“甚至不止是关于潜规则的,是不是?”
奚顾移开了视线,垂下眼睛,半晌之后,低声岔开话题:“你有没有跟别人坦白过你的真实身份?”
时栎默了少顷,回道:“没有。”
两个人同时陷进缄默。她们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一个人说自己穿越,可能会被送进精神病院强制观察,但两个人同时说穿越,更像是一场别有用心的串通。
时栎抱着手臂撩了下头发,淡淡开口:“这件事我觉得是这样,只能跟绝对信任的人去说。你作为公众人物,事业肯定是回不去了,但其他的东西,比如感情、家人、朋友,你如果还想要,那你还是可以有办法向他们证明你是谁。”
“我也不想占着你的人生,过别人的人生很麻烦。我是被你的艺人身份和男朋友架在这里动不了,等你做好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打算。”
面前的人静默顷刻,问出了她的疑问:“你为什么不去跟你亲近的人说出来呢?比如时总。”
时栎表情短暂一滞,继而笑了出来:“因为我跟他不亲近。”
“我的打算是不再做奚顾,但也不是继续回去做时栎。”
她没有再往下说。奚顾眼里有惊异疑惑,但没有多问。
时栎环顾这病房一周,继续道:“你以秦枳的身份出院的话,可能不太安全。你一定要想好接下来怎么走。”
这危险来自于哪里,房间内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床上的人沉默半晌,语气略有无奈:“那我还是只能去找他?”
“你的车祸是因为那支录音笔,但不是他想杀你。他这么自信的一个人,肯定是自信你绝对不会背叛他。”时栎看着她淡笑了下,“当然,他判断得也没错。”
奚顾眼里有讪色,没作声。
“另一个,你也可以选择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警察现在在调查封氏。”
奚顾诧异抬眼。
时栎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沉淡:“那支录音笔里原本的内容,你有没有备份?”
-
时栎从病房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出一口气,走廊椅子上的人站起来,熟络叫她:“大明星,请你吃饭。”
两个人选在医院外面一家餐馆,躲开了用餐时间,店里再没别的顾客。
他们坐下来,点好餐,付朗开门见山:“你们都聊什么了?”
“没什么要紧的,都是一些以前的私事。”时栎回得云淡风轻,仿佛这一个多小时真的是在跟对方叙旧,“我感觉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是不配合你们的问话吗?”
付朗从她脸上收起来目光,淡声道:“关于之前那些事,她好像不太愿意开口。”
时栎点头,表示理解:“我刚才也劝她把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但她可能是害怕吧,经历了这些事,也能理解,她不想再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
“嗯。慢慢来吧。”付朗从筷笼里拿了双筷子递给她,语气从工作到业余切换自如,“你怎么了?看你今天好像心神不宁的,气色也一般。”
“我吗?”时栎略惊讶,调侃自己,“可能是没化妆吧。”
付朗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嘴里剩下半句更具象的没说出来,人好像瘦了,也比上次见着明显要憔悴些。
他谨慎发表关心:“跟川哥吵架了?”
时栎笑了下:“我心神不宁跟他有什么关系呀。”
“因为他这两天看着也心神不宁。”
时栎摇摇头:“没有的事。”
付朗默默想,看她这反应,肯定是吵架了,而且还在冷战。却不想下一句她微笑着道:“我们分手了。”
“…………”付朗握着筷子暗暗惊了惊,强力保持镇静,“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时栎认真回想:“年前回家见他妈妈那一天。”
付朗睁大眼睛,又是一阵心惊,这都去见家长了怎么说分就分了呢?现在的年轻人也太随便了!
“他甩的我。”时栎耸了下肩,夹了口小菜送进嘴里,“因为我耽误他工作。”
付朗不禁心生钦佩,果然是他的周队。这么出色的理由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咳……那个……川哥这人就是这样。”他停了停,自己问出来的分手跪着也得劝,“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可能这不是他的本意。”
“那他的本意是?”时栎似笑非笑着问,“我脾气不好?或者性格太差?”
“那不可能。”付朗摆手,一脸嫌弃,“他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性格差啊。”
“这个问题你要去问他,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充分沟通。”他伸出手指头来,头头是道地比划,“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
“我放弃这个机会。”时栎玩笑着打断他,拿筷子往下指指盘子,“付警官,专心吃饭。”
饭后两个人分开。时栎上车,陈玮的电话掐着时间打了进来。
“你现在翅膀又硬了是吧?”
