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不语忍冬
不语忍冬  发于:2023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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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卖关子,泼辣的叶盼娘即刻夹了一连烤鹿肉给她,催促道:“又有什么好笑话,速速讲来。”
  李宝珠不敢再卖关子,便说道:“上上回我赴宴,几个骤然发家的盐商妇人,竟满头珠翠的来了。这倒也没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谁还缺几根金簪子?谁、谁知……”
  她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笑起来,惹得众人纷纷催促道:“莫笑了,莫笑了,快快讲来。”
  李宝珠忍着笑:“那几个妇人高髻金钗,满头珠翠,脖子僵得不能动了。她们怕头上的钗环掉下来,只好跟个木头人似的,直挺挺坐着,”
  众人吃吃笑成一团,叶盼娘笑得去捂肚子,李宝珠还要道:“周围两三个仆婢扶着她们,还得盯着地砖,好把跌下来的钗环捡起来!”
  众人肚皮都要笑破,沈澜不爱嘲笑旁人,又不好脱离这些人,便顺势笑了两声。
  孙窈娘笑的肚皮都痛了,问道:“这是怎么打扮的?怎得弄成这样?”
  李宝珠忍着笑解释道:“我后来也去问了,她们说是杭州新起来的风气,只说是寻插带婆打扮的。”说罢,又道:“我今日也寻了两个插带婆来,非要叫你们看看当日我为何笑破肚皮。”
  李宝珠说着,便招徕两个丫鬟坐着不动,专贡献出头发当模特,又使唤人将候在园子外的两个插带婆带进来。
  沈澜百无聊赖地吃了会儿丫鬟烤的鹿肉,又赏了会儿景色,便望见有丫鬟引着一个鹦哥绿比甲、一个深青袄子的妇人齐齐入亭拜见,躬身行礼,口称夫人太太。
  “你二人只消将二月十六,赵夫人宴上,你们装扮钱、王两位盐商之妇那般,在这两个丫鬟身上复刻出来便是。”
  那两个插带婆得了李宝珠吩咐,便齐齐抬起头,直起身子,欲要动作。
  沈澜一时愕然,拈着半块玫瑰搽穰卷儿发愣。
  那鹦哥绿比甲,包头盘髻,斜插着鎏金一点油簪子的妇人分明是玉容。当年四太太捉奸,沈澜亲手从四老爷别院中带走的外室玉容。
  她怎会在此?还做了什么插带婆?
  作者有话说:
  1.寄园是明代西湖南路柳洲亭附近的一所园子,我这里用了这个。出自张岱《西湖梦寻》
  2. 龙眠居士是宋代李公麟。
  3.  插带婆是明代杭州旧俗,出自《明代社会生活史》
  书中提到:插戴的首饰太大太多,人就不能动弹。
  原文:“等到上轿时,几乎不能入帘轿。到了别人家里,入席,又需俊仆四五人在左右服侍,仰观俯察,但恐遗失一件首饰。”
 
 
第66章 
  玉容分明也认出了沈澜, 只是迟疑片刻, 见她高居主位,衣着华贵, 到底不敢认, 只是低下头去,径自取了一柄金丝玉背梳,打扮起坐着的其中一个丫鬟来。
  故人相见不相认, 沈澜苦笑一声, 只安静等着玉容和另一个插带婆为两个丫鬟梳妆完毕。
  少顷, 妆成,两个丫鬟高髻云鬓, 满头珠翠,却生生僵成了木头桩子。
  众人见她们二人呆样, 又是一番好笑。沈澜配合着笑了几声, 方才对着两个插带婆说道:“你二人若总这般,也不管好看与否, 只将簪花钗凤尽数插戴上,这生意恐怕是做不好的。”
  玉容无奈道:“不过是听从贵人吩咐罢了。”
  众人便晓得,想来是那两个盐商妇为了炫富,要求这般插带,非是这二人手艺不行。
  沈澜便笑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且给我这两个丫鬟插带一二,好叫我看看你们的手艺。”
  玉容和那另一个插带婆闻言,即刻上手。玉容替丫鬟紫玉打了个盘头揸髻,挑了一支楠木桃竹灵芝簪。
  另一个插带婆给丫鬟绿蕊梳了个一窝丝杭州攒髻, 插了累丝山丹花金簪, 又在鬓上插了两排小米珠钗。
  沈澜点评道:“都不错。”
  两个插带婆俱是一喜, 暗道有了这句话,之后再想接达官贵人的生意,便容易多了。
  果然,孙窈娘、叶盼娘等人俱附和起来。沈澜这才咬了咬唇,婉转道:“不知窈娘这里可有更衣的地方?”
