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芝一楞,不敢再动。
她想说些什么,但在外祖母的手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一切土崩瓦解。
宋秉灿心疼的拉过自家妻,玉苏梅挣扎。
“放开,放开。”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阿宋明明就和我们的囡囡生的一样。”
“你胡说什么,桑儿早就没了。还是你亲自去的北山新坟,老婆子啊,你快清醒清醒,别吓着阿宋。”
北山新坟是宋桑枝的埋骨地,柳云芝想着自己去时,坟山没有杂草,次次清明都有新鲜瓜果,想来是外祖母他们去的。
玉苏梅被环在宋秉灿的怀里,轻轻的抽泣着。
她用帕子掩面,这些日子高涨的思念决堤。
“都怪你,都怪你,当年为什么嘴硬叫桑儿有苦也别回家。还有,你怎么舍心不把云芝接回来,高敏那贱人,心狠手辣,云芝在那儿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不是我不想接回来,而是云芝不让啊。”
柳云芝惊愕的出声,“怎么会不让你们接回,她那时被关……”
惊觉失言,她干笑两声。
宋秉灿直言,“阿宋认识我家云芝?”
在两人的疑惑目光下,她慢慢摇头,说道:“只是好奇她在府中都受了什么,有两位撑腰,还不敢离开。”
不由得想起前世,阿娘仙去,敏夫人进府。
那时柳海来她院子劝,不要耍小性子,要将敏夫人当作亲娘对待。
她闹着要去外祖家,却被关了起来。
好不容易叫贴身丫鬟出府告诉外祖,等到的别人的嘲笑。
他们说,兴安伯府早已和他们断绝关系。
至此,她对外祖一家便亲近不起来。
此时听着,却觉得有猫腻。
果然,在外祖的解释下,她知道并非是兴安伯府不愿来救她。而是,柳海暗中阻止,两头欺瞒。
她冷笑,这仇又大了一些。
这时,她又想起一人,好奇问道,“柳丞相续房也是兴安伯府人,我记得是姓宋,怎么老夫人叫她高敏?”
高姓,既不是堂亲也不是表亲。
她怎么来到伯府的?
见提起这个贱人,玉苏梅气的牙直哆嗦。
“那小狐媚子根本不是我们伯府人,不过是靠着我那可怜女儿的善心,谋了一身好皮。”
柳云芝瞪大眼,什么,宋敏娘不是娘亲庶妹?
很快,宋秉灿就解了她的疑惑。
宋敏娘原名高敏,是宋桑枝出外游玩捡回的。
“桑儿良善,见她可怜就留在身边。两人相处怡然,姐妹情深。之后我们认了高敏作义女,改名宋敏娘。这一切本都是好,谁知道那贱皮子恩将仇报,背地里早已和柳海勾勾搭搭。”
之后的事,柳云芝也清楚了。
高敏稳坐丞相夫人之外,名利双收。
而她的母亲,死在一个无人得知的冬夜,甚至求不来夫君的关怀。
柳云芝笑意渐收,眼眸阴冷犹如毒蛇。
她细细想起上一世,心中忽然有了猜想。
或许母亲的死不是意外。
当年冬夜,大雪虽封,但府上仍有府医,怎么会偏偏那日凑巧了就寻不到。
想起柳海和高敏那令人厌恶的脸,柳云芝捏紧手。
她要查清楚,娘当年到底是不是被他们害死的。
宋秉灿手里轻柔的擦拭着玉苏梅脸上的泪,“你啊,今儿算是在阿宋郎君面前失态。”
玉苏梅说了好一通,心情好些,反倒责怪起宋秉灿来,“行了,好像你少说了似的。”
说着,宋老夫人斜睨了一眼宋秉灿。
柳云芝心中繁乱,手背一暖,是外祖母拉着她坐下。
“阿宋……”
“老夫人,伯公。”柳云芝似想通了什么,眼神坚定,“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们。”
第34章 府前闹事
宋秉灿觉察阿宋态度有不同,脸色正经,“但说无妨。”
玉苏梅垂泪,眼圈红肿。
正巧,俞氏端来甜酒酿。
见此情形,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石桌之上,沉浮的粉白圆子犹如一个个小儿,活泼玩水。飘散的鸡蛋就是莲叶,红枣便是莲花。
风吹涟漪,众人的心也一同皱起来。
“厨房还有事,我先走了。”俞氏觉得气氛古怪,想着先走。
柳云芝将人留下。
“大舅母,一起坐下听听吧。”
阿宋郎君叫她什么,大舅母?俞氏震惊的眉飞三寸,面容也绷不住,快速的瞄了一眼公公婆婆,不明白这是闹哪一出。
玉苏梅和宋秉灿更是惊疑不定。
“阿宋郎君是在开玩笑。”
柳云芝看着酒酿圆子,端起一股脑喝下。
黄酒香味刺激了她的心绪,再次抬头,看着三人。
