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树上的花狸猫:......
它的爪子僵了僵,有些凶的脸上露出怔楞的神情,瞧过去有些蠢。
大尾巴的松鼠目露嘲讽,“咕咕!”
傻瓜!
“铮!”花狸猫亮出爪子,黑暗中,猫爪子锋利又铮然。
松鼠抱着大尾巴,不敢吭声了。
花狸猫不屑的收回爪子。
嗤,就这怂样,还敢在它面前骂傻瓜?
它幽幽的猫眼继续看前头,里头有着浓浓的困惑。
这大家伙......难道,这就是人间话本里说的殉情?可是,这棺椁前日刚刚落葬,它瞧见了,棺椁里的分明是个老头儿。
恩,还是有老太太的老头儿!
这样一想,狸花猫的猫儿眼再看向那处坟茔,里头就有鄙视和淡淡的谴责。
坏女人,破坏老头儿和老太太的夫妻情分!
......
坟茔里,瑜娘侧耳听外头的动静,她侧了侧头,倏忽的轻笑一声。
“老人家,别见怪,你啊,沾了我的身子,这也算是一树梨花压海棠,老牛吃嫩草了!”
老者青白的脸,好似瞬间更青白了。
外头似有动静传来,瑜娘赶紧收敛了呼吸。
在棺椁和黄泥的遮掩下,瑜娘身上血炁遮掩,瞬间死寂无动静。
林子里,顾昭踩着泥水,手中提着六面绢丝灯,周围寒风大作,她手中的灯却巍然不动,红烛涓涓的为她照亮脚下一片天地。
顾昭左右看了看,有些奇怪。
明明,刚刚这一片还是有那一丝血炁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
要是进了鬼道,鬼道气息驳杂,瑜娘那血炁更不容易辨认了,顾昭眉头微拧,索性不再继续往前。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微微闭目。
山风掠过树梢吹来,拂动衣袂和发丝,橘黄的烛火映照下,顾昭面上明明寐寐。
随着凝神敛息,她听到了地里种子发芽破壳的声音,准备过冬的虫儿微弱的在呼吸,蚯蚓蠕动,黄泥簌簌......
淅淅沥沥的雨下,她能感觉,自己好似化作这山林的一部分,她是山林,山林即是她。
“她在何处?”
顾昭开口,那声音带着幽幢之音,是她的,却又不是她的。
高高树上,花脸的狸猫毛都吓得炸开了,神韵,这是山神之韵啊。
这人是谁!
花脸猫惊疑不定的盯着顾昭。
......
随着话落,寒风大作之下,摇摇摆摆的树枝陡然停住了动作,要不是那淅淅沥沥的雨滴继续落下,如此一幕,旁人看了,还以为是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顾昭睁开眼,所有的树枝就像是人的手一样,倏忽的朝一个方向指去。
顾昭抬脚走去。
很快,她便来到了坟茔面前。
山林之意指引的便是这处。
顾昭将灯笼往前探了探。
这是一处新坟,墓碑还是用木头插着,上头用墨字端正的写着,慈父石恕生之墓,右下角,小字写着儿石大山谨立。
墓穴里,瑜娘的呼吸全无,全然死寂模样。
顾昭多看了墓碑两眼,抬手作揖,“老爷子,事急从权,扰你安眠了,还请莫要见怪。”
说完,顾昭打了一道元炁在坟茔上,上头的黄土似流水一般往旁边淌去,露出里头朱红的棺椁。
看到四绷裂开的三长两短的棺椁带,顾昭轻舒了一口气,她没有找错。
“找到你了。”
顾昭往下一拍,气劲将本就阖得不是很紧的棺椁盖震开。
棺椁里。
瑜娘暗道不好,她口中红唇有血煞之炁凝聚,正待朝顾昭面门袭来时,倏忽的,一张黄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落下。
好巧不巧,正好落在她那艳红的唇瓣上。
“啊!”红唇受痛,一道常人听不到的尖利之声呼啸而来。
林子间,小动物敏感,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神魂间仍能感知,瞬间,惊鸟四飞。
顾昭伸手拂过,那尖锐之声戛然而止。
一层莹亮的光将瑜娘的口鼻包裹。
顾昭燃了三柱清香,遥遥向东方位置致意。
“多谢山林助昭一臂之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香条以极快的速度燃烧,随即,原先指着棺椁方向的树枝瞬间松了劲,寒风大作,树枝摆摆,似在笑着说不谢。
山林之意褪去,却又无处不在。
手中一道明火起,香脚被烧去,顾昭这才转头看棺椁。
里头,随着雷霆的符力,那血煞之炁的红唇一点点化去,瑜娘的嘴部出现空洞,只不过,里头仍然时不时有红光缠绕,若隐若现。
顾昭看了看仅仅穿小衣小裤的瑜娘:......
