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突然收回话头,很是不好意思:“是奴婢太啰嗦了,姑娘听着烦了吧?”
姚珍珠摇摇头,冲她笑笑:“不烦,挺好的,祝你心想事成。”
汤圆睁大圆眼,少倾片刻应了声:“哎!谢姑娘。”
姚珍珠目光收回,望向灶台,她鼻子嗡动,似乎在嗅味道。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姚珍珠道:“成了。”
汤圆上前打开锅盖,浓郁的粥香扑面而来。
真是太香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似乎听到了腹中咕咕叫声,刚刚用完午膳的她,这会儿竟是又饿了。
浓稠的米粥在锅里上下翻滚着,略微带着焦黄的颜色,浓稠的米香里也有点焦香,却并不刺鼻,只引得人食指大动。
这一锅粥,时间和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多不少,刚刚好。
第14章 她觉得自己可好了。……
汤圆拿了三个碗来,先给姚珍珠和听澜盛了,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姚珍珠胃口一直都好,且又不容易吃胖,倒也不差这一碗半碗,就小口喝起来。
“粥里没放糖,不过山楂是有甜味的,所以空口吃也正好,若是不喜欢吃甜口,也可以配小菜,不甜不腻。”
姚珍珠小口喝着,对自己的手艺极为满意。
听澜也默默吃了一整晚。
她在毓庆宫当差,周姑姑是个好相与的,对宫人都不差,她自然吃过锅巴粥。
可手里这一碗粥,软烂浓稠,散着碧粳米和锅巴的香味,略微有些焦香,若是仔细去品,还有一丝丝的山楂甜意,回味上来却又有点酸。
不腻、不重,恰到好处。
熬粥的火候确实拿捏得极好。
虽然姑娘全程都没怎么动手,但火候多少,什么时候搅合,什么时候关火,却都是由她掌控。
一碗粥下肚,她立即就觉得暖起来,胃里的疼痛虽不是马上便消减,却也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姚珍珠见她脸上略泛起红云,便知道这粥略管了用,便让汤圆取了个瓦罐来,盛了大罐,用棉布封了口。
“汤圆,这里还剩些,你自己也取了存起来,冬日天气寒冷,放在屋外几日不坏,饿了的时候就取些在炕上烤热,很方便就能用。”
她刚想让汤圆再给自己盛一碗,想要端了去给周姑姑用,就听外面路过两个黄门。
这时候小厨房人少,许多黄门习惯成自然,说话便没那么顾忌。
其中一个道:“殿下今日又犯了胃痛,听贺公公的意思是早晨用的略多了些,坐了一上午有些积食,午饭便用得不香,刚去收拾膳桌,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
另外一个黄门叹了口气:“这天潢贵胄当得也不容易,一桌子山珍海味,一口都吃不下去。”
大抵是觉得说得略有些过分,另外一个黄门拽了拽他,两个人悄无声息走了。
汤圆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姚珍珠,又瞧了瞧那大半锅锅巴粥,便道:“姚姑娘,奴婢有话要说。”
姚珍珠点点头:“怎么了?”
汤圆凑到她跟前,小声说:“刚外面的话姑娘当是听见了,太孙殿下的胃口一直不算好,奴婢来的时候短,具体不知到底为何,只知道小时候狠狠饿过,胃口就一直不开,多用一些也要胃痛。”
姚珍珠想起来,今日早膳时太孙好像确实多吃了些,当时贺公公脸上还有些欣喜呢。
结果这份欣喜立即就变成惊吓了。
汤圆说完,眼巴巴看着没有变表情的姚珍珠,顿了顿又道:“姑娘记得了?”
她这是冲姚珍珠卖好。
姚珍珠自然很清楚,她得了这么多锅巴粥,可以攒着吃好几日,自然要投桃报李,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姚珍珠。
有来有往的,才能慢慢长久起来。
姚珍珠低头看了看她,伸手拍了一下她头上的发髻:“知道了,我听明白了。”
汤圆放心了。
姚珍珠让她盛了两碗锅巴粥,让她把给听澜准备的那一罐粥送回听澜倒座房里,自己领着听澜拎着食盒去了周姑姑房中。
周姑姑中午一般不歇息。
太孙殿下白日里只有这会儿留在毓庆宫中,用过午膳要歇一会儿,周姑姑怕他有事传召,午歇时反而不歇息。
姚珍珠过来的时候,她正领着小宫人给太孙做袜子。
“姑娘怎么又来了?”