  孙窈娘会意,这是酒饮多了,等着如厕呢,便即刻使唤了两个心腹丫鬟带沈澜去暖阁更衣。
  沈澜起身欲走,偏偏指了指两个插带婆道:“这亭子里风大,吹了一会儿,我鬓发也有些乱了。你二人既是手艺不错,便来给我梳妆罢。”
  说罢,对着亭中众人笑道:“我这头发,成日里都是叫两个丫鬟紫玉和绿蕊梳的,今日也贪个新鲜,换换人,看看外头可有新花样。”
  亭中众人即刻便笑起来,孙窈娘凑趣道:“裴夫人这两个丫鬟,我看着灵秀,想来也都是好手艺,必不逊色于这两个插带婆。”
  沈澜煞有介事道:“这便是家花没有野花香的道理了。”
  众人纷纷笑成一团,沈澜也笑了一会儿,方才带着紫玉和绿蕊,两个插带婆径自去了暖阁。
  暖阁里热烘烘的,沈澜便吩咐紫玉去泡盏茶水来,又吩咐绿蕊守在外头,勿要叫旁人进来。
  主子更衣,自然不能叫旁人惊扰了去。绿蕊未曾多想,老老实实搬了个小杌子守在门前。
  沈澜这才指了指玉容道:“你且来为我梳妆。”语罢,又对着另一个插带婆道:“你二人手艺不分伯仲,只是你年长,想来经验更足些,待我梳妆完毕,你便添补一二,可好?”
  那年长的插带婆被沈澜捧了一句,自然无有不可,便笑盈盈坐在绿蕊身侧,只等沈澜召见她。
  待沈澜将众人尽数支开,进了暖阁,见此地唯余下自己与玉容,方才开口问道:“你过得可好?”
  听她不问旁的,只问自己过得好不好,玉容眼眶泛酸,顿时泪水涟涟。欲跪下给沈澜磕头,却被沈澜一把扶住,嗔怪道:“你这是做甚?”
  玉容哽咽道:“我当日被送出京都,尚未来得及谢过姐姐救命之恩。”
  沈澜摇摇头:“哪里算得上救命之恩,不过是萍水相逢,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玉容擦了擦眼泪,这才道:“姐姐好人有好报,如今成了贵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沈澜苦笑,心知她必定以为自己做了裴慎正儿八经的妾室,有了名分,日子过得惬意。谁又知道她满腹心酸呢?
  沈澜不欲与她提及伤心事,便笑问道:“不说这些了,你是怎么从京都来杭州的呢?”
  玉容这才娓娓道来:“我当日蒙姐姐指点,一字不漏地将事情尽数交待给来审我的公子,那公子便遣人将我送出京都。”
  “送我的小厮问我意欲何往,我老子娘捕鱼时撞上了龙吸水,早就没了命。我无处可去,思来想去,独独想起我娘总说自己是嘉兴人,奈何上元节走丢了,被拐子卖去掖县老家的。我便想着,左右也无处可去了,不若去嘉兴吧,保不齐还能找到我娘的亲人。”

  沈澜疑惑道:“既要去嘉兴,怎会来杭州?”
  玉容叹息一声道:“那小厮不知是谁,也是个得力人,生生平安将我送到了嘉兴。”
  沈澜明白,此人必是裴慎亲卫,之所以一路护送且送得如此之远,无非是要确保玉容不至于又跟四老爷勾搭上。
  “我到了嘉兴后,照着我娘说的,专去有石牌坊的地方找,哪里寻得到呢?”玉容叹息一声,失落道:“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手头的银钱也花用完了,还被两个无赖子给盯上。若不是彭家阿哥带着七八个兄弟来嘉兴贩鱼找门路,正好喝退了那帮无赖,我只怕又要被卖了去。”
  玉容说至此处,又是哭又是笑,沈澜安慰了几句,大概也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无非是这彭家阿哥英雄救美,玉容芳心暗许。
  “彭三哥煞是老实,还与我说,他是杭州疍民,专门捕鱼的,若非不是嘉兴本地人,身边又有七八个兄弟傍身,否则是万万不敢招惹那些个无赖的。”
  沈澜心道这彭三果真是个老实人。他不是嘉兴人,所以才敢招惹嘉兴当地的无赖,因为他知道这帮无赖报复不到杭州去。
  “你与那彭三哥可成婚了?”沈澜笑问道。
  玉容嗔她一眼,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沈澜便笑道:“是好事,你做插带婆挣钱,他捕鱼挣钱,夫妻二人齐心协力,一块儿过好日子。”
  玉容羞涩的笑了笑,只是秀眉微蹙,似有几分隐忧,沈澜正欲再问,被她支使去泡茶的紫玉已轻声叩门。
  沈澜无奈,只好坐于紫檀五屏镜架前,任由玉容为她净面梳妆。
  待她更衣梳妆完毕,为了遮掩一二,又见过另一个插带婆,且与孙窈娘等人略坐了一会儿,方才散场回府。
  甫一回府,已是申时末。
  沈澜沐浴更衣后,厨下进了碗牛乳粥,雪里青香米倒入浓牛乳,文火煨上数个时辰,软嫩香滑,雪白细腻。配上火腿粒、春笋丁、茶蘼露做成的粉果,直叫人口舌生香。
  裴慎归家之际,见沈澜已用了半碗牛乳粥,粉果也吃了两个,便难免笑道:“你近日胃口不错。”语罢,又叫紫玉拿钱去赏了厨娘。
  沈澜得见旧人,知道自己当日所作所为,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自然心情不错。闻言,笑道:“我赏了桃林美景,自然心情好。”
  裴慎净手,同来用膳:“你若喜欢,待你养好了身子,只管常去。”
  ……养好身子。沈澜拈着一块粉果,神色冷淡下来:“如今才三月中旬,我何时方算养好?”
