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煮了汤吃到肚子里,哪里还管它漂不漂亮,好吃就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昭点头,“婶子说得在理。”
因着顾昭生得俊俏,惹得豆腐娘多瞧了几眼,别看她都是做人家婶子的人了,但谁规定,这做婶子的人,她就不能多看看那些俊俏的少年郎?
她姚水娘最爱看这些小嫩葱样的娃娃了。
这一看,姚水娘不免咦了一声。
顾昭收拢好黑瓷碗,听到声音抬眸看去,“婶子,怎么了?”
姚水娘上下打量了顾昭几眼,喃喃道。
“面善,面善......”
“小哥是哪户人家的,我瞧着怎么这么面善。”
顾昭不习惯旁人这样盯着她瞧,闻言,她不输人的回瞧了过去。
不单单这妇人觉得她面善,她也觉得妇人有几分眼熟。
顾昭思忖片刻,恍然道。
“啊,你是昨儿翠竹街的婶子。”
姚水娘还没反应过来,顾昭冲她笑了下,提示道。
“你家有一条特别威风的大黑狗,叫人可凶了!”
姚水娘这下也想起来了,“啊,摇竹娘的那几个小子。”
顾昭:“是。”
想到自己家的大黑狗冲人吠了那么久,姚水娘有些不好意思,视线落在豆腐块上,她有心想要再贴上几块,当做是赔礼。
想着那三个铜板,又有些舍不得。
一时间,姚水娘面上有为难之色。
买了豆腐,顾昭准备要走。
“哎,小哥等等。”姚水娘叫住了顾昭。
顾昭回头,“婶子,怎么了?”
姚水娘又舀了一箬壳摊的老豆腐,拢共两块到顾昭的碗中,“拿着拿着,昨儿是我家大黑胡来,吓到你们了吧。”
顾昭连忙推辞:“不用不用。”
姚水娘:“嗐,瞎客气啥,就一把豆子的事儿。”
见顾昭真心实意的推辞,姚水娘心下舒畅的同时,也觉得自己这三枚铜板的豆腐,没有白给出去。
她就喜欢这样不爱占人便宜的。
更何况......
姚水娘眯眼再瞧了瞧顾昭,心里欢喜,这还是个俊俏的小哥哩!
推辞不过,顾昭只得收下,“那多谢婶子了。”
直到顾昭的身影没入人群,姚水娘还冲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手,“下次再来啊。”
豆腐娘旁边的摊位是鸡蛋婶子,两家相邻不远,彼此之间熟络得很。
瞧见这一幕,卖鸡蛋的李婶不免称奇。
“啧啧,豆腐娘今儿真是大方了啊。”
“是不是看上人家俊俏了?”
“去,瞎说什么!”姚水娘甩了她一记眼光。
瞎说什么?瞎说大实话呗!李婶子在心里哔哔赖赖了下。
姚水娘:“真的,你别不信,昨儿不是摇竹娘嘛,我家大黑不知怎么的疯得厉害,盯着几个娃娃一直吠,这孩子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们昨晚还说了话呢。”
“添两块老豆腐,算是给人压压惊了。”
“你家大黑又吠个不停了啊……”
李婶子面露关心,“水娘啊,这段日子,你家大黑夜里都不安稳。”她神神秘秘的瞧了瞧周围,压低了声音,“你说,它是不是瞧见什么脏东西了?”
姚水娘不信,“哪里有什么脏东西?你别瞎说,我不信这个的。再说了,我家干干净净的,能有什么脏东西!”
李婶子切了她一句,“你懂什么,真是不识好货,你啊,这是门缝里瞧诸葛亮,瞧扁了你家大黑喽!”
“它可是条黑狗,纯毛的!”
姚水娘推了推她,笑骂,“胡说八道,别把我家大黑说的神神叨叨的,它就只是守家的好手,不过,它夜里老是这么闹也不行。”
姚水娘想起自家坏脾性的相公,有些苦恼。
这几日他不在家,回头要是家来,听到大黑夜里大吠,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浑事。
李婶子心有戚戚的点头,附和道,“没错,那就是个浑人。”
......
