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得从他回衡都时说起,今年年初回来,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起先倒是没什么,只觉得有些隐晦的目光似暗箭躲在人后。
但这几日,总有贼人故意做点下流事。
往他身上丢女子用过的亵裤,还故意让人引他去脏污地……
抓是抓到了几个,全是地痞无赖。
他气的吃不下饭,反倒成了张觉的笑话。
顾寒是真的生气,张觉敛笑,“你说你,我就开开玩笑,至于吗?这些东西不要就不要,我这就叫人拿去烧了。”
“别生气了,我来时在外头见到个佳人在外翘首以盼,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娘子。”他故意调侃,“顾寒,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顾寒拿起帕子,胡乱擦了,听到这话,睨了一眼:“胡说什么?”
张觉挑挑眉,没有接着往下说。
他心静不下来,过了会,“你说的那娘子是谁?”
“哟,还以为顾大将军真的不在意呢。”张觉坐了下来,见顾寒脸色越来越差,这才轻飘飘的说道,“听身边丫鬟叫了声柳家娘子。”
他换了个方向,将腿翘着。
目光直视顾寒,嘴角全是调笑,“顾寒,你不是去柳府退亲了,怎的,她此时寻上来是兴师问罪,还是来劝你回头的?”
顾寒眼眸一直看向门外,他和柳家青梅竹马,定下了娃娃亲,他不想被亲事累身,一回来就去退婚,柳家并不同意。
他皱着眉,急忙外出。
张觉见事情已经促成,拍拍屁股站起来。
“时辰到了,该去见见旧友了。”
第35章 带她回去
杏楼
张觉来时,闻到了梅花糕的香味。
抬头,二楼窗门正开着,他想了想,没有立即上去。
而是走到梅花糕的摊子前,买了两包。
杏楼糕点在衡都是一绝,唯独没有梅花糕。听说是背后东家觉得这梅花糕俗气,瞧不上,不愿在里头摆。
但他自己不知,越是俗气的东西越是好吃。
这天下多的是俗人。
他理了理衣襟,抬脚跨进。
热闹的茶楼里,人声鼎沸。张觉的衣裳都没沾到香气,就有小厮来引他上楼。
二楼静一些,四周都摆着松柏,石菖蒲……
小道幽静,小厮瞧着脚上的路,带着张觉在一间房前停下。
“郎君,到了。”
张觉丢了些碎银,小厮眉开眼笑的走了。
他伸手推门,入眼是山水屏风,水墨工笔,格外精巧。屋里燃着暖香,桌上是一些清雅糕点。
瞧着一道道精致玲珑,张觉不自觉把梅花糕拢了拢,语气很是不爽,“我帮你做成了事,就吃些素糕点,阿宋,你这未免也太小气了。”
桌上的人抬起头,是张清秀俊丽的脸。
“张三郎,你来了。”
“等久了?”
张觉坐下,看着柳云芝,不禁想起初见时的模样。
他们是在一年前相识的,当时风致药局风头正甚,张觉家的小娘子生了病,脸颊生了许多烂疮。药治不好,膏擦不行。
他去买了玉肌霜,也无用。
这才带着家中小娘子亲自去蹲那风致君,正巧碰见他顶着顾寒的身份得罪人。他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戳穿,反倒圆了谎。
柳云芝笑言:“刚到,倒是你,今日怎么才来。”
张觉撩开衣袍,腿翘的老高。
自己为甚晚来,她难道不知道?
他温笑的脸顿时裂开,“老子还不是为了帮你,对了,今日可叫我遇到个趣事,柳府的小娘子堵在门前等着顾寒。素日不近女色的他竟然脸色大变,急着去见。”
“柳烟儿?”
