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怀愫
怀愫  发于:2023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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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的是出身,这些日子虽没到前头去当差,也慢慢摸清楚几个姐姐的来历。
  戥子是打小跟着姑娘的,结香是富商家里卖出来的,只有燕草,她还不知道。虽没说上几句话,可看她说话做事,就知她们出身差不多。
  螺儿点点头:“是,别人的伤心事,咱们可不能提。”
  福儿乖乖应声,跟在姐姐身后,怀里抱着包袱坐上车去。
  眼见少爷伸手要扶少夫人上车,她感叹一声:“少爷待少夫人可真好。”
  结香接过话头:“那可不,你姐姐求少夫人,少夫人还没开口呢,少爷便把事儿办了,你说说好不好?”
  看福儿傻乎乎只知点头,结香摸了包炸江米果子,往她手里一塞:“吃罢,你姐姐就爱吃这个,你这名儿改得好,进了咱们家,那可是掉福窝里了。”
  阿宝与裴珠同车,看她依依不舍的样子,对她道:“等过了节,咱们再来。”
  她也不想走,大黑的老婆生了一匹小马,半夜里马伕接的生,阿宝还想多看小马两眼。临要走了,还叮嘱那马伕:“草料豆料都要足,好料才能养活好马。”
  两岁之前马都太小了不能练,撒出去小跑几圈还成,不能使力训它。
  连大黑都留下来了,不让它们一家三口分离。
  裴珠被阿宝拉到马厩去看小马,里头再干净,那也有味儿。以袖掩口,看阿宝蹲身跪在干草垛子上摸小马的头,还夸它:“你生得真漂亮,你长大了定比你爹娘还要俊。”
  裴珠再没见过阿宝这个样子,啧啧称奇:“原来小马要长到两岁才能骑呀?”
  “两岁还是小马,战马是三岁往上的最好,其实四岁的马儿才算长成。”要不然怎么得有个好马伕呢,就得是经年的养,养成了再教。
  景元帝把辽阳行太仆寺的差事交给林大有,便有长年的计划,皆因一两年是养不出大批战马的。
  “崇州大营的军马那可是从我阿公到我阿爹,一代代养出来的。”战场上那些折损,可把她爹给心疼坏了。
  阿宝摸着小马脑袋,要给它起给威风的名字:“你就在这儿,这儿还能时不时出去跑跑吹吹山风,真进了京城你可就关在马厩里了。”
  心里暗暗想,等它两岁,带它跑一次远程。
  最好是能骑着它找爹去,阿爹又写了好些信来,她的舆图上又多了好些个小红点儿,每一驿,阿宝都想亲自用脚踩一踩。
  阿宝一万个舍不得,裴观只好哄她道:“等过了中秋,我再带你们来。”
  这回出门,没再碰上萧思卿,只听见山林间有高歌吟诵声传来。
  燕草抬头望去,就见山间衣影簇簇,心知这是公子请人登山赏月,她目光一瞥又收回来,登车坐下,一行人回去了裴家。
  福儿紧紧跟着姐姐,半步都不离开,入了裴府,她才彻底松一口气。
  夜里躺在床上问:“我干什么呢?我总得有个正经差事罢?”
  螺儿想了想:“要不然,你跟我学,我教你怎么给少夫人洗头梳头发。”这是燕草教给她的,如今她再教给妹妹。
  福儿点点头:“好!我一定好好学。”
  第二日螺儿带着妹妹去当差:“已经改了名儿,往后就叫福儿。”
  燕草微微笑:“这名字好,再提上来的小丫头,就跟着她叫,福禄寿喜。”挨个儿排下去。
  “怎么没有财?”结香问。
  燕草指指戥子:“咱们屋里不是已经有个“财”了。”秤银子的戥秤,可不就是财么。
  戥子不以为忤,几人笑成一团,说定了中秋每人凑些钱,主子们吃中秋宴,她们几个也办个中秋宴。
  “难得你们团圆了,我也得沾沾喜气!”戥子这么抠门都摸了一百钱出来。
  螺儿更是拿了钱让大厨房做月饼,今年她终于能跟妹妹分月饼吃了。
  一块月饼切成了两半,福儿看着那白瓷碟轻声道:“再切一刀,那半块留给爹娘。”
 
 
