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水怀珠
水怀珠  发于:2021年12月15日

关灯
护眼

  那是上回他带着心月去过的地方。
  车里沉默。
  车外熙攘。
  居云岫寻找一会儿后,黯然收回目光。
  肃王府联姻赵家的最后一站,是洛阳城的驿馆,赵霁这边已安排人打点好了一切。
  今日不是休沐日,赵霁还有公务处理,加上大婚前新人不宜多见面,把居云岫一行送到驿馆后,赵霁便离开了。
  居云岫跟着驿丞向庭院里走,不知为何,脑海里想的还是战长林。
  及至住处,驿丞又是盛情介绍,又是阿谀奉承,居云岫没耐心听,径自推门入室,刚走进屋里,手腕被一人捉住。
  居云岫一惊,被那人拉入怀里。
  “嘭。”
  房门一关,驿丞聒噪的声音紧跟着阻隔在外,居云岫心口擂鼓。
  耳畔,那人声音很低:“在这儿等你的,惊不惊喜?”
 
 
第56章 .  预谋   “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
  驿丞热情洋溢地介绍着驿馆里的情况, 突然给一扇门拍开,险些一个踉跄从石阶上滚下来。
  “郡主?”
  屋里半晌没有回应,倒是隐约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驿丞着急地要推门察看情况, 被居云岫隔着门喝止:“别进来。”
  众人怔在屋外, 扶风、璨月神色微变, 驿丞警惕意识极强,忧心道:“郡主何故突然关门?莫不是……屋里有贼人吗?!”
  屋里沉默少顷, 传来居云岫的声音:“没有贼人,你太吵了,退下吧。”
  驿丞意外兼失落,扶风上来解围:“郡主一向爱清净,今日舟车劳顿,想是困乏了,后面有我们伺候, 就不劳驿丞费心了。”
  一门之隔,交谈声低低切切, 战长林低着头, 盯着居云岫笑。
  居云岫蹙眉, 伸手推他胸膛,后腰最敏感的地方反被他用手一掐。
  背脊蓦地蹿上股麻意,居云岫羞恼地瞪着眼前人,战长林笑容更得意,嘴唇贴至她耳廓:“这驿丞怎么这么黏糊?”
  居云岫心道你倒也有脸说别人黏糊, 脸偏开,不再看他。
  战长林便盯着门框,唇依旧贴在那里, 故意再说些悄悄话,炙热的气息烫着她。
  “你闭嘴。”
  居云岫压低声警告。
  战长林偏不肯,反而借机放肆:“为什么每次一掐你那儿,你就打颤?”
  居云岫抿唇忍耐,战长林则忍笑,半晌,驿丞的脚步声终于远去。
  扶风、璨月很识趣,只是守在外面,没有进来,屋里二人便仍是拥抱的姿势——确切来说,是战长林拥抱着居云岫。
  居云岫最后警告:“还不放开,是手不想要了吗?”
  战长林挑一边眉,不舍地松开手,居云岫要推开门走,战长林抢先一步,把门锁落下。
  “啪”一声,锁成,居云岫撩眼。
  战长林一脸正色:“有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他每次都是如此,一到对方要发飙时,就立刻退回底线内,摆出一副不容人拒绝的正经模样来。
  这察言观色的功力,简直炉火纯青。
  居云岫眼神冷淡。
  战长林知道自己已踩在她的底线上,不再插科打诨,道:“我昨夜哄恪儿说,小黑是送到医馆里治病去了,回头我会给他再送只小黑狗过来,你给琦夜他们嘱咐一声,别说漏嘴。”
  居云岫默认,等他的第二件事。
  战长林嘴唇动了动,又收住,认真道:“居胤的事,你是想听过程,还是听结果?”
  居云岫道:“结果。”
  战长林心道也好,点点头:“昨夜居胤被我蒙着眼,不知收拾他的人是我,以为是赵霁,你要是想,可以接着在这上面做文章。另外,他昨夜到底遭受过什么事,估计不会跟外人提,包括皇帝,所以他要想报复的话,一定是使阴招。当然,这阴招还是冲着赵霁去的。”
  居云岫本来的确是只想听结果的,听到居胤居然会甘心做吃黄连的哑巴,不由来了兴趣:“他遭受的是什么事情?”