时栎点了根烟塞进嘴里,不说话,随着他骂。
“…………你脑袋里是不是烂透了?男人也靠的住?你半年前要死要活什么狼狈样儿自己都忘干净了?现在你竟然还想靠着他?”
“…………你现在退圈你去干什么?练了十年唱歌演戏你都不行你还能干什么?你的钱全给你爸还债了吧?你那点积蓄够你撑完下辈子吗?还是你能退圈去做少奶奶?你问问你自己,你能吗?”
“…………我是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一手把你们带起来的份儿上,否则你真以为我是看他的面子才在这里伺候你吗?我今天把话都摊开了,你要么去找他给你换个专门的金牌经纪人,你要么以后就给我安分点。”
时栎靠在座位上垂眸捻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心不在焉听着听筒那边的狠话。
“明天的发布会你最好别再整出来什么幺蛾子来,老板也会来——”
时栎听言抬眼:“时总?”
“对。你这次要是当着他再搞出点什么事儿来,我也管不了你了。”
时栎手臂伸出窗外去掸了下烟灰,无声笑道:
“好的。明天我准时到场。”
第77章 柒拾柒
下午, 时栎回到酒店。
她泡了个澡,房间空调开高,穿着件黑色的短袖T恤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发梢滴下来的水隐约把胸前的布料晕开,看着有些诱人。
落地窗外天色渐深。她踩在白色地毯上, 一只手夹着细长的香烟, 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宋航刚发过来的发布会信息, 光是简介就有五百多个字,她大致扫了眼,通篇提炼出来就一句:「星娱集团与封氏文娱强强联合推出系列影视计划旨在扶持圈内更多优秀影视新人」。
时栎冷笑一声。
简介的下一页是发布会流程。下午两点钟正式开始, 两点十五分, 星娱集团董事长时赋先生致辞。
时栎把手机扔到一边,端着手臂望向窗外城市的灯河。
她反复回想白天见到奚顾时的细节场景,脑袋里的猜测千头万绪, 只有一个想法最明确,她得抓紧时间煽动奚顾赶快回去跟她的男朋友相认。
他们两个在一起十几年, 奚顾要跟他证明自己是谁易如反掌。至于那支录音笔有没有备份, 封氏到底做了什么,最终会不会被绳之以法, 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现在只想赶紧跟这个身份解绑,以确保自己不会再陷进任何情况下的身不由己。
窗前的人看着远方, 侧脸映在玻璃窗上冷冽难明。许久,她缓缓吐出口烟。
隔天, 发布会。
因为今天的活动有几位星娱的艺人出席, 还不到中午时酒店外就有粉丝等候。时栎从车上下来,里面一件修身的黑色西装连衣裙搭棕色长靴,长发精心梳成了随意感很强的低马尾, 从里到外精致地透着种漫不经意的浑然天成,一出场就惹得闪光灯和尖叫不停。
她顶着寒风在签名墙前摆拍过后,快步走进大厅,宋航等在里面,递过来一条围巾。时栎接过来裹住肩膀,吸了吸鼻子。
有工作人员来安排她入场。她的位置在第二排的中间,左右都是同公司的艺人。
时栎坐下来听他们互相寒暄了半天,中途左边的后辈小姑娘还试图拉她进入群聊不住恭维她皮肤真好人也又瘦了,比起上次见面时脸还要小很多——
时栎淡定回她一句打针了,对方尴尬一笑,再没开腔。
后面的人陆续落座,第一排的人才姗姗入场。差五分钟开场时,时总准时进门。他一向注重保养,外表跟精神状态都比同龄人好很多,再者冷血的人本来就比一般人烦恼少显年轻,说他是四十出头也贴切。
见他走过来,后排艺人们全都站起来问好,时栎端着手臂坐在位置上,看着他逐一亲切回应晚辈们的问候,旁边有摄影师在抓拍,待会儿放到微博上去俨然就是一副父爱深重广受爱戴的掌门人形象。
时栎抱着胳膊,一侧唇角浅浅勾了起来。
到她时,她也站起来,盯着对方的眼睛,微笑标准:“时总,好久没见您了。”
时赋拍拍她的肩膀,语气和蔼慈祥:“我记得你前面一直跑医院是不是,还休了挺久的假,现在身体好些了?”
“劳您惦记了。”时栎无声注视着眼前的人,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寡淡,“您呢?您心脏不好,药一直在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