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够他打一架的,但是作为暗卫,他还未干过砸场子的活计。
傅景之向里看了一眼, 淡淡的开口:“不必了。”
就算他们现在闯进去, 怕是也已经见不到人。
瞧见闹事的人走了,身后的小厮不由得着急的问道:“掌事, 这就让他们走了?”
掌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声道:“掌柜的说了,他们要打就撤回去, 他们要走绝不拦着。不许生事。”
城门外,一辆马车快速的驶离。
柳儿忍不住问道:“小姐,我们这样走了,他们硬闯进去伤了人怎么办?”
她从来没有想到,会在扬州看到傅景之的人。
更让她猜不到的是,傅景之用的还是江知意的身份到了她的铺子里,似乎是来寻她。
从前她只是他的一个外室,还是已经“落河”后被野兽分食的“死人”。
怎么也不值得一个当今皇上,亲自来扬州把她这个诈死的外室抓回去。
枝枝的小手抓紧衣襟,将平顺的衣服抓出了褶皱,咬着嘴唇缓慢的说道:“他不会闯进去的。”
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她已经走了。
她命人在铺子门口拦着傅景之,为的也不过是拖延一些时间。他来扬州,找到了她的铺子,却只是孤身一人前来,看起来修容不整,必然带的人不多。
拖着他,她趁这时机出了城门,他怎么也找不到这么偏僻的村子里来。
况且,若是她没猜错,这人应该是秘密前来的,必然不愿意轻易惊动官府,平白暴露了身份。
扬州富庶安康,新皇却悄无声息的秘密私访,在朝堂之上,必然要引起轩然大波。
如此说来,傅景之在扬州也待不了多久。
她安心在村子里住一段时间,总是能躲过去的。
回到了村子里,枝枝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
她已经想了一套说辞带给了陈父陈母,还带回去一份给外祖父外祖母那里。
傅景之秘密私访,说不得是扬州出了什么事,提醒外祖父注意一下也是好的。
顺便还要让徐府那些见过她面容的人都三缄其口,免得露出端倪。
至于铺子旁的邻居,平常她都是带着面纱去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待天色擦黑,石头从城里赶回来。
枝枝问道:“可把消息都带到了?”
石头喘了两口气道:“老爷夫人说,家里都已经安排好了。徐老太爷说,徐府也都布置妥当,您不用担心。”
枝枝握着手中的竹筒茶杯,却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她问道:“可对外祖父说,如果事态不可挽回,就莫要为我遮掩了。”
石头道:“老太爷说,他自有分寸。”
徐老太爷是三朝元老,如今八十多岁,退隐在扬州养老。虽然枝枝知道,外祖父祖母都疼她,但是也不愿意两个老人为她身陷险境。
傅景之如今可是当今皇上,若是她的办法拦不住他,她愿意一个人承受他的怒火。
现在只盼着,他只是碰巧得知了她还没死的消息,也没有心思为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查下去,放她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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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扬州城的一个小院。
春至把今天查到的消息都一一奉上。
“主子,当初离开边境以后,您一直让查的女主子的生父生母的消息已经查到了,原来女主子的生母是徐奉孝大人的女儿,因着早年间,陈大人并不满意小女儿的婚事,所以女主子的父母便去了边境那边生活。后面因为战乱不可抑止,便回到了扬州。”
傅景之手中的茶杯里,正是陈记花茶里的茶水,泡出来的茶水呈现淡淡的粉色,闻着有茶香花香,让他的心神渐渐沉寂下来,眉头紧褚,慢慢的开口:“怪不得当初派人追着他们的踪迹,到了扬州以后便再无影无踪。”
若不是他亲自来了,怕是依旧什么都查不出来。
依着徐奉孝的手段,将一个女子护在扬州还是绰绰有余的。
春至观察着主子的神色,继续道:“属下还查到,陈家的户籍上并没有女主子,反而是徐府,有一个三小姐的身份十分可疑。”
傅景之接过消息,看到上面的名字,细细的研磨这个身份:“徐静怡……徐家三小姐。”
“正是,官府上印证的,陈记花茶的幕后掌柜正是徐静怡此人。”春至补充道。
明明是陈记花茶,却是徐家人办的。
这件事本来就可疑的紧。
傅景之一路过来,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匹千里马,如今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春至以为自家主子要连夜上门要人的时候,却听到傅景之捏了下额头的太阳穴,淡淡的开口说道:“若是我没记错,谢回的姑姑,便是徐老太爷的夫人吧。”
春至恍然大悟。为什么本该被水流冲至两岸边的夫人,是如何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扬州的。
若是有谢小侯爷从中周旋,这件事就解释的通了。
“行了,下去歇息吧。”傅景之的眉宇间难掩疲惫,连日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次日一大早,春至就在主子门房外候着了,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主子没有在寻常的时刻起来,甚至又过了两刻钟了,屋子里都没有动静。
寻常,就算是再劳累,主子都会在卯时晨起。
联想到主子昨夜疲惫的状态,还有他的身体,春至在门外唤了两声:“主子,您起了吗?”
