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徐家就有朗朗的读书声,声声入耳。
陈父瞧见女儿进门,手中的书紧了紧,又忍住了去见女儿的念头,继续看着底下一群学生习字。
待陈父授课结束,直直的奔向了内院,瞧见枝枝,满脸严肃便再也撑不住,嘴角跃然慈父的笑意。
枝枝将为父亲准备的宣纸送了上去,眼睛眨了眨:“这是女儿托工匠用竹叶提取,做出来的宣纸。带着点浅浅的绿色,对您的眼睛好,写出来的字也别有一番意境,父亲瞧瞧可喜欢?”
“自然喜欢。”自己的女儿总是别出心裁,陈父瞧着这新奇的宣纸,还未使用,便已经爱不释手了。
看了一圈,没瞧见陈瑾,枝枝忍不住问道:“阿弟没有同父亲一起授课?”
陈父瞧了一眼枝枝,才道:“阿瑾随着你顾大哥一同去田里寻探人情了。”
枝枝轻轻“嗯”了一声,也看不出其他的心思,温声道:“以后弟弟也绝对是一个像顾大哥一样的,爱民如子的好官员。”
陈瑾考中乡试以后,也开始四处探查民情,不时也会出去远游,日后想入朝廷为官,辅助民生。
陈父自己立志不在朝堂,却不会去阻拦后辈的想法。他不善于此道,陈瑾虽然如他一般刚正不阿,但是比他在为人处世上多了一份圆滑,且懂得避其锋芒,未必不能立足朝堂。
而且,陈父看中顾恒的人品,也愿意陈瑾跟随他。
就在父女俩畅谈的时候,一个小厮突然入门,在枝枝身旁道:“掌柜,有一个游商,说是看好了咱们的花茶,想于京城开一家分铺。”
陈父知道女儿一向对店铺上心,便道:“既然如此,你便去看看吧。今日也别急着回去了,明日你弟弟就回来了,你们见一见。”
枝枝点头道:“自然。那女儿就先去一趟铺子,晚些时候便回来。”
枝枝的铺子,光在扬州城内便有两家,如今铺子有两种扩营手段。
一种是枝枝自己用资金扩的铺面,然后派自己人去经营,这种属于陈记铺子。
另一种,若其他商人想要合作,便需要从扬州总铺入货,在自家的铺子里辟出一面茶柜,也能出售陈记的花茶。
不说别的,只要是常喝的客人,便能尝出来,这就是陈记的招牌。
所以与枝枝合作的商人也越来越多。
只是,京城这一处地界,枝枝还从未踏足。
犹豫再三,枝枝还是开口道:“先将这位茶商约在楼上一见吧。”
茶商入门后,小厮递上了一份最近新出的,还未传出扬州的花茶,浓郁的乌龙茶里,充斥着淡淡的桃香,喝下去磬人心脾,甜而不腻。
不说女子了,就连他一个男人也觉得,这茶确实入口舒适。
而且听说,这里的花茶不仅好喝,许多花茶还有养颜,调整脾胃,治愈失眠等多种功效。
更是成了让人追捧的理由之一。
等了一会儿,就听到门口有了动静,只见一袭水蓝色衣裙,身形若仙缥缈的女子,从他面前走过,最终落座在了他面前的水墨屏风后。
“您就是想进货的商人?”枝枝询问道。
美人的声音也清脆好听,甚至给人的感觉是,年纪不大。
商人愣了一下,从那美人如画的韵味中脱离,他顿了一下,才慢慢的开口:“敢问你们的掌柜呢?”
他也是多番打听,虽说扬州有两家陈记花茶的铺面,但是只有一家才能见到陈记的总掌柜。
如今这家铺面竟然是一个女子,不由得让他疑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然而,这时,他却听到对面女子道:“我就是这里的掌柜,也是所有陈记的总掌柜。”
“您就是开创陈记的总掌柜?”商人惊愕的张大嘴巴,半天才反应过来,敬佩的拱起双手道:“方才,是鄙人失礼了。只是鄙人实在没想到,如今风靡一时的陈记花茶,总掌柜竟然是一个女子。”
“不碍事的。”枝枝道。
他不是第一个如此惊讶的,也不是最后一个惊讶的。反之是他的坦然,还有知晓她是女子后,尊重的态度,让她觉得刮目相看,也十分舒适。
曾经她见过几个商人,还有人因她是女子,就轻视,甚至是想轻薄于她的。这种人最后都会被乱棍打出去,丝毫不给面子那种。
至于告官,也是他们先无礼在前。
若是他们企图贿赂官府,扬州如今的太守是徐家老太爷的学生,而扬州县城的县令正是顾恒。不仅贿赂不同,说不定还要再挨一顿板子吃。
既然商人知道自己已经见了陈记花茶真正的大掌柜,即刻就说出了酝酿许久的说辞:“掌柜的定然知道,如今陈记花茶正是老少皆好的,但是京城的贵人们想买,却要去几座城池以外,非常不便。若是掌柜愿意在京城开拓,鄙人可以为掌柜的打通人脉,让掌柜的在京城站稳脚跟,并且鄙人愿意将分成提成一成。不知掌柜的,是否愿意考虑一下。”
其实这个商人所说的,她都知道,也不止一个商人过来说过。
但是枝枝对于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地界,总归是有一种避之不及的逃避感。
但是如今已经两年过去了,她人在扬州,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前往京城了。
或许也是到了该放下的时候。
不多时,枝枝便道:“那便如此吧,稍后我会派人拟定我们的契约书,您可以继续与店中掌事的商讨细节,最后再签订契约书。”
这是商人之间做生意的一种手段,商人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原以为要费劲口舌的商讨,竟然一下子就被面前的人同意了。
枝枝做完这个决定,心底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她便起身离开了。
而商人抬头后,瞧见了女子面纱下翩然一闪的面容。
猛然的瞪大了双眼。
这女子,竟然同那副画像中的美人,一模一样。
第40章
决定了要将陈记花茶在京城开一家分店, 还要分一个给江氏茶铺。
陈掌事的连夜修改了契约书,又和江氏掌柜商议细节。
不曾想,陈掌事的说什么, 江掌柜便答应什么,好商量极了。
陈掌事的去禀告给枝枝,语气里充满疑惑:“掌柜,我总觉得,这江掌柜太过好说话的了, 我将提成提了一成,他答应的都不带犹豫的, 而且还愿意再赠我们一家东街的铺面, 爽快的像个初出茅庐的生蛋子。哪有生意人如此不知讨价还价的?”
