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3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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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了!
  虽然上回她那么说了, 但是做菜吃饭这种事, 有一就有二啊!
  赵大厨倒不是说记恨师雁行, 毕竟男人花心这事儿,根源肯定是男人。
  羡慕吗?肯定是有的。
  嫉妒吗?杠杠的。
  他也不是想不开, 这种事儿肯定是东家主动授意,人家才能来的……
  赵大厨活了半辈子, 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这般多愁善感。
  去跟女眷们打了招呼,听说郑家父子回来后, 江茴和鱼阵仍留下玩笑,师雁行则出来见人, 商议一回, 熟门熟路到了大厨房,这才有了方才尴尬的一幕。
  据郑义交代,这次宴席来客共计六人, 不仅人数较上回多, 而且分量也更重, 其中有两人干脆就是衙门里管朝廷拨款的。
  一听有官府的,不用郑义强调,师雁行就能感受到这份紧要了。
  “那我先预祝大官人旗开得胜了。”师雁行笑道。
  衙门的人都来家里吃饭了,想必这买卖已是十拿九稳,说点吉祥话不亏。
  果然,郑义听得十分舒心,但嘴上仍谨慎道:“哎,买卖落在文书上之前,多有变数,这话言之尚早了。”
  师雁行细细问了宾客的籍贯,喜好,甚至是年纪和最近的身体状况。
  有上次的合作打底,郑义一早就派人明里暗里打听了,直接单独列了个单子交与她看。
  “这两位不食辣,”师雁行招呼赵大厨一起过来看,后者别扭了下,倒也吭哧吭哧蹭过来,“这么一来,辣菜和不辣的就要好生均衡一下。”
  不光正菜,配菜和后面的点心也要考虑到。
  总不能让有的客人没得吃。
  涉及到正事,赵大厨也顾不得扭捏,伸出粗短的手指指着那官员的名字道:“他是西北人,喜食羊肉,后头也采买了两头嫩羊羔子。”
  师雁行没着急应。
  许多时候请客的人都会有一种习惯性思维,那就是客人长久离家,一定会思念家乡风味,所以如果席面上有对方的家乡菜,那么他就一定会很高兴。
  简单来说,这种想法基本没错。
  但前提是你做的确实是他喜欢的。
  假如不慎踩入刻板印象,或是恰好做了对方不喜欢的菜,又或者,味道根本不对,反而可能弄巧成拙,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做。
  五公县本地并不以产羊出名,虽民间偶尔也食用羊肉,但肉质相当一般,膻味很重。
  而这位贵客的老家恰恰就是以细嫩肥美无异味的好羊闻名的大西北,光食材一项,就差远了。
  包括郑义和郑如意在内,都不敢保证对方吃到酷似家乡风味,但实际上口感和味道却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羊肉后,到底是喜是怒。
  师雁行把顾虑一说,郑义沉吟片刻,“那就不做羊肉。”
  买卖谈到这一步不容易,他赌不起。
  既然有隐患,干脆就不上了!
  况且对方很早就出门求学,想必外面的菜也吃惯了。
  郑如意有点担心,“不用羊肉的话,只猪肉和鸡鸭鱼会不会太过简薄了些?”
  师雁行就道:“咱们虽没有好羊,但有好牛啊,取肥嫩的牛肉炖了,照样体面。”
  四个人埋头商议半天,大体定下菜单时,天都黑透了。
  看着墨迹未干的菜单子,郑义长出一口气,心头巨石算落地一半。
  六名客人,爷俩儿作陪,一共是八人,暂定十二个菜,外加小菜甜品若干。
  但菜单上却足足列了十四个正菜,怕的是宴会当日有什么差池,也好及时添补。
  主菜定了师雁行提议的佛跳墙和赵大厨的红烧鱼,后面是扒牛舌、蒜泥白肉、四喜丸子、炜鹌鹑、火腿鲜笋汤、三丝羹等。
  四喜丸子有的地方也叫红烧狮子头,五公县也常吃,这菜自然交给赵大厨做。
  他对师雁行往里面加藕丁的提议很有异议: “这么一大坨肉的加菜,那不成素的了吗?”
  赵大厨感觉受到了侮辱。
  师雁行:“……”
  她看看那一大坨肉,再瞅瞅那一点可怜的藕丁,觉得对方对素菜这事儿有那么亿点误解。
  郑义言简意赅,“两种都做了尝尝。”
  赵大厨就不做声了。
  他看着菜单,多少有点落寞。
  上回他负责的菜品还能占到六七成,可这次……自己好像已经沦落为副手了。
  他忍不住扭头看看师雁行依旧透着稚气的脸,心中酸涩难当,甚至夹杂着一丝无法忽略的怒意。
  你凭什么!
