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宋景脸色难堪,他难以启齿,自己手上根本没钱。“不知要多少钱。”
“谈钱伤感情,大郎只管用,这些都是我主子吩咐的。”
谢栾还真是大好人。
他感激的握着清露,对柳云芝揖礼,“替我兴安伯府多谢小侯爷,今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不必客气。”
柳云芝颔首,很是娴熟的替谢栾受了谢。
临出府,兴安伯回来了。
他一身风尘,鬓发全白,脸上却笑嘻嘻的,“大郎二郎,我今日赚了五两……咦,这位小郎君是?”
柳云芝小时见过一次外祖,他不苟言笑,见到她就板着脸从未和现在一样笑得开怀。
“爹,你回来了。”宋景迎上,“这是阿宋郎君,二郎请来看娘的病。”
宋秉灿笑笑,拍了拍一手的灰,他爽朗说道:“既然是救你娘的,还不请人留下吃个饭。不懂规矩,老二,快拿些钱去买点肉,今日咱们也开开荤。”
柳云芝还没出去,又被拉了回来。
她想说什么,等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饭桌上。
看着眼前一桌的酱菜和唯一的一盘猪头肉,柳云芝忍不住掉眼泪。
宋秉灿和宋家两兄弟倒是吃的香,时不时劝菜。
饭饱后,兴安伯并未再留。
院中,日头正甚。
他抱着宋玉氏坐在秋千上,想起今日来的阿宋,突然笑出声。
宋玉氏昂头,“笑什么?”
“你说呢,老太婆。”
“你在想阿宋?”宋王氏也露出一丝笑意。
宋秉灿伸手,帮她的头发理好,眼红了一圈,“定是老天见我们太想囡囡了,才叫个这么像的来见我们。”
两只苍老的手叠在一起,黄蝶飞入院中,扑闪着翅膀。
第32章 风致药局
转眼便是三月,草长莺飞,一派生机。
才从兴安伯府回来的柳云芝转头见到一身疲惫的贺粲,他停在合欢树下,胡茬许久未理,一圈青黑,显得沧桑。
他目光从书房收回,瞅了眼柳云芝,“别进去了。”
“为何?”她往里看了眼,门窗闭着。
里头传来一声声劝告,甚至还有撒泼打滚,忽然想起什么,她凑上去,用手掩嘴,压低声音问道,“是孟先生来了?”
孟先生是北地神医,年初忽然出现在衡都,说是云游至此。
其实他们都知道,孟先生是担心谢栾。
见到谢栾的身子好的差不多,原本想走,却被谢栾留了下来。后头遇到陆宜的事情,翟紫兰冒险潜入了李丽娘的院子,至今还未有消息送出来。
陛下不豫,不曾视朝。宫里也一反常态,不再安静,云妃赐舞姬,李况清洗异党,再一次将手伸到了谢栾这头。昨日他出府办事,无意中遇到李况的人,差点被发现。
一个时辰前,宫里派了太医来请脉。要不是孟先生在,谢栾身子已好的差不多的消息怕是就会被宫里的那位得知。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打消那些人的疑虑。
春猎全权交由李况,先前有陛下在,谢栾不去也不会被人诟病。
可这次,他必须得去。
想来这也是孟先生发火的原因。
贺粲点点头,柳云芝收回眼神,有些无奈的仰着,合欢树上停着两只喜鹊。
它们交颈相依,梳理着羽毛。
许久,身后的门打开了。
白须黑发的老者穿着脏兮兮的道袍,腰间挎着酒葫芦,他出来时东倒西歪,差点就撞到了门。
“小心,孟先生。”谢栾急忙追上,手没扶到,老者已经一屁股坐下,摔得东倒西歪,胡子都飘了。
柳云芝看了一眼,赶紧上去把人扶起来。
谢栾关切的问道,“先生没事吧?”
