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怀愫
怀愫  发于:2023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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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睡就睡到了宴散,许知远不许人打扰,就真无人来打扰。
  贺妈妈还来送过一次饭,荼白刚想进门把裴珠叫起来,贺妈妈赶紧拦她:“让少夫人好好睡,她必是累着了。”
  那么娇怯怯的人,受这一天累,哪能撑得住。
  “咱们家亲戚不多,前头宴一散,少爷就过来了,到时再挑盖头也成。”
  裴珠自来觉轻,她就没有睡得这么实过,耳边明明听到动静,可眼睛就是睁不开,心里还想,难道是昨儿的安神药喝得太多了?
  许知远走进喜房,看帐中一团红影,他抬手制止丫头们,声音压得极低:“别吵。”
  荼白竹月互换个眼色,这……盖头还没挑开呢!
  许知远眼睛直盯着红影,伸出手来,银朱一把将金杆塞到他手上。
  就见许知远一步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喜帐前,他几乎是跪在了踏脚上,用金秤杆挑开了裴珠脸上的红盖头。
  裴珠终于睁开眼,迷迷蒙蒙间,看不清眼前是谁。她今儿是见人就要笑的,勾着唇角露出个笑意来。
  听见耳边轻响一声,也不知是什么响动,裴珠又阖上眼睛睡去。
  荼白竹月伸头一看,姑爷结结实实跪下了。
 
 
第207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荼白竹月先是互看一眼, 又去看许知远屋里两个大丫头。
  一个叫银朱,一个叫胭脂,荼白看她们没一个有伸手想扶一扶的意思, 轻声问:“要不要扶起来?”
  还得洞房呢!
  这合卺酒还没喝, 同心结也还没解,怎么也得把姑娘叫起来。
  荼白壮着胆子上前, 这礼不行完, 绝不能同房, 全了礼才是全了姑娘的体面!
  “姑娘, 姑娘醒醒……”
  荼白就见新姑爷跪在踏脚上,眼睛直定定望着她们姑娘的脸, 姑娘脸上红盖半挑,她还睡着。
  因穿着喜服合衣而卧,身上还搭了条薄被,裴珠睡在被中, 双颊生晕, 檀口微张,十分香甜。
  “别吵她。”

  虽姑爷这么说了,荼白也满面难色:“可礼还没行完呢。”
  “不急。”许知远说着话,眼睛还盯住了裴珠, “不要吵她。”
  惊了她的梦, 那真是罪该万死。
  荼白这下明白了,这个姑爷确实就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呆,掉下水,送小儿收惊锁, 还爱送些不知哪个犄角里摘来的花朵、果子、石头。
  姑娘每每收到, 或用瓷, 或用陶,或用水晶盆给盛上,还说有野趣。
  那些也就罢了,礼总不能不全罢。
  就在荼白束手无策之际,贺妈妈来了,贺妈妈一进门,银朱胭脂二人松了口气:“妈妈快去看看,少爷又犯痴劲了。”
  声音虽小,竹月却听见了,都说许夫人一板一眼,可这家里的规矩倒好像没那么重。
  贺妈妈先往床上瞧了一眼,心里犯难,但还是劝着许知远:“少爷,得把礼行完,那新娘子才算是咱们家的人。”
  许知远两头为难,好在裴珠又睁开眼睛,她睡得发懵,一时窝在枕上不动。
  荼白竹月扶裴珠起来,送上合卺酒,许知远喝了一盏,裴珠只是沾沾唇。
  跟着又解同心结,荼白竹月替裴珠脱下外裳,这喜服一层一层的,脱了外头的,里面还有一件薄的。
  到这时,几个丫头们都退了出去。
  裴珠累得已经不知道饿了,可想到出嫁前看过的那些册子,心头急跳,明明倦得很,可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谁知等门一关上,许知远便小声道:“你累极了罢,你睡罢,我睡脚踏上。”
  裴珠懵了,脚踏那是值夜丫头睡的地方,他怎么能睡在脚踏上?
  “你……”可她又实在说不出请他上床睡的话,也说不出让他去睡外头的罗汉榻,那倒又似是在赶他。
  想了半日,闭口不言,自己往床上卧着,听他果然铺了被子,睡在脚踏上,心底还微微松了口气。
  半夜他会不会爬上来?
  不等裴珠再往下想,她沾枕便睡了过去。
  许知远睡在脚踏上连翻身都艰难,但他听着床上呼吸声渐渐安谧,眼睛瞪得有鹅蛋那么大,整个人轻飘飘好似发梦。
  他真成亲了?这半年不会是他呆子作梦罢?