第138章 灯会
  嫁娶不须啼
  怀愫
  中秋佳节, 举家团圆。
  裴府花园中的挹绣楼内摆开圆桌,请老太太吃中秋宴。
  裴老夫人两个亲生儿子都在老家守灵,她连门都不出, 推说身子不好, 便不出来了。
  她不出来,继子们也得领着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孙媳去给她请安。满院子人, 一字儿排开, 立在小佛堂前给她拜节。
  隔着门, 侍候卢氏的李嬷嬷劝她:“夫人, 还是开了门罢?往后四爷五爷,五少爷七少爷几个, 都还得仰赖着大爷呢。”
  仰赖大爷还是说得好听的,说不准要仰赖着六少爷,与其这么处着,倒不如早早的把旧情分捡起来。
  再不济, 过身的三老爷那也实实在在的在老夫人身边养到八岁呢。
  卢氏可没跪在蒲团上念经, 她坐着饮了口茶,天气才不过微凉,小佛堂中已经点起了银霜炭。
  案前供碟上盛着黄梨丹柿,白藕青莲, 佛手香瓜, 样样都是上品。
  她就是摆脸子,儿媳妇们也不敢苛扣她。
  卢氏一抬手,李嬷嬷扶着她跪到佛前,跟着打开了大门, 对外头的儿孙们赔着笑道:“老夫人思念老太爷, 就在佛堂与老太爷相伴。”
  裴观如今府中排行最末的男丁, 男人们站在前面,女人们站在最后。
  阿宝扶着三夫人的胳膊听见李嬷嬷回话,眼见婆婆侧目看看阿宝,就见她垂眉肃目,这回嘴巴眉毛都没乱动。
  前头睁着眼睛说瞎话,她闭着耳朵听。
  裴三夫人赞许一眼,没怎么教她管束她,她倒越发有模样了。
  大房二房的几个孩子一见着阿宝,俱都发怵,互相拉扯,压低了声声说道:“是六婶婶。”
  阿宝抬手摸了摸脸,她又不是凶神恶煞的长相,怎么这几个孩子都这么怕她?再一伸耳朵,其中一个问兄长:“阿兄,你说六婶怕不怕六叔?”
  阿宝险些笑出声来,原来不是怕她,是怕裴六郎。
  裴观一回来便查这几个孩子的功课,捉到他们有懈怠处,也不打骂他们,只罚他们抄书。光抄书背书可不成,还得默写下来,一句一句提问他们文中深意。
  可不把这几个小鬼吓得如同见了阎罗王。
  比打一顿骂几声有用多了。
  裴三夫人眼见阿宝目光转在那几个孩子身上,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会儿是该好好调养身子,到明岁先怀一胎。
  裴三夫人心中这么想着,看阿宝的眼神慈爱中带着笑意。
  阿宝扭过头来,正与裴三夫人目光相碰,见她目中含笑,也回她一笑。
  请过安,三房人家凑在一块儿过了中秋宴。
  虽都在园中楼内,只用紫檀大屏分隔开来,男人一边,女人一边。今岁守孝,桌上只有素食小菜,大厨房便将果子点心做成螃蟹的模样摆在最中间。
  大房三郎的妻子陈氏,怀中抱中着女儿,原来她年纪太小,怕着了风从没抱出来过,阿宝还是头回见她。
  小女孩儿雪团似的,瞧见阿宝便伸出手来要她抱。
  阿宝抱过小马,没抱过孩子,陈氏笑吟吟对她道:“欣儿喜欢你。”孩子太小,还不曾起大名,只叫她小名。
  给她起这个小名,就是因她爱笑。
  陈氏把女儿递到阿宝手中:“你抱抱她。”
  阿宝学着陈氏的模样,把小女孩搂在怀中,欣儿伸手就要勾阿宝发髻上的玉簪花,阿宝便由得她抓。
  陈氏笑说:“六弟妹快别惯着她了,别瞧她人小,什么东西攥住了就不肯撒手,别扯着你的头发。”
  阿宝自头上摘下花朵给她玩,她一把就要塞进嘴里,阿宝连连惊呼。
  裴三夫人见了,抿嘴直乐。
  今年的家宴,座中都是自己人了,大伯母难得松开眉心,笑得舒畅:“明岁给你添个小孙女儿,先开花后结果。”
  裴三夫人端起面前的酒盏:“借大嫂的吉言,敬你杯素酒。”
  素酒水喝得再多也不醉人,今岁又无荤腥又无酒,聚在一块分过月饼就散了宴。
  临到要走了,欣姐儿还搂着阿宝的脖子不肯撒手,陈氏直笑:“成啦,你抱回去罢,叫她今儿晚上换个人闹腾。”
  裴瑶直奇:“她怎么偏偏盯着六嫂嫂?”
