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娇娘/锦宫春浓——鹊上心头
鹊上心头  发于:2021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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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珍珠不用仔细去听,都能感受到他这会儿略松了口气。
  “姑姑您可来了。”贺天来小声说。
  周姑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姚珍珠就站在书房门口,自己则拎着食盒进了书房。
  她依旧停在距离李宿五步开外的地方,轻声道:“殿下晚上可是又没用好?”
  “尚可,姑姑不用担心。”李宿道。
  李宿这一日在上书房过得不平顺。
  几位小皇叔排挤他,从不给好脸色,他父亲又早就上朝,根本不用再去上书房。
  而他的兄弟们,不提也罢。
  这一日日熬下来,若非太傅对他悉心教导,时时提点,他又不敢拂了贵祖母的面子,这才继续在上书房读了下去。
  原本他暴戾冷酷的名声传出去,这些人还知道收敛一些,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一个个都来找他不痛快。
  这也就罢了。
  结果回到毓庆宫,得知又被安排了司寝宫女,他倒也没怎么生气。
  昨日那个姚宫女就很懂事,今日的若还是如此,他倒也可以忍耐。
  然而,今日的这个实在是令人不喜。
  周萱娘不去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道:“殿下若是晚上不垫补一些,夜里安睡仔细胃痛,明日还有武课,可怎么撑得下来?”
  以前太孙闹胃痛时还会召太医,然而太医多来几次,后宫里就有人明里暗里说太孙身体孱弱,不堪大用,后来李宿便不喜再叫太医。
  太医院那些老头们,也不怎么特别用心瞧病,万事只求四平八稳,太平方吃了好几罐子,也不见胃口好一些。
  他逐渐年长,明白了这宫里要如何生存,再害了胃病,便总是自己独自一个人忍着。
  忍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周萱娘看他脸色,便知道这一次的胃病来势汹汹,并不如他嘴里说的那般云淡风轻。
  被周萱娘这么一念叨,李宿也不好太过冷硬拒绝,若是过两日贵祖母回了宫里,周萱娘过去念叨两句,她又要为自己操心。
  李宿叹了口气:“我用一些吧。”
  周萱娘浅浅笑了,她把食盒拎过去,打开后取了小玉碗,给他盛了一碗山药汤。
  说是汤,但看里面的用料,叫成羹更为合适。
  李宿从小在宫里长大,自然吃过酸果,此刻见了红彤彤绿莹莹一碗,鼻尖又萦绕着酸味,自然便明白是什么。
  他同周萱娘一向很是和气,打心底里把她当照顾自己的长辈。
  周萱娘轻声细语,很是和蔼:“殿下,这是酸果荠菜山药汤,刚我请姚姑娘亲手做的,您且尝尝。”
  姚姑娘?
  李宿下意识抬起头,就被周萱娘指了一下,顺着往门口看过去。
  姚珍珠就立在门外,隐约听到里面叫自己名字,隔着珠帘福了福。
  她没说话也没进来,只安静守在门口,看起来很是安静。
  李宿倒不是很反感她,怎么说呢,他对这位姚宫女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很能吃。
  而且吃起东西来特别满足,胃口能顶他两个。
  李宿不由想到她今日早晨吃早饭的样子,那张小脸似乎都要发光,眼睛里带着笑,嘴角鼓动,咀嚼的动作又快又轻。
  如此想着,再去看这一碗山药羹,他难得有了些胃口。
  李宿盛了一勺,浅浅抿了一小口,酸果特有的酸味便直冲口腔。
  羹汤里有酸果的软滑果肉,有清爽略苦的荠菜碎丝,还有已经软烂得一抿就碎的山药。
  若是再细细品,还有蛋花的滑嫩和白胡椒略带的一点点辣味。
  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可却很好吃。
  那酸先在味蕾上跳跃,激活了他空落落的胃,那苦却又清爽宜人,抚平了酸里的刺激。
  辣很轻,几乎不易察觉,可汤羹顺着食道滑入胃中,却如同一道暖流一般,滋养了疼痛的胃。
  最后回味上来的是甜。
  这甜纯粹是甜果果肉里带的,初时不显眼,可几口汤羹下肚,那种甜味却缓缓浮上心头。
  这一整日的烦躁、抑郁、□□,全部被这一碗汤羹平复了。
  李宿一勺接着一勺,很快把那巴掌大的一碗山药汤吃完了。
