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那臭烘烘的大东西都被抓走了么!
小狸抬头望天,愁大苦深。
那可不成,它还没找到大哥呢,不能走!
……
今儿没有月亮,无法吞吐月华,小狸有些不痛快。
旁边,大尾巴的松鼠不依不饶的讨伐,花脸猫不耐了,它“铮”的一声,亮出利爪,威胁似的晃了晃。
“咕咕,咕咕”的声音戛然而止。
嗤!真怂!
猫儿眼斜睨了一眼。
还不待大尾巴的松鼠支棱起来,小狸四肢交错,就像闪电一样蹿进树木中,接着,这一片响起令人耳熟的敲木头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洞穴里有些温暖,小狸打了个哈欠,眼里闪过困惑。
这叫做风眠的死鬼,他到底跑哪里去了?它敲了这么久的门,怎地就不见鬼应门呢。
偶尔,也要常回家看看啊。
好在,它们猫儿旁的优点没有,耐心最足。
小狸晃了晃脑袋,继续敲棺椁。
......
修罗道中。
熟悉的咚咚声又响了起来。
孟风眠擦拭着利刃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低头继续,风卷着黄沙漫天飞来,粗粝的沙砾从那莹白修长的指尖滑落,上头,有血滴滚落。
孟风眠嘴角微微勾了勾。
黄沙中,他抬脚继续往前。
突然,一个丈高的红皮怪物猛的扑来。
孟风眠眸光一凝,手腕一翻,手中的黑背利刃利落的扎进怪物的心口位置。
瞬间,怪物的血肉化作红光,如涓流一般朝黑背利刃涌去。
不过是须臾时间,丈高的怪物一点点变矮变瘪,最后,孟风眠重新握住刀柄,往外一拔,干瘪如皮囊的一团怪物瞬间成为糜粉。
风来,随着风沙朝更远的地方的卷去。
孟风眠低头看手中的刀。
上头血渍簌簌滴落,饮了血,黑色的刀身漾过一道红光,湿润有光泽。
“呵,又脏了。”
......
顾昭带着瑜娘到藏香阁的时候,五更天的梆子刚刚敲响。
秋日日头短,五更天时候,这一片天空仍然暗得厉害,顾昭扯了扯手中的藤蔓,催促道,“别磨蹭,走了。”
瑜娘盯着顾昭,恨不得活剥了。
这道长心狠,软硬都不吃。
……
藏香阁,大门处。
听到动静,有些打盹儿的潘寻龙倏忽的屁股一歪,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他朝鹅卵石的花.径上看去,眼睛微微眯了眯。
“顾昭!”
顾昭:“小潘哥!”
潘寻龙看了一眼顾昭身后的瑜娘,赶紧拿手捂着脸,嚷嚷道。
“她怎么没穿衣裳啊,太羞人了。”
藏香阁里,楼上的姑娘们胆战心惊了一整晚,根本没人敢睡。
听到动静,大家伙儿悄悄的推了窗棂的一个小缝,探头往下头看去。
这一看,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连衣裳都被剥掉了......还用了藤条捆着......小道长威猛是威猛,不过,到底是粗鲁了一些。”
顾昭:......
不不不,她什么都没干!
衣裳也不是她剥的!
听着这些花娘们三三两两的声音,顾昭面容古怪,一口气是吞进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这时,一个小娘子压低了声音,和小姐妹们挤了挤眉眼,娇笑道,“......初哥儿嘛,难免急色了一些。”
顾昭忍不住了,“闭嘴!”
楼上的三三两两一屋的小娘子僵了僵。
“小道长......他听得到?”
“大概是吧,高人嘛,肯定耳朵子和咱们不一样。”
众多花娘连忙噤声。
紫衣的阮枝娘又被姐妹们推着出来了,她从窗棂处探出头,羞赧的团着团扇,道了个万福。
“小道长莫气,姐妹们是见道长伏魔,心里欢畅,这才口不择言的。”
顾昭咬牙,再口不择言也不能这样啊。
真让她们说下去,说不得过几日这靖州城里就该有顾小郎夜战红唇厉鬼的话本子了。
到时,鬼知道这夜战是此夜战,还是彼夜战。
她顾小昭,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
“好了好了,我们不会再浑说了。”
阮枝娘谴责的看了几眼胡乱说话的几位花娘,又去寻了一身衣裳,这才下了楼。
藏香阁,大堂。
瑜娘穿了衣裳,潘寻龙这才好意思放下手,他多瞧了瑜娘两眼,好奇道。
“顾昭,她的唇怎么没了?”
