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水怀珠
水怀珠  发于:202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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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大惊失色,赵霁抹开脸上污血,定睛看时,三殿下已直楞楞地朝后倒下。
 
 
第59章 .  洞房   “躲一躲。”
  夜幕沉沉, 扶风从人潮里退出来,对隐匿在墙外水榭里的璨月道:“告诉郡主,事成了。”
  墙那头, 人声杂乱, 璨月压着心头惊愕, 趁着四周还没有人来, 颔首离开。
  折返途中,耳后的惊叫声越来越远, 璨月的心跳却没慢下来,回到秋水苑,喜婆正巧从新房里出来,看到她一脸郁郁,拉她走到院里,笑道:“我就说时辰还早,催也不会来, 倒显得新娘子太急,不好看。”
  璨月抿着嘴唇不应, 一颗心仍在胸腔里狂跳, 喜婆看出她神色不对, 关心道:“怎么了?”
  璨月低声道:“嬷嬷,前厅好像出事了。”
  喜婆皱眉道:“出事?出什么事?”
  璨月摇头,尽量稳着声音道:“我看人又多又乱,就没敢挤进去,只听到好多人叫着‘三殿下’, 还有一个人说什么‘中毒了’……”
  喜婆大惊,看璨月脸色惨白,显然不是撒谎, 想到此事后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两只手在裙上一抓:“我去看看!”
  目送走喜婆后,璨月深吸一气,走进新房。
  房里红烛烨烨,居云岫坐在婚床上,神态冷静,赵霁在时的那一抹哀戚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敛而不发的杀意。
  璨月想到前厅的情况,心惊胆寒,上前道:“郡主,扶风说事成了。”
  居云岫眼底无波,淡淡道:“知道了。”
  璨月回想先前在水榭里听到的那些声音,心底惊疑到底难以按捺,挣扎半晌后,道:“郡主,是因为郎君吗?”
  水榭离前厅看似有段距离,但其实就隔着一堵墙、一片湖,三殿下的死讯,璨月听得再清楚不过。
  居云岫道:“我在你眼里,是一个会因为一次争执就杀人泄愤的人吗?”
  璨月心里更沉,想到另一个原因,声音更低:“那……是因为苍龙军吗?”
  这一次,居云岫没有反驳,璨月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三年前,苍龙军在雪岭全军覆没,光耀一时的肃王府轰然坍塌,整整二十万赤胆忠心、浴血奋战的将士葬身荒野,除小狼王战长林外,无一人生还。
  三年来,无限的悲痛摧残着他们,无数的疑惑折磨着他们,直到今日,这一切才终于有了根源,有了答案。
  璨月想到启程洛阳时居云岫交代的那些话,想到战长林的离开和返回,想到所有的矛盾和疑团,豁然开朗,也悲愤交集,眼泪黯然流下。
  泪水浸着她的脸,也浸着居云岫的心,两年前,她从奚昱那里获悉真相时,何尝也不是这样悲恨?
  悲一切无法挽回,恨真相如此残忍,更恨在真相以外,受害者被迫反目成仇,施暴者却能黄袍加身,坐拥天下。
  思及此,深埋于心底的恨又开始抽枝,蔓草一般,居云岫闭上眼睛忍着,开口:“回头,扶风会告诉你一切的。”
  璨月哑声:“奴婢明白。”
  既然事关大业,知情的人自然越少越好,璨月完全理解居云岫在此以前的隐瞒。
  “把眼泪擦了吧。”
  璨月拭泪,不多时,屋外传来喧哗声,二人知道是前厅的事情传开了。
  璨月道:“郡主先安心在此等候,奴婢出去看看。”
  喜婆从前厅赶回来,脚步都是虚浮的,抹着胭脂的一张脸像被白浆刷了一般。
  跟璨月一样,她也没能挤进前厅里,可是光凭这一路上听到的消息,就足够她魂飞魄散了。
  相爷大婚,三殿下、四殿下结伴前来庆贺,结果庆贺是假,闹场是真,堂堂皇子,竟把那腌臜至极的屎尿“烹饪”成“菜”,命人端上筵席,扬言替相爷款待众宾。
  更匪夷所思的是,放言以后,三殿下主动给相爷敬酒,结果一杯酒敬下去,竟是把自己“敬”死了!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现在,前厅混乱成一片,四殿下悲痛欲绝,命人围了赵府,执意要缉拿相爷回宫问罪,赵老爷承受不住,当场晕倒,其余宾客吵的吵、劝的劝,今夜这洞房花烛,是眼见着毁了!