  裴慎笑道:“这我哪里知道,自然要听大夫言语。”语罢,又叫她放宽心:“上回南京为你诊脉的太医说,到了秋日便好了。”
  沈澜略略一算,初秋是七月,约摸还有三个多月。
  “你且放宽心,少思量,早早养好身子,便能早日出门活动。”裴慎叮嘱道。
  沈澜点点头,又思量道:“如今不过三月底,到了五月初五,西湖必有龙舟盛会,我可能去看?”
  裴慎便瞥她几眼,她如今看着是越发乖巧了,竟还知道来问问自己。也不知是真乖还是假乖?
  裴慎一面思量着,一面笑道:“待五月初五,我必带你去看龙舟赛。”
  沈澜不过是想着多出去走走,总比闷在屋子里强,这才随口提了个端午龙舟竞渡。此刻听得裴慎允诺,便顺杆爬道:“说来我今日见了个家里开打金铺子、银楼的妇人,名唤李宝珠,我可能去她那银楼里坐坐?”
  裴慎摇摇头:“你身子未好,哪里好成日里出去走动。且将养好了,我必不拦你。”
  沈澜心里失望,却不欲惹恼裴慎,生怕连端午都不能出门,便歇了冷战的心思,搁下雕花木箸,笑道:“我吃饱了,你且慢用。”说罢,起身掀开珠帘,便要回返内室。
  她一走,裴慎只觉用膳也无甚滋味,便饱腹过后,沐浴更衣,披着一件石蓝潞绸道袍,径自入内室去寻沈澜。
  甫一掀帘,便见暖黄灯火之下,她半倚围屏,背靠天青引枕,握着半卷书闲读。大抵是沐过浴,绿鬓惊春,粉面生晕,香融融好似兰麝,秾艳艳羞煞海棠。
  锦屏春暖,佳人闲候。
  裴慎心里热烘烘的,只上前搂住沈澜,语笑声低,半沙半哑道:“莫看书了,待初秋便好了。”
  什么初秋?沈澜没反应过来,一脸莫名,只觉他贴过来,满身热气,便推了推他:“莫要靠过来,我热得慌。”
  裴慎暗道你哪里热,我才热得很。只心里想着,单手辖住沈澜腰肢,将她搂在怀里。
  沈澜被他紧紧锁着,挣扎了两下却不得解脱,气恼道:“你到底做甚?”
  裴慎生生忍了数月,本就满腹火气,这会儿被她三两下蹭了蹭,难免失态,偏又心知她对那起子事素来不热衷,绝不肯这会儿帮他一把,便骂了一句:“没心肝的东西。”
  沈澜莫名挨骂,恼地踹了他一脚,斥道:“你平白无故发得什么疯!”
  裴慎只凑上去,恨恨咬了她朱唇一口,这才松手道:“我去沐浴。”
  不是刚沐浴过吗?沈澜被咬的唇瓣生疼,倒吸一口冷气,难免恼恨,心想他可莫要多洗了,当心脑子进水!
  作者有话说:
  1. 盘头揸髻、一窝丝杭州攒髻均出自《金.瓶.梅风俗谭》
  2. 粉果出自《明代社会生活史》
 
 
第67章 
  又过了几日, 日暮时分, 沈澜正用晚膳。待她用完膳,又沐浴更衣后, 戌时三刻, 裴慎方才归来。
  见他回来,沈澜只拿干帕子绞着头发,淡淡道:“你这几日怎么回来的一日比一日迟?”
  裴慎只搂过她, 笑道:“你如今也念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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