屋子里没有声音。
春至一脚踹开了房门。
果然,床上的傅景之脸烧得通红,唇色苍白,似乎是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
春至拿出了夏至特意配的药丸,给他服下了一颗,才见他悠悠睁开了双眼。
“主子,您身子本就因为余毒过后没有调养好而生了后遗症,如今又是连夜奔波,又是情绪波动,以后怕是轻易折腾不得了。”春至苦着脸说。
主子的身子,说起来也不是致命的大病,甚至只要好好调养,平日里一点事情都没有。
但是就是受不得折腾,一折腾便是病,身心剧痛,极其难熬的消磨。
亏得他走时,夏至拖冬至追了几十里,给他送了这一小瓶克制的药丸,但是也只有三颗而已,用完了,就只能生生承受这痛苦。
如今,便用了第一颗了。
傅景之清醒后,捂着胸口面色苍白,不多时便扶着床榻生生呕出来一口鲜红骇人的血。
春至惊慌道:“主子!”
“无碍”,傅景之毫不在意的擦了擦嘴,起身道:“走吧,我们该去会一会始作俑者了。”
谢家的祖籍是在扬州,所以在扬州城里,谢府也是有一处祖宅的。
谢回每回来扬州,住的便是这谢家祖宅。
当他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人,谢回差点掏出他心爱的斧子接客,却在看清来人身份的时候,默默放下了手里的两个大斧子。
“皇......皇上,您怎么突然来扬州了,也不提前说一下,微臣好准备准备,迎接您的圣驾啊。”谢回说话的时候,心虚的目光四处躲闪,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傅景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反问道:“提前说一下,好让你有机会继续欺瞒我?”
“那自然......”谢回跟了过去,谄媚的倒了一杯茶道:“那自然不是。臣是想说,扬州盛产美食美人,您提前说一下,臣方便为您准备扬州的特产啊。”
傅景之:“少跟我插科打诨了,说吧,当初你是怎么跟人联系,又把人弄走的?”
其实从傅景之说了“欺瞒”二字,谢回就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
见事情败露,他也没办法继续隐瞒,只能如实开口:“我去的时候,追杀小外甥女的人都已经死了,我是在河水与河岸的一个缝隙里把人扣出来的。而且,是小外甥女早就像我求救,又再三决意要走的。”
把事实从头到了仔细的阐述了一遍,谢回观察着自己兄弟的脸色,大着胆子道:“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小外甥女。你仔细想想,你可曾了解过真正的她?你可曾知晓,她究竟想要什么?你们之间的身份隔着一道天堑,云泥之别,你永远也不懂她的世界。这就是她拼死也要离开你的原因。”
“我也觉得,你们分开,对你们都好。”谢回越说越带劲:“你想要江山复仇,她想要海阔天空......”
傅景之听着他越来越放飞的侃侃而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闭嘴。”
谢回看到自己兄弟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老老实实的不再说话。
傅景之临走前道:“不许告诉别人,我来见过你。”
谢回乖巧的点头。
傅景之这才面色复杂的离开。
从谢府出来,又在屋子里坐了整整一天,临近深夜,傅景之突然问道:“昨夜让你准备的身份名帖,你可准备好了?”
春至道:“按照您的吩咐,都已经备好了。如今您的身份是江濯,江知意的六弟,小官之子,绝对的低调不打眼。”
傅景之瞧了一眼,道:“收着,明日我们去徐府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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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了枝枝传来的消息,陈家和徐家两家人都是一整夜未睡。
陈父陈母被告知,一定要在家里以不动应万动。
徐老太爷却是知道,若是那人要来,定然是先来寻他的。
干坐到后半夜,徐老太爷道:“夫人,我们回去休息吧,那人怕是不会今夜前来了。”
然而要等的那人不仅当夜没有来,第二日也没有来。
直到第三日,门房传来消息,有一个从京城来的茶商持名帖前来谢罪。
徐老太爷从椅子上猛然起身,吓得一旁服侍的丫鬟立刻去扶着。
徐老太太忍不住问道:“老爷,是不是那人来了?”
徐老太爷慢慢的坐了回去,手握紧了椅子的横握,低声道:“是不是,请进来看看便知道了。”
他离京的时候是七十岁,那时候如今的皇上虽然是受尽宠爱的六殿下,但是谁都知道,病弱的六殿下活不了几个年头,更是无缘大典。
那时候,徐老太爷见过两面仅有十来岁的少年,骨瘦如柴,苍白虚弱,看起来张扬肆意,典型的纨绔子弟,还带了几分阴郁。
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背后无家族,手中无权柄的少年,是在何时治好了自己的病,还谋得了九五之尊的位子。
逆光而来的男人,脸庞如刀刻一般硬朗,眉目间尽是尊贵的帝王之气,刚入屋,便可见气场强大,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而这男人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规规矩矩的给徐老太爷行了一个礼,温声道:“小生今日前来,是来向徐老太爷致歉的。前两日受兄长所托来扬州走生意,偶遇了贵府三小姐,只觉得一见如故,便有些唐突,惊扰了三小姐。今日带了重礼前来谢罪。”
徐老太爷毕竟也经历了几朝风雨。既然天子不点破自己的身份,那他也当全然不知,强坐在堂前,慢声笑道:“也是我孙女气量不足,所以才发话说不做您的生意了。我已经责备过她,令她在闺房里静思己过,不要整日想着与男人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免得坏了声誉。”
这句话就是在暗示,如今的徐家三小姐是正经府邸的名门闺秀,不能被人随意拿捏,让面前的男人说话三思,莫谈什么一见如故的话。
傅景之面前看不出情绪,笑不达眼底,“是江某唐突了。不知贵府三小姐现下在何处,江某可当面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