枝枝仔细的看完了契约书,确实,这份契约书上的条件都太过于退步, 甚至还带了几分讨好他们的意思。
枝枝刚要开口, 陈掌事又突然开口,恍然大悟一样, 大声道:“掌柜, 这小子也长得人模狗样的,该不会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带去京城的不是花茶, 而且美人吧?”
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色起意的登徒子, 在店铺里对枝枝穷追不舍的。
但是想了想当时两个人会面的场景,还有江掌柜后来精明强干的态度, 枝枝摇了摇头道:“我带着面纱呢, 他应该是没见到我的。况且,这人字里行间透露着精明强干的气息, 不像是个外行人。”
说着,她也带了疑惑:“至于为什么突然之间如此让步,确实有些奇怪。但是我们陈记花茶以后在京城,只有他们江氏可以经营,这个要求添上去以后,他们是稳赚不陪的。”
枝枝反复看了几遍契约书,确定这上面没有问题了,便签了字,送回掌事的手中,道:“这次去京城办事,你亲自去,切记谨慎而为。”
陈掌事郑重的点头:“老奴知道了。”
陈掌事是枝枝在人牙子手中买的,买的时候,他还带了一个老母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幼子。陈掌事虽然做过大宅院的管家,后面主子没落,才将人散了。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很好出手。
但是偏偏他非要带着自己的老母和幼子,这样两个拖累送都没人要,一时之间,陈掌事也跟着受累不少。
枝枝觉得这人可怜,恰巧手头宽裕,便将人带了回来。
这么一年多,陈掌柜感恩戴德,竟然成了枝枝的左膀右臂。枝枝将他的幼子送到了陈父的学堂读书以后,他甚至愿意将自己的死契递到了枝枝手中。
死契是直接掌控了奴的生死的,便不仅仅是为奴那么简单了。
枝枝考虑再三,还是收下了。不仅是让陈掌事如愿,于她也是更安心,用起陈掌事也多了三分信赖。
陈掌事走后,枝枝也从书房走了出去。
如今陈府已经换了一处大些的府邸,前院是陈父的私塾,后院也有三处小院,每处小院里设有单独的小书房,可谓是舒适至极。
她出书房没多久,前院便传来消息:“少爷回来了,小姐快去瞧瞧吧。”
“行,我这就去。”
枝枝随小丫头去了前院,一眼便瞧见了那个俊俏的少年郎,少年郎的身旁还有一个比他更挺拔成熟一些的男人。
枝枝上前,笑着对少年说:“阿弟黑了些,也好了,还壮实了不少。”
陈瑾确实慢慢的褪了些书生的文弱,拍了拍胸脯,“那可不是。天天跟着顾大哥于田间帮助苦农劳作,现在我一顿饭多吃一碗饭。”
陈母从小厨房端了着点心茶水出来,笑骂道:“就知道贫嘴,还不招呼你顾大哥坐下,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
陈瑾笑嘻嘻的瞧了一眼自家姐姐,然后说道:“顾大哥哪里是外人啊,三天两头来陈府,早就是自家人了。”他扭头问道:“你说是不是啊?阿姐。”
枝枝踢了他一脚,“吃你的点心去。”
顾恒是在她来到扬州的那年冬天来留任的,扬州的太守如今是他父亲,他顺理成章的被派来了这里。
两个人相遇也是在父亲的私塾,他来授课,她回家探望爹爹娘亲。
如此一年多来,两个人时常说话,哥哥妹妹相成,确实亲近不少。
人都已经坐下,枝枝开口问道:“顾大哥最近可好?阿瑾没有给你添乱吧?”
“都挺好的,枝儿妹妹忧心了。”顾恒彬彬有礼,“瑾弟如今也长进不少,愈发上进,这次之后便说了,要勤奋努力,去考会试了。”
枝枝看了一眼正在跟陈母耍孩子气的陈瑾,嘴角含笑:“多亏顾大哥一直带着他磨炼,他这两年是长进了不少。”
两个人又聊了些琐碎的事,便听到陈父回来的声音。
一家人在院里用了午膳,顾恒便去了前院的私塾。
如今不仅是顾恒,就连枝枝也会每个月在私塾授课一两次。只是顾恒讲的是治国谋略,枝枝说的是算数之法。
晚膳后,陈瑾累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身子骨乏累的不行,早早地回院休息去了。
枝枝留在院中,与陈母短话家长。
说了一会儿,陈母缓缓地握住了自家女儿的手,看着她娇俏可人的模样,问道:“枝儿,你觉得顾恒这孩子,人怎么样?”
枝枝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顾大哥年少有为,学识渊博,待人宽厚有礼,是个好人。”
“自然是个好人。”陈母细细观察着女儿的神色,继续说:“娘的意思是说,你愿不愿意与他成家。”
见枝枝不再开口,陈母道:“当初你们两个本就是通晓了父母的,就差互换庚贴,三媒六聘了。顾恒这孩子等了你这么多年,你都未开口,娘也不知道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