  这一碗汤下肚,胃里尖锐的痛被热汤抚平,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闷胀。
  李宿长长舒了口气。
  周萱娘笑着看他,目光里有着欣慰和体贴:“不如叫姚姑娘进来,陪殿下说会儿话?您也好再吃一碗汤。”
  李宿不好去拒绝周萱娘,便点头:“叫进来吧。”
  贺天来听得很清楚,此时一打珠帘,光影晃动之间,姚珍珠白嫩嫩的脸儿望过来。
  四目相对,转瞬又都错开。
  好似风过水无痕。
 
 
第17章 【一更】酸羹牛腩。……
  姚珍珠虽打门外面进来,却也没有往李宿跟前凑。
  她睨了一眼周萱娘的位置,自己规规矩矩立在了书房门口内,半步都没多走。
  周萱娘回头看她一眼,又见李宿没多言,这才道:“姑娘,近前来坐。”
  李宿书房的书桌又宽又大,书桌前七八步的位置放了一组官帽椅,边上还放了一小盆剑兰,瞧着养得很水灵。
  姚珍珠缓慢行至官帽椅前,冲李宿福了福,才略微坐了个椅子边。
  李宿没说话,甚至就连刚才的那一次对视都好似无事发生,他自顾自开始喝第二碗汤来。
  李宿不同人闲谈,这差事自然就被周萱娘揽了过去。
  她对姚珍珠道:“姚姑娘的师父以前是御膳房一把勺,人称赵神厨,这酸果的吃法可是由赵大人独创。”
  说起师父,姚珍珠脸上笑意便浓了起来。
  “师父对吃有着自己的见解,她似乎天生就知要如何配比,哪种食物炖煮在一起有滋有味,若是我能多学一二,便好了。”
  周萱娘夸她:“姑娘的手艺已强过大半御厨。”
  这是真话。
  端看李宿能添一碗汤,姚珍珠就当真比大半御厨能干。
  李宿这会儿放下汤碗,他安静听了一会儿闲天,突然开口:“原孤曾品过几次赵掌勺的手艺。”
  姚珍珠微微一愣,随即便想到太孙殿下幼时曾养于贵妃娘娘宫中,自然是有机会尝到师父亲掌菜品。
  她不由好奇:“殿下尝过哪道菜?”
  李宿这会儿胃里头舒坦起来,人也跟着有些放松,灯影摇曳之间,对面的宫人声音清脆,没有那种矫揉造作之感,并不让人腻歪。
  李宿竟出神回忆起来。
  他曾经吃过什么呢?
  李宿想着想着,还真想出两样来。
  一个是还没吃就远远飘着一股臭味的臭豆干,另一个则是炖牛腩。
  炖牛腩便是用这酸果做的,炖煮出来的牛腩糯糯弹牙,在牛肉的那种香味里加了果酸,末了再往碧粳米饭里添上满满一大勺肉汤,年幼的李宿能吃下一大碗饭。
  他年少时胃就不太好,那一碗饭吃下去倒是没怎么闹腹痛,不过还是不太舒坦,因此一直记在心里。
  李宿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吃第三碗了。
  胃里面热乎乎的,怀里仿佛抱着个小暖炉,所有的冷硬绞痛都随着这一碗热汤消散,留下的只有暖意。
  他长吁口气,道:“有一品炖牛腩。”
  难得李宿愿意说话,姚珍珠也很会回答:“奴婢明白了,炖牛腩定是用酸果炖煮,汤微酸,煮出来香气浓郁,牛肉也是软烂弹牙,不会发柴。”
  李宿不自觉点点头:“正是如此。”
  姚珍珠笑眯眯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她不去四处张望,也不同李宿对视,只是轻声道:“若是以后得空,奴婢便再做一次给殿下尝尝,看看是否还是当年那个味道。”
  当年那个味道啊?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碗汤平复了他心中的烦闷,亦或者对面的宫人声音清脆,说着过去的琐事,李宿难得心平气和。
  他轻轻摇了摇头:“定是不同的。”
  第一次吃这炖牛腩时他刚满九岁,还不足十岁,瘦瘦小小被领去贵祖母的凤鸾宫时,心中难免是有些忐忑的。
  可是那一份热乎乎酸甜甜的炖牛腩,却平复了他的紧张,更别提之后他胃部胀痛,疼得起不来床,也是贵祖母一直陪在身边,轻声细语照顾他。
  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得到来自女性长辈的关怀。
  思绪迅速回转,李宿垂下眼眸,他把第三碗山药汤吃完,推开了碗。
  “明日中午便准备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李宿便冲周萱娘摆手,周萱娘就领着姚珍珠从书房退了出来。
  待出了毓庆殿,姚珍珠使劲喘了口气,刚才可憋坏了她。
  周萱娘没忍住笑了:“姚姑娘,你表现得真好。”
  姚珍珠眨眨眼睛,她拍了拍还在扑通乱跳的心脏:“姑姑莫要安慰我,我害怕惹殿下不快。”
  周萱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殿下一向赏罚分明,你费劲做了汤,他用着合口味,就不会罚你,姚姑娘且安心便是。”
  姚珍珠松了口气,转头又问:“明日中午我可要给殿下做酸羹牛腩?”
