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一下就明白过来。
太孙李宿自幼丧母,看似可怜,楚拂晓也曾说过自己娘亲去得早,她提及母亲,大抵是想同李宿共情。
却不料,就是因为这几句话激怒了李宿,得了这一顿打。
姚珍珠略微皱起眉头:“我记得,先太子妃娘娘是在殿下五岁时故去的?”
听澜点头:“先太子妃娘娘身子不太爽利,长年在东宫养病,殿下幼时也是由周姑姑照看的,先娘娘没怎么照料过殿下。”
姚珍珠若有所思点点头。
楚拂晓的话激怒李宿,或许是因李宿从小很少同先太子妃接触,少了这一份母爱。
这事或许是太孙心底里的伤,结果楚拂晓全无所知,张嘴闭嘴就是母亲,难怪太孙要动怒。
姚珍珠略一思索,才道:“之前瞧见贺公公对周姑姑那么恭敬,我还以为是因为周姑姑年长,现在看来远不是如此。”
宫中哪个人得脸,又有谁能脚下生风,还不是看贵人们的喜爱。
周姑姑同殿下是教养长大的情分,所以她可以往书房里送汤羹,她的规劝殿下也会听。
姚珍珠想明白做这些事,对听澜道:“你有心了。”
听澜浅浅笑笑,刚伺候她梳妆打扮,准备用了早膳去暖阁小书房上课,就听外面传来贝有福的声音。
“姚姑娘,给您道喜了。”
第18章 【二更】这是好吃还是不……
这不年不节的,能道什么喜?
听澜反应很快,立即便窜上前去开了门。
门外是贝有福公公的笑脸。
贝公公可是毓庆宫有名的和气人,主要是那张圆脸看起来特别喜庆,再加上他那倍儿吉利的名字,毓庆宫里只要有小宫人见着他,保准都是笑的。
听澜确实不爱笑,但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笑。
这会儿见了贝有福,她立即福了福,笑着道:“公公快里面请,姑娘刚煮了桂花茶。”
桂花茶是昨日早上李宿的赏赐,除了那一对银碗筷,其他的都是贝有福亲自挑的。
瞧见姚珍珠今日就拿出来喝,就知她一准喜欢。
贝有福心里头也觉得敞亮,他笑眯眯道:“昨日劳烦姚姑娘做了两次羹汤,殿下尝了都很满意,故而让咱家送了赏赐过来。”
贝有福先说:“赏毓庆宫司寝宫女姚氏白银五十两、鹅黄繁花缎两匹、宝石镶嵌头面一对,笔墨纸砚一盒。”
这四样是定数。
贝有福继续道:“姑娘,太孙殿下昨日听您说了几句话,觉着您很喜欢下厨,他便命人把小厨房的小灶台拨给您,您若是得了空便可去用。”
这才是重头戏。
姚珍珠眼尾一挑,那股子高兴劲儿瞬间呈现在白皙秀美的面容上。
她轻轻勾着唇角,眼睛里也带着点点笑意,声音更是轻快:“谢殿下赏赐,有劳公公了。”
这一回屋里没外人,姚珍珠亲自递了红封过去:“连着两日让公公奔波,实在过意不去,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体己,公公只管拿去吃些点心。”
李宿不喜欢烟酒气味,所以他身边伺候的黄门也不敢沾染这些,贝有福没什么爱好,平日里最喜欢吃,这才瞧着富富态态的。
贝有福笑眯了眼睛,这种喜事红封自然是要收的。
他不推辞,只道:“姑娘,若是您以后多做些好食味,多往殿下寝宫里送几回,让咱家整日里过来都成呀。”
姚珍珠同他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眸中寻找到了熟悉的吃货气场,立即相视一笑。
姚珍珠道:“公公放心,我保准让您吃好。”
贝有福心情更舒畅了。
他哼着小曲出了西侧殿,扭头就瞧见边上的右厢房里,窗口那站了个人。
贝有福眯起眼睛看,隐约猜到是沈彩霓,便冲她点点头,直接回了前殿。
这边厢姚珍珠可是喜不自胜。
她早就眼馋小厨房了,以前师父在的时候,她蹭师父的面子可以自己动手做些吃食,后来师父出宫,她就只能打下手。
白案房没什么好差事,无非就是发面揉面抻面条,每一样都是力气活,忙一天回到倒座房里,膀子都是硬的。
现在可好,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灶台。
姚珍珠抿了口桂花茶,在桂花茶清甜的香味里,只觉得心都要跟着飞到盛开的桂花里去。
真高兴呀。
听澜见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掉下来,也知道她高兴,便道:“这下可好了,姑娘以后只管自己随心便是。”
不用再去找周姑姑,也不用去找如雪,她们什么时候想去就可什么时候去。
姚珍珠眉开眼笑:“听澜,你且等着,保你以后山珍海味,有吃不尽的美食!”
