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晓得二姐是什么意思吧?”
。
这话里话外都直指床帏之内, 夫妻敦伦之事…
阮成峰到底是个才年满十八岁的儿郎,虽正血气方刚,可这些年来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 屋中连暖床的丫鬟都没有,是从来都不通晓情爱之事的。
闻言的瞬间, 阮成峰便明白二姐是偶然撞见方才那幕, 特意用话点他。
他一张白净俊脸霎时间胀得通红, 大脑懵然一片空白, 头颅愈发低埋了埋,眼睫眨动个不停,双目清烁熠熠望着她…
或是由于有些心虚。
阮珑玲莫名从这眸光中,瞧出了几分“只许走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味…
上梁不正下梁歪。
阮珑玲这么一个活生生去父留子的案例就摆在眼前,哪儿有什么脸面去管束弟弟莫要与人婚前有私?
阮珑玲不由摸了摸鼻子,打起精神苦心解释道,
“你莫要同我比。
我当年的情况与你不同。
当年在扬州时,我委实是对情爱心灰意冷极了,又实在想要个孩子,在预估了所有风险,确认自己能承担得起之后,才另辟蹊径走出这么条斜道来……如今回头想来,其实甚是不妥的……”
“可峰弟,你不一样。
你如今乃新科状元,当朝新贵,只要不出差错,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在朝堂中走着,今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若是…若是因桃色绯闻而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岂不是得不偿失?可不能辜负了这么多年寒窗苦读的辛苦年华啊弟弟……”
这些原本应该围炉煮茶,在馨然家宅中说的知心话。
此时,乍然响彻在冰冷的大内皇宫中。
姐弟二人感情虽格外深厚,可平日里都忙,得闲时也是一大家子团聚在一起,鲜少能有时间说这些交心话语,可阮珑玲心中忧虑甚重,也顾不上挑剔场合,只怀揣着惴惴不安,絮絮叨叨与弟弟说出这些话来…
“阿姐委实多虑了。”
阮成峰眼见二姐越说越离谱,脸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了脖根处,中途有好几次想要解释,张了张嘴却又被姐姐略略拔高的音调堵了回来,现在才有能寻到了个气口。
“二姐…那位是淑宁公主。
方才给幼帝解惑时,小太监不慎将幼帝驱蚊用的香囊夹杂在了书中……淑宁公主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来取的,并非什么别的物件,也不是私相授受。”
?
这种跑腿的活计,不都是宫婢太监做的么?
怎得要劳动金枝玉叶的公主?
。
阮珑玲来不及多想,只觉得方才确是误会弟弟了,因闹出的这场乌龙,脸上有些讪讪。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我确是关心则乱了。”
“那我继续往慈宁宫去了…”
阮珑玲这才想起此次入宫的目的。
有些话不好问旁人,不然会落得个探听宫闱私隐的大罪,也不好细问李渚霖,在如此匆忙的情况下,她只能凑近了低声问至亲弟弟。
“你在慈宁宫走动了这么久…
太后娘娘她确还好说话么?”
“太后娘娘身居高位,难免有些喜怒不形于色,话少些,面冷些是正常的,除了对幼帝的学业上严苛些以外,倒也没有那么难伺候,更不如宫外传闻得动不动就要打宫人板子那般可怕……”
弟弟这个人最为忠厚老实,这些话总不是为了让她安心而胡编乱造出来的,阮珑玲至此才真真正正放下心,折返回去,紧跟在方才的引路宫女身后,踏入了慈宁宫的殿门。
阮珑玲进殿门的刹那,便感受到了道温和的目光,由高台上的鸾座上落在了她身上。
她心中愈发紧张激动,行礼规矩却不敢乱分毫,屏气凝神,仪态大方请了个安。
“阮珑玲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玲珑娘子平身。
来人啊,将那把金丝楠木芙蓉钏金椅搬来,给阮珑玲赐座,”
鸾坐上传来一女声,若林中山泉,又若夜中流萤,宛然清脆,清洌悠然。
阮珑玲大着胆子,抬眼往鸾座上望去,一时间呆住了。
只见六幅玉面翡翠牡丹天色图屏风前,一个雍容华贵,典雅优雅的清丽女子,稳坐在正中的凤位上,满头珠翠,穿了件白金灿灿的凤凰鸣月褂,风姿绰约,气质脱俗。
!