  周萱娘肯定点头:“自然是要做的,姑娘且回忆一下赵大人的菜谱,最好能做得相仿。”
  若是旁的事姚珍珠不敢打包票,掌厨这门手艺,她可是手到擒来。
  “姑姑放心,我一定能做得很好。”
  待回了后殿西配殿,一进房门,姚珍珠一屁股就坐到了炕沿上。
  她揉了揉肩膀,对过来帮她换下厚底靴的听澜念叨:“这一日可真够累的。”
  可不是,这一整日下来,她就没闲着。
  听澜闻言却笑了:“姑娘,宫里人人都想忙,偏您觉得烦。”
  姚珍珠略一想便明白了。
  伺候贵人的事,多累都不叫烦,那叫脸面。
  不过她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大抵看明白李宿是什么性子,不说什么宠爱有加,如今能用膳食混个眼缘,她已经比旁的三个人要强许多。
  姚珍珠笑了:“也不是身上累,就是老怕说错话。”
  不过,她发现其实只要顺着李宿说,大抵不会出太大的错处。
  李宿本就话少,她就更不容易出错,只要提着些精神便是了。
  如此想着,姚珍珠就又高兴起来:“一会儿咱们把汤热热,咱们自己吃!”
  听澜自打喝了锅巴粥,胃里就没那么难受,这会儿又能跟着姚珍珠吃一碗热腾腾的山药羹,那张一向清冷的脸也略有些喜意。
  她小声说:“没想到如今奴婢有这等机缘。”
  看李宿那狗一样的脾气,伺候司寝宫女多半不是什么好差事。听澜一向四平八稳,很少与人争辩,当时被分来后殿伺候姑娘时,原来的同屋还要冷嘲热讽。
  “姑姑不是喜欢你吗?怎么叫你去了冷宫?”
  明面上宫女都是毕恭毕敬的,私底下都管后殿叫冷宫。
  那时候听澜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所以她来了后殿,看到四位姑娘的时候,自己主动选了瞧着最和气的姚珍珠。
  她选对了。
  听澜重新燃起小茶炉,把刚汤圆送过来的瓦罐放在上面,不一会儿酸甜的汤羹香气便飘散起来。
  在这样一个寒冬腊月里,两个人坐在温暖的屋舍里,一人一碗热汤下肚,就连梦里都是甜蜜的。
  待到次日清晨,姚珍珠早早醒来。
  她不喜欢懒床,便起身穿了小袄,抬头就瞧见听澜端了水进来。
  姚珍珠见她脸上略带了些红晕,眉目也舒展开来,便知她胃口好了。
  “姑娘,早起我听水房的宫人碎嘴,大约听了一耳朵昨夜里的事。”
  听澜自然不会同人碎嘴,但她想让姑娘好,就不能再如同以前那般做个局外人。
  她要多听,多看,做姑娘的眼睛和耳朵。
  姚珍珠用帕子净面,道:“说说看。”
  听澜便回话:“毓庆宫正殿的事,几乎很难传出来,不过昨夜楚姑娘被送去荣馨园养病,送她去的小黄门当时守在殿外,听到了几句话。”
  “楚姑娘的宫女鸳儿姑娘也瞧见了,最是喜欢道长短,她同那小黄门是同乡,拉着要问,小黄门这才叮嘱了几句。”
  荣馨园虽然偏僻,却有杂使宫人偶尔去那边当差,因楚拂晓要去荣馨园养病,是以水房的黄门便领了人过去送水。

  一来二去,便听到了那小黄门的话。
  听澜努力回忆着水房黄门的话,争取重复得一字不差。
  “那小公公说,当时楚姑娘进了殿中,也是规规矩矩坐了,后来殿下回来也没有主动上前,一开始还好些,后来兴许瞧见殿下一直在书房里忙,她就大着胆子同殿下说了几句话。”
  若真就如此,李宿不会发火。
  沈彩霓都往前走了两步,不也没有挨打,只是人被赶出来而已。
  听澜也有些不解,她说:“后来的话那小公公当时没听清,只隐约听到母亲之类的词,兴许楚拂晓在同殿下说自己母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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