  心里么这想,抬手掐了把大腿肉,先是疼得呲牙咧嘴,跟着又笑得呲牙咧嘴。
  不是发梦,他真成亲了!
  裴珠直睡到第二日丫头敲门,她这才睁开眼。
  盯着百子千孙帐,她还愣了愣。此时才想起来,她已经嫁人了,不是在娘家,不是在她自己屋子里。
  “你醒了?”
  许知远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但还是把裴珠吓了一跳,她半晌才答“嗯”。
  “那,我让丫头们进来了?”
  “等等!”裴珠蹙着眉尖,手指点了点脚踏上的枕头和被子,要是被婆家人看见新婚第一夜,他就睡在脚踏上,那可怎么好。
  许知远咧嘴把被子枕头抱到床上,这才回身:“进来罢。”
  荼白竹月先进门,进了门就急急走到喜帐前,一看床上,半边被子窝整整齐齐的,半边堆叠在一处。
  再看姑娘的衣裳,连衣带都没散,就知昨儿夜里没事。
  两人反倒松了口气,昨儿那情状,要真是成了,姑娘必定不乐。
  荼白年纪最长,她趁着竹月倒水侍候洗漱的时候,冲银朱使了个眼色。银朱跟着她到屋外头,荼白道:“姐姐,我方才收拾床铺,少爷少夫人像是累着了。”
  银朱一听就明白意思,她笑了:“放心罢,等会儿是贺妈妈过来。”
  贺妈妈没一会儿就到了,提着食盒子:“少夫人先喝口粥,垫垫肚子,等会儿要去敬茶。” 只看给女儿的陪房,就知道裴三夫人心好,庶出的女儿,陪房里还有个全灶娘子。
  “多谢妈妈。”裴珠知道贺妈妈是婆婆身边得脸的妈妈,还待回个半礼的,贺妈妈按住她。
  “少夫人莫要折我寿数,赶紧吃粥罢。”
  食盒子里头是只粉彩小盅,盛着枣子花生桂圆莲子炖的粥,裴珠尝了一口就知是带来的全灶娘子做的,就是她在家时吃的口味。
  不搁糖,就只用枣子桂圆用来提味,这一小盅,也正好是她的量。
  “少爷怎不说话?”贺妈妈就看见自家少爷不说不动,干站在那里看少夫人吃粥,吃个粥,他倒像看见了仙女飞天似的。
  贺妈妈是过来人了,都不用看床,一看自家少爷的模样,就知道昨儿没圆房。
  心里点头,真是个心疼人的,昨儿那样要还圆房,那还不把少夫人吓坏了。这事儿要是头回不和乐,往后也难相谐。
  “我……我没话要说。”
  许知远说完,贺妈妈嫌弃他一眼:“少爷不如跟少夫人说说,等会儿要敬茶,拜祖宗的事儿。”
  许知远被贺妈妈按着,坐到裴珠对面。
  春光正好,屋里窗户大开着,外头海棠春杏,莺声燕语,他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张开口:“我们家没什么亲戚,昨儿来的也都家去了。”
  裴珠认真听着。
  “我爹在我七八岁时就走了,家里就分了家。”因分了家,也各有住处,喜酒是要来喝的,也没谁大清早跑来喝新媳妇敬茶。
  “对了,你做的那双鞋子,我娘在我爹牌位前摆了三天呢。”
  银朱道:“少夫人给少爷做的鞋子,少爷只在床上才穿,连地都没踩过,好好收在柜子里头呢。”
  许知远大窘,裴珠低头一笑。
  贺妈妈看自家少爷又呆住,赶紧咳嗽一声:“快着些,别误了吉时。”他这么犯痴呆,要干坐到什么时候去!
  许夫人今日难得穿了些织绵衣裳,头戴了银凤衔珠簪,端坐在堂上。
  贺妈妈领新人来时,许夫人身边的婆子早就沏好了茶,丫头们摆上大红双喜蒲团。荼白竹月扶着裴珠下拜,接过茶盏,递到裴珠手中。
  裴珠低垂着头,将茶盏举起,教导礼仪的时候说了,此时须得将茶举高,头要压低,方才显得恭敬。
  婆婆会先喝儿子的,再喝儿媳妇的,儿媳妇举着茶盏要更长些。
  说到底就是个弹压儿媳妇的规矩。
  可许夫人还没等她低头就把茶接过去了,先喝了她的,才喝了儿子的,跟着给了裴珠一套金嵌彩宝的头面。
  裴珠行礼谢过,等着婆婆训诫。
  “家里就只有我同知远,也没有旁的亲戚,等会去拜过他爹,你平日在里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罢。”
  裴珠微怔,心里想,这就完了?不必立规矩?