“在这呢。”顾昭从六面绢丝灯中将丁家的白瓷碗拿出来,上头,瓷碗面上浮雕着上下两瓣唇,唇形优美,唇珠微微翘起。
“方才咱们见到的,那是血煞之炁凝聚的唇,现在被雷劈了,就剩得不多了。”
潘寻龙和阮枝娘看了过去。
可不是剩得不多么。
只见瑜娘嘴巴处一个黑洞,只零散的几道红光,就像丝线虫子一般蠕动。
多瞧两眼,瘆人又恶心。
阮枝娘的手都颤抖了。
“为何,为何会如此,它,它害了瑜娘,那邪物害了瑜娘。”
瑜娘抬起盈盈水眸,凄凄的喊了一声,“枝枝姐,救我。”
听到这久远时候的称呼,阮枝娘手捂住嘴,眼里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声枝枝姐,是她们小时候刚入藏香阁,相依为命时的称呼。
阮枝娘急急的看向顾昭,“道长,这......这,她是瑜娘,这是瑜娘啊。”
是那个性子腼腆,手无缚鸡之力的瑜娘啊。
顾昭也看着瑜娘,“是,她是瑜娘。”还不待阮枝娘继续说话,她又继续道,“但是,她又不单单是你们认识的瑜娘。”
阮枝娘不解,“道长,这是何意?”
顾昭沉声,“从靖州城第一个受害的男子,到丁万洋,再到方才夜里她丢出来的唇,每一个男子的性命,都是瑜娘清醒时候害的。”
顾昭看瑜娘:“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阮枝娘喃喃着“荒谬,疯了”等字眼,眼睛看向地上的瑜娘。
那厢,听到丁万洋的名字,瑜娘怔楞的低垂下头,那是她这辈子喜欢的人啊。
片刻后,她神情又狰狞起来,视线扫过顾昭搁在桌上的白瓷碗,看着那唇,深恶痛绝。
“孽障,就是它将你引来了?我就不该心软,居然还饶了他一条性命,我真是贱……他又不喜欢我,呵呵,呵呵......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孽障,它就是孽障!栽了栽了,这一辈子,上一辈子,我都栽了......”
瑜娘说得颠三倒四,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声,神情有些疯癫。
顾昭咀嚼:这一辈子,上一辈子?
……瑜娘?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白瓷碗,目光看着上头凸起的两唇瓣,想了想,又伸手将上头的黄符掀了掀。
很快,白瓷碗的碗底就出现了鲜嫩的两唇瓣。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瑜娘停了声音,目光看了过来。
顾昭试探道,“你也不容易,这样吧,再是个美人,她没有嘴也得是个丑八怪,我将这唇还你吧。”
听到丑八怪,瑜娘的脸僵了僵。
不,她不是丑八怪,她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荣宠不断的瑜贵妃!
“我不要!”