  战长林道:“你选的是结果,所以过程不能再听了。”
  居云岫有点不满意,战长林便道:“我在路上找了一些狗屎……”
  居云岫立刻道:“你闭嘴!”
  战长林笑出声。
  居云岫想到他以前跟人打架时造过的那些孽,再一听这笑声,便知道自己多半是猜对了,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有任何停留。
  “第三件是什么?”
  提及第三件,战长林笑容慢慢收敛。
  赵霁跟居云岫大婚的日子是明日,婚礼在傍晚,礼成后,肃王府与洛阳赵氏便真正开始休戚相关,长乐郡主居云岫,也就正式开始成为赵夫人了。
  战长林胸口有些堵,声音也跟着哑下来:“我,想最后问一次,赵家这条路,是不是真的非走不可。”
  居云岫垂眸。
  战长林道:“我的意思是,有些事,不必非要你做出这样的牺牲,这天下,你不想再用打的,我可以尽量不打,要策反赵霁,我们也有其他的方法可用,并不是只有联姻这一条路……”
  “但只有这一条路,才能让他没有退路。”居云岫打断他,沉静的声音里仍然是一锤定音的斩截。
  战长林抿住唇。
  他明白居云岫的意思,这场联姻看似赵霁于危难之时英雄救美,实则是肃王府假联姻之名硬拽洛阳赵氏“上贼船”。从此以后,肃王府造反,便是赵氏造反;肃王府事成,便是赵氏事成,无论赵霁认或不认,愿或不愿,他都必须要跟肃王府命脉相连。
  这是策反他最有力、也最保险的一条路。
  可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知晓这一切都是圈套后,会如何?”
  战长林眉头没松,望着居云岫的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担忧和犹豫。
  居云岫不做声。
  战长林道:“你没有想过。”
  居云岫能从他变冷的声音里听出肯定和失望,望着虚空里浮游的微尘,道:“你不是说,会跟我站在一起?”
  战长林道:“可我会回长安,没法时时刻刻都护着你。”
  居云岫道:“那就相信我。”
  屋里陷入沉默。
  那日在河边,居云岫谴责战长林当年所犯之错时,用词最铿锵的便是“不信任”,这一句“相信我”一下像一支羽箭,扎住了战长林的喉咙。
  “还有别的事吗?”
  居云岫开始下逐客令,战长林胸口更堵,千言万语梗在喉间。
  “晋王多疑,你大婚,我露面,少不了一场戏要演,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些难听的话,你别听。”
  他知道联姻这支箭他拉不回来了,那就必须确保这支箭能够射准、射狠——居云岫的安危是他最后的底线。
  居云岫闻言沉默。
  他说“演戏”,她自然就想到了三年前,说“难听的话”,她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那句“没意思”,眉头本能地蹙深。
  战长林伸手在她眉心一按。
  居云岫掀眼。
  战长林认真道:“你我已两清过,不许再翻旧账。”
  居云岫想到那夜在病床前对他承诺的话,哑口无言。
  三年前他骗她一回,伤她一次,后来她也骗他一回,伤了他一次,互不相欠这类的话,的确是她亲口说的。
  战长林道:“从今往后,我会信你,爱你,会跟你并肩进退,生死相依。这条路走到最后,你可以继续选择不原谅,不接受,但在那以前,你不能再瞒我,骗我,抛开我。”
  居云岫的手被轻轻一碰,低头,是他伸着小指要来跟她勾手,这是以前他们最喜欢的承诺方式。
  居云岫百感交集,没有动。
  战长林不等她废话,径自勾住。
  “海岳尚可倾。”
  居云岫指节微凉,被他牢牢地勾紧,昔日的誓词重响在耳畔,有一刹那,久压于心的秘密濒临决堤。
  居云岫深吸一气,轻声回应那句誓词:“口诺……终不移。”
  战长林笑,熟稔地把她拇指一扳,盖上去。
  夜幕四垂,灯明如昼的明华宫里,一群内侍宫女急得满殿里打转。
  一个贴身伺候三殿下的内侍从里头走出来,外面的人连忙拥上去。
  “殿下还泡在浴池里不肯出来吗?”
  “这都泡一天了,饭不肯吃一口,茶也不肯喝一盅,再这样折腾下去,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小周公公,你倒是劝了没有呀?”