那股自小就被无数金银珠宝浸*淫出来的,华贵逼*人,直冲九天之气,霎时间将阮珑玲震撼住了!
阮珑玲瞳孔微扩,眸光震动,喃喃道了句,
“太后娘娘……您好美啊!
真的好美好美啊!
这周遭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为您量身打造的一般,浑然天成,融为一体!”
这副两眼冒着星星,真挚诚然的夸奖,倒是着实出乎了李明珠的意料。
其实无论是幼时在顺国公府待字闺中做嫡女时,还是后来入了皇宫做嫔妃当太后,李明珠从小到大,都听过不少人的谄媚奉承。
可那些命妇官眷们,大多都是矜贵之人,就算是夸人,也大多会引经据典,文绉绉捻出几句诗文来赞颂她。
鲜少有如同这位阮家娘子这般,完全让人没有任何防备,张嘴就夸,如此直接,热烈,直抵人心。
李明珠自然是派人打探过阮珑玲的底细的,可到底没有真正见过她,也脑补过,好奇过……
究竟是怎样的奇女子,能让弟弟惦念多年不娶?
能让澜翠苑众多莺莺燕燕,都做了她的替身?
能让这整个京城震动,出动所有兵力去探寻她的下落?
……
现如今看到了真人,李明珠才微微咂摸出味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且眼前这位即将入门的弟媳,望着她的眸光中闪出惊异绮丽的光彩,这推崇备至的模样,一看就知不是能装得出来的。
李明珠薄唇微勾,脸上原本带了几分应酬的笑意,更加真心了几分,
“早就听说玲珑娘子能说会道,现在看来,倒确是如此。
娘子昨日受惊,身上可无大碍了么?”
太后娘娘,乃我辈楷模。
阮珑玲是抱着一颗漫漫朝圣的心,赶赴慈宁宫的。
现在得了楷模的馨然问候,她只觉得通身舒畅,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滋养,立马殷勤着回答道,
“劳娘娘挂心了,民妇已经大好了!
民妇听太医说,太后娘娘您知我受伤后,特意从私库中取出了珍稀秘药给我医治,更是在我被掳之后,发动了贴身凤卫探寻我的踪迹。
民妇何德何能,能得太后娘娘如此照拂,民妇在此深谢太ʲˢᴳ后娘娘了!”
说罢,阮珑玲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膝盖深弯,手肘翻转,身姿倾道,又冲着鸾架深深鞠了一躬。
其实说起这桩掳劫案来,李明珠直觉自己也该负些责任。
是她下了懿旨让张颜芙与李渚霖成亲的成婚在先,又是她纵着张颜芙下合欢散在后……若非如此,只怕张颜芙的执念也不会如此深重,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不计后果之事。
在后宫中久了,李明珠也惯会拿捏人心,晓得那些人是可以利用的,那些人是绝不能碰的。
对比起张颜芙,阮珑玲不一样。
这位玲珑娘子是弟弟心尖上的人。
但凡还想要维系与母家的情分,阮珑玲便不能碰,更不能存利用之心。
更何况,虽是头次见面……
李明珠倒莫名觉得与阮珑玲相契。
须知无论是幽暗后宫,还是前朝交际圈中,女眷里多得是阳奉阴违之辈,明里趋炎附势,暗里背后捅刀子人…
而由下人们奉上来的那些关于阮珑玲的诸多事迹,以及今日的碰面来说,这玲珑娘子确是个爽朗直率,不拘小节,至真至纯的性子。
经历过了人心险恶的阴暗,见识过后宫中的腌*臢丑恶后……
比起去与那些咬文嚼字,柔若无骨,文绉绉装在套子里的高门贵女们说话,眼前这个极具生命力,由市井摸爬滚打的野路子商女,倒更能让人身心愉悦些。
李明珠微抬了抬手,镶红宝石缀玉的护甲,在春阳下熠熠发光。
“什么照拂不照拂的。
今后就是一家人了,阮娘子切莫如此客气。”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殿中的两名女子,都是阅人无数,生了九转玲珑心窍之人。
三言两语间,就大概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性,只觉得十分谈得来。
一时间相谈甚欢,茶盏换了一盏,又一盏……
德政殿。
李渚霖原想等着阮珑玲一同出宫,谁知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她竟还没从慈宁宫中出来?