“外祖父,外祖母,是云芝不对。”她将一切告诉两位老人,话罢,玉苏梅潸然泪下。
俞氏与婆婆挨着边,一同抹泪。
她看向眼前人,直叹这可真是苦尽甘来。
公公婆婆这些年都太苦了。
哭着认完亲,宋秉灿用袖角擦了擦老泪,他沧桑的容貌此时更显可怜,一遍又一遍的和柳云芝确认着细节。
在看见兴安伯府传家的玉镯后,这才抱头痛哭。
俞氏从未见过公公如此,也知此时再留着也不妥。
她忙站起身,柔声喜道:“早起就觉得东边云彩异样,枝头更是喜鹊筑巢,没曾想喜事这么快就来到。爹,娘,你和阿宋,不,如今该是叫云芝,你们好好说说话,我去做个饭。”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该是好好吃一顿的。
她去操持,玉苏梅本想跟着,被按了下来。
柳云芝哽咽,“外祖父,别哭了。”
老者哭声隐忍,更是让她心酸。
“哭什么哭,老子是高兴。”宋秉灿皱着个脸,眼泪纵横,用手胡乱的擦了一把,便教训,“你何苦瞒我们这么久,我和你外祖母猜测忐忑了好几日。”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
柳海高敏两人心思恶毒九转,兴安伯府如此,怕也有那些人的落井下石。更重要的是,她原先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玉苏梅瞪着宋秉灿,“你闭嘴。”
好不容易认回孩子,就装起来了,她伸手拉着柳云芝。
一直吊在喉头的心,落了下来。
“孩子,你有你的考量,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她鼻翼微动,苦笑着,“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在柳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只能自己扛。”
柳云芝望着和蔼的外祖母,点点头。
宋秉灿冷哼,“这一切该怪的是柳海。”
那混账居然想把桑儿唯一的女儿赶到乡下庄子里,要不是云芝聪明,跑了出来还遇到了谢栾,怕是早没了。
想到这,他怒火冲天。
“老子这就找他去算账。”
“外祖父,”柳云芝摇摇头,“柳海此时得圣宠,身居高位,我家小侯爷对上也得三思后行,咱们不能冲动。”
玉苏梅觉着柳云芝说得对,扯着兴安伯的胳膊,后者怒道:“那就让他得意下去?”
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还害的他们的外孙女流落在外。
当年他们得势时,柳海恭敬摆小,高敏更是柔弱良善。没想到背后竟这样对待桑儿的女儿,他攥着拳,将头偏在一边。
“都怪我,当年要是冲到府里把你带走,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柳云芝摇摇头,错不在外祖。
是柳海的错,是高敏的错。
而这些,她会一点点讨回来。
这边说这话,外头却吵了起来。
宋大郎从小爱画,一手丹青衡都出名。只是他清高,从不卖自己的亲笔。二年前,家中出事,他这才想着卖画卖字。
名气打响后,来找宋大郎的络绎不绝,有一度银钱炒到了百两一幅。其中一位富户张员外来买,言语粗鲁,宋大郎不喜自己的字画沾了铜臭,便放出豪言。
自他的画,无论谁买,俱不超过五十两。
这话一出,惹的宋秉灿气恼,骂他假清高。
之后,玉苏梅病重需钱,宋大郎更是拿不出。他这才知道钱的重要,却因为先前的话,惹的那些“文人雅士”的厌恶。不能卖画,这才没办法去做苦活,后来还被砸瘸了腿。
而在外头和宋大郎吵起来的就是一位同卖画。
他身着灰长衫,指着宋大郎痛骂。
宋大郎也是一头雾水,“这位仁兄,某到底是哪里得罪你,叫你如此恨我。”
府门外,纠集了些人。
穿着相似,面貌憎恶,似乎宋大郎做了怎样的伤天害理事。
柳云芝出来时,便听见那人指着大舅的鼻子骂道,“你装什么,抢人生意的事做得出来,却不敢承认。”
宋前眉头靠近,苦着脸,不解的摇头。
他抢谁的生意,这些人怎么胡说。
那人见他模样,更是生气,上前就要去推搡。
“住手。”柳云芝怕大舅受伤,赶紧上前制止。她上下打量那人,面发黑,一字眉,三白眼,生的一副恶人相。
端的是读书人的礼,做的却不是君子事。
“阿宋郎君。”宋前还不知这就是自己小妹的女儿,看到柳云芝,自然的说道,“你这是要回去了?”