  裴珂凑趣:“我听说孩子都喜欢有福的人,六嫂嫂有福,欣姐儿自然喜欢她。”
  陈氏不过玩笑,哪能舍得真让女儿跟人过夜,还是将她抱了回去。
  裴观送裴三夫人回房,就见她娘冲他笑得意味深长,还道:“明儿让万医婆来,替阿宝调理调理身子。”
  “阿宝不舒服?她有什么不舒服怎不同我说?”
  这一向她身子极好,在别院时每天都练鞭子,隔几日就爬山骑马,虽吃素,人是瘦了些,可牛乳子杏仁酪这些从没断过。
  连出嫁之前的骨疼病都全好了。
  裴三夫人方才说话还笑眯眯的,一听儿子这么回,拿眼掸他一下:“蠢材。”
  说完她转进内室去了,还是陈妈妈笑道:“哥儿没瞧见,少夫人在席上,抱着欣姐儿不撒手,差点儿就抱回留云山房去。”
  “叫万医婆来是让她给少夫人调身子。”免得守孝吃素一年,身子弱了坐不住胎。
  裴观怔得片刻,缓缓说道:“不急。”
  这下连陈妈妈都“啧”一声:“怎不急呀!都这个年岁了,前头那几个都开蒙了,夫人怎么能不急。”
  大房二房孙子孙女儿都有了,几个哥儿都读书识字了,只有三房耽误到此时。
  恨不得立时就守完了孝,赶紧给三房添桩喜事儿。
  裴观回去的路上,越行越慢。
  今夜中秋月明,月色投映到廊中,不需灯火下四下皆明。
  卷柏提灯跟在身后,恍惚间听见少爷叹息了一声,待要细细辨认,少爷又不再出声了。
  阿宝先回来,一路走一路对戥子道:“地方是大些,可还是去年过中秋更有意思。”阿爹带她去看花灯会,给她买了只老虎灯。
  她跟戥子吃了碗冷圆子,戥子回去便泄肚子了。
  那只老虎灯,她挂在房中,颜色快褪了才摘下来。
  戥子打量她的神色,装模作样道:“可不是嘛,咱们在崇州时,好歹还能瞧一眼花灯会呢。”
  裴府守孝,就只赏月,没挂彩灯笼。
  结香藏在戥子身后忍笑,月色下她哪里藏得住,阿宝余光一扫,便扫见了。
  阿宝立时觉出不对,扭头问她们:“该不会……房里藏了灯笼给我罢?”是他做的?他雕小马都马马虎虎,还会做灯笼?
  戥子气得直跺脚,埋怨结香:“你看你,就这几步路了,你还瞒不住!”
  阿宝一听这话,立时知道院里真有好东西等着她,几步走到留云山房大门边,就见院门虚掩。
  门缝中望进去,都见院内星星点点。
  阿宝一把推开门,往里一望,树上桥上石栏上,处处都挂着拳头大小的灯笼,用彩纸裹的,她怔怔然问:“从哪儿弄来这么些小灯笼?”
  “那可得夸决明了,这样大小的就只有蟋蟀笼。”秋日正滞销,决明一口气买回来百来只。
  她们往蟋蟀笼上糊彩纸,糊了百多个。
  “桥上石栏上才有灯,树上的就只是借个彩。”怕烧着了枝子,被外头瞧见。
  积玉水廊这一路,挂的才是真花灯,十二生肖灯,莲花灯,金鱼灯。
  阿宝仰着脖子往里走,每走到一盏灯下,便端详个仔细,看了一会儿她说:“这怎么没有灯谜呀?”
  逛灯会猜灯谜,如今灯会有了,只少了灯谜。
  “少爷问我了,问我原来你猜没猜中过。”戥子实话实说,从没有过。
  这下轮到阿宝气得跺脚:“那会儿我还小,再说了,那时候也没读书!”如今让她猜,总能猜着一两个罢?

  戥子不吭气,那还真一定。
  裴观绕过花园,卷柏道:“少爷,少夫人还在等你呢。”大家伙忙了五六天了,今儿是正日子,可不能耽误了。
  裴观这才如梦初醒,也不要卷柏照路,急步回留云山房。
  决明守在门前,裴观一见他便问:“少夫人喜不喜欢?”
  决明直点头:“喜欢得很呢!少夫人还翻了翻灯笼,以为这上头有灯谜。”
  裴观脚下一顿,早知这样,就该给她写上两封好猜的灯谜,可……又怕好猜的,她也猜不着。
  阿宝听见声响,回身一望,远远看见他。
  隔着积玉水廊里那一排彩灯,裴观先听见她的笑声,跟着就见她朝自己跑了过来。
  水月灯影,方才明明喝的是素酒,此时竟尔微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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