莫不是长姐为难她了?以太后之尊给她立规矩了?
还是阮珑玲还在生气?见了太后就直接出宫回了阮府?
他不禁派云风去慈宁宫打探,确认了她还尚未出宫之后,更觉一头雾水。
?
姑嫂二人打个照面,场面上过得去便也罢了,怎么这么久还出来?
李渚霖担心或又会横生枝节,只得亲自去慈宁宫接人。
谁知慈宁宫门前,云峰上前禀告完求见之后,又灰溜溜摸着鼻子退了回来,
“大人,卑职还没进去,就被伺书堵了回来。
她道太后娘娘…此时不见客……”
阮珑玲:怎么这么不懂事?打扰我和偶像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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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他太后娘娘道…此时不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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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姐弟这么多年来, 从未如近日这般生分过,以往彼此相互扶持了这么多年,李渚霖出入慈宁宫向来是通行无阻, 如若无人之地的。
今日阮珑玲头一次上门, 阿姐竟躲着不见他?
压着他未入门的新妇久不放人?
她们二人此刻究竟在做什么?
想起太后娘娘之前的斑斑作为…
阮珑玲不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吧?!
李渚霖思及此处, 心头猛然漏跳一拍,涌上来些后怕来, 他居然任阮珑玲一人入了慈宁宫, 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他与太后闹翻之后一直僵持不下, 大有割袍断义的意味,这种情况下,就不该如此大意莽撞,就不该对这段姐弟情谊自信得昏了头!
当下也不管太后娘娘愿不愿意见了,李渚霖撩了袍子,如箭离弦般,朝慈宁宫主殿奔走而去……
他先是踏入庭院四处张望了一番,周围宫婢都只埋头做事, 瞧着倒也一切如常,并未有何蹊跷之处, 也无任何肃杀之气。
然后,就听到了一阵异常熟悉的悦耳娇笑声?
李渚霖疑窦顿生,寻了那笑声快步而去。
只见慈宁宫主殿一侧的偏房中, 那即将成为姑嫂的两名女子,正相对而坐, 中间的置桌上, 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茶点, 一旁还有些果屑核皮…
二人此时正不知在说些什么趣事儿……
阮珑玲畅然开怀笑出声来, 眉眼弯弯,面颊的两个酒窝深陷,单薄的身姿因过于欢乐而微微朝前倾,说话间还有意无意往对面靠……
长姐李明珠坐在右侧的主位上,也是满脸笑意,不过由于多年来的教养使然,哪怕再开心,也只将帕子抬至扬起的嘴角旁边,眸光中散发出熠熠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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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场面,显然在李渚霖的意料之外。
原以为那商女初入皇宫,乍见太后,难免会招架不过来,在慈宁宫耽误了这么久,轻则受到刁难,重则危及性命……
可现在看来,她不仅没事儿,瞧着反而如鱼得水,自在得很?瞧着那堆果屑核皮,就数她坐的那侧最多。
而且长姐也是。
她身为太后,以往都是稳坐在慈宁宫正殿的凤鸾宝座上,接受那些诰命夫人公爵贵女们拜见的,偏殿算得上是她起居的私隐之地,除了闺中那几个极其要好的手帕交,连他这个胞弟近些年都极少来……
阮珑玲头次入宫,长姐竟能引她入偏房说话?
就是不知,究竟到底是这个商女身上的魅力太大?还是长姐太给他这个弟弟面子,对他未来的家眷格外另眼相看,多了几分照拂。
李渚霖蹙着眉头,带了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乍然出现,犹如一道凛冽的寒风刮过,将这幅其乐融融的欢馨氛围吹散了些。
自从上次和合欢散事件之后,姐弟二人就再未见过了。
此时这般雷厉风行忽然出现,使得李明珠顿然抬头,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