她身下,石老爷子尸首的脸又青又白,原先安详的面容,好像下一刻就要狰狞起来。
棺椁角落里,老爷子还有些懵懂的魂哆嗦不停,显然被气得不轻。
他只鬼音颤颤的叨叨。
“反了反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梨花压海棠,你这女娃娃怎地有脸这么说!”
“嗷!我的清白哦!”
能听到看到的顾昭:……
她看向瑜娘,谴责不已。
造孽哦,这是让人家老人家晚节不保,死都不能瞑目呢!
……
第94章 (捉虫)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秋日的雨水落下,细细密密又粗粝,带着沁凉的冷意。
瑜娘被浇湿,乌发狼狈的耷在脸上和圆润的肩头上,她眼眸瑟缩了下,再看向顾昭,眼里簌簌有泪滴滚落。
“道长,救奴。”
“奴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手捂了捂嘴,眼里有惊慌闪过,还有不能接受的崩溃,失神的喃喃。
“不不,我的嘴,我的嘴不见了,它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说罢,她有些痛苦的去抓头发。
顾昭低头看了她了一眼。
目光带着打量。
那厢,瑜娘瑟瑟抖抖的抱了抱自己,待察觉到自己居然只剩一只手了,瞬间,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似乎是注意到顾昭的视线,她莹白又小巧精致的指头蜷缩了下,上头,指甲盖粉粉嫩嫩,脚趾纤细小巧。
端的是魅惑天成。
顾昭:......
躲什么躲,她也有啊,不比这小娘子的差!
她才不惜得看呢。
顾昭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低头从六面绢丝灯中拿出一把素伞,撑开。
雨夜下,撑着素伞的小郎君,手中提一盏昏黄的绢丝灯。
他微微低头,素伞微微倾斜,沉默的眼眸里好似有怜惜之意,下头,仅着小衣小裤的小娘子被雨水浇得瑟瑟抖抖。
她抬眸看来,眼里有着欢喜和依恋。
四目相对,旖旎散漫而开。
此情此景,何等浪漫的开始。
瑜娘心底浮出一喜。
这是上勾了!
她心里嘲讽的轻嗤一声,呵,男人!
片刻后,瑜娘的笑意僵住了。
只见顾昭甩了一道元炁过去,元炁化作灵巧的长鞭,轻轻巧巧的将瑜娘从棺椁里提了出来,毫不怜惜的往旁边的湿泥坑里一丢。
瞬间,瑜娘一身的烂泥。
“呸呸呸!”饶是没有嘴,瑜娘也吃了一嘴泥,她愤恨的看着顾昭,眼里蹙着两团邪火,“你!”
顾昭头也不回,“别装可怜无辜和失忆了,就算你是瑜娘,吃了人,你也一点都不无辜,倒是这石家大爷......”
顾昭看向棺椁里青白脸的老者,眼里有着怜惜,沉痛道。
“可怜见的,真是遭大罪了。”
顾昭说着,手中的素伞倾斜,为老者撑开漫天的风雨。
一粒光在她手中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最后,它将整个棺椁护住,隔开空中潮湿的水汽。
瑜娘恨得不行。
再看向顾昭时,她的目光瞬间阴了下来,哪里还有方才那小娘子腼腆无措的可怜样。
那厢,元炁化作风龙,将棺椁里潮湿的水汽带走。
顾昭替石老爷子整了整衣裳,见他青白的面容重新安详,这才手诀一翻,棺盖飞来,闷闷沉沉的阖上。
三长两短的棺椁带早已经崩裂,顾昭伸手往旁边一探,一根藤蔓如灵巧的小蛇,窸窸窣窣的蜿蜒而来。
很快,这藤蔓化作棺椁带,三长两短的将棺椁重新缠绕。
黄土如流水的将棺椁掩埋。
顾昭拈出三根清香,点燃。
“老爷子莫怪,请你吃点好吃的。”
前头,坟茔的木碑旁,石老爷子鬼魂的脸还是臭着的,顾昭插在地上的香,不紧不慢的燃着。
察觉到顾昭的目光,石老爷子将头往旁边一扭。
他虽然叫做石恕生,却是个性子小的老头儿,生前死后,最是爱斤斤计较了。
这区区三柱清香,哪里能哄得他心情畅快!