听澜把食盒放在桌上,姚珍珠便笑:“刚瞧见姑姑午膳时用得不是太好,胃口不开,简单做了些锅巴粥,姑姑尝尝,能暖胃化食。”
“用的时候温热一下便可。”
周姑姑心道这姚姑娘可是有心,便点头:“有劳姑娘了,我中午确实没吃好,这会儿正饿了。”
姚珍珠也没多说话,她冲周姑姑点点头,领着听澜走了。
周姑姑擦干净手,过来打开食盒,却发现里面放了两碗粥食。
因刚出锅,也没走多久,粥还散着热气,米香扑鼻而来。
这两碗粥一碗略稠一些,一碗只有上面一层米油,看起来油光发亮,惹人食欲。
周姑姑一下子便明白,这一碗是预备给太孙殿下的。
姚姑娘悄无声息的,只把这巴结机会留给她,却只字未提。
周姑姑轻声笑了笑,对如雪道:“这位姚姑娘,可真是聪慧。”
瞧着粥正不冷不热,她把自己那碗留下来,拎着另外一碗去了前殿。
午膳用不太舒适的时候,李宿一般不午歇。
躺下也觉得不舒坦,还不如起来写一会儿课业。
周姑姑到的时候他正皱眉奋笔疾书,瞧着很不太开怀。
周姑姑心里叹气,明明是个英俊逼人的年轻人,却总是如此死气沉沉,整日里沉着一张脸,从不见开怀的时候。
天潢贵胄,锦衣玉食,却到底也可怜。
李宿只对身边的几个常年伺候的老人比较宽容,愿意让他们亲近,因此周姑姑一路进了书房,倒是没有停在门口,还是往前走了几步的。
“殿下,略歇一歇吧。”周萱娘的声音很轻,却不怎么带女性特有的娇弱,反而有一种轻快在里面。
李宿听见是她,忙放下笔,眉头也略松:“是不是他们又惊动姑姑了?”
待他明确知道自己来了,周姑姑才缓慢上前,把食盒放在了桌上。
“听闻殿下午膳没用好,特地给准备了锅巴粥,殿下尝尝。”
周萱娘带来的锅巴粥,自然不可能是孤零零一小碗,旁边还添置了两样配菜。
一样是酸甜的酸萝卜,一样则是山楂糕,这两样都还算是李宿爱吃的,所以才如此配来。
李宿不怎么驳周萱娘面子。
她亲自送来,又笑脸盈盈,李宿只得让她把食盒打开,端了膳盘放到面前。
此时,那碗浓厚的锅巴粥米油恰好不冷不热,温温暖暖散发着令人舒心的体贴。
李宿低头看着,闻着锅巴粥特有的焦香,只觉得今日的粥食有些特别,具体特别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午膳时他胃口不好,用得并不多,现在还觉得胃里有些积食,不过这粥只有米油,并不厚重,也瞧不见什么米粒,如同水那般饮下,应当也不会觉得腹胀。
李宿拿起勺子,浅浅尝了一口。
入口是醇厚的米香。
这粥的火候煮得很适宜,米油不厚不薄,带着粥香,却又有着轻灵。
李宿不自觉点点头:“尚可。”
“这是吴鱼羊的手艺?”
周姑姑笑了,她想了想,还是道:“倒不是吴掌勺所做,其实……”
周姑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是姚姑娘亲手所做。”
说到这里,她不等李宿皱眉,立即把事情讲了一遍。
掐头去尾,这一碗粥成了姚姑娘准备给她的,而她则惦记着李宿特地呈来。
“殿下今日胃口不开,我就只取了上层的米油过来,剩下的半碗厚粥尝了尝,确实味道极好。”
李宿捏着勺子的手顿住了。
他刚夸了不错,转头因为听到是姚珍珠所做不吃,倒也太过矫情。
不过他实在没想到,姚珍珠的手艺能比肩吴鱼羊。
别看这一碗粥好似简单,其实火候和时机缺一不可。
李宿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继续吃起粥来。
一小碗米油,三两口就吃完了。
温热的粥水下肚,李宿也觉得胃里头暖和起来,因为只有米油,倒是不占地方,却妥帖贴在胃上,让人眉头舒展。
周姑姑见他没有嫌弃,脸上笑意更浓:“臣也是没想到,姚姑娘有这等手艺。”
李宿顿了顿,似乎想起那天初见时旁人都说自己琴棋书画上的技艺,只她一个人吹捧自己的厨艺,还挺怡然自得。
如此看来,应当确实有几分斤两。
他道:“有劳姑姑,你下去歇着吧。”
粥也吃了,人也未发脾气,看起来气都顺了,周姑姑的目的达到,便笑眯眯退出了书房。
外面,贺天来正端着消食山楂丸进来。
见了周姑姑,问:“怎么?”