人就是经不起念叨,这不,一念叨那人就出现。
接近午时,临水街的市集散了,姚水娘挑着扁担,前后俩个木屉子,上头还挂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板凳,一节节竹筒串,还要装豆浆的木桶……
满满当当!
到了翠竹街的家中时,饶是大冬日,姚水娘的背后都起了大汗。
她推开院门,瞧见自家汉子在院子里,本该打盹儿的大黑精神得不行,汪汪汪的吠个不停。
姚水娘诧异:“相公,这是怎么了?”
她的视线看向大黑,顺着大黑的视线朝院子的阴影处看去。
待看清那物事时,姚水娘不免失声问道。
“这是什么?!”
......
第11章 (捉虫)
“嘘嘘嘘!”林中吉伸出食指,弯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水娘莫闹,别看它样子怪,它可是个大宝贝,是我林家的泼天富贵。”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啊,说话轻点儿,别一惊一乍的,回头要是吓坏了它,看我饶不饶你!”
他是个虬髯胡子的大汉,约莫四十模样,此时头发蓬松糟乱,黝黑脸上的皱纹如沟壑,最打眼的是他的眼,红丝遍布,通红通红的。
尤为瘆人的是,在他弯腰做噤声动作时,红眼咕噜噜的转,瞧过去神经兮兮又疯疯癫癫的。
被这么一打岔,姚水娘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一下便无奈了。
她凑近嗅了嗅,随即皱了皱鼻子,带着几分恼意,不满道。
“味道这么大,你又喝了多少酒了?
“喝酒?不多不多,我没醉!”林中吉哈哈笑了一声,高举双手,疯癫的摇了摇,“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清醒过!”
姚水娘不理睬醉鬼的胡话,她搁下肩上的扁担,朝大黑唤去,“大黑,过来!”
往日里,大黑狗看见姚水娘回来,总是亲昵的在她脚边绕来绕去,今日对姚水娘的呼唤,它却丝毫不理睬。
只见大黑狗盯着角落,如临大敌。
低吼声在它的喉咙里咕噜噜转,前爪紧紧抓着地,全身紧绷,好似下一瞬就要朝前扑去,利爪尖牙的将其撕碎咬烂。
“滚开,臭狗!”林中吉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伸脚就是一踹。
“哎,说话就说话,你踢大黑干嘛?”姚水娘连忙护住大黑。
“汪汪,汪汪!”大黑狗吠个不停。
姚水娘:“乖,安静点儿,没事,没事啊。”
她安抚的摸了摸大黑的背脊,顺了顺那炸开的黑毛,瞧着阴影处那物,眼里有几分困惑和警惕。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说是大肥肉,却又像是活物。
往日里,院子也有进过东西,就连小孩手腕粗的大蛇,她也是见过的。
但从来没有一个东西,像面前这物一样,给她这般别扭怪异的感觉。
姚水娘捡了根长竹竿,拎起就往阴影角落处走去。
“你要干什么!”林中吉的酒一下就醒了过来。
姚水娘握紧竹竿,有些紧张,“干什么?当然是挑出去扔了!咱们家进怪东西了,大黑都知道看家,你咧,连狗都不如。”
姚水娘称呼这个东西为怪东西,还真不是浑叫的。
只见它足足有脚盆大,白白腻腻的,上下两团圆球,皮紧润泽,就像是两团大肥肉。
姚水娘多瞧了几眼,心里有些犯恶。
这大肉团是活着的,在姚水娘瞧它的时候,肥腻的肉团收缩撑开,黏黏腻腻,就像河里吐肉的蚌壳,细细看,上头还有肉的纹理。
“不许动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林家的富贵!”林中吉急急的扑过来,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大马哈。
“你,你这是在造孽!”好不容易立直了身子,林中吉抓紧姚水娘的胳膊,用力的摇了两下,一口飞沫扑扑的喷在人脸上。
他破口大骂。
“你这败家的臭婆娘,要是伤了我林家气运,我,我就休了你!”
“啪!”竹竿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姚水娘有些懵,她看向角落,不解的问道,“你还没有酒醒吧,这怪东西怎么会是富贵?生得这么瘆人。”
林中吉:“你个娘们懂什么,没见识!”
“这是肉灵芝,肉灵芝懂不懂?”