听澜被她这么一逗,也噗地笑出声来。
“姑娘,人家激励宫人,都说以后升官发财,只你说要有吃不尽的美食。”
姚珍珠:“美食才是人生。”
主仆两个贫了几句,早膳便送了过来。
提膳的小黄门她们昨日在小厨房瞧见过,好似叫小豆子,他大抵也知道姚珍珠如今正“得宠”,说话办事尤其客气。
听澜拎了食盒进来,姚珍珠扫了一眼,便瞧见里面的蒸笼里贴着签子。
凡贴了签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御厨所做,姚珍珠扭头看听澜:“瞧见没有,我说吃香喝辣,这就来了。”
用完早膳,主仆两个便直接去了小书房。
今日沈彩霓来得早一些,瞧着面色尚可,见只有姚珍珠一个人过来,她犹豫片刻,还是来到姚珍珠桌旁。
“姚妹妹。”
姚珍珠立即起身:“沈姐姐,晨安。”
沈彩霓瞥了一眼屋外,见外面的小宫女似乎还有些瞌睡,这才小声问:“姚妹妹,你可知道昨夜里楚妹妹怎么了?”
听澜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姚珍珠没必要往外处说,她只道:“听着像是挨了打,昨夜周姑姑过来一趟,说楚妹妹要挪去荣馨园养病。”
沈彩霓一听挨打,浑身一哆嗦。
她原本那张精致艳丽的面容,这几日也略显得枯萎,仿佛失去水分的花儿,不见往日鲜亮。
姚珍珠顿了顿:“沈姐姐,我只知道这些。”
沈彩霓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姚珍珠明媚的面容,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眼睛里明显有些失神。
黄鹂上前来,对姚珍珠笑着福了福,立即便把沈彩霓搀扶回到座位上。
这会儿工夫,魏清韵也到了。
来了毓庆宫的这四个宫人,有三个已经侍寝过,无论结果好坏,总归都见过太孙殿下。
现在只剩下魏清韵。
除了第一日听到沈彩霓被赶出来略有些惊慌,她往后的日子里就渐渐镇定下来。
今晨进了小书房也是如此,还淡淡同姚珍珠打了一声招呼,便自顾自坐在了姚珍珠身前。
课只上了一天,四个人就少了一个。
姚珍珠往边上看了一眼,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上午依旧是识字学字写字,待到午时下课,姚珍珠便忙赶去小厨房。
她早上已经让那个叫小豆子的知会过汤圆,让她提前把牛腩炖上,若是牛腩炖得好,炖菜时就会格外入味。
姚珍珠也来不及同姐妹们打招呼,她直接就往小厨房去。
殿下在上书房同她们下课的时间一样,只不过他要从外宫回到后宫,要走很长一段路,姚珍珠只能抓住这个时间来做菜。
她刚一到小灶房,就闻到里面传来浓郁的牛肉香气。
牛肉里面加了葱姜大料,已经在灶台上的瓦罐里小火慢煮一个多时辰,味道正是浓郁时。
姚珍珠一边往里走一边系上围裙:“味道很正,汤圆辛苦了。”
汤圆腼腆笑笑,她在小厨房也做了好几年,煮肉的活计自然是会的,再说整个过程姚珍珠又让小豆子给她讲了一遍,她自然不会做错。
姚珍珠洗净手,用厚帕子掀开瓦罐锅盖,左手轻轻一煽动,混着肉香的雾气便直往鼻子里钻。
她仔细闻了闻,道:“火候正正好,不过葱略微多了半寸,有些压味,不过也不是很要紧。”
汤圆赶紧点头。
姚珍珠见酸果碎已经切好,便直接让她烧火起油锅。
这道菜依旧不用多少油。
油热了便把酸果碎下下去,跟昨日一样开始熬煮酸果酱。
待到酸果酱熬出红油来,便把切成小块的牛腩下下去,让每一块牛腩都裹满鲜红的酱料。
如此盖上锅盖,闷煮至重新开锅,再把细碎的酸果块下进去。
若是有时间,自然也可先炒牛腩再顿住,不过提前闷煮的牛腩会更软烂一些,适合太孙殿下的肠胃。
不多时,酸酸的肉香味便从小灶台里飘出去。
这道菜依然用了酸果,用酸果的果香和酸味去勾勒牛腩,把牛肉里的腥气去掉,激发牛肉的肉香和甜味。