  喜婆心惊胆战,魂不附体地走回秋水苑,守在新房外的几个丫鬟簇拥上来,不停问着外面的吵闹声是怎么回事。
  喜婆板着脸孔,想到居云岫还等在屋里,先呵斥丫鬟们住嘴,这才道:“相爷在前面有些事,处理完后,自会回来,没有你们几个操心的份!”
  话虽如此,心里却乱成一团,不知道要不要进屋里禀告居云岫,正在此时,一人从院外匆匆而来,喜婆定睛一看,认出是相爷跟前的扈从。
  喜婆立刻迎上去。
  延平奉命而来,开门见山:“转告夫人,陛下有急事召相爷入宫,请郡主早些歇息,不必等候。”
  喜婆一凛,便知道相爷是被四殿下派人带走了。
  “那……”
  “其余事情,均不许向夫人透露。”
  延平还要护送赵霁进宫,传完话后,不再停留。
  喜婆琢磨着后一句,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冲进屋里,忙对院里的丫鬟们一番交代,摸着胸口平复半天,这才走进新房。
  喜烛还在烛台上燃烧着,烛泪已凝成一截,居云岫坐在重纱叠帐的床上,闻言道:“那就先歇息吧。”
  喜婆倒是没想到她这般爽快,转念一想,郡主毕竟是宗室贵女,乃是最知轻重的,便松了一口气,道:“奴婢这就叫人来伺候夫人。”
  很快有丫鬟进来伺候居云岫宽衣,因着是洞房夜,相爷还没来,所以沐浴用的热水还没有备齐,居云岫道:“不必麻烦,我乏了,先这样睡吧。”
  丫鬟们虽然惭愧,但也求之不得,暗中庆幸夫人不像外界传的那般高傲冷漠,反而比较平易近人,放宽心后,颔首退下。
  门外,璨月主动道:“郡主初来,有些习惯各位姐姐还不清楚,今夜就由我来守夜吧。”
  那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明显高兴,也不客气,谢过以后,小声道:“那今夜就先劳烦姑娘了。”
  璨月微笑致意,等人走后,折回屋里,对着里间道:“郡主,今夜是奴婢守夜,您有什么事,叫奴婢一声便好。”
  里面还留着一盏烛灯,影影绰绰,璨月没能听到居云岫的答复,蹙眉道:“郡主?”
  想到今夜发生这样大的事,璨月的警惕性自然前所未有之高,便欲进去,居云岫的声音传来:“听到了。”
  璨月这才踏实,收住落地罩边的脚,低声回道:“郡主安歇。”
  外间的烛灯依次被捻灭,越来越黑、越来越深的夜色里,眼前这一双眼睛也越明亮深邃,居云岫靠着床柱,盯着面前的男人,心在黑暗里怦动。
  “谁让你来的?”
  战长林抵着她,回答时,唇近在她耳畔:“谁心里想我,谁让我来的。”
  他一开口,酒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居云岫的耳朵跟着发热,偏开头:“这儿没人想你,走吧。”
  战长林仍是压着声音:“走不掉,外面戒备太严,出不去了。”
  居云岫眉心微颦。
  战长林补充:“来你这儿躲一躲。”
  ——来你这儿躲一躲。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令居云岫恍了神。
  那年洞房花烛,他也是这样醉醺醺地翻窗而入,借着“躲一躲”的名号,压着她在罗帐里卿卿我我,“躲”到最后一次,便圆了那荒唐、隐秘的云雨之乐。
  居云岫耳根一下更热,调整气息,摒开那些遐想,切入正题:“赵霁不是被带走了?”