顾昭觑了觑。
没事,万事不决,吃顿饭就能解决,一顿不成,咱们就多吃两顿。
顾昭燃了三柱香,又燃了三柱香,她觑觑老爷子,紧着又燃了三柱香......
片刻后,顾昭看着坟茔前插着的一扎香火,也是没辙了。
只见它们不紧不慢的燃着,旁边,石老爷子抱着手,目光不善的又瞪了瞪瑜娘,瑜娘瞥了个多情眸回去,眸光潋滟,石老爷子顿时气得更厉害了,整个鬼魂都在哆嗦。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顾昭:......
这是个性子犟的老爷子啊。
顾昭打商量,“老爷子,您别气了,这样吧,我给你烧一摞的金银元宝和莲花,都是我自己叠的,回头你去下头了,好使着嘞!”
石老爷子不耐,“走走走,不干小郎的事,方才,你还替老汉收拾了一通,让我免于曝尸荒野,老汉老眼昏花,不过,还拎得清事儿,你啊,将这小娘子......”
他看了一眼瑜娘,伤眼睛一般的收回目光,郁郁的叹了口气,伸手摆了摆。
“罢罢,走走走,你们快走吧。”
还能怎样,只能自认倒霉了。
唉,他石恕生这是命途多舛,死后都能有一劫啊!
顾昭:......
瑜娘心口剧烈起伏一下,她何曾遭受过这一遭,就像臭虫一样被人嫌弃。
当下便狠狠的剜了石恕生一眼,又瞪了顾昭一眼。
“放肆!放肆!”
顾昭和石老爷子都不理她。
虽然石老爷子说不用,顾昭还是从绢丝灯中拿出了纸元宝。
元宝叠成小山,阳火撩过,石老爷子脚下就出现了金山和银山。
“老爷子,再会。”
“走吧走吧,别再来了就成。”石老爷子寡言,摆了摆手,身形没入阴宅。
顾昭捡了根藤蔓,藤蔓倏忽的延伸,将瑜娘缠得严严实实,同时也将她大半个身子的莹白皮肉遮掩。
瑜娘挣扎,没有挣脱。
顾昭一抖藤蔓,青翠绿意的藤一阵缩紧,惹得瑜娘吃痛的闷哼一声。
“走!”顾昭丝毫不知怜香惜玉是何物。
正待她抬脚进鬼道时,顾昭倏忽的抬头,目光直刺一棵高耸的大树。
“谁!”
树枝下,花脸的狸猫吓得不轻。
它只是多看了两眼……
这小道长的六感着实灵敏!
顾昭盯着高树瞧。
上头,狸花猫的猫儿眼转了转,倏忽的,它微微一摆尾,瞧过去只有一根的尾巴里,倏忽的又分出一根。
说时迟那时快,它使出棍扫千军的气势,直接将旁边幸灾乐祸的大尾巴松鼠扫了下去。
“……咕咕?嘶!”
松鼠懵了懵,随即发出愤怒的喷气声,一股妖炁在它身上迸发,护着它缓缓落地。
才一落地,松鼠摆了摆长尾,又灵敏的往大树上攀爬,树上,花脸狸猫早已经尾巴一甩,身子一闪,钻到了树洞里。
“咕咕,咕咕!”
出来,你出来!
大尾巴的松鼠气疯了。
顾昭:......
原来是俩小妖啊。
她又瞧了一眼高树,大尾巴的松鼠在树枝上跳脚,直把树枝踩得雨水哗啦啦的落下,坑洞里,另一只小妖身影藏得严严实实,瞧不清模样。
顾昭轻笑一声,“真是热闹。”
......
顾昭带着瑜娘一脚踏进鬼道,飓风骤起,衣袂发丝飞扬。
高树上。
感知到那股血腥之炁和精纯的道力消失了,花脸狸猫这才从洞里探出头来。
“小狸,你给我说清楚,刚才作甚拿尾巴绊我?”
大尾巴的松鼠跳脚,情急之下,它竟然口出人言。
被唤做小狸的狸花猫瞥了它一眼,“笨蛋。”
要不是它刚刚来那么一下,显得它们只是山野的小妖嬉闹,说不得,这下也被这道法精湛的小道长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