而且因为用料多,且肉香浓郁,因此味道比昨日的山药羹还要悠远,惹得小厨房的众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待到火候正好时,姚珍珠直接叫灭了灶火,用汤勺往白瓷的牡丹盆里盛菜。
汤圆跟在边上,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
姚珍珠笑了,对她道:“等着一会儿忙完了,你自己配米饭吃一碗,给我那也送一坛子。”
汤圆赶紧点头:“奴婢知道的,姑娘不用担心。”
姚珍珠喜欢做饭更喜欢吃。
她鼓捣吃食,如此认真调制美味,还是为了自己的那金贵舌头。
不过,能顺带巴结一下顶头上司,自然更好。
姚珍珠做得多,一会儿小厨房的人都能分一些,盛放在牡丹盆里的也不少,经由尝菜的黄门验过也还有一大盆。
这是她特地给贺天来贝有福他们留的。
她原本只想把菜送了就走,没成想小黄门正在尝呢,贺天来打膳厅出来。
“姚姑娘,里面请。”
姚珍珠今日可没特地打扮,她只穿着浅碧色的小袄,下面配的则是青竹纹的百褶裙,发间只戴了昨日里李宿赏赐的珍珠发钗,瞧着很是简单利落。
李宿那个臭脾气其实不喜欢见陌生人的,所以姚珍珠当真没有准备。
贺天来见她迟疑,便道:“姑娘莫急,殿下只是要问几句话。”
姚珍珠这才硬着头皮跟他往里走。
贺天来不如贝有福和气,他总是冷着一张脸,满毓庆宫的人都很怕他。
姚珍珠也不敢同他多说几句,只安安静静走在身边。
绕过几重雕花木门,才来到膳厅里。
李宿正坐在桌前,膳桌正当间空了个位置,他正在垂眸读书。
跟在后面的小黄门匆匆上前,把姚珍珠刚送来的酸果牛腩羹放到了膳桌正当间。
李宿指了指门口的椅子,姚珍珠心领神会,自己浅浅落座。
李宿放下书本,身边的贺天来立即上前,先给他盛了一碗牛腩羹。
姚珍珠不敢仔细盯着他看,可人还是有些紧张,她便侧耳倾听,想听到李宿的动静。
只听得李宿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然后便没了动静。
片刻之后,只听得一声细微的叹息。
唉。
姚珍珠下意识抬起头,心里如同打鼓: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然而下一刻,她又一眼撞进那漆黑的眸子里。
深海沉寂,无风无波。
第19章 报个菜名听听。
太孙殿下实在长了张好面相。
不常见他的宫人但凡瞧见他,都要恍神片刻,更别提正是青春年少的姚珍珠。
前两次她光顾着紧张了,今日这么一对视,她才蓦然有些羞赧。
也不是说如何少女怀春,实在是因对面的青年人实在太过俊秀,即便他总是面无表情,瞧着很是冷酷,但他长得实在太过出色了。
姚珍珠倒也不是胆子大,实在是美色当前,她略微有些走神,一下子没控制住。
李宿不过是抬头想问一句,就看到她盯着自己看,不仅眼神迷离,还双颊泛红,心里一瞬有些不喜。
不过姚珍珠很快便收敛回眼神,没敢继续去看。
她这几日表现得一直不错,加上厨艺确实很好,李宿身边也不能一人不留,思来想去,竟是忍了。
但再说话时,声音却更冷硬几分:“这牛腩羹可是赵掌勺教你的?”
姚珍珠低着头,没敢继续看他的脸。
“是,师父最擅长做酸果之类的菜肴,这一味也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李宿没再继续问。
他夹了一块裹着汤汁的牛腩,轻轻放入口中,牛肉的香气混合着酸味瞬间炸开。
牛腩已经炖煮软烂,放在口里一点都不硬挺,反而软糯弹牙,如同糯米一般,却没有彻底失去嚼劲。
越去咀嚼,汤汁里的鲜味和果香越浓。
这虽然是很重的荤菜,可吃起来却不腻人。
李宿这几日连着用姚珍珠做的饭食,胃口不自觉好了一些,他连着吃了两块牛腩,又让贺天来在米饭碗里倒上两勺汤汁。