他回头正好看见爹娘各拿着锅铲锄头出来,见到他,忙冲到前头。
“你们想干什么?”
玉苏梅是农家女,并非是闺阁女子,面对众人自然也不怵。
宋秉灿怒瞪这些人,冷哼一声。
“这里是兴安伯府,你们这些刁民,若是不想见官,现在就滚。”
为首的人哼了一声,还要说些什么,目光却被那少年吸引。
兴安伯府不可怕,一家子老弱病残。
要是真有本事,也不会把家底造成这样。
但这突然冒出来的惨绿少年,怕不是普通角色。
他知道现在不是闹的时,振手一呼,“走。”
宋前松了口气,他到现在还是糊里糊涂,根本不明白这些人是为什么来的。
柳云芝却放心不下,那些不像是良善之辈。
披着文人皮,骨子里像是恶狼。
总之不是好人。
“你是怎么惹上的?”宋秉灿耳清目明,也看出了那些人的不对劲。收回手里的锄头,瞪了一眼要说话的宋前,“这里不方便,回去再说。”
刚进府,宋前就被打了一巴掌。
后脑勺火辣辣的疼,他看着下手颇狠的亲爹,委屈说道:“我不认识那些人,更没有抢过什么生意。”
他是真的冤枉。
柳云芝帮着说话,“外祖父,这件事有蹊跷,我想是不关大舅的事。”
“对啊,对啊。爹,阿宋郎君说的对。”宋前忙附和,“我这几日都不曾去画摊,真是不知道……等等,阿宋你怎么叫我爹外祖父?”
还叫他大舅。
等下,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宋前瞪大眼,在三人的身上来回指着。
俞氏来时,就见到自己夫君又哭又笑。
她正要问话,宋前已过来抱着她,“蕊 娘,真是天大的喜事。阿宋郎……不对,是阿宋娘子竟是我那可怜小妹的亲女儿。”
话音落下,见俞氏只笑不惊。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好啊,你们竟只瞒着我。”
“倒不是瞒,你在外等人来,我要下厨备菜,哪有时间。”俞氏点了点宋前的头,叫他快把自己放下来。
“饭菜好了,快些去吃吧。”
饭桌上,围坐在一起,欢笑声不绝。
吃过后,几人说起府前的事。
柳云芝不放心,便想着要好好查查。
宋前挥挥手,“身正不怕影子歪,让他们来便是,我不怕。”
说完就被玉苏梅打。
“呸呸呸,童言无忌。”
宋前:……
见过那么大的孩子吗?
校场
顾寒手上一重,接过了手里的东西,估摸一瞧,忍不住发火,“张觉,你又从哪里淘来的东西,脏兮兮的,老子碰都不愿碰。”
将东西往外一丢,他气的瞪了一眼来人。
张觉笑呵呵,过来时,弯腰拾起。
是个旧包袱,外边绣着花,里头鼓鼓囊囊,应该是一些旧衣服。
“气我做什么,顾将军,这可是送来给你的。”
见张觉取笑自己,顾寒愈发生气。他冷哼一声,“带着东西给我滚,别叫我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