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慈宁宫的路上,简瑶又撞见了沈雯。
沈雯似身子不适,抚额脸色微白,简瑶稍惊,和裴湛对视一眼,立刻提着裙摆跑过去,堪堪扶住沈雯,左右顾看四周,没发现她身边的丫鬟,顿时担忧问:
“世子夫人,您怎么了?”
裴湛踱步走近,在一段距离后停下脚步。
沈雯是沈清山的亲姐姐,裴湛自然认识,但二人之间并没有交情,若往日撞见这幕,他必然不会多管闲事,顶多让白三给她叫个宫女。
但沈雯帮简瑶良多,简瑶不会坐视不理。
女子担忧问声低起,裴湛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眸子,视线在沈雯身上轻轻扫过。
沈雯适才眼前一阵发黑,幸亏简瑶及时赶到,不过,那阵恍惚过去后,就觉无碍了,沈雯摇头:
“刚刚有些发晕,现在无事了。”
简瑶轻拧起细眉,迟疑地问:“当真无事?”
沈雯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就如久病不起的患者,让她的话根本没有说服力。
沈雯还想说什么,喉间忽然一阵痒,顿时轻咳出声。
半晌,她才缓过来,就见简瑶脸色颇为难看,沈雯记在心底,有些动容:
“许是昨日受了凉,当真无碍。”
裴湛见状,道:“阿瑶不放心,我派人去请太医来。”
话音甫落,就见简瑶手指搭在沈雯脉搏上,这下子,几人才想起简瑶父亲是何人,沈雯任由她把脉,须臾,才笑着问:
“如何?”
简瑶拧起眉心:“的确只是受凉。”
甚至只看把脉结果,病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下,沈雯才笑道:“世子常派人进府请平安脉,若有事,我今日也不会出现在此了。”
见简瑶还有些担心,她摇头:
“而且,这都平常了。”
简瑶狐疑:“平常?”
说起这个,沈雯也烦躁:“是啊,这些时日,稍饮些酒,就会觉得不适,吓得世子都直接吩咐府中的奴才,不许让我沾酒了。”
她不是爱酒,但有时小酌一杯果酒,总容易入睡些。
远处沈雯的婢女寻来,不等简瑶再说什么,沈雯含笑作别,只离开时,揶揄地看了眼简瑶和裴湛。
裴湛隐晦地勾唇,他很满意沈雯这种心照不宣的态度。
他刚要招呼简瑶离开,就见女子看着沈雯离开的背影,拧着细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湛挑眉:“人都走了,还盯着看?”
话音酸溜溜的,透着股对被忽视的不满。
简瑶堪堪回神,轻蹙细眉,呢喃:
“犯困,忌酒……”
“怎么有些耳熟?”
简瑶忍不住多想,忽地,肩膀处被人拍了一下:“阿瑶!”
倏地,简瑶所有思绪都被拍散了,她抬头,就见裴湛眯眸盯着她,呵哼:
“想什么呢?叫了你这么多声,都没有反应。”
简瑶没瞒他,低声说:“我只是觉得世子夫人的状况有些不对劲。”
裴湛还当什么事,食指稍弯弹在女子额头上,道:
“阿瑶,你都叫她一声世子夫人,莫不是忘了她的身份。”
“有镇南侯府在,若当真有事,还有太医呢,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
简瑶“哎呦”一声,捂着额头呼疼。
惹得裴湛以为自己下手重了,忙拿开简瑶的手查看,结果那处连个红印都没有。
裴湛轻啧,当真娇气。
手上动作却是轻柔地替她揉了揉。
简瑶回神,也觉得是她杞人忧天了。
简瑶跟在靖和长公主身后出场,很多眼熟她的世家贵女皆震惊,但太后寿辰,没有人敢作妖。
就在简瑶以为这场寿宴会无波无折过去时,忽地,从高位上传来一阵惊呼。
简瑶不明所以抬头看去,就见圣上身子一晃,倒下去。
太和殿中顿时一阵喧哗!