姚水娘脸一变,“肉灵芝?那不就是太岁吗?不行不行,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赶紧丢了。”
在民间,太岁像来有煞神的说法,命犯太岁还得烧纸驱邪,饶是姚水娘这样不烧香拜佛的人,都听闻过一二。
“不准丢,这是肉灵芝,我扛回来可是花了大力气的。”
林中吉不肯罢休,当即将自己怎么发现太岁,以及扛回来的事,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趟。
原来,这些日子,林中吉都在临水街的钱姓酒友家里喝酒,时常一喝就喝到天亮。
这不,连续几天,再是亲朋好友也得不耐烦了,昨日夜里,酒友的婆娘瞧着臭烘烘的屋子,不禁怒火中烧,大爆发了。
“呸!”林中吉重重的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咒骂道,“大郎他媳妇不做人,半夜三更,都快丑时了还把我推出门。”
“水娘你知道吗?她居然敢推我!丢了我的鞋子烟袋,大门直接在我面前阖上!大郎怎么拦都拦不住!”
“狗娘养的,下次不去他家喝酒了。”
姚水娘:......
大郎媳妇要是听到这话,估计得谢谢你了。
林中吉继续道,“不过啊,咱们的老祖宗说得对,凡事不能只看一面,福祸向来相依,这不,我虽然被赶出来了,走在临水街上却捡到了这个大宝贝。”
他一点也不怵,直接走到角落里,将地上的大太岁抱了起来,蒲扇样的大掌砰砰的拍在太岁富有弹性的肉团上,哈哈畅笑起来。
红红的眼有些癫狂。
姚水娘不放心的唤了一声,“相公......”
“别说话,听我说完。”林中吉抬手制止,“你是没瞧见那时的情景,瞧见了,你定也能和我一样,知道它是个大宝贝!”
那时,他骂骂咧咧的走在临水街上,一边走,一边往脚下塞鞋。
醉眼朦胧中,林中吉瞧见前头地上冒起了一阵光。
“我还以为我是喝酒喝大了,眼花了,还好没有走开,我瞪大了眼睛去瞧,那地上冒出了个洞,就这么大。”林中吉比了个拳头的大小。
“然后白光中,这肉团就像是流水一样,一点点的从洞里涌出来。”
姚水娘瞧着凑近自己,手中抱着肉灵芝,神经兮兮的相公,无端的心里有些害怕。
“......相公。”
林中吉手一挥,舒出一口带酒味儿的口气,意气风发。
“水娘,咱们发了,这玩意儿是肉灵芝啊,是传说中始皇寻的长生不老药……哈哈哈,发了发了,真是天佑我林家。”
“你别瞧它就这么大,那是它用了术法将自己变小的,我瞧得真真的,一滩水样的白肉一点点凝实,这才成了脚盆大小……”
“后来梆子声起,眼瞧着更夫就要来了,我赶紧往前一扑,抱着它滚到草丛里……好家伙,差点被那两个更夫瞧见了。”
“啊!你被更夫抓到了?”姚水娘面露着急,忙不迭的追问,
小镇人少,夜里打更巡逻的是更夫,宵禁过后,要是被更夫抓到在街上游荡,会被罚银子的。
在姚水娘眼里,什么肉灵芝,什么林家泼天的富贵,在罚银面前,它一文不值!
“没呢!”林中吉不厚道的又笑了下,“我运道好发财,那更夫便是运道不好,破财了。”
“他呀,踩到肉灵芝爬出的那个坑洞了!”
“好家伙,上头的土是松的,下头坑这么大,这么深,那老更夫一下便踩踏了土,直接滚到大洞里了。”
“啧啧,真惨,我听他那声音嚎的,应该是摔断腿了。”
林中吉比了个夸张的大小,眉飞色舞,显然是极为满意的。
洞大坑深,那说明这肉灵芝本体大呀!
发财了发财了!
林中吉抱着肉灵芝要往屋里去,临走前,他恶狠狠的瞪了大黑狗一样,目露凶狠。
“蠢狗!安静点儿,再吠,再吠我就将你剁了,哼哼,冬日天冷烹狗肉,那滋味定然是香得很。”
“嗷呜。”大黑狗好似听得懂一般,耷拉着耳朵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