他摸着腰,“疼死老夫了,不行了不行了,骨头都断了。小侯爷,这可是你的错,老夫不管,这两日你就安心待在府里,和我作伴。”
总之,春猎就别想去了。
他是打定主意,要把谢栾留在身边。
“先生,”谢栾无奈,“就算我这次不去,还有下一次,他们已经对我起疑心。”
李况心思深,云妃不遑论。
他们之前没有来打扰他,不过是觉得他已成废物。
若是再推脱春猎,恐怕他们会更怀疑。
孟先生可不管那么多,但也知道自己是拦不住贺粲。
他指着贺粲,“去也可以,你把他带上。自我回来,就没见他在府里安心待过。”
贺粲翻了个白眼,“师父,我倒也想,但小侯爷不让。”
他近来太忙了。
不仅要管田庄,还得盯梢陆宜。
又得去杜安外室边等着师姐的消息,还得暗中查李况贪污……
忙的是脚不沾地。
“那让翟紫兰回来。”孟老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自己总共就收了两个徒弟,翟紫兰和贺粲。
前一个聪慧,他的医术都尽数学去了。
就这个逆徒,干什么什么不行,不仅蠢得和头猪一样,连唯一的任务照顾小侯爷都做不到。
“师父,你就别胡搅蛮缠了,师姐有要事在身,回不来。”
“滚你丫的蛋,你和你师姐起码有一个留在府里保护小侯爷,你们怎么做的。要不是老夫我来了,小侯爷今日就差点被李况那家伙识破了。”
柳云芝被吓得松了手,贺粲立即被追的满院跑。
“小侯爷,真不救救贺大哥?”柳云芝皱着眉,看着孟先生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药粉,往贺粲身上撒。她听翟姐姐说过,这些药不会要任命,但是会叫人生不如死。
几乎满身沾了一半的贺粲大叫着,“师父别追了,知错了知错了。”
“小子,你完蛋了。”
看似年过古稀,跑起来比年轻小伙还快。
谢栾摇摇头,眼盯着,“救了他,你的小侯爷我就得遭殃了。让他们闹着吧,倒是你,这几日我寻你都寻不到人影,干什么去了?”
孟先生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没有贺粲,那他这几日都别想安生了。
将目光移向柳云芝,她坦然的歪头一笑,“去了兴安伯府。”
“老夫人身子怎么样?”谢栾拉过她,两人看着院中的戏,闲聊着。
“好多了。”翟紫兰去看过,外祖母果然是中了毒。毒素引起旧疾,两相作用下,这才导致皮肤溃烂。要不是她去的及时,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不过翟姐姐说,毒入心肺,要拔除毒素得要些时日。小侯爷,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她眨巴着眼,羞赧的咬着唇。
谢栾直接伸手,将她的脸挡住往后一推。
柳云芝:……
她把谢栾的手拉下来,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猛地被这样紧盯着,她吓得往后仰。
“小侯爷,你干什么?”她不解的看着谢栾。
少年挑了挑眉,带着手上的温热收了回来。仔细看,阿宋的眉眼倒是没有初见那么女相,不过还是柔了些,不够硬朗。这段时□□着练功,也没个长劲。
他点了点眼前人的额头,在柳云芝还发愣的时候,一下子拽着她的耳朵。
“哎哟。”
猝不及防的疼让柳云芝尖叫出声,两只手捂着耳朵,赶紧踮脚。
“小侯爷,你拧我耳朵做什么啊!”
院子里的人也不跑了。
孟先生和贺粲都看向这边,后者使劲的搓着自己的胳膊,痒的说不出话。
谢栾勾起嘴角,手上的力气加大。
“我要做什么,那就要问你了啊。”
柳云芝无辜的望着,她就是想支点钱而已。
谢栾哼笑,“要不是昨日阴差阳错,我都不知道原来名盛衡都的养颜圣手风致君居然是你,阿宋,你还瞒了我什么?”