惊恐和沉重的气氛顿时蔓延整个宫殿。
寿宴匆匆结束,靖和长公主早就安抚太后去了,简瑶刚要跟上去,余光觑见裴清婉没动,她一顿,这一耽误,靖和长公主身影早已不见。
她早想跟上去,也来不及了。
简瑶一时无措。
不知何时,裴湛寻了个机会,赶过来,他脸色凝重,显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番变故,他拿来一件披风,将简瑶严严实实地拢住。
裴湛轻抚她的后背,低声不断:
“别怕。”
简瑶惊颤地咬住唇。
这一变故,不知让多少人心惊,禁军和御林军将整个太和殿都围了起来,议论和恐慌声一片,这种氛围中,简瑶根本做不到平静。
裴湛朝一旁招手,裴清婉很快走过来,压低声询问:“三哥,这怎么回事?”
圣上当众晕倒,这可不是小事!
裴湛摇头,并未多说。
裴清婉知晓这不是她该问的,顿时闭嘴,但看见简瑶身上的披风时,脸色就有些不对了,她狠狠刮了眼裴湛。
能给简瑶拿件披风,就想不起他妹妹也是个弱不经风的女子?
裴湛沉声吩咐:
“娘会陪着皇祖母,阿瑶,你先和婉儿一同出宫,我让白三送你们。”
裴湛匆匆撂下一句话,就立刻转身离去。
简瑶一腔担忧的话堵在喉间,最终还是堪堪咽了回去。
裴清婉挽住她的手臂,低声说:“你不必担心三哥,他会没事的。”
简瑶只能点头。
另一旁,白三护着二人,几人很快地出宫。
这一趟去皇宫,青栀没跟着,而是在侯府等着简瑶。
见只有二人凌乱地赶回来,顿时心惊:“这是怎么了?”
简瑶摇头没说,裴清婉同样如此,她高声吩咐:
“煮两碗姜茶来。”
简瑶时不时朝皇宫的方向看一眼,裴清婉知晓她是在担心三哥,不由得说:
“情况不明,你回去也是不安心,就留在府中等三哥接你回去吧,你也好第一时间知晓三哥平安。”
最后一句话,就让简瑶拒绝不了,她低声:
“麻烦了。”
裴清婉失笑:“不麻烦。”
依着三哥的态度,日后,谁麻烦谁,还不知晓呢!
简瑶她们回来时,天色就暗了,直到天际快要破晓,侯府才传来动静。
裴清婉陪着简瑶在大厅一直等着,昏昏欲睡,裴湛一进来,就见捧着杯盏,瞒眸愁绪的简瑶,当下快步走过去,扶住女子的身子:
“一夜未睡?”
这句话是废话,刚问过,裴湛就觑眸看向裴清婉:“你怎不让人收拾出个房间,让她休息?”
裴清婉呛声:
“你怎么知我没有?是简姑娘担心你,根本不愿去!”
简瑶拉住裴湛,稍有歉意:“是我不好,你快别说了。”
裴湛抵唇轻咳,知晓简瑶当真干得出这事:
“倒是我冤枉你了。”
这就算道歉了,裴清婉惊得挑眉,似不认识裴湛了一般。
原来裴湛还知道自己也会冤枉人啊?
简瑶见只有他一人,不由得问:“长公主她们呢?”
裴清婉也神色凝重起来。
裴湛神情未变:
“忽遭变故,娘担心皇祖母的身子,还在宫中安抚皇祖母。”
至于肃亲侯,这个时候没回来,肯定也还在宫中。
简瑶迟疑地想问些什么,咬唇半晌,纠结得裴湛看不下去:
“想说什么?”
简瑶张了张口,慢吞吞地:“……圣上醒了吗?”
圣上和他无关,但如今她父亲一案还未结案,若圣上有个三长两短……
简瑶眨了眨眸子,不敢继续往下想。
索性,裴湛的回答打消了她的顾虑:
“醒了。”
简瑶倏然松了口气。
裴清婉亦然。
不可否认的是,肃亲侯府能有如今这般超然的地位,一半是因靖和长公主,可若圣上有故,那这长公主的身份可就要打折扣了。
裴湛没和她们多讨论这事,当着裴清婉的面,就握住了简瑶的手。
让简瑶脸颊羞红一片,顶着裴清婉的视线,窘迫地想抽出手来。
不等她有动作,裴湛就拧了眉:
“怎么这么凉?”