  也许是新嫁娘,进门三日不立规矩。
  阿宝自打进门就没有立规矩一说,母亲也没让她立过,还是订下亲事之后,由母亲教导着,紧急学过一阵。
  裴三夫人道:“别看如今这样,原先我也天天给你祖母立规矩的。没观哥儿前,老太太天天让我侍候她吃饭。”
  这一顿饭几乎要吃大半个时辰,她就得站大半个时辰,不光站着,还要挟菜。
  绝不是动动手作作样子就算的,要茶要水要汤,变着法的折腾人。
  “就只有您立过规矩?”阿宝在一旁问。
  “你四婶五婶也一样,你五婶立得少些。”看在是娘家女儿的份上少立几天,但裴老太太那婆婆的款该摆还得摆出来。
  进门三天,说不准婆婆就要杀杀新媳妇的气焰。
  “许夫人性子自来是一板一眼的,这上头就说不定了。”裴三夫人让裴珠站在她身后,荼白竹月两个,一个捧巾,一个捧碗筷。
  身后再有两三个小丫头,随时递送东西。
  “一定要机灵,手要快,手也要快。”
  裴珠认真学了,阿宝宽慰她:“我也学过,但学得马虎,也没用上过。”
  等拜过祖宗和死去公爹的牌位之后,裴珠回房去用早饭,她问许知远:“平日要不要侍候母亲用饭?”
  三日之后,要不要立规矩?
  许知远呆住,他不知道这个:“我不知道,我问问去。”
  这是他从妻子口中得的第一件差事,立时放下碗就飞奔了出去,裴珠要拦他已经来不及,她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要是婆婆觉得她冒犯,该怎么办!
  裴珠急得差点落泪,荼白竹月也是全无办法,姑爷怎么蹿得这么快。
  还银朱胭脂宽慰少夫人:“少夫人莫急,夫人不会生气的。”也不会觉得冒犯,直白去问,夫人就会直白作答。
  果然,没一会儿许知远就回来了,他跑了一头汗,笑嘻嘻进门来:“娘说不用,你们家跟咱们家都没这规矩,那么吃饭反伤脾胃。”
  裴珠微怔:“你……母亲怎么知道我家里没有这规矩?”也不是没有,是母亲和嫂嫂这对婆媳没有,大伯母二伯母那儿还是有这规矩的。
  许知远眉梢都弯起来:“我也问了!母亲说,头回见面吃斋饭时,就知你家没这规矩。”
  裴珠想起阿宝初见许夫人那些话,她低头轻笑,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
  许知远手捧着碗,见她喜悦,又自怔住。
  裴珠又羞又恼,随手抓了个红枣子,砸在他身上。
 
 
第208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珠一嫁, 裴三夫人还有些不习惯。
  早上用饭时,她捧着燕窝粥:“也不知道珠儿这会吃不得吃得惯。”
  燕窝是嫁妆里带出去的,全灶的娘子选定下来, 就只侍候裴珠一人的吃食, 这会儿该吃上了罢?
  陈妈妈听了便笑:“夫人怎么还操心这个,三朝回门的时候, 一看不就知道了。”
  裴三夫人尝了口粥, 咽下去才道:“也是, 过得好不好, 就算三两日看不出来,日子一长总能知道。”
  “等珠儿回门, 你悄悄问问荼白竹月,到底有没有房里人。”外头总是说得好听。
  陈妈妈应声道:“省得。”
  夫人就是这个性子,七姑娘出嫁前,特意赏了苏姨娘两身衣裳两根簪子, 出嫁当日还许她跟小厨房点菜。
  放在别人家, 哪有这么仁慈主母,莫说是她这样犯过错的妾,就是没犯过错的妾,也不会这般优容。
  “珠儿都嫁了, 往后能回来的日子, 打着算盘算一算那也没两个月罢?就全了她姨娘这个体面,也是全了她的体面。”
  裴三夫人最看重裴珠的地方,便是裴珠知道分辨好恶。不因苏姨娘是她的亲生母亲,就软了耳根听风是雨, 对她心生怨怼。
  若真如此, 那不论阿宝如何穿针引线, 她都不会待裴珠这么好的。
  苏姨娘暗地里找过裴珠许多回,挑唆的话自也没少说,说些不是亲生不为她打算,只有亲娘才替她忧心。苏姨娘走的路子也实在不上台面,去跟隔了房的姨娘结交,那是什么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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