  战长林“嗯”一声:“四殿下不罢休,让刑部派人控制赵府,严禁任何人在诏令下达前离席,没哄你,是真的出不去。”
  居云岫想到他醉成这样还冒险入府,微恼:“那也是你自作自受。”
  战长林挑唇:“自作自受,还是自得其乐,眼下还说不准。”
  居云岫品出他话里深意,挑眸,碰巧战长林目光下垂,两人视线在朦朦月光里交汇。
  窗外已夜阑更深,屋里最后一根喜烛淌下泪痕,战长林的目光炙热而静默。
  居云岫不敢陷在他眼底的光芒里,撤开眼。
  咫尺间的酒气更浓烈。
  “下次办事,不要再酗酒。”
  居云岫忽然来这一句,战长林知道是指今日上午拦亲演戏一事。
  坦白讲,他的酒量不上不下,今日那一大坛,是硬撑着才没倒下,走后,也硬是睡了一大下午,这厢才有精神溜进来的。
  风险自然有,可要是不如此,今日的事也办不成。
  “有些话,不多喝一些,没法说。”战长林想到上午在走马街被众人喊滚的场面,低低一笑,“效果挺不错。”
  居云岫根本笑不出来,心像被攫着。
  她知道天下人都在骂战长林,三年前在骂,如今也在骂,她的亲友骂,她的敌人也骂,可从来没有哪一次的骂声有今日这样令她感到尖锐、窒息、痛苦。
  “你倒是挺豁达。”
  居云岫想着那些怒叱,隐忍着调侃。
  战长林笑:“那有什么,只要不是你骂我,天下人怎么骂,无所谓的。”
  居云岫眼里有泪,望着窗柩上斑驳的树影,不做声。
  “准备睡了?”
  居云岫的凤冠、嫁衣全已换下,此刻仅着一袭亵衣,战长林知道她是打算入睡,问完,顺势道:“我头疼,也想睡了。”
  居云岫听他说头疼,道:“我让璨月给你送碗解酒汤。”
  战长林道:“不用,不想解。”
  居云岫不及问这个“不想解”,被他拦腰一抱。
  烛光掠动,映在墙面的人影转至帐幔。
  “我不占你便宜,就睡一睡,反正先前在船舱里也睡过一回。”战长林一边申明,一边走向婚床,把居云岫放在床上。
  他俯身,烛光被挡在身后,身下一片黑暗。
  黑暗里,居云岫搂着他的脖子,望着他。
  战长林道:“可我要是说话不算话,你会生气吗?”
  居云岫道:“会。”
  战长林道:“会拿我怎样?”
  居云岫道:“会杀你。”
  战长林一笑,笑完道:“来吧。”
 
 
第60章 .  偷情   “做梦就做梦。”
  居云岫到底没有“杀”他。
  烛泪淌尽, 罗帐里暗影愈深,黑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战长林吻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尖, 她的嘴唇……炙热的气息相交, 彼此的皮肤如烈酒一般滚烫。
  此情此景, 今夕何夕?
  居云岫主动抱住战长林。
  不知道为什么, 她今日不止一次想起那年洞房的情景,想起他酣醉的模样, 想起他滚烫的脸颊,想起他的生涩与莽撞,他的不肯罢休,他的喟叹喘息。
  她于是也想起了那些一再被压抑的思念、渴望,想起自己对他的残忍,对自己的狠心。
  她忽然不想再忍耐,不再想隐瞒, 不想再把他推开。
  战长林因她的主动拥抱而一悸,脸从她胸前抬起来, 居云岫捧着他滚烫的脸, 寻到他的唇, 战长林的身体一瞬间如被烈火焚成灰烬。
  其实,从火到灰,从来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赤诚相对时,一切都再也来不及遏制,战长林没有再问可不可以, 居云岫也不必再背离自己的本心。
  璨月睡在外间,终于被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侧耳细听, 洞房里,间或有居云岫隐忍的呻吟,以及一人餍足的叹息。
  璨月全身毛发几乎是瞬间倒竖起来,本能地冲向里面,及至落地罩,罗帐上映着的轮廓已映入眼帘。
  夜风穿着窗缝吹入屋来,垂曳在地的罗帐飘啊,飘啊,帐上的人影也晃啊,晃。
  婚床吱吱在响,璨月背过身,想明白床上那影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后,赶紧跑到屋外去守。
  帐幔里,居云岫推战长林的脸。
  战长林埋下来。
  床面平稳,居云岫掌心似抵着炭火一般。
  窗户开着半扇,跟那夜一样,风静谧地吹进来,床幔在身畔飘。
  良久后,居云岫一身是汗,战长林抱着她,身上仅剩一件上衣。
  又或者说,身上竟然还剩着一件上衣。
  居云岫伸手抱住他。
  战长林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后背拿开,放在脖后。
  居云岫一怔,随后想到白泉寺里的那场大火,迷乱的眸光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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