周姑姑把事情讲了,贺天来不好奇也不纠结,只问:“这山楂丸还用吗?”
周姑姑想了想:“看殿下意思吧,若是粥有用,晚间时分再叫小厨房备上一碗。”
贺天来同她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对姚珍珠有了新的认识。
自然,也更印象深刻。
另一边的姚珍珠自然不知前殿的事,她回去更衣歇下,略躺了一会儿便起来上课了。
下午学的是刺绣。
她原在家里时也没学过这个,但除了她之外,另外三人或多或少都能拿针线。
姚珍珠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无知无用,她欢欢喜喜坐在那,跟着织绣宫女的教导,慢慢绣她的兰花叶子。
歪歪扭扭,颜色不均,全是接头疙瘩,一点都不好看。
可那又怎么样?
自己费劲做出来的,自然是自己的宝贝。
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只有自己珍惜自己,自己喜爱自己,才永远不会对自己失望。
她觉得自己可好了。
厨艺不说天下第一,也差不多天下第二,学写字又那么快,学刺绣第一天就能绣出兰花轮廓,简直是天才!
小天才姚珍珠一整日都很高兴,就连今夜侍寝之人换成了楚拂晓,她也依旧笑眯眯恭喜。
楚拂晓瞧她一眼,忍不住得意地扬起了头。
第一次得了殿下赏赐又如何,还不是转日便被忘记?
姚珍珠却想:今夜可以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睡一宿啦,简直幸运。
第15章 山药羹。
且不提离开卧房,去对面的暖房沐浴更衣的楚拂晓脸上笑容如何灿烂,姚珍珠这便倒是十分惬意。
正巧楚拂晓不在,她便跟听澜一起在小茶炉上热了粥,两人一起用了。
听澜道:“这粥还挺管用,吃了胃里没那么难受。”
姚珍珠笑道:“这粥可是我师父手把手教的,火候要拿捏精准,她道宫中胃口不好的人多,吃用这个可以养胃。”
听澜点头,感叹:“赵掌勺真厉害。”
如此说来,姚珍珠倒是略有些思念师父。
她十三入宫,如今已有五六年光景,这些年全赖师父抚照,在宫中自是平坦顺遂。
没怎么特别伺候过人,还学了一身好手艺,比旁人都强。
她总是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瞧瞧看如今这日子,可见天命也关照她,用梦境给她指明正途。
这些话在心里过一遍,姚珍珠没多言。
她先把自己兰花帕子上的兰花叶子继续绣完,然后才开始练大字。
这是今天的课业,趁着楚拂晓不在,她可以静气凝神写完。
姚珍珠的手腕很稳,毕竟以前可以颠锅抖勺,写字握笔很有优势,所以大字写得颇为顺畅。
一旦她掌握了下笔的力度,那字就越写越好,看着竟是有模有样。
她正写着字,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声。
毓庆宫一向都很安静,只沈彩霓侍寝那一日乱了一小会儿,倒是没想到,今日轮到楚拂晓侍寝,便又出了事。
外面动静很大,听着乱哄哄的,但声音似乎又有些远,姚珍珠竖着耳朵也听不真切。
她的心略有些烦闷,便也写不下大字,只得放下笔,起身来到窗前。
不远处,似乎能听到瓷器碎裂之声。
似乎是什么大瓶倒在地上,一下碎成了无数片。
随之而来的,是一下又一下的打击声。
啪、啪。
隐约的哭声传来,姚珍珠心中一紧。
她回头看了一眼听澜,低声道:“这是楚拂晓在哭?”
听澜刚也在听,全然都听明白了,她对姚珍珠点头,脸色也略有些紧张。
“这是被罚打了板子?”姚珍珠问。
听澜扶住她的手,把她搀回椅子上:“姑娘莫怕,兴许是楚姑娘冲撞了殿下,才有此一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