  我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你才几岁?
  凭什么!
  师雁行正跟郑如意商议配套的餐具,没注意到赵大厨的神色变化。
  后者一抬头,却突然对上郑义的眼睛,不禁打了个激灵。
  郑义只是貌似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但只这一眼,就好像寒冬腊月倒下来的一桶冰水,瞬间把赵大厨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浇灭了。
  赵大厨的心脏都似乎停跳了片刻,然后对着郑义,微微低下了头。
  就连腰背,似乎也佝偻了些许。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力吸了口气,如同溺水的人上岸。
  赵大厨背上被惊出一层冷汗,把贴身的衣裳都湿透了,紧紧黏在皮肉上,冷飕飕湿哒哒的不舒服。
  好险。
  我真是魔怔了,他默默地想。
  商量好了菜单,照例是先试菜。
  别的倒罢了,尤其一个郑义父子听都没听过的佛跳墙,必然要做了尝尝的。
  上一回宴请的都是清流,且买卖未定,席面不便铺张。但这次不同了,大可以放开手脚做。
  师雁行见厨房里参翅鲍齐备,又有好肥嫩干瑶柱和油汪汪大肥鸡,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道正菜就是佛跳墙。
  跟许多其他菜一样,佛跳墙的真正起源至今无法考证,而市面上流行的版本也有许多,各个儿都喊自己才是最正宗的。
  师雁行做的也只是自己的版本,觉得什么合适就放什么。
  菜品其实无所谓正宗不正宗,只要食客喜欢,吃着受用,那就是正宗。
  说到底,“正宗”“标准”都乃人定,是人就有偏好,就有私心。
  可菜肴的最终归宿是食客的肚子,说句不中听的,厨子喜欢算什么?
  得是食客爱的,才是真好。

  更甚一步说,历史是胜者书写的,烹饪界也不例外:
  你又怎么保证那些所谓的“正宗”,最初不是“邪教”?
  作为餐饮从业者,师雁行上辈子就对所谓的“正宗党”深恶痛绝,一个个粗通点皮毛就开始半瓶子晃荡,见缝插针指点江山起来。
  佛跳墙做起来费时费力,酸菜鱼和蒜泥白肉都出锅了,那边瓦罐里还咕嘟咕嘟冒热气呢,少说也得几个时辰之后才能得。
  连带着火腿鲜笋汤,酸菜鱼、蒜泥白肉,外加一份扒牛舌,都送到前头郑家人的晚饭桌上。
  江茴和鱼阵也被留下一起用饭了。
  师雁行看着一直袖着两只手站在旁边的赵大厨,总觉得他的身影中透着萧条,便试探着问:“要不,来点儿?”
  赵大厨眼神复杂地瞅了她一眼,胖脸上显出几分纠结。
  过了会儿,挪着脚尖往这边蹭,别别扭扭伸出手,“咳,那就……来点儿?”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顿不吃饿得慌。
  约莫一刻钟后,两个好汉就以整齐划一的姿势抱着碗蹲在屋檐下唠嗑。
  背后生着炉子,暖烘烘的,面前就是纷纷扬扬迎着灯光扑簌簌落下来的鹅毛大雪,虽是油烟缭绕的大厨房,竟也难得有了几分意境。
  “您哪年过来的?家里人都还好?”
  “……你到底几岁?怎么说话比我还老成?”
  “……不一般都从家里人问起么,不然问点啥?”
  “……这倒也是。”
  就算孤家寡人,至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总有爹妈吧?
  从这个话题入手,甭管什么人都不会落空。
  赵大厨是典型的五公县人,其实不大爱吃鱼,大多数时间做也不过图个吉利,因为总觉得腥气。
  可眼前这道什么酸菜鱼,却着实突破了他的坚持。
  也不知怎么处理的,泥腥味打从一开始就被降到最低,又加入酸菜掩盖,好像唇齿间只剩酸爽。
  偶尔不小心嚼到一点黄绿色的泡椒,好家伙,从未感受过的尖利的酸辣便直冲鼻腔,恨不得把眼泪都激出来!
  赵大厨不大爱吃辣,或者说不擅长吃辣,可偏偏第三口就咬到泡椒,一张胖脸都涨红了。
  他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喘粗气,泪眼汪汪。
  嘴巴里火烧火燎的,连带着喉管和胃,都像有一汪热油呼噜噜直滚。
  一张嘴,他都怀疑会不会喷出火来!