“你知她?”张觉伸手取了一块糕点,香味雅致,入口甜而不腻。“也对,柳烟儿是这衡都美人之首,还是你风致药局的常客,你不知才奇怪。”
他满嘴的糕点,还不忘记装几块。
柳云芝皱着眉,“你要想吃,等会打包点就是。堂堂御林军副将,怎么同个贼盗般。”
张觉啧了一声,“哪有你有钱,又是风致君,还是定远侯府的。我一月就那些俸禄,家里还有个吞金的小娘子,倒不比你。孤家寡人……”
不对,张觉邪笑。
他指着柳云芝,慢慢将脸凑近,“你倒不是孤家寡人,这背后还有个三公主。”
三公主姿色如仙,玉容娇嫩,深受陛下喜爱。早早就有了府邸,搬出宫来。她有钱有势,又和柳云芝交好,便背着谢栾出资了风致药局。
这事瞒了快两年,没想到因为外祖的事情泄露了。
好在谢栾并未责怪自己隐瞒。
柳云芝敛了敛神色,瞥了一眼张觉,“张觉,若不是看在紫嫣的面子上,这些话我必然告诉清月公主。”
她眼神如刀,锋利尖锐。
张觉吓的不敢言语,他竟在小郎君身上看到了上位者的狠辣。
他快速眨了眨眼,柳云芝又换了一副神情,眼前的人已经带着笑意,“我说着笑笑的,你别记在心上。”
毕竟是求人,闹僵了不好。
柳云芝:“有件事,想求你帮忙。你是御林军,正巧是巡鹿街的,可认识这个人?”
她将素娟呈上,上头是那个男人的小像。
谢栾书画极好,这两年耳濡目染,柳云芝学了七分。
光是七分,丹青所绘已栩栩如生。
张觉接过来看,“有些眼熟,好像是鹿街的混混。这些人可不能惹,他们就是苍蝇,弄不死,只能自己恶心。你怎么招惹上这些人了?”
柳云芝将兴安伯府的事一五一十说出。
张觉指尖抵着手心,一阵阵疼,他打断柳云芝,“兴安伯是你外祖父?这些人招惹了你的大舅,阿宋,我怎么觉得你的身份越发复杂神秘,瞧不透了。”
又是定远侯府,又是兴安伯府。
“况且,我记得兴安伯府并没有你这么大的孙子。”
唯一有亲的,大概是柳府里那无名的长女。
“谁说我是男子?”
话音落下,张觉喉结滚动,额间冷汗,“你不怕我告诉别人?”
“既然是我求你,就得有个求人的样子。不坦诚,你如何愿意帮我。”
张觉愣了半天,语出惊人:“你真的不是男子?”
柳云芝:……
虽觉得无语,但还是点了点头。
张觉连珠炮似的往外蹦:“那你就是柳海长女,顾寒原先是同你定的亲,难道是因为他要退婚,所以你才恨他?”
柳云芝:那倒不是。
不过这些恩怨也不必要让张觉知道,她笑笑,随手将杯盏晃了晃,里头的茶水差点洒到桌上。
用帕子擦了擦,这才点头,“是,也不是。”
张觉不明白了,“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我厌恶顾寒,恨不得他退婚。但你也知道,顾寒如今心悦柳烟儿,但神女无意,根本不愿嫁他。柳府也不想丢了这么个良婿,你说他们会做什么?”
做什么,张觉怎么知道。
他随口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不成他们还想找个人替嫁?”
柳云芝没有言语,但张觉明白了什么。
柳烟儿是柳海心爱之女,她不愿嫁,自然就会寻其他人搪塞过去。
生米煮成熟饭,顾寒再有怨气也没法说什么。
可他还是不明白,这柳云芝到底要他帮什么。
张觉疑惑的看着柳云芝,后者缓缓开口,“我要回柳府。”
“嫁顾寒?”
“……”
怎么可能,柳云芝翻了个白眼,“我要回去拿我该拿的,然后和顾寒退婚。”
张觉:好志气。
“我要如何帮你?”
“我记得紫嫣是柳府出来的?”
紫嫣和张觉是青梅竹马,但年少分开,再遇见已是云泥之别。张觉用尽心思,这才抱得美人归。
“不要拖她下水。”张觉不同意,并警告柳云芝,“紫嫣单纯,做不得肮脏事。”
柳云芝看着好友严峻的脸,明白他护妻心切。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张觉叹了口气,“不用紫嫣,我有别的法子帮你。”
三日后
柳府马车往福山行,车里的女子娇媚可人,偏偏梳着老气的发髻,说话间也啰嗦了几分。
“怎么还没到地方?”