“那风致药局谁帮你开的,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谢栾抱着胸,等着她的解释。
柳云芝:“小侯爷,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她殷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衡都鲜少人知风致君就是自己,更不知幕后的东家是清月公主李婉。她打算和盘托出,就被谢栾打断,“行了,别做出这副模样。”
他皱起眉,“我不是说了,男人得硬……”
“什么?”众人惊疑的看着谢栾,小侯爷从哪学来的下流话。
只见谢栾平静的扫了一眼,随后不紧不慢的吐出下一句,“心智坚硬如磐石,不能我吓吓你,就怕的不行。”
柳云芝:……
贺粲:……
孟先生:……
虽谢栾这样说,柳云芝还是如实相告,顺带支了些钱。
外祖年事已高,做的苦力活让他身子吃不消,前段时间落下高台,腿摔伤了,现在家中休息。风致药局小石守着,她也不敢去,就怕被拉着坐一天的诊,只能来求谢栾。
听了原委,谢栾也没吝啬。
不仅掏了钱,还帮着请了大夫。
问起柳云芝为何这么在乎兴安伯府,后者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阵沉默中,谢栾没有追问。
他信,等到了时候,自然会知道一切。
第33章 揭开秘密
柳云芝得了银钱,又买了些补品去了兴安伯府。
才至门口,就见到宋大郎在外张望。
见到他,一张笑脸绽开。
“阿宋。”
他瘸着腿过来,用了翟紫兰的药加上柳云芝的灵泉,他还未注意到自己的这条残腿已有好转。到柳云芝的面前,他气喘吁吁,请人进来时。
问及为何在外等待,宋大郎无奈地说道。
前几日的有位买家出了二十两银子叫他画雪景雀鸟图,府上正缺了点矿料,原本想着今日托人去山上挖些翠石。但左等右等,那个人没来。他在里头等的有些焦急,就在门外转悠。
没想到,正好遇到她。
进了正院,宋老夫人坐在秋千架上,晒着日头。
而往日尊贵的兴安伯府却坐在石凳上,手里编着竹篓,嘴里咬着烟斗。
柳云芝皱起眉,嘴里忍不住训斥:“宋伯公,不是叫你歇着,怎么还在做活。”
“可不是,娘和我都说过爹许多次,就是不听。”
宋大郎一说完,就遭了一记眼刀。
怕被责骂,借口脱身又去了门外。
人跑的没影了,就听着宋老夫人话音,“你瞪什么大郎,他说的难道不对?”
“在家闲不住,这活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累不着。”宋秉灿转回头,手里编的飞快,“我年轻时吃的苦,可比现在多,又死不了。”
这话说的实在晦气。
秋千上的宋老夫人已经下来,腿上的腐肉基本好全,如今能走,也不用人伺候着。
她过来拧着兴安伯的耳朵,疼的手底下的人哎哟乱叫。
宋秉灿瞄了一眼偷笑的柳云芝,顿觉得脸面丢尽。
他乞求的看了眼妻玉苏梅,嘴硬的骂道:“你这老太婆,没看见有外人在吗?”
手轻护着妻的手,也不敢甩头,怕无意中弄疼了妻。
柳云芝捂着嘴,将目光移开些。
玉苏梅看了眼柳云芝,“外人,阿宋岂是外人。”
光是瞧着那张脸,她心中就觉得亲切。
更何况还帮了兴安伯府那么多,不仅是救了她的腿,还帮着大郎买卖书画。
还有俞氏的无子之症,也是阿宋叫人来看。
他们兴安伯府是上辈子救了什么人,这才换了今生的福报。
宋秉灿泄了气,垂头干巴巴的说道:“你倒是占便宜,阿宋在定远侯府待着好好的,来和我们做什么亲戚。”
他这兴安伯府已经是名存实亡,整个衡都的笑话。谢栾费尽心思来帮他,这个恩情,他们要报,却不是像老婆子那样直接将人划为一家人。
做法实在不妥。
玉苏梅自知是说错了话,赶紧放下手到了阿宋身边。
她握着柳云芝的手,一双深目仔细打量着,“是我说错话了,阿宋你可别介意。”
“不介意的。”她立刻交握着玉苏梅的手,外祖悲戚的眸子,让她觉得酸涩。外祖父站起身,看向她,此时要是再不说些什么,怕是让这两位老人家伤心。
但她不确定是否要说出自己的身世,兴安伯府“百废待兴”,都还没站起来,如何能和正是陛下跟前得了盛宠的柳海去争夺。
她沉思时,目光眺远。
微微侧颜,更如生母。
玉苏梅看的呆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上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囡囡,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