  好辣好辣!
  理智告诉他,该停了,没见嘴唇都木木的没知觉了吗?
  可他娘的停不下来啊!
  鱼片那样滑嫩,吃在嘴里嫩豆腐似的,伴着微烫的酸辣的汤汁嘶溜下肚,别提多享受。
  鱼肉忒嫩,难免有被夹碎了的,这能浪费了?
  赵大厨抹着热汗钻回厨房,挖出来大半碗米饭,先扭头看师雁行,意思是你还要不要?
  师雁行摇头失笑。
  赵大厨斯哈着,犹豫了下,干脆放下端起来的酸菜鱼小盆,竟直接把米饭扣进去了。
  半透明的鱼汤迅速浸润了米饭,酸辣的滋味彻底分散在米粒的每一点边缘。
  盆壁很厚,保温效果极佳,吃到最后了,鱼汤还有点烫。
  赵大厨有点踟躇,嘴里本就火烧火燎的,再来点热汤,那不得烧着了啊?
  可有的东西它就得趁热吃呀!
  赵大厨一鼓劲,埋下头去,唏哩呼噜连汤带饭扒完了。
  师雁行看得目瞪口呆。
  壮年厨子的胃口惊人,处理完了酸菜鱼,赵大厨甚至又去拿了个热炊饼掰开,将剩下的几片蒜泥白肉都塞进去,用力一压。
  看着边缘慢慢渗出来的红油,闻着鼻端萦绕的香气,赵大厨很没出息的吞了下口水,一口咬下去。
  哇哦哦哦!
  热炊饼浓浓的麦香根本掩盖不住这酱汁的香味,还有五花肉片的软糯,美,美得很,美翻了!
  对了,还有他们俩分别做的四喜丸子,加藕丁的,不加藕丁的。
  加了藕丁之后确实好吃。
  光吃肉很容易腻,而且口感相对单调乏味,但是藕丁的话会时不时咬到,脆生生一点很清新,有种小惊喜。
  最后,赵大厨抹抹肿大了一圈的嘴,看着碗里剩的蒜泥白肉的红油底子问道:“这也是你自己琢磨的?”
  师雁行摇头,“那倒不是。”
  蒜泥白肉这道菜老早就有了。
  赵大厨松了口气,脸上多了点笑模样。
  对嘛!
  他就说嘛,一个人再怎么妖孽也不能这么着的,这才多大点一个半截高的人,咋就能自己创菜了呢?
  然而没等他高兴完,就听那小王八蛋幽幽补了句,“原来酱汁的味儿我觉得不太好,就给完善了下。”
  赵大厨:“……”
  我可去你的吧!
 
 
第39章 炝锅白菜面
  今天来郑家吃席的六名客人中, 四人来自县学,两生脸两熟脸,裴远山不想继续掺和这些,没来。
  另外两位, 一是本地人称衙门二老爷的县丞孙良才, 另一位则是主簿王大人。
  县令本人没来, 毕竟身份忒特殊,若因一笔买卖就随便赴宴, 传出去难免让人说嘴。
  但作为二把手的县丞孙良才到场, 已经旗帜鲜明的表达了县令的态度。
  所以,不怪郑义紧张, 今天这桌客人, 几乎就是整个五公县的天。
  伺候好了, 至少接下来三年五载顺风顺水,伺候不好了, 能不能过了年也难说!
  郑义先带着长子敬了一圈酒,众宾客很给面子, 都喝了。
  稍后佛跳墙上桌,一人一个小盅, 解开盖子,一股从未闻过的浓烈异香瞬间席卷全场。
  哪怕没鼻子的人也要喊一嗓子香。
  但奇就奇在, 你知道它香, 一时间却猜不透到底是什么。
  别说这些没见过的,便是已经提前试过的郑家父子,也禁不住暗咽口水。
  这道菜当主菜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且不说味道如何, 光耗费的材料吧, 海参、鲍鱼、瑶柱、排骨、肥鸡等等, 单独拎出来每一样都够独立成菜!
  几小时细火慢炖,好些郑义都觉得不错的好物,竟也被无情舍弃。
  然后,就得了那么十来盅。
  按着人头多出来几个,怕的是出篓子。
  或是哪位客人当真吃美了,就是不顾体面还要叫第二回 ,那也不能走空。
  “这是从外头聘来的大厨特意为诸位贵客烹饪的佳肴,名为佛跳墙,意思是如此浓香,便是佛祖见了也要忍不住破戒,越墙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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