  “……”
  那被唤“小周公公”的内侍也是一脸愁容,哪里顾得上答这些,只是往承顺那屋里走。
  三殿下是今日黎明时被侍卫从城外河边找到的,虽然没有什么要紧的外伤,但送回来时的惨样可是吓坏了不少人,要不是御医放话没有大碍,贵妃娘娘肯定要拿明华宫里一半以上的宫人撒气。
  可是,没有大碍归没有大碍,醒来以后的三殿下明显很不正常,话不肯多讲便罢,一下床后便脱了个精光泡在浴池里,不吃,不喝,还不准底下人问缘由,整个人就瞪着眼睛,木愣愣地杵在水里,宛如中蛊似的。
  思及此,内侍心头一跳,忙加快脚步,走入承顺屋里请他前去。
  承顺因昨日被人痛扁,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听闻三殿下这个状况,立刻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也顾不上整理仪容,急匆匆赶去探望。
  及至浴池外,三殿下竟出来了。
  他在浴池里泡了整整大半天,整个人像褪了层颜色,灰白灰白的,加上一天没吃没喝,模样简直憔悴得像个虚弱的鬼。
  承顺的心痛一下盖过了身上的伤痛。
  “殿下……”
  “本殿下饿了,拿吃的来。”三殿下喉咙沙哑,也没多看承顺一眼,吩咐完后,径直朝榻前走去。
  承顺拖着瘸腿、悬着心跟上。
  三殿下一日没进食,膳食自然是一直在后厨里温着的,很快,宫女们把殿下平日最喜爱的佳肴一道道地送上来,摆满食案。

  三殿下信手拈了一箸烧鹅,送到嘴前,尚且是焦香四溢,吃进嘴里后,一股熟悉的恶臭再度袭来。
  紧跟着,嚼烂的鹅肉变得又烂又软,溢出的汁也仿佛昨夜被灌下的那玩意儿,温温的,臭臭的……
  三殿下脖颈蓦地暴出青筋,沉默片刻后,吐出嘴里肉渣,一脚踹翻食案。
  “殿下——”
  全殿宫人大惊失色,三殿下目眦尽裂,一脚踹完不够,恶狠狠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把翻倒的食案踢开数丈。
  殿里又是数声惊叫,紧跟着落响三殿下的怒喝:“滚!都给我滚!”
  众宫人魂飞魄散,连收拾都不再敢,全部落荒而逃,只有承顺一人仍然留在殿里,悲声道:“殿下,您到底怎么了?!”
  三殿下颓丧地坐倒在柱前,胸脯剧烈起伏,平复以后,哑声道:“我要杀了他。”
  承顺惊道:“谁?”
  三殿下道:“赵霁。”
  承顺醍醐灌顶,愕然道:“殿下的意思是,昨夜殿下并非醉后迷路,而是被赵霁派人掳走了?!”
  三殿下盯着烛影斑驳的地砖,神情森冷。
  昨日回城遭到算计时,他立刻想到了赵霁,后来侦查的侍卫禀告,这两日他身边的确出现过赵霁的探子。
  可是,昨夜绑走自己的那人显然武功高强,不是赵霁本人,既然如此,他怎敢逼迫自己喊他一声“爹”呢?
  他爹是谁?
  那可是当朝圣人,大齐天子,赵霁派来的这只走狗究竟要有何等大的胆量,才敢在羞辱他时逼迫他喊出那一声声“爹”?
  另外,他怎么总感觉那人的声音有一些耳熟?
  “到底是谁……”
  三殿下搓着脸,绞尽脑汁,还是没法想起那个声音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承顺道:“刚刚殿下不是说了,是赵霁?”
  三殿下眼眶发红:“不止,还有。”
  “还有?”
  “对,一定还有。”
  三殿下的记忆一点点复苏,那些狗屎,狗尿,那一句“叫一声爹我就放过你”……他脑海里电闪雷鸣,终于想起一人来。
  “居云岫。”
  “长乐郡主?!”
  三殿下眸底迸射寒芒。
  承顺如实道:“可是侍卫说,长乐郡主是在殿下走后才抵达客栈的,一路上都在殿下后头,这……似乎没有机会向殿下下手啊。”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