待听到顾昭要将那唇还回来,她面皮跳了跳,脱口而出的就是拒绝。
顾昭探手,两唇瓣倏忽的飞起,随着她的动作,好像下一瞬就要朝瑜娘的脸奔去。
“要是你将这唇还来,你便杀了我,给个痛快吧。”瑜娘闭上眼睛,引颈就戮,俨然无惧生死模样。
阮枝娘不解:“......瑜娘。”
为何,为何要如此。
瑜娘睁开眼睛,看着那唇,眼里有着深深的厌弃。
“我不是你,一点朱唇万人尝,这唇,这命,不要也罢。”
阮枝娘垂泪,“瑜娘,都说好死不如赖活,这是咱们的命,这辈子咱们命苦,身若浮萍,随水无根飘零,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攒银子,以后自赎自身。”
瑜娘:“......我不甘心。”
顾昭几人看了过去。
“我说我不甘心!”瑜娘猛地抬起头,眼里有着火光,似是要将自己焚尽。
“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一辈子就得是贱到泥里的妓子,明明,明明上一辈子,我是瑜贵妃啊,风华绝代,荣宠不断的瑜贵妃啊!”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嘶吼了出来。
阮枝娘愣住了,也吓到了。
“瑜,瑜娘,你在浑说什么,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
旁边,顾昭恍然。
原来,还真是做贵妃的瑜娘啊。
这样一来也能理解,为什么被剜去了唇,瑜娘的身子还是活着的,因为,由始至终,她都还是瑜娘。
那团血煞之炁,定然是和瑜娘的上一辈子有干系,血煞缠上瑜娘,激起她上一辈子的记忆,她愤怒厌恶自己这一辈子的身份,剜去了唇,唇部以血煞之炁环绕,血煞嗜血,这才需要吞食男子血肉。
那厢,瑜娘抚上自己的唇处,那儿黑乎乎的空洞,只有几分红丝残余。
“你知道什么,贵妃,我是贵妃啊......”
她几乎是喟叹,“这是贵妃的唇啊。”
顾昭震惊了一下,恍然脱口而出。
“你上辈子被剜唇了?”
是了,只有活人被生剜唇处,血气从口部流失,流血而亡,才能滋养出这样浓郁的血煞,那唇才能如此的鲜嫩。
瑜娘没有说话,只脸上神情不定。
看她这样子,顾昭如何不知,她这是猜对了。
旁边,潘寻龙凑近顾昭,“她,她真是贵妃啊。”
顾昭纠正,“那是上一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不是,人要活在当下。”
瑜娘不甘心,“不,我就是瑜贵妃。”
潘寻龙好奇,“她真被剜唇了?为什么啊,是谁做的?”
说句心里话,他有些理解瑜娘了。
机缘巧合之下,她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上一世她是风光无限,荣宠不断的贵妃,这一世,她居然是藏香阁这等烟柳之地的妓子,人人可欺。
如此落差,怎能不疯魔。
潘寻龙打了个颤抖,由衷感叹。
“轮回太过可怕了。”
而想起上一世的事,更是可怕。
顾昭毫不留情面,“那是她自己作孽。”
这话一出,几人看了过来,就连瑜娘也看向了顾昭。
顾昭直视回去,“从你为了永葆青春美丽,接受了韩子清炼制的丹药,罪孽的因果便种下了。”
“便是这一辈子重新开始了,你还是走上了一样的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掠夺他人性命,由始至终,你的灵魂都是肮脏的。”
“别说这一辈子,就是下一辈子,下下辈子,你也没个好结果。”
顾昭看着瑜娘有些迷惑的表情,继续道。
“哦,我说韩子清,你觉得陌生,也是,那时韩道长应该还不叫韩子清。”
顾昭说着,从六面绢丝灯中将韩子清的命胎提了出来。
“待我问问,他那时唤做什么名字。”
那厢,陡然从六面绢丝灯的雷火之罚中挣脱,韩子清皮肉一轻,但神魂的疲惫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去的。
他耷拉着眉眼,眼睛环顾过四周,有气无力。
“顾道友,你这又是何意。”
顾昭像模像样的作揖,假惺惺道。
“上次和道长吵闹,我想了想,自己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毕竟,你那亲亲瑜娘我没有瞧过,怎能妄下断言?”
“这不,我今儿寻到她了,我仔细的瞧了瞧,发现啊,我说的没有错!”
“她和道长您就是瘸驴配破磨,一个狼心,一个狗肺,正是天生一对儿呢!”
韩子清气急,“你!”
倏忽的,他反应过来,眼睛急急的往四处看了看,“瑜娘?”
韩子清看过周围,眼下,这里就只有两个女子,一个紫衣,一个黄衣,两人的衣裳让人一瞧便知,这是风尘中人。
最后,韩子清的目光落在地上缺了唇的瑜娘身上,眼睛里都是震撼和难以置信。
“......瑜娘......是你。”
这一辈子,他的贵妃,他心目中纤尘不染的月光,她怎么成风月里的妓子了?
不,不可能。
韩子清摇头,不想承认。
但他又心知肚明,这人是他的贵妃,她们的眉眼生得如此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