身后的嬷嬷轻轻的捶打她的肩头,回话说道:“夫人,还需半刻钟。”
出行的正是高敏,伴随在旁的是柳烟儿。
她瞧着比别人都要急,小声骂了句。
高敏瞥了一眼,“烟儿,静心。”
“娘,”柳烟儿委屈的叫了一声,随后粘到了高敏身边,“那婚事是父亲定给柳云芝的,又不是我的,为什么要我嫁顾寒。算命的道士说了,我是天生凤命,日后保不齐会当皇后,才不要嫁给一个武夫。”
她说完,扁着嘴生起气来。
原本顾寒都要来退亲了,没想到只是见了她一面,就非得求娶她。
婉言拒绝,却被那蠢蛋以为自己是欲擒故纵。
柳烟儿气的话都说不出了。
高敏摸着自己女儿的头颅,“放心吧,娘会帮你。这几日,娘派人在外头打听着,寻个丑妇装作是柳云芝替你嫁过去就行。”
“娘,要是顾家发现了怎么办?”
“傻孩子,到时候推说是那贱人打了你,故意夺了你的婚事。总之,你只管柔柔弱弱,一切都让娘来。”
福山到,高敏牵着柳烟儿下车。
嬷嬷在侧,小声说道,“夫人,就在前头。”
“你确定那是柳云芝?”高敏踌躇不前,她倒是不怕今日来空了,就算那不是柳云芝,也可以当作柳云芝。
只是,她交握着手,不免用了些力。
细嫩的皮肤,立即出现了红痕。
当年那消息传来,她以为人已葬生火海,怕惹了兴安伯府不痛快,就瞒着大家。哪知顾寒来求亲,竟看上了她的女儿。
烟儿不愿,自然就要找正主。
柳海还一直不知自己的长女早已不在别庄,为了不让他起疑心,自己就得立即找个人补上。
如今听嬷嬷说,这有个像柳云芝的,她必然不会放过。
福山有座寺庙,供奉的是圣女娘娘。
听说这里求姻缘最灵验,她要赶快去求个好郎君。
后院是桃花林,此时开着一两朵,瞧着还算好看。
她挑了一枝最多了,让丫鬟折下。
一身粉长衫比桃花还要娇嫩,浅黄色的百迭上绣着彩蝶,每走一步都好像要飞起来。
碧落跟在后头,见娘子越跑越远,担心的提醒:“二娘子,夫人让我们去后院等着,不能乱走。”
圣女娘娘在桃花林深处,难得来一次,她必然要去看看。
“扫兴,”柳烟儿瞪了一眼,“闭嘴,娘这会儿有事顾不上我,自然是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不说,她们怎么知道。”
狠狠骂了一通,碧落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随着主子往里头去。
越是里头,日头越浅。
冷风阵阵,柳烟儿抱着手臂,“怎么里头这般冷。”
“娘子,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你要是怕了,你自己走。”
可碧落哪里敢,只能跟在后头。
好不容易见着里头有座庙,小小的只有半个身子高,简陋的用石头子搭起来。柳烟儿上前看,庙上写着“圣女娘娘”。
“这也太……”
“闭嘴,不准诋毁圣女。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圣女娘娘保佑姻缘,仙泽大众,庙宇代表不了什么。”她虔诚的跪下,“圣女娘娘若是能保我嫁个好郎君,日后定帮修筑庙宇,重塑金身体。”
碧落也跟着跪下,两人叩首。
忽然,林中大风。
两人急忙闭上眼,等再睁开,地上赫然出现一块素绢。
“碧落,捡起来我瞧瞧。”
碧落小跑上前,捡起递给了柳烟儿。
上头有画,桃李相映,溪流明,玉冠白衣的男子站桥中,上头圆月莹亮。
“娘子,这是什么?”
柳烟儿偷笑着将素绢藏起来,她垂着头,娇羞的看着圣女像。
“是姻缘。”
山腰角落,一个破烂衣裳,脸有朱红印记的小乞丐,正坐着乞讨。
嬷嬷指着她,道:“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