他叹了声,顾不得那么多,沉声道:“我先送你回去,天快亮了,我还要进宫。”
此话一出,简瑶也不敢耽误他,和裴清婉告辞,就跟着裴湛离开。
天际快破晓,但仍旧雾色,树枝上挂着灯笼,所以,裴清婉可隐隐约约看见,三哥时不时就要转头确认女子跟上来没有,伸手将她披风拢紧。
此般细致温柔,让裴清婉快要不认识他了。
裴清婉恍惚地想,如今的三哥和大伯越来越像了。
大伯待大伯母,近三十年来,一直如此,哪怕有争吵,也总是大伯先低头。
倏然,裴清婉深深呼出一口气。
日后,若她遇到心怡之人,可会像三哥待简姑娘这般对她?
裴清婉不知,但不妨碍她心生期盼。
********
自太后寿辰后,简瑶日日不是在简宅,就是在锦绣阁。
饶是如此,简瑶都能察觉到长安城中那股风雨欲来的气氛。
世家贵女都很少出门,也就导致了锦绣阁近日生意颇为惨淡,不过简瑶没放在心上,锦绣阁赚钱的还是每府上的订单。
裴湛最近很忙。
忙得有时一日都不见人影,或者总在晚上,才能抽出时间翻进绥斫院和她说句话,眼底的疲惫让简瑶心疼不已。
不知何时,绥斫院和裴湛的院子相隔的那堵墙,就打通了一道门。
方便了裴湛进出。
唯一令简瑶欢喜的事,就是锦姨终于到长安城了!
送走镇南侯府和肃亲侯府的人,简瑶看着眼前的锦姨,愧疚道:
“因我的缘故,让锦姨受苦了。”
锦姨摇头:“当不得苦,林府倒也没有亏待我,一直好吃好喝地供着。”
“倒是姑娘,才几月不见,怎清瘦了这么多?”
长者眼中,总觉得几日不见,晚辈就瘦了。
简瑶没将这话当真,锦姨来了后,她就彻底放下了一件心事,而且,锦绣阁的事,她也可以交给锦姨打理。
她绣工了得,但对做生意这一块,终究有些不足。
锦姨的到来,省了她很多事。
颜青看着绥斫院中的那扇门,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姑娘的唤声才让他回神:
“这些日子,颜青奔波不停,恐怕累坏了。”
颜青垂下头:“属下无碍。”
简瑶不听他的,直接吩咐:
“你休息几日,再去店中帮忙。”
颜青没反驳,无声应下。
这日很晚,简瑶才离开锦绣阁,锦姨年龄大了,简瑶舍不得她忙碌很久,早早就让青栀先陪她回府了。
傍晚,楚舆街的大道上人流很少,显得颇为寂静。
简瑶一人走着,忽然,她攥紧了手帕。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些日子,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她。
这种感觉很突兀,却没由来地,让简瑶心生些许不安。
简瑶不着痕迹地轻咬住舌尖,垂眸敛住那抹暗色。
若真的有人在盯着她,那会是谁?
第51章 多事之秋
今年是个多事之秋。
太后寿宴,圣上当众晕倒,引起朝中大乱,后来圣上如常早朝,才让朝中的猜测消停了下来。
这事刚平息没有几日,就又传来一道消息。
——镇南侯去世!
镇南侯府为了余邯朝建功立业,功勋硕硕,和闽南一战后,镇南侯府只剩父子二人,如今镇南侯一去世,镇南侯府就只剩下秦濯安独苗一根。
这条消息可谓震惊朝野。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镇南侯府上。
简瑶也不例外。
当日,裴湛来的时候,就见简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明显有求于他。
裴湛顿了下,道:“想去镇南侯府?”
简瑶坦诚点头:
“都说镇南侯病倒之后,府中都由世子夫人一人撑着,如今镇南侯去世,我担心世子夫人……”
话音甫落,简瑶就察觉裴湛神情似有不对劲。
简瑶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怎么了?”
夜深树影婆娑,皎月透着缝隙落了些浅光在二人身上,如今裴湛来绥斫院,青栀都不会时刻守着了。
此时院中,就只剩下二人。
所以,四周颇为寂静。
裴湛抿紧了唇,耷拉下眼眸:
“今日才得知的消息,沈雯自那日宫宴回去后,就病倒在床,一日中多半都是昏迷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